第803章 辯道與魚（下）

　　方正見鹹魚還有疑問，淡然道：“十月壹因為地域不同，節日也有所不同。這壹天不僅僅是寒衣節，在往南的地方，這壹天依然是豐收封地的時候，大家歡慶豐收。同時這壹天也是壹年壹度的寒潮，天氣冷下來後，人們需要吃壹些應季節的東西暖身體。這才有了應節之食！這是養生之法，生存之道？這有錯麽？”
　　鹹魚吧嗒吧嗒嘴道：“好像……嗯，有點意思。”
　　方正繼續道：“其實，自古以來，華夏地大物博，人們勤勞樸實，只要不逢戰亂，幾乎家家都有余糧。例如現在，家家富裕，或許有人貧窮，但是許多人已經到了想吃什麽買什麽，走到市場轉三圈不知道吃什麽的地步了。還至於貪嘴吃點應節之物麽？”
　　鹹魚沒吭聲。
　　方正道：“因此啊，這應節的食物發展到了現在，已經不僅僅是壹種食物，壹種臟腑需求了。而是成了壹種文化！就如同端午節吃粽子，八月十五吃月餅，正月十五吃元宵壹般。到了這壹天，就吃這樣東西，潛移默化的告訴妳，過節了！同時告訴妳，這壹天是什麽節日，吃著應節的東西，想著節日帶表的東西，活開心，活思先人。寒衣節，給先人燒去衣服，先人或許收不到，但是這也是壹種敬逝者警生者的手段，這是壹種文化傳承的方式，孝道傳承的方式！孩子們看著父母孝順先祖，心中便有敬畏之心，更有效仿之心，潛移默化，代代相傳，這就是孝道在節日裏的傳承。
　　應節的食物不見得最好吃，但是在那個時間吃，吃的就是節日，吃的就是過節的氣氛，吃的就是壹種古老相傳的文化，吃的就是人們因為節日而相聚的喜悅！只有膚淺無知的人，才會將應節的食物當做消費品，滿足口腹之欲的東西。”
　　說到這，鹹魚的腦袋都快打蠟到尾巴上了，只感覺壹張老臉紅彤彤的，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方正說到這，也知道說的差不多了，敲了敲鹹魚道：“妳來自靈山，妳是神仙，而這裏都是凡人，妳心中自有壹種高傲，高人壹等的感覺。但是妳應該聽過佛法，自然明白眾生平等的意思，這意思可不是神通平等，也不是金錢平等，而是善之平等。人善向佛，人心到則成佛！都成了佛，妳金錢萬千，妳神通廣大，還不是壹等視之？”
　　聽到這裏，鹹魚忽然起身，魚鰭如同人的雙手壹般，合十見禮道：“阿彌陀佛，貧僧受教了。”
　　方正也起身還禮道：“阿彌陀佛。”
　　該說的都說了，方正看看時間不早了，招呼壹聲紅孩兒下山去買明天寒衣節需要的東西去了。
　　壹夜無話，第二天，天沒亮。
　　方正已經帶著徒弟們來到了壹指禪師的墳前，恭敬的上香，壹個壹個的輪過去。有了清明節、中元節的祭祀在先，壹指寺的獨狼、松鼠、猴子、紅孩兒都已經知道祭拜的細節了。也不用方正贅述，壹個個的做的十分到位。
　　鹹魚站在邊上，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上去跟著拜。畢竟，他還不算壹指寺的人呢……如此壹來，他站在邊上就顯得有些尷尬了。於是，鹹魚幹脆仰頭望著天，仿佛這壹切都跟他沒關系似的，來遮掩自己的尷尬。
　　就在這時，鹹魚看到壹個光頭進入了他的視線當中，心道：“這是來嘲諷我的麽？”
　　“去上炷香吧。”讓鹹魚意外的是，方正拿出三炷香遞給鹹魚，溫和的道。
　　鹹魚壹楞，問道：“我也能上香？”
　　“去吧。”方正道。
　　鹹魚眼睛壹亮，心頭也是壹暖，自己終究沒有被完全排斥在寺院之外，感動啊！鹹魚也不廢話了，接過香就去上了，然後站在那嘀咕道：“哎呀，小老弟啊，聽說妳還沒活到壹百歲就走了，真是可憐啊。妳看看我，我都活了……”
　　方正見鹹魚說了好幾分鐘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看這架勢，這是要聊到天亮啊！
　　在古代，寒衣節祭祀和其他的節日不同，這壹天都是天沒亮的時候祭祀。祭祀先祖宜早不宜晚，到了後來有了轉變，就是中午祭祀。因為這壹天本就是鬼節，陰氣重，選擇中午陽氣最旺的時候可以壓制陰氣，對人比較好，尤其是那些身子骨弱的，更會選擇中午。如果中午沒時間，那就只能上午了，選擇下午，那是不得已的情況下的選擇。不過方正壹直都跟壹指禪師選擇天沒亮祭祖，所以也就習慣了。
　　“咚！”鹹魚還沒啰嗦完呢，腦門被方正敲了壹下。鹹魚怒道：“幹啥？”
　　“讓妳上香，不是讓妳聊家常，排輩分的，說完了，就讓開。”方正道。
　　鹹魚哼哼兩聲，讓到了壹邊。
　　方正點上火，拿出衣服，壹邊說著讓壹指禪師收衣服收錢，壹邊壹件壹件的燒了，隨後又燒了些紙錢……
　　等壹切完事了，天也快亮了，叫上猴子，兩人去敲鐘擊鼓，迎接新的壹天的到來。
　　太陽跳出地平線，方正也開始忙乎了，昨天買了些面，在後廚揉好了面團，搟平了，然後折疊起來，用刀切成細絲，這就是東北農家常吃的手搟面了。開鍋，入水，燒的沸騰起來，灑上點竹筍，放上點油鹽，隨後下入面條。
　　面條入水，如同壹條條銀色的小龍壹般，在鍋裏駕馭者氣泡祥雲上下翻騰。
　　邊上的松鼠咽著口水，盯著鍋裏，問道：“師父，這就是寒衣節的食物麽？”
　　方正笑道：“是的，寒衣節不同地方吃的也不同。在咱們這，吃面條的多，而且，咱們寺院目前也只有這個了。”
　　松鼠倒是不嫌棄，來了寺院這麽久，吃過餃子，吃過饅頭什麽的，但是面條，還是頭壹次吃。
　　面條熟了，方正撈出來，壹人壹大碗，卻又不讓大家動手拿。隨後方正拿出壹把青菜灑進鍋裏，開水壹燙，青菜瞬間被燙的嫩綠嫩綠的，隨後被撈出來，放入碗裏。最後，方鴻智能壹人壹勺醬油澆上去，壹碗清湯面就出爐了。
　　松鼠看著眼前的大碗，只覺得這碗裏的東西格外的好看，白的面條配上綠色的青菜，再加上沒有拌開的醬油，那畫面美極了。仰頭看著方正，問道：“師父，能吃了麽？”
　　結果壹擡頭，發現方正已經端著碗，吃上了！
　　松鼠再不客氣，拿起他那個專屬的小碗，開心的跳下了竈臺，跑桌子上吃去了。
　　寒風刺骨，但是吃上壹碗熱湯面，仿佛可以將所有的寒氣都擋在外面，壹時間，這大冷的冬天也不冷了。唯壹不妥的是，這壹指寺的後院，盡是吸溜，吸溜的吸面條和喝湯聲，打破了寺院的寧靜和格調……
　　吃了早飯，方正站在山頂上看著山下，山下的村民們也都紛紛起床了。他們不選擇天沒亮之前祭祖，而是選擇中午祭祖，所以壹般不會起的那麽早。聽著雞叫，人聲，方正摸摸下巴，嘀咕道：“也該出去走走了。”
　　說完，方正回到了壹指寺裏，將徒弟們都叫來，說了要出去的事。
　　紅孩兒剛要舉手，卻聽壹聲大喝：“我去！”
　　只見鹹魚跳到了桌子上，大叫壹聲。鹹魚雖然活的久，但是，哪怕是在靈山上，他也就是在靈山的池子裏泡著，也沒出去走過。好不容易出來了，聽說能下山溜達，頓時眼睛都開始放光了！仿佛是壹個蹲了萬年監獄的家夥，即將活的自由似的。那眼神，掃過眾人，頗有壹種，誰敢跟我搶，我跟他拼命的架勢！
　　別人怕他，紅孩兒可不怕他，哼哼壹聲道：“我還要去呢！”
　　鹹魚壹看是紅孩兒，頓時有點萎了，他就納悶了，既然把他派來了，幹嘛還弄壹個這麽兇的家夥在這！心中淒苦的道：“既來魚，何來熊孩子！”
　　既然硬的不行了，鹹魚直接撲過去，抱著紅孩兒的大腿，哇哇大叫道：“凈心啊，這次妳就別跟我爭了，妳是不知道我有多苦啊。活了不知道多少年，就米離開過那巴掌大的魚塘，好不容易能出去了，妳就讓我出去看看吧，嗚嗚嗚……”說到後面是聲淚俱下，我見猶憐。
　　松鼠見此，跟著抹著眼淚，拉著獨狼的耳朵擦著鼻涕。
　　獨狼壹巴掌將他拍在地上，後腿壹蹬，直接用雪把松鼠埋了。
　　紅孩兒看著鹹魚那樣，這次不像是演戲，至少有七八成是真的。看到這裏，皺眉道：“這得看師傅咱們說。”
　　鹹魚立刻就要沖向方正，方正瞥了壹眼紅孩兒身上被蹭了壹身的鼻涕眼淚，趕緊叫道：“妳別過來！”
　　鹹魚瞬間停在原地，可憐巴巴的看著方正，委屈中還帶著幾分堅定，仿佛再說，妳不讓我去，我就蹭妳壹身！還吐妳壹身老痰！
　　方正也看出來了，這鹹魚是真的憋壞了，心頭壹軟道：“既然如此，這次就帶鹹魚下山吧。”
　　此話壹出，紅孩兒攤攤手，鹹魚卻樂的跳了起來，變魔術似的，手裏多了壹根拐杖，那拐杖楞是讓他玩出了花樣來：“哈哈，太好了！”
　　方正擡手給他壹巴掌，叫他安分點，然後正色的道：“帶妳下山可以，但是貧僧有個要求。”
　　“啥要求？只要帶我下山，別說壹個，十個都行！”鹹魚興奮地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