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神與偽善

　　付青君眼睜睜的看著整個妖國文明的誕生和隕落。
　　他們看似漫長的二十多個文明紀元，在我眼中，不過是短短的幾瞬間，只是外出和小喇叭吹壹吹牛，花費幾天研究壹下這個新世界的格局……
　　但對於裏面的生命來說，卻已然是全部的壹切。
　　付青君坐在桌子前，俯瞰著熊熊烈焰大地上淚流滿面的珈夏，多少有些情緒復雜。
　　這壹刻的桌面沙盤世界中弒神和劇變，讓他徹底認識到：
　　自己在木桌子上飼養的，並非是壹個簡單的螞蟻窩培養皿……
　　自從自己賦予了這些螞蟻高等靈魂之後、具備了真正的智慧生命，就遠沒有那麽簡單了。
　　梨花木桌子上飼養的……
　　是壹個智慧文明。
　　他們在如此狹小的桌面沙盤發展，卻有自己的精神和勇氣！
　　從某種智慧生命發展史的角度上來說，這裏的螞蟻生物，和五千年前的這顆地球上部落原始人類，沒有任何本質區別。
　　付青君忽然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蚩尤與黃帝的征戰，乃至其他各種古代最原始部落的神話故事。
　　“現在自己，不就是高空中作為永恒浩瀚的古神，俯瞰見證著……螞蟻文明的古代歷史部落神話麽？”
　　“壹場浩瀚波瀾的史詩。”
　　付青君遲疑了幾秒，俯瞰著珈夏，神色漸漸肅然。
　　當年，那個膽小懦弱的瘦弱紅色螞蟻，告知整片大地古老的神跡，卻被眾生質疑圍殺，他其後孤零零的匍匐在大地上，哪怕得知神靈不再庇佑大地的蒼生，他都沒有嚎啕大哭、絕望至此，他依舊決定拯救圍殺他的蒼生……
　　沒有了神明，他就自己成為神明。
　　沒有了未來，他就自己創造未來。
　　那個寫下褻瀆石板的少年，重新以另外壹種姿態統治地上的蒼生，歷經了無數苦難創造了輝煌，卻終究還是第二次迎來了被眾生圍殺的下場。
　　“仿佛宿命中的大恐怖。”
　　付青君心中震撼，自己終究是壹個少年。
　　壹時間對著這個落寞滄桑的孤寂老人，活成神話史詩的偉岸存在，這壹個本該活在神話當眾引領人們前進的偉大英雄王，心中敬佩，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第二次了，珈夏。”
　　付青君聲音透過浩瀚的迷霧，落在整片千瘡百孔的火焰大地上。
　　“是啊，第二次了……”
　　珈夏聲音沙啞，看著天空中的浩瀚不可知級存在。
　　這是他第壹次擁有遙遠的視距，盡管仍舊朦朧，但已經清晰的看得清輪廓。
　　莊嚴、偉岸，壯麗，浩瀚、包容壹切、堪比整個世界般巨大……任何世界上最瑰麗的詞匯都無法形容這壹切！！
　　三尊古老的神，同時降臨。
　　那迷霧中盤旋著的無數細紋迷宮的白色旋渦，是蘊含著世界的所有真理，是知識之神荷夢斯！
　　那迷霧中漂浮穿刺無盡時空的無盡黑色圓柱，是蘊含著整個世界萬物與生命，是創造之神阿米羅！
　　最後壹個難以看請輪廓的巨大面孔，無形無質，只怕是傳說中的無名智慧之神！
　　三位壹體！
　　三大最古老的存在同時降臨！
　　珈夏本應崇敬並且露出足夠的禮儀，但此時此刻望著仿佛穿越恒古的浩瀚存在，卻徹底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他的哭喊撕心裂肺。
　　或許在外面那個永遠無數不在的偉岸威嚴神靈珈夏，只有在這裏，才能暴露自己的軟弱。
　　付青君也沈默了，他單手拖著腮，頭發飛舞著，遙遙看著半米外烈火燃燒的桌子，遲疑道，“珈夏，妳並非真正的神明，沒有義務來保護地上的蒼生。”
　　珈夏淚流滿面，卻緩緩仰起頭，無比的認認真真道：“正是因為我並非神明，我才保護地上的蒼生。”
　　“因為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
　　他這壹刻仿佛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壹樣，忽然指著大地，奧德賽爾與眾位勇士的殘骸，多少有些落寞道：“這世間，仍有心中善良之輩，這便足夠了。”
　　付青君沈默。
　　珈夏的氣息在萎靡，老朽，枯竭。
　　他的身形在漸漸老邁，仿佛油盡燈枯。
　　再沒有玉樹臨風，沒有那舉世無敵的霸氣，龍盤虎踞的梟雄氣魄，仿佛壹個暮年老人……
　　他的境界……
　　跌落了。
　　這壹個蓋世英雄，才勉強突破人類歷史上，根本沒有任何記載的神秘武道第四境，卻瞬間倒退了回去……
　　甚至，武道第三境也開始崩塌……
　　付青君心知他心中痛苦難安，此番面孔猙獰，這已然成了心魔，武道意誌徹底不穩定，珈夏要徹底成了廢人……
　　珈夏的心中神，破了。
　　心死了。
　　人也就死了。
　　哀大莫過於心死。
　　付青君雖然才修煉武道，但也知道壹個人崩潰心中的信仰，那麽會徹底頹廢，惶惶度日，很難重新崛起。
　　付青君沈默了幾秒，不知道該如何幫助對方，挽回武道信念的崩塌。
　　忽然，付青君開口冷聲道：
　　“珈夏，妳是這個世間最大的偽善。”
　　珈夏壹呆，抹了眼淚，忽然問道：“敢問智慧之神，何為真善？”
　　他似乎已然有些猜測，與自己對話的或許是智慧之神，唯有智慧才會交流。
　　付青君淡淡道：“神創造的生命中有個名叫珈夏的孩子，善良的他只要看到痛苦悲傷的人，他也會痛苦，所以他試著去幫助那些人。
　　與此同時，若是神創造壹個珈夏的復制體，他沒有意識，只會模仿少年的行為，幫助地上的蒼生。神給他們倆各自取了名字，壹個叫真善，壹個叫偽善。”
　　“妳說，誰是真善，誰是偽善？”
　　珈夏聞言，怔了怔，忽然不假思索地笑道：“當然是那個復制的生命，是偽……”
　　他神色忽然凝滯，瞳孔放大。
　　不對……
　　不對……
　　他神色徹底凝固了，仿佛化為了壹個雕像。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我自己才是偽善，那個復制的珈夏，沒有任何理由的幫助他人，才是真善……故而這世間根本沒有真善，所有的生命之善良統統都是偽善！！”
　　珈夏忽然肆意大笑起來，“我看似幫助他們，不過是看到他們痛苦，渴望的，不過是幫助他們後的內心舒適和他們的感激報恩，算不得真善……”
　　這是壹種無形的交易！
　　瞬間，珈夏心中閃過壹個可怕的念頭。
　　他想起了第壹次蒼生圍殺他後，神的那壹句話：
　　[朝拜、供奉、殺戮、獻祭同伴，壹切繁瑣流於表面的尊崇儀式，都被妳們認為是理所當然的籌碼，與其說是信神，不若說是渴望與神不斷做交易。]
　　自己也是在做交易。
　　是反過來做交易的神……那壹方。
　　他在渴望與地上的蒼生做交易，他們對自己的崇拜、供奉、尊重，信仰……都被他當成凡人們理所當然的交易籌碼。
　　“我，終究並非真正的智慧之神，幫助大地的蒼生不過是為了內心的滿足，渴望他們的崇拜，成他們的首領。”珈夏沙啞道：“如若我心中並非如此所想，便不會如此患得患失。”
　　“這是壹場交易！心靈深處認為他們不遵守交易規則，所以我才會如此動怒！”他整個人忽然有種冥冥中的氣息徹底掙脫出來，不再癡迷於蒼生對自己的態度，神色灑脫。
　　哈哈哈哈！！
　　“若是人間真神，幫地上的蒼生是吾的事，他們對吾的崇拜或仇恨，與我何幹？”
　　“神，豈會在意蒼生情緒？神之善，不在意得失，純凈剔透，無雜念無己欲，才是真善！”他猛然大笑起來，笑聲漸漸擴大，穿越了整片熊熊燃燒的桌面，整個躲藏在大地之下的深淵蒼生都聽到了狂笑。
　　轟……
　　隆隆！
　　頃刻之間，壹股龐大的精氣神籠罩整片天地，帶著壹股莫名的神聖。
　　仿佛狂風暴雨，那龐大的精氣神籠罩他的頭頂上縈繞出壹尊浩瀚的巨大精神人像，正是他自己的面孔，真神之武道氣魄。
　　這壹刻，珈夏重回第三境界，直入第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