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計算苦難

　　四月十三，丁巳月己醜日。
　　宜出行，打掃，簽訂合同，交易。
　　忌掘井。等級絕望。
　　對於晨曦報的編輯楊沐林來說，今天是幸運的壹天。
　　因為忌的行為，他根本無需在意。
　　這是壹個正常來說，當今社會的人無法觸發的行為。
　　畢竟，這年頭哪裏還需要掘井？
　　而今天適合簽訂合同，交易，這也是楊沐林很少刷出的詞匯。
　　且恰好是他夢寐以求的詞匯。
　　因為作為債務人，他需要償還壹筆巨款。
　　但面對那種巨大的誘惑，楊沐林還是選擇了貸款。
　　這也導致他時刻背負著無法償還債務的龐大壓力。
　　今天應該是個好日子，或許能夠通過交易與簽訂合同，使得自己可以償還這筆巨額債務。
　　壹上午，楊沐林都在想著應該如何利用自己的能力，獲取財富。
　　亦即，用意外獲取財富。
　　作為擁有職能已有數個月的楊沐林，因為不敢犯忌，所以他的提升速度是比較緩慢的。
　　在職能上，他的能力其實很弱。
　　在提及職能之前，必須得說說楊沐林的大學專業——應用數學。
　　高考數學壹百四十壹分，在楊沐林的父母看來，楊沐林是壹個很有數學天分的孩子。
　　就連楊沐林的老師們也是這麽認為，所以報考大學的時候，專業選擇了應用數學。
　　但其實只有楊沐林自己清楚，數學這個東西，如果妳得不到滿分，那就談不上有天賦，140到150，是努力可以達成的。
　　可150分並不是真正的滿分。這之上還有更為遼闊的，看不到頂的天才領域。
　　他還記得，當時有個姓簡的學生，比自己小好幾歲，但依舊和自己讀同壹個年級。
　　明明每天都在打瞌睡，畫畫，甚至還染頭發弄紋身，活脫壹個不學無術的流氓。
　　可就是這樣的壹個人，隨便學學數學就比自己努力鉆研要考的好。
　　而就這，他還說數學太難了，是他所有學科裏最弱的。
　　當然，那位簡同學也說，數學的領域有很多怪物。
　　楊沐林無法想象，那些怪物到底得多厲害。
　　但他清楚壹件事——
　　他就算大學再怎麽認真學習，最終也只是連皮毛都無法觸碰到。
　　純粹的學術領域就是這樣，那不是普通人可以進入的世界。
　　楊沐林人生的轉折源於壹次欺淩。
　　“妳數學學得好，妳能算出妳今天要挨打嗎？”
　　大壹的時候，楊沐林遭遇了壹次毆打。
　　他其實已經忘記了打自己的人是誰，以及理由是什麽。
　　他只記得這句話：數學學得好，能算出今天要挨打麽？
　　是啊，數學學得再好？能夠算出生活中的苦難麽？
　　這句話壹下子擊穿了楊沐林，楊沐林最終選擇了轉專業。
　　他轉去了新聞學。
　　直到今年的某壹天，在面試晨曦報記者的時候，楊沐林的母親，帶著楊沐林壹起買衣服。
　　母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在工作的時候，穿的體面壹點。
　　也就是那壹天，楊沐林的公文包裏，多出了壹本白色的日歷。
　　同是那壹天，楊沐林險些遭遇車禍，在大車駛來的過程裏，母親推開了楊沐林。
　　忌面試，等級絕望。
　　看著母親被巨大的輪胎碾過，他懵了。
　　腦海裏第壹個想到的，不是為母親的死去而悲傷，不是為酒駕司機的行為憤怒。
　　而是回憶起了幾年前遭受欺淩時的那幾句話。
　　“妳數學學得好，妳能算出來伱今天要挨打嗎？”
　　數學學得好，能算出來人生要遭遇的磨難嗎？
　　這成了楊沐林的壹個執念，他很想知道，自己壹直努力學習的東西，到底能為自己帶來什麽？
　　命運在七天之後，給了楊沐林答案。
　　七日之後，在臨襄市多了壹個舊歷者——精算師·楊沐林。
　　……
　　早些時候，楊沐林並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能力。
　　他只是有時候會預感到自己要經歷的意外。
　　有時候在人群中，會偶爾感覺到某個人被黑氣纏繞，似乎要經歷意外。
　　隨著逐漸摸索，隨著壹次次驗證……
　　楊沐林終於確信，自己似乎可以看到某些人的運氣，甚至……極為輕微的影響某些人的運氣。
　　但這種影響，都是負面影響。
　　比如讓壹個不怎麽倒黴的人，走黴運，讓壹個倒黴的人變得更倒黴。
　　世界好像終於為他開了壹扇窗。
　　他仿佛能夠計算出意外和苦難。這壹切得益於那本古怪的日歷。
　　起初成為記者的楊沐林，發現自己采訪的很多人，都被黑氣纏身。
　　在這個過程裏，他漸漸總結出了壹個道理——
　　這種苦難新聞裏的主角，多半都是“意外”所青睞的對象。大概便是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
　　他的工作也無非是——采訪殘疾人，采訪病人，采訪死者家屬。
　　他負責的版塊，叫《關愛眾生》，位於晨曦報的第四頁左下角，主打人文關懷，講述壹些苦難之人的生活。
　　也偶爾會在臨襄市生活頻道裏，下午三點這個收視率慘淡的時間點以新聞形式播出，占時壹百秒左右。
　　很明顯，這不是壹個受歡迎的欄目。
　　人們更愛看電競選手嫖娼被抓，更愛看汪鋒和某明星同框發微博，更愛看骨子裏都有的鍵政欄目，以及最愛的，騷娘們扭屁股。
　　但即便如此，領導也依舊需要稿子，依舊會催促他盡可能尋找更多的被“苦難眷顧之人”。
　　可眾生皆苦，誰不苦呢？
　　但為什麽壹定要逮著那些生活遭受重創，也許連身體都不完整的人播？
　　這個節目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人文關懷，還是展示苦難，讓更多人覺得——原來我過得還不錯？
　　楊沐林不愛這樣的生活，而壹旦對生活產生厭惡，日歷仿佛就能感受到這種內心的變化。
　　在某次午睡的時候，楊沐林聽到了囈語。
　　“既然妳的工作，是尋找苦難素材，既然妳的能力，是帶來苦難……”
　　“既然新聞行業的關鍵，是獲得第壹手資訊——那為什麽不主動制造新聞呢？”
　　“臨襄市需要更多的苦難，不是麽？”
　　這句話轟炸著楊沐林的心靈海，仿佛壹下點醒了他！
　　忽然間他意識到，自己永遠也不會缺稿子了。
　　他甚至想好了下壹個采訪的對象——領導。
　　不出意外的，領導很快出現了意外。
　　楊沐林第壹次，試著將所有黑色的霧氣，轉移到自己的領導身上。
　　這讓他精疲力竭，嘗試了壹周，才終於將周圍不少人的厄運轉移到了領導身上。
　　這壹次，他看到了壹個數字，意外降臨率——百分之七十五。
　　壹天後，從高空中落下的花盆砸在了領導的頭上。
　　楊沐林光速寫了壹篇關於中年男人壹旦失去掙錢能力，成為植物人，將會為家庭帶來怎樣負擔的報道就誕生了。
　　報道者·楊沐林，采訪對象，為前領導的妻女。
　　這篇報道沒有發出去。不過並不影響楊沐林展望未來。
　　數學，新聞學，日歷，所有的壹切串在了壹起。楊沐林認為自己終於找到了人生的存在意義——
　　讓苦難和意外，平等的降臨給每壹個人。
　　至於日歷變成了黑色這件事，他根本不在意。
　　時間壹天天過去，在日歷的腐蝕下，楊沐林的野心也壹天天膨脹。
　　他不甘心。
　　自己的存在意義，是如此的偉大，但自己的收入卻是如此低微。
　　關註苦難和意外的人，還是那麽少。
　　他希望自己和那個編外自由記者黎璐壹樣，總是能夠爆料大新聞。
　　他渴望著能夠制造更大的意外，也渴望著，意外能夠為自己帶來更多的財富。
　　……
　　……
　　時間線回到現在，四月十三，五月三十壹日。
　　宜出行，打掃，簽訂合同，交易。
　　下午的時候，楊沐林發現同事居然離譜的去購買了壹份保險。
　　但這個行為，讓楊沐林忽然有了思路。
　　巨額資金該如何獲得？
　　如何通過意外，為自己帶來巨大的財富？
　　他以前通過制造新聞——亦即讓他人出現意外，變成新聞素材來掙錢。
　　但楊沐林竟然此時才想到，為什麽不能是通過制造意外，獲取巨額保金呢？
　　不久前的壹起事件，那個叫秦保民的人，不就是因為死了老婆換來了巨額的賠償麽？
　　楊沐林內心很快有了壹個計劃。
　　幾個月前母親已經死了，但是沒有關系，自己還有父親。
　　母親死於意外，自己為父親買壹份高額的意外險，合情合理。
　　而就在半個月前，由於貪婪欠下了巨額債務，他必須得想辦法讓自己的父親遭受多種意外，盡可能發揮最大價值。
　　但出於對理賠事宜的不清楚，楊沐林需要做壹番咨詢，比如要怎麽走才能最大化的獲得理賠金額。
　　這其實是不理智的，會引來麻煩。
　　可出於對日歷趨宜的盲目信任，他甚至談及的過於細致——
　　畢竟，“我在趨宜，我應該不會走背運”的觀點，百分之九十的舊歷者都會有。
　　我是操控意外的主宰，我還能出意外不成？
　　所以楊沐林怎麽也沒有想到——舊歷者之間相互吸引。
　　壹個“記者體質”的業務員，竟然接到了他的咨詢電話。
　　至於構建意外細節——
　　對於壹個才幾個月的趨宜型舊歷者而言，楊沐林是無法是無法精確的構建意外細節的。
　　可就在最近的十來天裏，出於特殊的機遇，他已經擁有了這樣的能力。
　　他構建好了意外的細節，包含了那個總是吵到他睡眠的偏執除草工，包含了那個喜歡玩滑板時罵臟話的熊孩子。
　　當然，壹切都得等到他為父親購買壹份足夠高額的保險。
　　……
　　……
　　陰歷四月十三，陽歷五月三十壹日下午。
　　杜克程晚已經出現在了晨曦報所在的辦公大樓樓外。
　　在臨襄市官方組織的小組群裏，搬運工·杜克說道：
　　“秦澤先生的私人助手黎璐女士，給的情報應該是準確的，目標叫楊沐林。”
　　“楊沐林應該就在這棟大樓的第八層，那是晨曦報的辦公樓層。”
　　“根據目前從黎璐女士那裏得來的情報來看，楊沐林大概率是幾個月前才得到了日歷，作為趨宜避忌型的舊歷者，他的職能等級應該不高。”
　　幾個月前，楊沐林險些遭遇意外死去，但最終活了下來，其母親死於車禍。
　　日歷出現的第壹天，人們往往在無法察覺的情況下，在某件難以回避的事情上犯忌。
　　根據這壹點，眾人推算也許那壹天，就是楊沐林得到日歷的壹天。
　　演員·秦澤回復道：
　　“霍橋的占蔔結果出來了嗎？我們此行會不會順利？”
　　算命先生·霍橋：
　　“有波折，要小心。不會絕對失敗，也不是絕對會成功。”
　　這個模棱兩可的回答，讓秦澤忍不住想壹腳把老霍橋踢進舊歷之境。
　　這些趨宜主義過得太安逸了，以至於能力無法帶來精確的描述。
　　機械師·程晚：
　　“沒問題，那說明我們只要小心，就不會出問題。同時也證明了，既然存在風險，那麽秦澤先生的猜測便是對的！”
　　“這個人的確是舊歷者，否則我們的行動不可能會有任何風險。”
　　演員·秦澤：
　　“程晚，妳和杜克的能力是組合使用吧？”
　　“妳們最好小心壹點，現在是白天，要是程晚妳組裝出壹個巨型的東西……杜克再讓它動起來，必定會引起巨大的恐慌。”
　　機械師·程晚：
　　“秦澤先生，放心吧，我這次使用的東西很小，且不需要用到杜克先生的能力。”
　　“是什麽？”秦澤好奇問道。
　　“是蟑螂，我制作了電子蟑螂。”
　　程晚雖然是打字交流，但秦澤竟然感覺到他的自豪感。
　　這種堪比外星異種的生物，為什麽還會有人制作機械電子版？
　　機械師程晚仿佛非常樂意講述他的得意作品：
　　“小時候壹直住在村子裏，很懷念南方村子的夏天，蚊子也多，蟑螂也多，壹到晚上可熱鬧了。所以我只做了電子蚊蟲，電子蟑螂。懷念過去的美好。”
　　林安，俞集，霍橋，洛書，秦澤全體無語。
　　此能力簡直比黑歷者還要黑歷者，這倆玩意兒跟美好有個屁的關系。
　　好在話題很快轉移回了事件本身。
　　“蟑螂已經進入編輯部。我們已經找到了目標。目”
　　“我和杜克先生馬上開始行動，等我們好消息。”
　　秦澤說道：
　　“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妳們記住，不要驚擾目標，壹定要保證壹擊得手，讓目標失去意識。”
　　“我們對抗的，是名為‘意外’的東西。而整棟寫字樓裏的人，都是人質。所以不要讓目標察覺到妳們，這是最為關鍵的。”
　　“請全程與我保持聯系。同時我也在其他地方觀察現場，如果出現狀況，我會出動後手計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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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克和程晚進入大樓內部。
　　二人倒是很好奇，秦澤作為壹個才擁有日歷幾天不到兩星期的人，還能準備什麽後手？
　　目前秦澤應該不具備逮捕黑歷者的能力。
　　消息二人已經看到，作為官方組織的舊歷者，程晚雖然年輕，杜克看起來雖然很粗獷，但二人都算謹慎，經驗豐富。
　　不過即便程晚和杜克已經足夠謹慎，完全沒有輕視對手……
　　卻還是算漏了壹些事情。
　　當忙完了手頭的稿子，楊沐林再次朝著大安人壽保險公司打電話過去，發現之前咨詢的人已經下班後，他便準備親自去保險公司，做壹趟面對面的咨詢。
　　他要完成趨宜的行為，交易，或者簽訂合同。
　　離開單位前，楊沐林環顧四周……
　　他發現了壹件事，周圍每個人都被黑氣纏繞。
　　那象征著厄運的，只有他能夠看到的氣息，如同黑色的火焰壹樣遍布到每個人身上。
　　所有人全部都要出意外？
　　這楊沐林頓時警覺：
　　“明明前面還沒有的，但忽然每個人都將要發生意外，精算結果，意外降臨率都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能夠做到這壹點的，只有我！”
　　“也就是說，他們每個人，都會被我施加厄運？”
　　“但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這個問題問出來，楊沐林就有了答案。
　　“官方人員來了，我為了逃離現場，制造混亂，將周圍的所有人當做人質！”
　　只在壹瞬之間，楊沐林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測，他通過周圍的命運的變化，推演到了自己的變化。
　　同時利用得到了短期強化的職能，將周圍每個人的意外降臨率提升到了百分之九十。
　　這種場景他設想過很多次，所以楊沐林從來不去人少的地方，為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夠隨時隨地制造意外。
　　且通過周圍人，參照意外到來的可能性。
　　幾秒鐘的功夫裏，大樓的電路板忽然冒出了火花。迸射的火花竟然引燃了線路。
　　整棟寫字樓，被危機籠罩。
　　“好像不對勁。”機械師·程晚憑借直覺發出了消息。
　　秦澤雖然在不遠處，並沒有觀測出任何結果，但壹看到程晚的消息，他還是啟動了計劃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