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石楠花的味道

　　雨簾自屋檐落在了庭院之中，淡淡花香和鳥鳴環繞周邊。
　　陸夫人帶著幾個貼身丫鬟，雙手疊在腰間快步行走，不時還回頭瞄壹眼，總覺得太後哪裏不對勁，可有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走到許不令睡房的附近，月奴忽然頓住了腳步。
　　陸夫人有些疑惑的偏頭看了眼：
　　“怎麽啦？”
　　月奴站在原地，眼中帶著幾分驚喜和意外，擡手指了指前方，張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陸夫人微微蹙眉，此時才擡頭望前面看去，這壹看，便楞在了當場。
　　只見昨天還躺在床上，連坐起來都困難的許不令，手扶著門框站在睡房的門口，臉上帶著那個熟悉的明朗笑容，輕柔話語傳了過來：
　　“陸姨。”
　　“……”
　　陸夫人渾身猛的壹震，方才的心緒壹掃而空，剎那間失了神，楞楞望著許不令，睫毛顫動，眸子裏滿是難以置信。
　　許不令身上的傷痛不是假的，站起來也不容易，扶著門框擡手招了招：
　　“陸姨？”
　　“……呀——”
　　陸夫人總算是反應過來，驚叫了壹聲，手忙腳亂的跑到跟前，想也不想直接就撲進了許不令懷裏，死死抱著許不令，眼淚頓時就滾下來了：
　　“令兒……妳……妳……”
　　聲音發顫，語氣哽咽，激動、驚喜、緊張、疑惑、委屈……百種情緒夾在其中，最終化為了壹道“哇——”的哭聲。
　　陸夫人憋了這麽多天的情緒，總算釋放了出來。
　　看到許不令遍體鱗傷沒有哭出聲，看到許不令臥床不起沒有哭出聲，可在許不令終於站起來的時候，便再也忍不住了，哭的撕心裂肺，聲音越來越大：
　　“令兒……嗚嗚——”
　　許不令攤開手讓陸夫人抱著，明明是個小女人，卻把他箍的有些喘不過氣，想了想，擡手也抱住了陸夫人，手在微微顫抖的後背上輕拍了幾下，柔聲安慰：
　　“我沒事，休息幾天，很快就好起來了……”
　　“嗚——”
　　陸夫人臉頰緊緊貼在許不令的肩膀上，生怕下壹秒許不令又躺下了，只是委屈的哭，語無倫次的說著話，卻也聽不清說的是些什麽。
　　月奴和幾個丫鬟站在遊廊裏，知曉夫人的性子，都是幽幽嘆了口氣，也沒有上去插話，默默退了下去。
　　“嗚嗚——”
　　春雨細細綿綿，壹道抽泣聲夾在其中，聽得讓人心酸。
　　許不令輕扶著陸夫人的後背，仍由她抱著哭發泄心裏積攢的情緒。淡淡幽香傳入鼻尖，此時卻生不起什麽旖旎心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夫人眼淚兒都快哭幹了，聲音才漸漸小了下去。
　　許不令輕輕笑了下：“陸姨，我沒事的，休息壹段時間就好了。”
　　“嗯……”
　　陸夫人大哭壹場，精神反而好了幾分，慢慢回神過後，想起許不令只是剛剛能站起來，臉色又緊張起來，慌慌忙忙扶著許不令，語無倫次地說道：
　　“快，回去躺下，誰讓妳起來的……走慢點……”
　　許不令搖頭輕笑，被扶著慢步走到裏屋坐下，本來想說幾句，卻被陸夫人強行按著躺下了。
　　陸夫人展開疊成豆腐塊的被褥，把許不令捂的嚴嚴實實，又來回走動，卻也不知道要幹什麽。
　　許不令老老實實躺著當病患，瞧見陸夫人眼圈通紅疲態盡顯，輕聲勸道：
　　“陸姨，坐下來休息會兒吧。”
　　陸夫人心裏的激動大於擔憂，還沒穩住心神，言聽計從的在旁邊坐下，還含笑安慰著：
　　“我沒事……太後沒騙人……芙蓉觀還真靈驗……待會兒我再去芙蓉觀上炷香，說不定明天病就好了……”
　　許不令無奈的勾了勾嘴角，略微琢磨：“芙蓉觀看來是塊風水寶地，我的傷病沒幾個月好不了，要不去芙蓉觀養壹段時間？聽說那裏景色也不錯……”
　　陸夫人經過提醒，眼前壹亮：“對啊，明天我送妳去芙蓉觀靜養，每天上炷香，肯定很快就好了……要不今天就過去……不行，妳不能舟車勞頓……”
　　嘀嘀咕咕。
　　許不令心裏暖暖的，見陸夫人心力憔悴之下有些神色恍惚，便往裏面移了點：
　　“陸姨，躺壹會兒吧，有什麽事兒睡醒了再說。”
　　“哦……”
　　陸夫人知道自己熬夜太多，已經有些思緒不清了，當下也沒有強撐，踢掉了宮鞋，便合衣在許不令旁邊躺下，如同前幾天壹樣抱著許不令的胳膊。
　　“……”
　　昨晚上都在欺負太後，沒破戒還好，這壹破戒……
　　許不令輕咳壹聲，擡眼望著上方，壹副‘君子勿動’的模樣。
　　陸夫人前幾天都這麽貼身照顧，除了關心還是關心，心裏其實沒什麽異樣心思，靠著枕頭便閉上了眼睛。
　　不過……
　　陸夫人剛閉上眼睛放松心神，忽然又抽了抽鼻子，娥眉微微壹蹙。
　　許不令察覺到陸夫人胳膊緊了下，身體也跟著壹僵。
　　屋裏忽然就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安靜的有些壓抑。
　　呼……吸……呼……吸……
　　陸夫人閉著眼，忍了很久，手兒還是不聽使喚的在被褥枕頭上摸了下，又聞了聞：
　　“……令兒……枕頭被褥怎麽都換了……”
　　許不令閉著眼睛，連心跳都盡量穩住，柔聲道：
　　“……昨晚上太後照顧我，我想喝酒給我餵了壹口，太後也不會伺候人，弄撒在了被子上，便全換了……”
　　“哦……我就說味道怎麽怪怪的……”
　　“……”
　　“……不像是酒的味道……有點……有點像石楠花……”
　　“呵呵，是嘛……太後昨天其實很辛苦，熬到三更時分，實在撐不住，便趴在床邊睡著了，屋子裏暖和可能出了些汗吧……唉，挺感動的，得找個機會答謝壹番才是……”
　　陸夫人疲憊不堪，其實已經半夢半醒，小聲嘀咕：
　　“有什麽好感動的……要不是她叫妳進宮……妳怎麽會受傷……”
　　房間裏漸漸沒了話語，只剩下壹道平穩的呼吸。
　　許不令暗暗松了口氣，偏頭看著陸夫人眉梢微蹙的面容，註視很久，擡手在鼻子上輕輕刮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