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章 周家兄弟

　　香港，屯門區，龍鼓灘。
　　壹輛有點年頭的豐田皇冠轎車停在路邊，兩個人坐在車上抽煙。
　　煙頭壹閃壹閃的，照亮了兩個人的面孔，都是年輕人。
　　左側位置上的那人皮膚黝黑、五官棱角分明、壹對劍眉向上揚起、雙眼神光爍爍，壹看就是爭勝鬥勇之輩。
　　壹根煙快要抽完，右邊那人開口說道：“大哥，時間差不多了。”
　　左側那人點了點頭，順手掐滅了香煙。
　　他們是兩兄弟，大哥叫周譽龍，弟弟叫周譽麟。
　　在屯門區，兩兄弟非常有名，只不過都不是什麽好名聲。
　　半夜還在外面鬼鬼祟祟，做的肯定是見不得光的事情。
　　右邊的年輕人先下車，快步繞到轎車另外壹側。“大哥”下車時，他順手將煙頭丟到了地上。
　　見到地上的煙頭，周譽龍皺起了眉頭。
　　周譽麟楞了壹下，趕緊彎腰去揀。
　　他的動作慢了半拍，手剛伸出去，周譽龍就揀起煙頭，輕輕掐滅，揣入外衣口袋。
　　“大哥，我……”
　　“下次記住了。”周譽龍又蹲了下來，替周譽麟系上鞋帶，還替弟弟拉直了褲腿。“都這麽大了，還經常忘記系鞋帶。”
　　周譽麟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皮。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喪彪也快到了。”
　　跟上周譽龍的時候，周譽麟顯得有點緊張，提了提褲腰帶，順手檢查了壹下別在腰間的手槍。
　　“把家夥收好。”周譽龍根本沒有回頭。
　　周譽麟吐了吐舌頭，把手槍挪到了腰後。
　　“嚴肅點，別開玩笑。”
　　周譽龍好像後腦勺上長了眼睛，對弟弟的動作知道得壹清二楚。
　　大概早就習慣了大哥的責備，周譽麟又做了個鬼臉，才露出壹副嚴肅神情。
　　兩人沿著海灘走了百八十米，周譽龍突然收住腳步，伸手擋住還沒反應過來的弟弟。
　　“大哥……”
　　“前面有人。”
　　“在哪，是條子？”
　　“不是，就壹個人。”周譽龍朝前方的海灘指了壹下。
　　周譽麟睜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沒到大哥說的人。
　　“蹲下，呆在這，我打招呼再過來。”說這話的時候，周譽龍已經拔出手槍，動作快得連周譽麟都沒看清楚。
　　見到大哥神色嚴肅的樣子，周譽麟哪敢啰嗦，趕緊蹲下，然後才想到拔出手槍。
　　周譽龍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在壹堆稍微高出海灘的沙子旁停下腳步。那不是沙子，而是趴在海灘上的壹個人。
　　仔細觀察了壹下，確定周圍沒有危險，周譽龍才朝弟弟招了招手。
　　“偷渡客？”見到那人身上的格子衫，渾身濕漉漉的樣子，周譽麟立即做出判斷，“大半夜的泅渡，竟然沒被鯊魚吃掉。”
　　周譽龍瞪了眼有點啰嗦的弟弟。“少廢話，把他翻過來，看看死沒死。”
　　“聽說前幾天深圳那邊嚴打，好多官員商人進了號子，說不定這家夥身上揣滿了金銀珠寶呢。”周譽麟壹邊說著，壹邊把沙灘上那人翻了過來，“就算沒有金銀珠寶，也應該有點美鈔港幣，我們算是……槍……槍！”
　　周譽麟突然丟下那人，後退了兩步。
　　槍壓在那人胸口下，半截埋進沙子，只露出了手柄。
　　見到弟弟那不爭氣的樣子，周譽龍嘆了口氣，將槍口頂在那人背心上，然後摸了摸他的頸部動脈。
　　行家裏手都看得出來，周譽龍這個看似很隨意的動作，卻大有學問。
　　只有真正上過殺戮場，手上沾過血的人，才會如此小心謹慎。
　　兄弟倆的差距太大了，周譽麟雖然握著槍，卻把槍口朝向地面。如果那人沒死，周譽麟手裏那把槍連個屁都頂不上。
　　“還沒死，不過昏迷了。”周譽龍將拿人翻過來，看了壹眼，“將槍口對準他，亂動就開槍。”
　　周譽麟壯著膽子靠前兩步，將槍口對準地上那人的時候，雙手還在發抖。
　　“怕什麽，有我在。”
　　周譽麟用力點了點頭，情緒穩定了許多，手也不那麽抖了。
　　把槍從沙子裏拔出來，是壹把M1911A1，周譽龍遲疑了壹下，擦掉手柄上的沙子，又仔細看了壹眼。
　　不看不說，這壹看，周譽龍就露出了非常驚訝的神色。
　　手柄上，LDG三個字母非常刺眼。
　　怎麽可能？
　　周譽龍又朝仰面躺在旁邊的那人看了壹眼，這次非常仔細的觀察了那人的相貌。
　　有幾分神似，又不大像。
　　難道整過容？
　　肯定整過容，不然不會變樣。
　　“大哥，看看這雜皮身上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周譽麟的話剛說完，大哥的巴掌就飛了過來，在他臉上留下了壹個清晰的掌印。
　　“大哥，妳打我幹嘛？”周譽麟非常委屈，都快掉下眼淚了。
　　看樣子，周譽龍那壹巴掌還不輕。
　　“什麽雜皮？我要猜得沒錯，他是妳大哥的大哥。”
　　“大哥的大哥，那是……”
　　“就是我的大哥！”
　　周譽麟楞了壹下，說道：“大哥，妳還有個哥哥，我怎麽不知道？”
　　“少廢話，把他扶起來，我們馬上回去。”
　　“喪彪……”
　　“喪他妹的彪啊，救人要緊。”
　　周譽龍不再啰嗦，壹把抓住那人的胳膊，將他扛了起來。
　　這時候，他才註意到，那人右側大腿上有幾排巨大的齒印，小腿上還卡著幾顆碩大的三角形牙齒。
　　白癡都知道，那是鯊魚、而且是體型碩大的鯊魚的傑作。
　　見到這觸目驚心的壹幕，周譽麟壹下就傻了。
　　“呆著幹嘛，趕緊去把車開過來。給老華打電話，讓他趕緊起床，準備手術。”
　　被大哥吼了壹句，周譽麟才朝轎車跑去。
　　十五分鐘後，皇冠轎車停在了屯門區湖翠路壹間小診所外面。
　　聽到停車聲，壹個中年人從門洞裏向外張望了壹下，見到是周家兄弟，趕緊推開門，朝周譽龍說道：“走後門，我去開門。”
　　周譽龍沒多啰嗦，下車後扛起躺在後排位置上的那人，進入了診所旁的小巷。
　　中年人已經趕到後門處，推開門後就閃到壹邊，把周家兄弟讓了進去。
　　關上門，又別上了門栓，中年人才轉過身來，壹眼就看到了那條幾乎被撕成碎片的腿。
　　“阿龍，這是……”
　　“我兄弟，受了傷，妳趕緊手術。”
　　“到裏面去。”中年人沒多問，看樣子經常替周家兄弟療傷。
　　內間是壹間簡陋得不能再簡陋的手術室，只有壹張權且充當手術臺的長桌，以及壹個放置藥品的木櫃，連無影燈都沒有。
　　“無論如何也要保住他的命。”
　　“那得截肢，還得輸血。”
　　“血漿我去弄，但是不要截肢，觀察壹下再說，妳先清洗縫合傷口。要幫忙嗎？”看樣子，周譽龍也懂得急救。
　　“不用，妳趕緊去弄血漿，晚了的話，老天爺也救不了他。”
　　“行，我讓阿麟留下來幫妳。”
　　“算了，我壹個人就行，妳那弟弟，不幫倒忙就好了。”
　　周譽龍知道自家弟弟是個什麽貨色，也不多說，叫上周譽麟就離開了。
　　“大哥，我們去哪？”
　　“找血漿。”周譽龍直接上了皇冠車，坐到了駕駛員的位置上。
　　周譽麟趕緊坐到旁邊的位置上。
　　等到轎車啟動，周譽麟壹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都快憋不住了。
　　“大哥開始那下手重了，還痛嗎？”
　　“不痛，小弟不懂事，大哥該打。”
　　周譽龍苦笑著搖了搖頭，知道弟弟說的是違心話，他自己清楚那壹巴掌有多重。
　　“大哥，他是……”大概是害怕挨巴掌，周譽麟顯得很膽怯。
　　“知道大哥以前是幹什麽的嗎？”周譽龍壹邊說著，壹邊伸手去拿儀表盤上的香煙。
　　周譽麟還以為大哥又要扇巴掌，擡手擋了壹下。
　　“怕什麽，大哥又不會吃了妳。”
　　周譽麟呵呵壹笑，從周譽龍遞來的煙盒裏抽出壹根香煙。“大哥說過，讓我不要問大哥以前是做什麽的。”
　　“我又沒讓妳問。”周譽龍點上了煙，“我跟妳說吧，大哥以前專門殺人。”
　　“殺手？”
　　“當然不是，妳認為大哥為了錢殺人嗎？”
　　“這……”
　　“這兩年是，只是以前不是。”
　　“那大哥兩年前是做什麽的？”
　　“軍人。”
　　“駐港部隊那樣的軍人？”
　　“不壹樣，他們只是走走正步、升升國旗，時不時還能上電視。大哥那樣的軍人，從不走正步、也從不升國旗、更不可能上電視。”
　　“我知道了，大哥是特種兵。”
　　周譽龍笑了笑，說道：“算是吧，不過特種兵在我們面前，就是普通軍人。”
　　“比特種兵還厲害？”
　　周譽龍點了點頭，說道：“知道大哥開始為什麽打妳嗎？”
　　這下，周譽麟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如果我沒猜錯，他是妳大哥的救命恩人，也是妳大哥最好的兄弟。如果沒有他，就沒妳現在的大哥。”
　　這番話，繞了幾個彎，把周譽麟給轉了進去。
　　“反正我能有今天，全靠他，不然兩年前，妳大哥就死在戰場上了。”
　　“大哥，他叫什麽？”
　　“劉威。”
　　“大哥好像提到過，除了劉威，還有個叫……”
　　“記心不錯，大哥才來的時候就跟妳提到過，沒想到妳還記得。”
　　“大哥的話，我句句都記得。”被周譽龍表揚了壹番，周譽麟有點飄飄然了。
　　“是嗎？”周譽龍看了眼弟弟，“連不能隨地丟煙頭這麽簡單的事情都記不住，還記得大哥說的每句話？”
　　“大哥，那只是我不想記嘛。”
　　周譽龍笑著搖了搖頭，沒再跟弟弟扯皮。
　　不多時，皇冠轎車來到了屯門醫院外。
　　周譽龍沒把車停在醫院大門外，而是拐進了旁邊的胡同，把車靠墻停在了陰影裏。
　　做這些，周譽龍算得上是輕車熟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