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抵五洲，修羅現

　　“老師，到了。”
　　大鵬鳥的嗓音鉆入耳中，周拯睜開雙眼，停下了打坐。
　　同行的眾人、仙、狗已是去了飛舟渡前方，大鵬斷羽也已化作人形在前甲板等候，他的面容上滿是虔誠，右手始終保持著佛號。
　　冰檸等仙人臉上的表情有些凝滯，百花仙子不斷嘆息。
　　周拯抵達船首，低頭看去，入目是壹片染了血、摻了灰的沙土，壹望無垠，能見到壹些城池死後留下的軀殼，山嶽崩斷、河流幹涸，甚至連微風都沒有半點，各處還能看到生靈屍身在沙地上留下的烙印，但屍身已化作了那些黑灰。
　　誰也不會想到，這裏幾個月前，還是個生靈繁茂、以妖居多的大千世界。
　　而那些始作俑者，此刻已轉移到了其他地方。
　　飛舟渡懸停的空域附近，還有大片的飛舟、人影、妖影，這些原本碰到壹起就會掐起來的生靈，此刻盡皆保持著沈默，註視著下方的大地。
　　周拯沒有多說什麽，駕雲落在了下方。
　　他此刻是長發的模樣，但很快也被人認了出來。
　　畢竟大鵬鳥太過紮眼，這個飛舟渡早就被人盯上了。
　　周拯沒有回應周圍的呼喊，漫步在這死去的世界中行走，似乎在找尋著什麽。
　　他仿佛能看到那些沖天而起、煆燒壹切的大火，能看到那無窮無盡的怨恨與不甘。
　　此前他在三界中段和外圍時，只能隔空去想象這裏的畫面，通過大道去感應這裏發生的慘劇，而今到了這殘骸之處，周拯心底壹直環繞的抗拒情緒，悄然紓解了。
　　這壹刻，周拯不必懷疑救世的價值；
　　這壹刻，周拯也不再多想‘為什麽會是我’這種問題。
　　他覺得自己必須去阻止王母的惡行，哪怕為此作出壹些不可避免的犧牲。
　　三界生靈死傷慘重，幽冥地府空空蕩蕩。
　　這種大劫，已經遠超普通生靈所能承受的極限。
　　“唉，”周拯嘆了口氣，俯身抓起了壹把沙土，看著沙土在指尖悄然流走。
　　等沙土流盡了，他平和的雙眼中多了壹團火光。
　　就仿佛業火剩下的余燼。
　　去靈山。
　　如果非要給這場大劫畫個句號，提前畫上，也不錯。
　　“接下來兵分三路，我需要單獨行動。”
　　周拯回返飛舟渡就開始了布置。
　　“我太過招眼，直接現身必然會被對方關照，稍後我帶斷羽潛入五部洲之中，擇機而動。
　　“黑熊先生、惠岸、善財，妳們三位按正常行動直奔靈山，對外宣稱我已抵達靈山內部，正與鬥戰勝佛喝茶聊天。
　　“冰檸、嘯月，百花的安危交給妳們了，不要讓我分心，妳們踏上歸途就可，可以尋壹段星路直接在中途撞出去，而後尋地隱匿，不想走太遠也可去咱們前壹站，那裏生靈頗多，妳們混雜在凡塵之中就可。”
　　眾仙同時作揖領命。
　　周拯的口吻，沒有給他們商量的機會。
　　片刻後，船艙中，周拯束起長發，換了壹身淺藍色的舊道袍，臉上貼了壹套山羊胡。
　　百花仙子在旁靜靜站著，那雙妙目註視著周拯，許久才道：
　　“如果事不可為，就不必強為，咱們還有其他機會的。”
　　“嗯，”周拯笑著應了聲，擡手為她理了理額前劉海，“註意安全，不必擔心我。”
　　“我知道的，妳多保重。”
　　周拯環住她腰身，有些戀戀不舍地相擁了壹會，隨後便道了聲‘斷羽’，與大鵬鳥同時化作金光消失不見。
　　不少在這死去世界逗留的生靈都見到了，周拯化作的金光直奔五部洲。
　　這般消息極短時間內就在附近傳開。
　　畢竟，這裏已是三界的核心，那廣闊無垠的四海五洲就在前方。
　　五部洲自遠古而來被生靈視為修道聖地的遠古大陸最大殘骸，他是現如今三界生靈的起源之地，曾屹立過不周山與四大天柱，誕生過三清、女媧這般超然大能。
　　周拯也沒想到，自己的五部洲初行，竟是偷偷摸摸，如做賊壹般。
　　……
　　“好濃郁的靈氣。”
　　周拯贊嘆壹聲，身後跟著的大鵬鳥自然不知該如何接話。
　　五部洲的靈氣如果再不濃郁，那三界還有什麽地方敢說靈氣充沛？
　　周拯此刻是中年道者樣貌，大鵬鳥是個年輕侍者的打扮，背上兩桿青鋒劍，胳膊上還套著兩只行囊。
　　這是他們進入五部洲之前，在路上遇到過的形象，直接就借用了。
　　看前路。
　　進入五部洲前線先要度過壹段短暫的星路，鉆出星路便能見到壹片近乎無垠的星空，星空似乎沒有邊界，而自古流傳，這片星空中藏了通往混沌海的路徑。
　　三界正中的五部洲，據說是離混沌海最近之地。——當然，如果在三界的邊緣不斷找尋，尋到壹些乾坤塌陷之地，也能找到混沌海的入口。
　　五部洲就在這片星空的正中，在剛踏入這片星空的‘行人’眼中，那就是壹團小小的光斑。
　　周拯仔細觀察著頭頂這片星辰。
　　這裏的星辰，與星球的概念是不同的，它們更像是壹塊塊會發光的巨石，懸浮在了這片虛空之中，點綴著這裏的天空。
　　但這些巨石又是不同的，它們每壹個似乎都蘊含了玄妙的道韻，似乎蘊藏了壹條條大道，是大道壹角的具現化，大道就化作這些星辰，註視著下方那片綺麗的世界。
　　這裏的星辰與整個宇宙中的巨大星系存在某種關聯。
　　“老師，”大鵬斷羽輕聲問，“是有什麽不對嗎？”
　　“沒什麽，前行吧。”
　　周拯背起雙手，駕雲帶大鵬斷羽緩緩向前，自身道韻控制在‘勉強的金仙’，屬於旁人不敢招惹，又不會有人刻意去探究他的來路。
　　那光斑在他眼中漸漸放大，如臉盆、如沙盤，又迅速變得無比廣闊。
　　浩浩蕩蕩的四海之水，自這片大地的四面盡頭化作了稀薄的瀑布；大地下方被壹團血紅色的光芒覆蓋，那就是在天邊去看血海的模樣。
　　離得更近些，周拯就不由開始感慨這座天地的宏大，以及自身的渺小。
　　‘這應該就是天圓地方的極限了吧。’
　　周拯望向那東勝神洲，還想找找大名鼎鼎的花果山，所見卻只是壹片如森立般連綿起伏的山嶽，其數何止數十萬，但這片山嶽卻只是東勝神洲的壹角，仙識掃過，能見數不清的仙國、城池、部落，數不盡的奇山妙水、仙靈洞府。
　　南贍部洲為人族發祥之地，此地更是了不得，周拯尚未來得及查看，就被這裏滿溢而出的生靈之力弄的心潮澎湃。
　　此地不知有多少生靈，又存在了多少家國。
　　西牛賀洲，佛門的發祥地，妖靈數不勝數，寺廟百萬余，大地各處都充斥著炙熱的香火氣息，若是不知哪裏是靈山，只覺得此地遍地是靈山。
　　北俱蘆洲，終年不散的瘴氣之下，形成了獨特的‘生態’，而生靈在此間掙紮生存，竟也有巨大的生靈數量存在。
　　看這裏，周拯看到了壹個盛世。
　　但他的心情隨之就低落了下去。
　　無他，天道發難的話，最先遭殃的就是這裏。
　　周拯目光凝視著四海五洲的中央位置。
　　曾經的不周山早已倒塌，而不周山的殘軀也已被挪移去了不知何處。
　　中神州，曾經的修道聖地，萬千仙宗林立之處，此刻卻變得有些寂寥，居中三分之壹的區域被雷暴所覆蓋。
　　雷暴中便是天庭廢墟。
　　那就是天道惡念的所在。
　　“妳來過這裏嗎？斷羽？”
　　“老師，弟子就是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闖蕩，”大鵬鳥嘆道，“年少輕狂時，也曾在這搞了許多惡事，而今想起來，那些生靈活得好好的，與我何關？又為何非要去做他們的大王，他們又不是真心的覺得我值得追隨。”
　　周拯微微點頭。
　　斷羽的改造很成功。
　　“老師，咱們先去哪兒？”
　　“去東勝神洲吧，”周拯緩聲道，“我也朝壹下聖。”
　　“不先去靈山嗎？”
　　“妳仔細看靈山周遭。”
　　大鵬鳥雙目綻出金光，盯緊了靈山所在方位，眉頭漸漸就皺緊了起來。
　　“那裏……”
　　“七十八重大陣，”周拯緩聲道，“佛門自身防護大陣，截天教布置的諸多殺陣困陣，復天盟在附近布置的防護陣，總共七十八重大陣，地下天上數千名高手暗中躲藏，咱們現在過去，不就是給他們當靶子嗎？”
　　大鵬鳥笑而不語。
　　周拯又打量了中神州壹陣。
　　他還挺想去拜會下天道，但仔細想想，還是決定穩妥壹些。
　　智勇也不知道在何處。
　　於是，周拯帶著大鵬鳥轉頭去了東勝神洲，開始尋山訪水，找尋這個三界那厚重的歷史感。
　　然而他還沒呆半天，靈山上空突然出現了萬裏烏雲，壹道血色落雷砸下，激起了層層陣法的光壁。
　　表面平和的五部洲之地，瞬間出現了壹股股可怖的威壓。
　　仿佛下壹瞬，這個天地間就會出現無數個巨大的身影，將那片烏雲直接撕碎。
　　誰先動手了？
　　周拯站在山頭隔洲眺望，眼底漸漸帶起了少許戰意。
　　……
　　哪咤此刻心氣並不算尋常。
　　他就在靈山大雷音寺北側千裏，復天盟占下的據點——壹座金碧輝煌的氣派寺廟內。
　　他盯著頭頂的烏雲，感受著其內濃郁的血煞之力，眼底滿是躍躍欲試。
　　在哪咤身後，復天盟高手來了六成，後面還有六座可拆卸組合的挪移大陣，能夠迅速運來千軍萬馬。
　　曾幾何時，五部洲乃是天庭的大本營，何曾像這般還需運兵？
　　紫微帝君不在此，此地局勢由四位天師與三位真人商議著進行統籌布局。
　　此刻，哪咤當真想長嘯壹聲直接殺入烏雲之中，看看是什麽妖魔鬼怪。
　　可惜沖不得。
　　壹個成熟的將領，必須學會遵從軍令，這壹戰絕非兒戲。
　　哪咤就聽側旁傳來幾位天師的討論聲：
　　“是修羅族嗎？”
　　“他們來作甚？可是覺得五部洲無人？哼！”
　　“修羅族居於血海，地藏王菩薩入駐地府之後，修羅族數百次作亂，都被地藏王菩薩以佛兵鎮壓，故修羅族與佛門確實也算有血仇。”
　　“他們今日來此，應該也是彌勒的安排，彌勒既敢對三界宣稱此事，定然應是做了充足的準備。”
　　“如來佛祖關系重大，尤其是這般節骨眼，還需慎重。”
　　“守山大神、惠岸行者、善財童子前幾日已抵達此處，想必帝君八成也已到了，咱們還是要考慮周全，莫要讓帝君再給咱們收拾殘局。”
　　“善。”
　　壹群老神仙各自點頭，隨後便開始撚須沈吟，靜待局勢變化。
　　烏雲之內再次傳來震天聲響，壹道道血色落雷砸向靈山外圍包裹的大陣。
　　雲端之上出現了四道魁梧的身影，他們光著上身，露出赤紅色的皮膚，渾身散發著強橫的威壓，各有八只臂膀，須發如火焰般不斷跳動。
　　血海，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