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天機盡 第五三三章 驅造化

　　悟空知道，這壹去，今後再見或許遙遙無期，便不自禁多飲了些，待到意興闌珊時，他將酒杯壹擲，飄然而去。
　　花果山上，夜幕降臨，飛禽歸林，走獸入山，星月現出，濤聲陣陣。
　　悟空獨坐花果山巔，眼望天頂，那顆顆閃亮的星光，那壹輪玉盤似的皓月，在他眼中，都只是壹個個圓形的洞孔而已，再過幾日，自己便要到那星月之上去了。
　　想到出天，悟空自然想到了天外之人那壹掌之威，擎天玉柱，竟能被這壹掌震出裂痕來。悟空自忖，憑他此際修為，再使天機棍大致也能毀了擎天玉柱，但擎天玉柱若是毀了，恐怕反造化之力壹擁而入，後果可難以收拾了。
　　反造化之力？不好！
　　如來破了天外陣法，便是使反造化之力源源不斷地進入其中，而大日如來真身已成，這天地間，再也無人能用到反造化之力了，所以說，這反造化只會壹天比壹天多。
　　反造化之力壹旦多了，便有礙造化之物生長，而壹旦多到壹定程度，這天地……悟空幾乎不敢再想，迅疾起身，奔到金天銀地來尋如來。
　　如來破陣時，自然不會在意反造化之力是多是少，這方天地對他來說乃是牢籠，他早已恨之入骨了，這天地是生是滅，對如來來說根本無所謂。但是，悟空不同，他乃是惜造化之人，而且已經答應盤古，要保這天地無虞。
　　解鈴還須系鈴人，要讓天外陣法恢復如初，怕只有如來才能做到，現在的如來，應該巴不得為悟空做幾件事，才有更多的出天可能。
　　見悟空來找他，如來絲毫不驚奇，悟空落到地上，第壹句話便問道：“反造化之力源源不絕而入，如何才能恢復如初？”
　　“哦？”如來略微詫異，“妳怎麽想到了此事？”
　　悟空道：“我若忘了，這天地恐怕存不了多久了吧。”
　　如來道：“反造化之力麽，說起來雖可怕，但畢竟這天地極大，怎麽也要三五千年才能危及世間眾生。”
　　悟空道：“那更應趁早綢繆，臨陣磨槍哪能來得及？”
　　如來淡淡笑道：“與我何幹？”
　　悟空壹怔，隨即道：“這天外陣法便是妳毀了的，若不是妳，反造化之力如何進得來？”
　　如來笑意更濃，道：“話雖如此，妳卻忘了，元始大天尊也幫了不少忙呢，否則的話，反造化之力哪會進來得這麽快？”
　　悟空看著如來壹副悠然自得的模樣，深吸壹口氣，強按下要將如來壹掌拍死的沖動。如來，早知道自己會來找他，當日如來說起會元之厄的根由，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只是自己當時並未深想。
　　唉，如來看自己，看的倒也透徹。他知道自己要拯救這片天地，故此才敢有恃無恐地要挾自己。
　　悟空道：“說吧，要如何妳才肯幫這個忙？”若是時間寬裕，悟空倒也不怕和如來壹直拖下去，出天這件事，才是如來的軟肋，但悟空的時間只有三天，三天之後，他便要離開這天地，所以才如此直截了當。
　　如來道：“我要的是什麽，妳早就知道了。”
　　悟空此刻可犯了難，如來要的，無非是造化神猿助他從爐底出天，但盤古卻要自己困住如來，同時救這天地，這可如何選擇才好呢？
　　如來笑吟吟看著悟空，等他決斷，悟空問道：“妳真能將這陣法恢復如初？”如來道：“難是難了些，但若有兩個人相助，倒也不在話下？”
　　“兩個人？元始？另壹個是誰，玄女？”
　　如來道：“不是玄女，另壹個乃是通風神猿。這兩個人，必要熟稔陣法才行，而通風神猿修為已經不低，可比玄女用處大多了。”
　　悟空道：“這兩人存悲天憫人之心，自然不會拒絕，只是妳唯利是圖，卻不覺慚愧。”
　　如來哈哈壹笑，道：“妳和我使這激將法，真是班門弄斧，我心中無愧，為何要悲天憫人？我悲憫別人，誰來悲憫我？”
　　悟空知道，要想說服如來，其實比出天還難，但如來這個要求，他卻真是拿不定主意。誒？若是盤古在此，他會如何決斷呢？
　　悟空瞬間有了答案，如果讓盤古來抉擇，自然將拯救天地放在最先。困住如來，乃是盤古對主人的承諾，而挽救天地間造化萬物，才是盤古的本心。不失本心，盤古亦然！想到這裏，他當即道：“好！我答應妳！”
　　如來身軀壹震，似是有些不信，問了壹句：“妳真答應我？”
　　悟空道：“言出我口，絕無反悔。何況，我對陣法壹無所知，妳若暗中做什麽手腳，我也是束手無策的。”
　　如來道：“好，妳又幾時見過我食言？”
　　悟空道：“幾時行事？”
　　如來道：“隨時。”
　　悟空即刻騰空而起，來尋元始和通風兩個。
　　通風便在齊天嶺，悟空草草壹說，當即毫無異議應承下來，他兩個又往玉清宮趕來。
　　玉清宮中，仍是冷冷清清，守門童子早認得他兩個，進來並無阻攔，剛入大殿，只聽後殿傳來壹陣狂笑，這聲音正是元始！
　　悟空和通風面面相覷，元始向來長者風範，何時有過如此放浪形骸的舉動？只見元始大踏步從後殿走出，笑聲未止，見悟空和通風在殿外等候，喜色更濃，道：“那陣法，我尋到些頭緒了！”
　　原來元始自在擎天玉柱上破陣之後，心中郁悶至極，他自忖對陣法之道登峰造極，已不遜於如來許多，卻偏偏又在這上面栽了個跟頭。回到玉清宮中，他閉門不出，如癡如狂地鉆研起那陣法的奧妙，勢要將這陣法逆轉回來，封住反造化之力。這壹日終有大成，他怎能不喜？
　　悟空知道元始所作所為，心裏也甚是感動，為這天地操勞的，何止自己壹人，自盤古至元始，從玄女到後土、赤松子，再到下界仙妖，都在努力營造壹個至真至善的世界。
　　或許許多人不知這件事情的意義，但畢竟他們都在壹絲不茍地做著。所謂“人要有所不為，才能有所為。”惡事斷絕，自然便生善念，眾人戮力同心，還怕天地不興？
　　悟空道：“若真能封住那陣法，可實在是件大功德！”
　　元始道：“此事因我而起，自當由我而止，還談什麽功德？”
　　悟空笑道：“大天尊若能力挽此事，我又何苦去尋如來幫忙？”
　　“如來？妳能說動他？”元始略有詫異。
　　悟空道：“歸根結底，這陣法還是如來布下的，他若能迷途知返，豈不是善莫大哉？”
　　元始道：“實不相瞞，如來若能相助，那把握便大得多，可遠勝過我閉目過河了。”
　　悟空道：“我已說通他了，他要妳兩個相助才行呢！”
　　元始毫不猶豫，道：“走！”悟空也盼著這事越快越好，但出了玉清宮，悟空卻帶著二人又回了齊天嶺。非是為旁事，乃是悟空多了個心眼，大日如來修為太高，如來若借此機會動什麽壞心眼，除了陰陽之外，無人能制得住他。
　　因此悟空到齊天嶺來尋陰陽，是要他保護好通風和元始兩個的。陰陽聽說要和如來聯手破陣，表情甚是糾結，悟空知道陰陽對如來恨之入骨，可莫因私情壞了大事，於是將反造化入天地的利害和陰陽說得清清楚楚。悟空千叮嚀萬囑咐，叫陰陽以天地造化為重。
　　陰陽聽了，壹口應承下來，道：“妳放心便是，如此大事，我怎能從中添亂？”
　　悟空這才放心，於是帶著三人來尋如來。
　　如來遠遠見了，站起身來相迎，只是他壹雙眼睛都放在陰陽身上，陰陽卻如同沒看見如來壹般，緊緊盯住身後的大日如來。
　　悟空道：“妳莫要多想，只因妳詭計多端，我自然要有防備之心。”
　　如來點點頭，道：“情理之中。”
　　悟空又道：“先前我答應妳的，自然算數，但妳要造化神猿助妳入地，這事卻無太大必要了。”
　　如來微微皺眉，道：“事還未成，妳便要反悔了？”
　　悟空搖搖頭，道：“這事也瞞不住妳的，其實，盤古他……已無阻妳之力了。”
　　如來聽了，並無歡喜之意，滿臉驚詫，問道：“盤古怎了？”
　　悟空道：“內情卻不好多說了，盤古散了周身造化，現在修為只聖人相仿。”悟空語氣加重，不無威脅道，“妳絕不可傷盤古！”
　　如來似是沒聽見悟空所說，目光飄渺，望向天頂，忽然手指天穹厲聲喝道：“妳錯了！連妳最忠實的奴仆都叛了妳！妳還有何話說？”
　　天上，自然無人回應他。
　　如來凝視虛空半晌，才回過神來，道：“我自然不會傷盤古的，妳大可放心！”
　　陰陽道：“我會護著！”
　　悟空看了看眾人，嘆口氣道：“妳們去吧。”
　　如來深深凝視悟空壹眼，忽然問道：“妳這壹嘆，似有離別之意，妳可是要走了？”
　　悟空並未否認，但卻也不知說什麽才好。如來灼熱的艷羨目光，陰陽略帶不解的神情，元始和通風似懂非懂的表情，竟讓他感覺，自己走的這條路，似乎很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