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變局，殺人，善與惡（五）

　　當陵辛來到牛局所在小別墅區的外面時，此刻正是牛局打電話央求那四名林姓男子時，可是對方的回答卻是極為堅決，只說若是沒有看到武器庫的槍械，那就讓牛局去蹲監獄，讓他為妻子女兒收屍，總之林姓男子四人竟然是連壹丁點的緩慢余地都不留。
　　（原來是這樣，林家四兄弟果然是狗急跳墻了……不，是那個持有封神榜的人狗急跳墻了，他的目的應該是想要引起騷亂吧，然後趁機會殺死大量平民，以此來獲得大量因果點，這個蠢貨，這樣的惡人該當殺死！）
　　陵辛心中暗暗的想著，可是剛壹想到這裏他頓時就渾身壹震，身上的冷汗猛流了出來，因為剛才他思考的那壹瞬間，仿佛又要變回到之前那個鉆牛角尖的狀態中，他真的得了精神病嗎？而且其狀態也越來越嚴重了。
　　（看來要馬上解決這些事情，然後回到達雲兮那裏讓她為我護關，非得用封神榜治好這精神病不可……）
　　陵辛主意壹定，馬上就打算向牛局家中潛入進去，不過他還是好奇的用封神榜監控起牛局和林姓男子的對話來，他非常的好奇……這牛局最後究竟會如何回答，他的善良底線卻又在何處？
　　牛局此刻確實是苦惱萬分，他並非壹個大公無私的人，事實上，他和於謙的差別實在不大，都是為了權為了錢，可以出賣自己大部分靈魂的人，唯壹的區別是他是有著部分後臺背景的人，所以挑選了自己喜愛的人作為妻子，所以能夠做到了局面這壹位置，所以他能夠順利搭上羅氏集團這條線，總之他以前確實比於謙幸運，可是在面對事情時，爬得越高的他，跌下來也會比於謙更慘得多。
　　“我該怎麽辦？我到底該怎麽辦啊……”
　　牛局壹臉頹然的坐倒在沙發上，他雙眼無神的看著前方墻壁上，好半天後他忽然大聲吼叫了起來，邊吼邊不停用手扯著自己頭發，吼著吼著，這個男人竟然大聲哭了起來，整個人哭得是壹塌糊塗，連他書桌上的書具也都被推到了地上，他此刻也沒有心情再去多管些什麽，整個人只是沈浸在懊惱與痛悔中。
　　“媽的啊！”
　　“為什麽那麽多人收賄賂就沒事？為什麽就我遇到了這些事？”
　　“我從沒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不過是收受些賄賂罷了，做那些壞事也都是仁義幫和羅氏集團幹的，我平日裏連個人都沒打過，老天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不公平啊！”
　　“天道不公啊！”
　　牛局哭著哭著忽然變得瘋狂起來，他不停的大聲咆哮著，壹把就將面前的書桌整個掀翻，又壹腳把坐著的沙發蹬了個倒頭，這還不算，他繼續瘋狂摔打任何手邊可以拿到的東西，整個書房頓時被他弄得是壹塌糊塗，接著他更是挨著墻壁上的書畫撕扯起來，直到壹把將壹個難字書法個撕扯下壹半時，他忽然渾身壹震，接著握著那半張難字大哭了起來。
　　牛局的爺爺是當年紅軍最早的戰士，跟隨革命壹路戰爭，參加了各種起義與其後的抗日戰爭，甚至還有解放戰爭，直到之後的抗美援朝時，已經做到了大校軍銜，師長級別，可是年齡已大，身體更是在當初壹系列戰爭中拖垮了去，所以終究沒去成朝鮮，也終究沒到將官軍銜，這卻是他壹輩子的遺憾。
　　直到牛局的爸爸時，卻是以自願兵身份參加了朝鮮戰爭，更是在戰爭中立了好幾次戰功，之後再參加了對印反擊戰，珍寶島戰役，直到對越反擊戰中犧牲為止，卻也是做到了大校軍銜，師長級別職務，卻不知道這位犧牲在越南的軍人，他心中是否還有遺憾了。
　　牛局就是出生在這樣的壹個家庭中，在他父親死之前就壹直對他進行軍人教育，因為其家庭是世代紅色軍人家庭，所以在文化浩劫時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而他也受到了良好教育，他的母親卻是書香世家，不但有父親的軍人道德教育，更有母親對他的文化教育，按道理說，他未來也是肯定當軍人的了……直到他父親在越南的死訊傳來時，這壹切卻是徹底變了。
　　那時牛局也不過十幾歲的年齡，正要到參軍的年齡時，父親的死訊卻壹下子將他的人生給改變了，因為他爺爺是死在戰爭病中，父親也是死在了戰爭中，他卻是牛家的壹根獨苗了，雖說他心中依然想著那軍人的榮耀和未來，可是他母親卻是無論如何也不同意他的請求，更是說出了如果他參軍，那麽就和他斷絕母子關系的話來，牛局雖然別的事很倔強，可是他卻是個大孝子，在母親的淚水中，他終於是放棄了參軍的夢想，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進到了警校裏，打算未來能夠做壹個警察。
　　這些就是他當警察前的全部經歷了，而他的母親在其父親死後十年不到，就郁郁寡歡的死掉了，而直到他母親死時，他已經成為了警察基層的壹員，那時……正是中國改革開放時，壹場中國前所未有的劇變，正在這個古老的國度中發生著……
　　這場改革將中國從文化浩劫中徹底拯救了回來，雖然改革總是帶著種種的陣痛，但是改革開放二十多年後再回過頭來向從前看，這場改革確實是真正的偉策，否則中國很可能還處在朝鮮那般的情況下，這是大實話，卻是無可爭議。
　　就是在這樣的改革開放中，牛局因為其爺爺和父親以前的同僚幫助，終於是從警察基層壹步壹步爬了上來，可是處在大上海這樣的經濟大都市下，處在燈紅酒綠下的映照下，處在都市欲海的翻騰中……牛局的思想卻是變化了。
　　沒有錢，就沒有權，而沒有權，就更加的沒有錢……不知道從什麽時候，牛局已經忘記了父親曾經的教育，也忘記了母親曾經的告誡，他只看到了更高的地位和更多的金錢……
　　當壹個賣鹽茶蛋的街邊小販可以拿著手機大哥大通話，而這個副局長卻連最基本的BB機都沒有……
　　當壹個曾經的下屬從深圳回來時開著跑車，而他卻只能每天走路上下班時……
　　當壹個曾經被逮捕的流氓買了好幾套別墅，養著好些個女大學生時，他的妻子連想買些普通的化妝品都需要仔細考慮壹下當月工資存錢……
　　當他女兒哭著回家，說想要壹個貼著童話角色的書包時，他才猛的發現自己正吸著兩元壹包的便宜香煙……
　　改革開放之初，太多的迷茫太多的思量……知識有什麽用？還比不過賣鹽茶蛋的喝賣聲……鐵飯碗有什麽用？還比不上下海撈壹筆就跑……守法有什麽用？還比不上那些小流氓壹個月的保護費……
　　曾經的追求真的錯了嗎？爺爺和父親畢生追求的那個將官軍銜……真的只是他們幼稚嗎？自己想成為的軍人警察……也是自己的幼稚嗎？
　　牛局迷茫過，深思過，憤怒過，甚至絕望過……直到他拿了第壹筆黑錢，給妻子買了高檔化妝品，給女兒買了漂亮文具和書報，給自己買了大哥大時，他忽然覺得自己仿佛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是的，錢和權……錢！和權！
　　“……兒子，記住，人的壹生其實就是在受難，受各種各樣的難……出生是難，所以要哭，摔倒是難，所以要哭，學習是難，所以要哭，甚至連長大也是難，所以也要哭……”
　　牛局的父親是個很有學問的人，雖然他的爺爺大字不識，但是本著老子沒有的，兒子壹定要有，所以牛局的父親從小就被他爺爺請人好好教育了，再加上當時新中國才成立，對於教育也是極其重視，所以他的父親倒真是學了壹身的學問和本事，對於書法更是極其喜歡，這壹副難字，就是他父親在他十幾歲那年，做書法時寫下來的。
　　“可是正因為是受難，所以人在痛苦之後就會成長，因為出生之難，所以人活在了這個世界上，因為跌倒之難，所以人學會了走路，因為學習之難，所以人有了知識有了道德，因為長大之難，所以人有了信念有了追求……兒子，爹不求妳是個什麽英雄，成為什麽將軍，爹只希望妳能夠接受苦難，壹步壹步成長到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像妳爺爺和妳爹壹樣，那怕是再多的苦難都敢於承擔，都會堅持著自己最後的底線……人不怕苦難，就怕不敢承擔苦難，所以這幅字畫爹留下來，當妳迷茫時，當妳無法決定未來時，就想壹想爹今天告訴妳的話吧。”
　　“記住，兒子，人總是要有個底線，哪怕再多的苦難也無法移動絲毫人的底線，這樣的人，才是敢於承擔苦難的人……”
　　之後，父親去了越南輪戰的戰爭，爾後犧牲在了那壹片他守衛著的土地上……
　　“爺爺，父親……哇，父親……”
　　牛局抱著這副撕了壹半的難字大哭起來，淚水染進了宣紙，連那難字都變得了模糊起來，只是他心中的那個難字卻變得是越發的清晰……
　　“林總嗎？我現在就給妳個回信，那些槍支……沒可能給妳們！我不知道妳們要做些什麽，但是那些槍支流落出去會死多少人，這個妳我都心知肚明……我壹個小小的局長也沒能耐可以把妳們怎麽樣，但是我只想告訴妳們，我做人的底線就是這個了，我的未來怎麽樣也不勞妳們擔心，我現在就帶著我妻子女兒壹起去自首，我知道妳們那麽急著想要槍支，肯定是上面開始整理羅氏集團和整個上海的貪官集團，我這就去自首，把我所知道的壹切都供認出來，我在這裏奉勸妳們最好不要……”
　　牛局抱著那副字默默坐在了地上，接著他將電話從地面給拾了起來，默默撥通了林家老大的手機號碼，可是剛說到他要勸服對方的話時，對面已經把線路給關閉了，他卻是早已經想到這個可能，所以只是默默嘆了口氣，接著就將這副字小心放在了地上，又對著這副字輕輕磕了壹下頭，這才堅定無比的推開書房大門，向著壹樓大廳處走了去。
　　此刻在壹樓大廳中，他的女兒牛麗依然搖頭擺腦的在聽歌，而他的妻子正忙碌的在那裏整理晚飯菜肴，直到他壹步壹步從二樓走下來時，他的妻子才微笑著走向了他……他的妻子以前是個大美女，那怕是現在也依然帶著美婦人的豐韻，可是她真的已經開始老了，連眼角的皺紋也是如此明顯，這個溫柔賢惠的女人壹直陪了他近二十年了，從今以後，卻很可能監獄相隔，再能夠面對她時，卻很可能是兩個老人白發蒼蒼時了……
　　“……若是有下輩子，我壹定好好補償妳。”牛局溫柔的摸了摸自己妻子的兩鬃，接著便向自己的女兒走了去。
　　這個非主流少女的模樣倒是很美，可惜這副打扮卻是讓人大倒胃口，不過仿佛她自己倒是感覺良好壹樣，像小痞子壹樣的動作和坐姿，更是讓牛局的眉頭皺個不停。
　　“麗兒，今天是我最後壹次和妳好好說話了……把妳的音樂關掉。”牛局皺著眉頭說道。
　　牛麗張開眼瞟了她老子壹眼，接著無精打采地說道：“老爸，妳就這樣說吧，我聽得見……”
　　“啪！”
　　牛局重重壹耳光打在了牛麗的臉上，這壹巴掌卻是壹點也沒有留情，竟然把她耳朵上的耳塞都打飛了出去，壹張臉高高腫起，連嘴角都帶著了血絲，這壹下卻是把牛麗給打楞了，連哭喊聲都沒有，也把他身後的妻子給打楞了，絲毫沒有上前阻止之類。
　　“我要去自首了。”
　　牛局重重嘆息了聲，他這才對牛麗說道：“女兒，妳不是傻子，妳應該也看得出來那些小混混們遲早會被這個社會淘汰，我知道妳只是覺得好玩，也因為我太忙，沒時間管教妳，妳母親又管不了妳，所以讓妳總感覺到孤獨和寂寞，這才和那些人混在壹起……女兒，妳該知道的，那些小混混之所以沒動妳，沒拿迷藥暈妳，沒把妳賣去紅燈區，沒惡整妳，全是因為妳老爹是警察局長，不然妳也不敢和他們這麽鬧這麽混……今天妳爹就要去自首了，以後再沒人在妳背後給妳撐腰，所以……收收心吧，女兒，好好讀書，將來也做個有用的人。”
　　牛麗卻是壹下子慌了神，她根本顧不得自己被打了壹耳光，反倒是大聲哭著說道：“老爸，妳瘋了嗎？好好的局長不做，去自什麽首啊？妳瘋了嗎？老爸！”
　　牛局又是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他也不再隱瞞些什麽，把自己收過的黑錢，還有外國銀行那麽多的存款，再加上林家幾兄弟要他辦的事都壹壹說了出來，說出來後他就站起身道：“走吧，我們壹起去自首，既然這幾天中央就要整理羅氏集團和整個上海，那麽我自首的情報也可以保護住妳們了……”
　　牛麗馬上哭叫著抱住了牛局，這個少女卻是大哭大喊道：“老爸，妳不要命了啊？妳收了那麽多的錢，槍斃是肯定的了，不如我們把那些庫房的槍支給他們吧，不，這樣也不行，上面既然要整理他們，那麽我們交出庫房的槍支肯定會被查出來，那時罪加壹等……不如我們出國吧，連夜到別的省城去，然後趕飛機馬上出國，既然有那麽巨大的存款在外國，我們在那邊隨便怎麽也可以弄到綠卡，接著還不是可以榮華富貴嗎？老爸，我們走吧……”
　　“走不掉了……羅氏集團沒有妳們想象的那麽簡單，我和這個集團合作了那麽久，當初羅賦仁的奇跡我也是親眼所見，走不掉了，估計他們已經派人在向我們這邊趕來，若是想要出上海市，此刻上海外的關卡都被包圍和警戒著，其余幾個局的警察就可以把我們攔住，到時候落到羅氏集團手裏更是生不如死……麗兒，人這壹輩子總得有些底線，這次的苦難我壹肩膀承擔了，之前我也偷偷從外國那筆存款裏偷轉下壹筆兩百萬美圓的資金，銀行卡就在送妳生日禮物的那個娃娃肚子裏，密碼是妳和妳媽的生日……爹知道妳很聰明，只是妳壹直沒把這聰明用到正道上，以後這個家就靠妳了，若是羅氏集團還沒有被徹底清理幹凈，妳和妳媽就先住到軍區大院去，那裏的人還可以保護住妳們……”
　　陵辛就在別墅外壹直靜立著，也用封神榜看完了這全程，連那副難字的來歷，和牛局父親曾經說過的話也壹清二楚，直到這壹刻，他心中那份無法理解的喜悅是如此明顯，讓他整個人走路仿佛都有些微微顫抖。
　　“人的本心……嗎？沒有絕對的善，也沒有絕對的惡，這樣的世界……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