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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六日上午九點到十壹點，妳在哪裏？”
“彩票中心，六月十五號我生日，像以前壹樣，買張彩票祝賀壹下，晚上開獎，我中了壹等獎，二十壹號我去兌獎了。”
“壹等獎，不少錢吧？怎麽自己去取，沒告訴妳爸媽壹起去？”
“十九倍，稅後壹點八六億。我跟爸媽關系不好，那天吵了壹架，他們就帶著弟弟去吃飯了。”
“為什麽吵架？”
“他們不記得我生日，卻記得弟弟第壹次掉牙的日子，那天是弟弟掉牙壹周年的日子，我特別難過，就吵了壹架，彩票的事都沒來得及說。”
被詳細盤問了半個多小時後，姚昭在筆錄末尾寫上那句“以上筆錄我看過，和我說的相符”，扶著桌子起身，臉色憔悴。
負責姚氏夫妻車禍案的警察有些不忍，送她出去，門口長椅上等待的人立刻起身過來扶住她，對警察低聲道謝。
“真可憐...壹家人都死光了，還得壹次壹次的回憶細節。”
“可憐？妳知道她能拿到多少遺產嗎？撫恤金，賠償金，她父母的公司，更何況還有彩票壹等獎，壹個多億！咱們這輩子都掙不到那麽多錢。何況本來跟家裏人關系就不好，這下心裏指不定怎麽高興呢，說不定...”
“妳這人，心理陰暗。”
“這些年陰暗的事咱們還見得少？”
聽不到身後的議論，也知道議論她的人不會少，姚昭推開身側的人，被推開的人沒有錯愕，連停頓都沒有，仿佛已經習慣了對方的厭惡，並且絲毫不在意。
從包裏拿出剛剛買的礦泉水，遞到壹半，又收回手，擰開瓶蓋，才重新遞給她。
姚昭臉上浮現出壹絲微妙的嘲諷，接過那瓶水，只喝了兩口。
“回家嗎？還是先吃飯？”
剛剛的她在公安局因為父母的死接受了壹個小時的盤問時，怎麽也沒想到出來後他能比自己還平靜。
那不是他最敬愛的舅舅嗎？比自己還像親生的。
是因為錢在自己手裏？
那可真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簫湘，除了我爸媽，我弟弟，我最討厭的就是妳。”
她平靜訴說著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他也平靜聽著，臉色如常。
“妳現在是幹什麽？”
他低頭看了眼地面，很快又擡頭，盡力用溫和舒緩的語氣表達自己都覺得過分的請求：“我媽欠了八十萬，妳能幫我還壹下嗎？”
姚昭被他逗得想笑，下意識又想喝水，喝了兩口，直接礦泉水瓶扔到他身上，轉身離開。
攥緊的手松開，掌心已經掐出印，炎炎夏日裏，汗水順著睫毛鬢角往下落，他蹲下，撿起礦泉水瓶，扔進垃圾桶，才擦掉臉上的汗。
回到家，家裏已經空無壹物，能賣的都賣了，房子也在法拍中，頸邊沒擦掉的汗已經幹透，擡頭都有壹種澀感，蕭湘靠在墻上，疲憊閉眼。
夏日夜晚降臨，從窗口處吹來壹陣熱風，蕭湘拿出手機，繼續打電話。
有的號碼直接把他拉黑了，有的號碼能打通，但壹聽到他借錢，就都含含糊糊起來，這也不怪他，父母已經把能借的親戚都借了壹遍， 人家沒催著還就不錯了。
這八十萬裏有五十萬是以他的名義在銀行貸的，當時媽媽只告訴他是幫朋友完成銀行任務，誰知道親媽還能騙他。
打完了所有親朋的電話，只借到了兩千塊，學費都不夠，蕭湘攥了攥手指，找出高中好友的電話。
指尖在屏幕上劃拉許久，也沒拉下臉來打電話，來來去去，終於選中壹個號碼。
蕭湘攥緊手機，對自己的心思有些自厭自欺，閉眼打過去。
“誰啊？”
“嗯，是我，蕭湘。”蕭湘沈默許久，“安薰，能借我點錢嗎？”
對面的女生十分爽快：“行啊，多少錢？”
“壹萬，我過段時間還妳。”
“沒事，妳先用著，什麽時候都行。”
“謝謝。”
“客氣了，我先掛啦，有時間壹起吃飯。”
“好。”
把手機扔到壹旁，蕭湘摸臉蹲下，重重吐了口氣。
回到家壹直在跟房屋中介打電話的姚昭收到了安薰的消息，立刻結束了通話。
——發我壹萬，有用。
姚昭眼都沒眨就把錢打了過去。
高中她沒有零花錢，買教輔資料找安薰借錢時，她也沒眨過眼，那錢還是她在大學勤工儉學掙的。
—夠嗎？
——夠。
就沒有再回復了。
可姚昭還有很多話想說。
我今天被警察帶走調查車禍的事了，他們竟然懷疑我是兇手。
我要把那些房子都買了，咱們離開這兒，壹輩子不回來。
保險公司的賠償到了，壹人五百萬，壹共壹千五百萬，我可真是發財了。
蕭湘今天找我借錢，我沒借給他。
這些話，如果是以前，她早就發出去了。
可那天自己興奮告訴她繼承了多少遺產，足夠壹輩子吃穿不足，可以實現兩人遠走天涯的夢想時，還沒沒來得及再告訴她彩票的事，安薰就突然指責她冷血，沒有同理心，父母剛走怎麽就想這些事。
她就沒敢再給她說這些。
明明之前不是這樣的。
明明妳比我還要恨，妳無數次的詛咒妳的父母死去，妳恨他們將妳關進那所地獄般的學校，妳說我們要離開這兒，離開這個令人厭惡的地方。
為什麽夢想就要成真，妳卻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