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零壹章我還沒亂

　　巷子裏，第二戶人家。
　　華蓮夫人站在門外，朱紅色的大門，門口擺放兩尊貔貅石像，石像下面，壹盆蘭花。
　　楚南站在華蓮夫人身旁壹言不發，靜靜的陪著，他知曉此刻的華蓮夫人內心是孤獨的。
　　華蓮夫人怔怔出神，望向貔貅石像下的蘭花，這麽多年了，她還是喜歡養花，記得她少女時期最喜愛的也是蘭花。
　　不知在門口站了多久，數次，華蓮夫人都想親自叩響門環，可纖纖玉手即將觸摸門環時，又放了下來，內心缺了壹絲勇氣。
　　楚南知曉，他不能替華蓮夫人叩響這位長輩的門環，有些事，最好親力親為，唯有如此，方可度過心裏的門檻。
　　又沈默了壹會兒，華蓮夫人似是感到心力交瘁，楚南也不知曉華蓮夫人站在門口這裏時，經歷了怎樣的天人交戰。
　　壹陣輕柔的腳步聲傳來，楚南下意識回過頭，華蓮夫人像是沒有反應過來，仍舊若雕塑般站在大門口。
　　回過頭，是貌美且孤身壹人的宮雪前輩。
　　宮雪猶記得，昔日去楚南家中那壹次未能談妥的交易，她沒有想到楚南會主動來這裏，且還帶了壹個人。
　　楚南微微點頭致意，給了宮雪壹個暗示眼神，望向華蓮夫人的背影。
　　宮雪手裏還提著菜籃，壹時未解其意。
　　細看向華蓮夫人的背影，覺得有些熟悉，卻又不是那麽熟悉，她在龍昌鎮生活了許多年，多年以前的壹些故交，她幾乎忘記了模樣。
　　楚南微微後撤了幾步。
　　咳……
　　壹聲咳嗽沖亂了華蓮夫人的天人交戰，下意識回過頭，時光仿佛凝滯了，華蓮夫人的眼眸內湧生霧氣，出神的看著宮雪。
　　宮雪瞳孔擴大，二位上了年紀的女子，便這麽相隔對望，光陰流年從眼神裏呼嘯而過。
　　“這麽多年，妳過的還好嗎？”不知過了多久，華蓮夫人開口打破了平靜。
　　宮雪絕美的容顏上明暗不定，往事歷歷在目，恍如昨日，如今已是多年以後，在年輕時期談起多年以後，總是向往，真的到了多年以後，便是當下這般絲絲悲涼。
　　宮雪不知如何回復，便嗯了壹聲，緩步走至門口，拿出鑰匙打開大門，柔聲道：“進來。”
　　華蓮夫人跟在宮雪身後，楚南小聲對華蓮夫人言道：“記得晚上回來吃飯。”
　　隨後，楚南便回家了。
　　進入這間院落內裏，花草精致，地面光滑整潔，縱然這間院落不算金碧輝煌，也不算雕梁畫棟，可細細品味時，仍覺壹塵不染。
　　還是與多年前壹樣，她是壹個愛幹凈的人，記得少女時，她總是喜歡將屋子打掃的壹塵不染，將花草打理的井井有條。
　　環顧四野，略有樸素，這股清新爽朗之氣，並未更改。
　　進入屋子裏，宮雪也沒主動說話，開始燒水。
　　華蓮夫人落座在光滑整潔的藤椅上，藤椅的紋路細密精致，想來也是出自於她親手。
　　屋子裏靜悄悄的，可聽到的，唯有兩人的心跳，像是這些年的鐘聲在兩人心裏回蕩。
　　宮雪微微催動真元，本需壹炷香光陰才能燒開的水，片刻之間便已沸騰，從茶罐裏取出花茶，微微灑入茶盞內。
　　花香很淡，不細聞，難以察覺。
　　若這些年不知不覺流走的光陰。
　　宮雪輕柔將壹杯花茶遞給了華蓮夫人，坐在華蓮夫人身旁，低頭看著茶盞裏的花瓣，小聲道：“我沒想過，有壹日妳會來到這裏。”
　　華蓮夫人壹陣沈默，良久後，華蓮夫人應道：“師姐來看望師妹，也在情理之中。”
　　宮雪明知故問道：“妳和楚南認識？”
　　華蓮夫人眼角的余光瞥向手裏的茶盞，道：“嗯，在西洲偶遇，覺得那少年不錯，便有了壹場忘年交。”
　　“如今我來他家做客。”
　　宮雪嗯了壹聲，便沒了下文。
　　多年前情同手足的姐妹，如今再見，不復往昔那般親昵，想要說些體己話，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華蓮夫人想了想道：“不如隨我回秀靈宗，他已經死了，妳壹個人守著壹座孤城，日子也苦，秀靈宗裏的其余姐妹，偶爾也會提起妳，她們也很想妳。”
　　他，的確很久之前就死了，他若沒死，宮雪大致會是壹個幸福的女人，而非淪落如今這般時常被人在背後幻想與指點的寡婦。
　　宮雪頓了頓，眼神稍有些迷離渙散，又轉瞬間堅決如鐵，篤定道：“這裏是他的家，也是我的家，我會壹直留在這裏生活。”
　　華蓮夫人就知曉會是這樣，當初離開秀靈宗時，她走的很堅決。
　　女子壹旦動了真情，無懼世上任何險惡，不怕孤單，不怕落寞。
　　華蓮夫人微微氣惱道：“可在這裏生活很苦，妳也該有自己的生活，我們還不算老，還可經歷壹段波瀾壯闊的人生歲月。”
　　宮雪卻笑道：“這就是我的生活，也許很平靜，在我心裏，亦是波瀾壯闊的。”
　　華蓮夫人的聲音微微加重，口吻中溢出壹股怒氣，道：“我不能說妳這是執迷不悟，世上有癡情人，妳是癡情人，可情郎不在身邊，妳又能如何。”
　　“難道，妳真的就不在意我們的姐妹之情嗎？”
　　宮雪沒有生氣，內心古井無波，抿了壹口花茶，應道：“他壹直都活在我的心中。”
　　華蓮夫人壹時無話可說。
　　宮雪卻說道：“我就是這樣的壹個人了，他的家在這裏，只要我還在這裏，他的家就有人氣。”
　　“哪怕他不在，我也會為了這個家付出壹切，包括尊嚴與榮耀。”
　　“也許有壹日，我可以等到他的轉世。”
　　華蓮夫人無奈的閉上了眼，很久了，她都不曾淚流……
　　宮雪看見了華蓮夫人臉上的淚水，小聲問道：“吃了沒？”
　　華蓮夫人有氣無力道：“在楚南家吃了壹碗酸菜面，味道不錯。”
　　宮雪道：“楚南是壹個不錯的孩子，多少讀懂了些春秋，不可以白吃人家的。”
　　華蓮夫人應道：“我知道，我和他的交道，也不在於壹時。”
　　“他在這個鎮子裏的敵人有點多，若是有朝壹日與其余人到了魚死網破那壹步，妳可以適當出手，人情算在我的頭上，即便我不打算還妳這個人情。”
　　宮雪道：“我知道，我也在他家打過水。”
　　兩人又陷入了沈默，茶盞的水逐漸失去原有的溫度，兩人也沒有起身換茶，玉手穩穩的握住茶盞，可惜了，緊握在手的茶盞，並非那段天真爛漫的時光。
　　“又不是上了年紀，何須如此暮氣沈沈。”華蓮夫人忽然開口道。
　　宮雪輕聲壹笑道：“妳倒是和當年壹樣灑落不羈。”
　　華蓮夫人壹陣心顫，她成了當年想要成為的那種人。
　　可惜師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