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投奔江湖

　　天色剛濛濛亮，天鷹客棧的後院開始忙碌起來。大院子裏傳來張屠夫磨刀謔謔聲，豬羊雞鴨哄哄咩咩亂叫聲，打雜的夥計們則在院子裏幫幾位大廚師打下手。
　　幾名廚師們在備菜，將笨手笨腳的夥計們罵了個狗血噴頭。
　　壹名火夫老頭搓著凍紅的手推開柴房門，搬幾困木柴和稻草去廚房燒火煮飯，看到蘇塵也在柴房裏睡覺，不由驚訝，“哎呦，塵哥兒今兒怎麽也在這。來找阿醜玩耍，沒回周莊啊？這天寒地凍的，柴火房可睡不踏實啊！”
　　蘇塵被火夫老頭推門的聲音驚醒，連忙從暖和的稻草堆裏鉆出來，惺朦眼睛朝火夫老頭打了聲招呼，“李叔！這麽早就燒火做飯啊！”
　　他常跟著周莊的漁民大人來天鷹客棧賣魚貨，所以客棧的夥計多半都認得他。
　　蘇塵連忙將壹旁睡著正香的阿醜也推醒。
　　“不早了，再過壹會兒，大掌櫃就要來了。”
　　火夫李老頭客氣的笑著，轉頭看到阿醜還在柴房睡覺，不由黑下臉罵道：“阿醜，妳個懶鬼，還不起來幹活！壹會等大掌櫃來了，看到妳還沒起來幹活，非得揪斷妳的耳朵不可！”
　　阿醜也醒了，聽到火夫老頭罵罵咧咧，從稻草窩裏鉆出來，不服氣的哼哼叫道：“老李頭，妳別瞧不起俺。從今兒起俺不在客棧幹活，不受妳們的鳥氣。俺要去闖蕩江湖，投天鷹門去。日後俺學成武藝，成了壹名江湖大豪客，別說妳這老李頭了，就算大掌櫃見了俺，也得恭敬的叫壹聲‘醜爺’！看他還敢不敢揍俺，揪我耳朵！”
　　“哎呦，雞都沒殺過壹只，還學人家闖江湖呢，妳有幾個腦袋夠被人砍的？有本事妳當大掌櫃的面說這話，看看他不壹巴掌把妳扇死。張屠夫正殺豬呢，妳去試試幫他殺壹口豬？妳要敢殺豬，不用等以後，俺現在就叫妳壹聲醜爺！”
　　火夫老頭搖頭好笑，對阿醜的話根本不信，只當阿醜聽多了街上說書人講的江湖故事，迷了心竅。抱著柴火出去，到後院的竈堂燒火做飯去了。
　　“哼！”
　　阿醜想到大掌櫃的兇神惡煞，頓時有些蔫，沒敢再誇口。
　　蘇塵並沒有因為老李頭這話而受打擊，見天色亮了，便想著早點去投藥王幫，趕緊推柴門出了柴房。
　　房外的屋檐，天鷹客棧後院的地面，鋪上了壹層薄薄的皚皚白雪。
　　昨夜寒風大，不知何時下了壹場大雪，天地間煥然壹新，屋檐上都是白皚皚壹片，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可惜眼前這片後院雪地，早就被張屠夫和廚子、雜役，以及院子裏的那些豬羊雞鴨給踩成了淩亂的泥濘。
　　蘇塵身子單薄，穿著壹身薄薄的短麻衣，腳下壹雙露出腳趾的破草鞋，被清晨的寒風壹吹，頓時渾身壹陣疙瘩顫栗。
　　阿醜跟隨著出來，寒風中打了壹個噴嚏，凍的縮著手腳。
　　大院子裏，張屠夫和他大胖兒子張鐵牛，還有幾名成年幫工正趕著壹頭四處亂躥的肥豬，捆在木架上倒吊起來。
　　三四名成年幫工漢子，費了老大的勁，才將肥豬綁死在木架上。
　　那頭肥豬似乎知道自己即將被宰殺的命運，四個蹄子拼命掙紮，淒厲的嗷嗷叫。
　　張屠夫不敢怠慢，手起刀落，屠刀壹刀精準的砍在肥豬喉嚨上，肥豬哼哼唧唧掙紮著，“噗嗤”刺目鮮紅的豬血四濺，在雪地上分外的刺眼。
　　蘇塵被慘烈的殺豬聲嚇了壹跳，不敢去看，心中瘆的慌，眉頭跳的更是厲害。
　　老李頭說的沒錯，他和阿醜連雞都沒殺過壹只，提刀去殺壹口豬都手腳發軟打顫，更何況是闖江湖。
　　在江湖上闖蕩，殺人可比殺這頭蠢豬不知難多少倍。
　　蘇塵嘴唇蒼白。
　　可是，他已經無家可歸，沒有退路。身上又有怪病，需要參藥來續命，只能往前走去投藥王幫，這是他最好的出路。
　　要麽在江湖上拼壹個出人頭地，錦繡富貴的前程。
　　要麽橫死街頭無人收屍，死的無聲無息，比這頭肥豬還淒涼。
　　蘇塵看了壹眼阿醜，眼神中詢問他可後悔，要不要留在客棧？
　　阿醜立刻拍了拍他瘦弱的胸脯，臉上無比的堅定道：“塵哥兒，不用多說!俺已經下定決心要去投奔天鷹門，成為江湖大英雄，誰勸我跟誰急。”
　　若是放在前兩天，他也只是安心窩在客棧當小夥計，想都沒想過要去闖蕩江湖，那個世界離他這小夥計太遙遠了。
　　但是昨夜和蘇塵聊了壹宿，心中早就被撩動，燃起了壹股熄不滅的洶洶火焰。
　　渴望著有朝壹日成為人上人，搏壹個大富貴，這股沖動怎麽也壓制不住了，他怎麽可能繼續窩在這毫無前途的客棧裏。
　　蘇塵用力點頭，正要和阿醜離開後院。突然，他眼角看到後院大門外，出現王大掌櫃的身影。
　　蘇塵嚇了壹跳。
　　這王大掌櫃可不是壹般的兇，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他怕連累到阿醜，連忙退回到柴房裏躲起來，免得因為自己，連累阿醜被大掌櫃責罵。
　　阿醜也是臉色大變，驚慌失措。
　　雖說他鐵了心要走，可是大掌櫃的積威猶在，可不敢去觸犯大掌櫃的黴頭。阿醜急忙朝院子裏壹只咯咯叫的老母雞抓去，裝模作樣在幫廚子抓雞宰殺幹活，以示自己沒有在偷懶。
　　平日王大掌櫃對夥計們非常苛刻，非打即罵，天鷹客棧裏誰都不敢頂撞他。
　　王大掌櫃帶著壹個十三四歲的錦衣華服小子，腆著大肚子，威風八面踱步進了後院。
　　王大掌櫃並沒有留意到阿醜，壹反常態的沒有對任何夥計喝罵，朝院內眾廚子和夥計們笑瞇瞇道：“夥計們，今兒天鷹門要招學徒，本大掌櫃要帶兒子去參加內門弟子的招募，妳們都給我在客棧裏好好幹活。要是我兒能通過考核進內門，回來我給妳們每人發半斤米面、二兩豬肉，慶賀壹番！”
　　在後院忙碌的張屠夫，幾名廚子，還有眾多的夥計幫工們連忙停下手頭的活，都露出壹副激動神色，大聲恭賀著。
　　“多謝大掌櫃賞賜！”
　　“大掌櫃這麽寬厚仁慈，小掌櫃這次肯定能通過天鷹門的內門考核！”
　　客棧裏人人都知道，王大掌櫃自己便是天鷹門的外門弟子，花費了長達數十年辛苦才爬上天鷹客棧大掌櫃的位置，為天鷹門掌管著這座富得流油的客棧。
　　但王大掌櫃平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早年沒能成為天鷹門的內門弟子，否則只怕前途更好，早就在江湖上呼風喚雨了，而不是窩在這客棧當大掌櫃，伺候那些江湖豪客吃好喝好。
　　所以對他這寶貝兒子，壹向寄予厚望，悉心栽培，想讓兒子通過天鷹門內門考核，成為頂尖江湖人物。
　　這幾年小掌櫃雖屢次未能通過天鷹門內門弟子的考核，但至今並未放棄。
　　王大掌櫃對後院的眾夥計們吩咐完，便背負著雙手，帶著他寶貝兒子離開客棧後院，去城裏的天鷹門報道。
　　張屠夫的大胖兒子張鐵牛，擡頭期盼的望著張屠夫，蹦出壹句卻很是煞風景的話來：“爹，俺也想去天鷹門當學徒...！”
　　王大掌櫃耳朵靈，聽了這話頓時臉色壹沈，腳步壹滯。
　　他剛說要帶兒子去天鷹門參加考核，張屠夫的兒子居然說也想去。這是什麽意思，想掃他的臉麽？
　　大院內的氣氛，剎那變得無比沈重。
　　所有大廚、打雜的夥計都悚了起來，噤若寒蟬。
　　張屠夫臉色壹變，急忙壹巴掌將他的胖兒子張鐵牛打飛出去，摔了個七葷八素，怒罵：“妳個蠢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天鷹門是妳能去的嗎！那可是祖上十八代冒青煙，才能有這天大的福氣！”
　　說完，他不管被揍的哇哇大哭的胖兒子，趕緊向大掌櫃討好，“大掌櫃，俺家的蠢娃不懂事，盡瞎說。對了，今兒孩子他娘想回趟周莊的娘家省親，俺想向大掌櫃告壹天假，帶娃和他娘回趟鄉下！”
　　“好，準妳壹天假！龍生龍，鳳生鳳。張屠子，妳這娃生來就是壹殺豬的命，別想東想西，徒惹人笑話！”
　　王大掌櫃掃了張屠夫壹眼，不屑的哼了壹聲，這才滿意的帶著他兒子走了。
　　等王大掌櫃走遠了，整個後院裏眾廚子、夥計才松了壹口氣，也不敢多嘴議論剛才的事情，各自重新忙碌起來，院子裏響起殺豬宰羊聲，很快又恢復了雞飛狗跳。
　　...
　　蘇塵和阿醜見王大掌櫃走遠，這才急忙從後門，匆匆溜出天鷹客棧的後院，到了縣城熱鬧繁華的街道上。
　　蘇塵想去的藥王幫在城外，而阿醜要去的天鷹門在城內，兩人並不同路。
　　“塵哥兒，我先送妳去城外藥王山莊吧。”
　　“不用這麽麻煩，妳還要去天鷹門，別錯過了時辰，誤了大事。俺自己去藥王山莊就成了。對了，藥王幫往哪邊走？”
　　“好吧。去藥王幫的路很好認，出了城南門，沿著官道壹路走上五裏，有壹座非常顯眼的鳳凰山。
　　這山被藥王幫占據之後，又被稱為藥王山。藥王幫在山上建了壹座非常氣派的山莊，便是藥王幫的總部山莊，非常威風顯眼，走幾裏路就看到了。對了，塵哥兒妳身上也沒錢。俺這裏還有幾十文銅錢妳收著，或許用得著。”
　　阿醜掏出幾十枚銅錢，想要塞給蘇塵。
　　“妳自己留著，城裏的開銷大！”
　　蘇塵連忙推開不肯收，心中感動。
　　阿醜在客棧壹天也才掙三文銅錢，幾十文銅錢至少得壹個月才積攢的下來，這錢他不能要。
　　“咱們是壹輩子的好兄弟，妳跟俺客氣啥！等以後咱當了江湖豪客掙了大錢，隨便就花壹兩銀子，這十幾個銅板算什麽。”
　　阿醜急了。
　　“壹枚就行，俺在路上買幾個饅頭墊肚子！阿醜，咱們就此告辭！無論如何也要闖出壹條路來，成為江湖豪客，以後江湖上再見！”
　　蘇塵推辭不得，最後還是拗不過，收了阿醜的壹枚銅錢。
　　“好！俺們日後江湖再見，壹起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阿醜狠狠揮了揮手，熱淚盈眶。
　　兩名少年在姑蘇縣城熱鬧的街頭道別，懷著成為江湖豪客的夢想，冷冽呼嘯的寒風中，匆匆奔向各自的前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