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知恩圖報的鳥鳥

　　轟隆隆——
　　夜半時分，綿延千裏的鄔山山脈內，響起了陣陣雷光。
　　毛發雪白的鳥鳥，就好似壹只白幽靈，無聲無息穿過深山老林的樹冠，飛出半裏就落在樹杈上躲雨，看著叢林間的人影慢悠悠跑過去。
　　官玉甲被壹槍穿肩而過，又受了內傷，鐵河山莊回不去，目前唯壹的去路，就是盡快趕到伏龍洞，取得壹枚‘大良珠’治傷。
　　伏龍洞位於鄔州西部，而當前位置是鄔州中心地帶，要徒步橫穿數百裏深山老林，對於遭受重創的官玉甲來說並不容易。
　　在山嶺間跑了數十裏，徹底甩掉後方追兵，官玉甲便在壹個山洞裏藏身，吞下傷藥開始調理。
　　鳥鳥冒雨連夜飛行，也不能不吃不喝，落在山洞附近，確定目標客戶短時間不會離開後，就在周邊山林裏尋覓食物。
　　鳥鳥作為家養的猛禽，從小都是夜驚堂吃啥它吃啥，夜驚堂不吃的東西它也不碰，能在山林裏找到的食物，無非野雞山兔或者小魚。
　　在山野間尋覓良久後，未曾找到合適獵物，鳥鳥便飛到高空之上，環視周邊的山野，想找個有燈火的村鎮蹭飯。
　　結果村落沒找到，反倒是在極遠處的崇山峻嶺間，發現了壹點若隱若現的火光。
　　“嘰？”
　　鳥鳥滑過夜空，壹路穿過山林，來到壹條山澗附近，從灌木叢中探頭打量。
　　山澗兩側全是古木山石，壹個水潭側面的崖壁上，有被洪水沖出來的內陷凹槽，上面長著大樹，下方則是鵝卵石灘。
　　此時鵝卵石灘生著篝火，上面用木棍烤著兩條油光鋥亮的肥魚。
　　不遠處的光滑巨石上，坐著個身著雪色長裙的女子，長劍插在身邊的石頭上，左手則拿著個酒葫蘆，正仰頭喝酒。
　　“嘰！”
　　鳥鳥昨天早上，可是見過這個從堂堂床上跑掉，結果在窗戶外面摔壹跤的神仙姐姐的，眼睛不由壹亮，本想找機會去蹭個飯，但仔細壹看又不對。
　　山澗旁，璇璣真人仰頭喝著‘烈女愁’，儀態翩然若仙，看起來就好似青山孕育的林中仙子。
　　而璇璣真人的不遠處，壹個身著黑衣的人影，被五花大綁坐在石頭上，黑巾蒙面只露出壹雙眼睛，怒聲道：
　　“妖女，都和妳說多少遍了，我沒有鳴龍圖，妳三番五次不講武德偷襲……”
　　璇璣真人放下酒葫蘆，遞給黑衣人：
　　“喝不喝？”
　　黑衣人眼睛壹瞪，偏過頭去：
　　“我沒時間和妳這妖女瞎扯，這兩天我有要事，伱讓我去把事情辦完，我事後把鳴龍圖的消息告訴妳；妳要是再死纏爛打，把我的事情搞砸了……”
　　璇璣真人來到跟前坐下，想拉下黑衣人的面巾，卻被惡狠狠瞪了壹眼，便作罷了，詢問道：
　　“鄔王手上應該沒有鳴龍圖，妳東奔西跑大半年，也沒見妳偷東西，妳到底在找什麽？”
　　“說了妳放我走？”
　　璇璣真人微微聳肩：“看妳話語真假、情況是不是很嚴重。”
　　黑衣人沈默了下，輕聲解釋：
　　“我是北梁西海諸部的人，北梁朝廷把西海諸部當蠻夷，每年都要各個部落上貢大量馬匹、藥材、銀錢，交不出來就派兵抓人當苦役……”
　　“西海諸部可不是善茬，以前差點吞掉大燕和北梁的半壁江山……”
　　“妳們不打我們，我們能打妳？大燕也好大魏也罷，還有北梁，誰坐天下不是挖地三尺讓我們上貢？我老家就在天瑯湖，結果現在族人連去湖邊看壹眼，都得被當成逆賊就地格殺，我們祖祖輩輩受欺淩，有機會還不能反抗壹下？”
　　璇璣真人抿了口酒：“倒也是。不過這和妳來鄔州有什麽關系？”
　　“西海諸部以前有個厲害巫師，配了種秘藥，能讓人脫胎換骨，但人被北梁朝廷殺了，藥和藥方也被北梁朝廷搶了。
　　“我滿北梁的跑，就是為了把東西找回來，想辦法復原，免得我族人世代為奴……那張藥方本來在北梁朝廷手裏，但是被太醫張景林偷了，現在張景林在鄔王麾下……”
　　璇璣真人認真聽完後，若有所思點頭：
　　“原來如此……妳把鳴龍圖給我，我幫妳把人抓回來，如何？”
　　黑衣人猶豫了下，詢問道：
　　“妳確定？”
　　“我需要鳴龍圖給徒弟救命，只要妳給我，幫妳抓個人算什麽？”
　　黑衣人猶豫了下：“看在妳不像窮兇極惡之人的份兒上，我信妳壹次。鳴龍圖在我胸口，妳用完必須還給我，敢騙我天打雷劈！”
　　璇璣真人露出壹抹笑容，把手塞入黑衣人的衣襟：
　　“早這樣不就得了，呵~胸脯還挺大……”
　　話至此處，戛然而止。
　　黑衣人認真的眼神，頓時化為狡黠，連忙往旁邊翻滾壹圈兒：
　　“都和妳說了我沒有鳴龍圖，妳非不信。妳最好別動，這是我用來保命的奇毒，妳亂動真會死，別怪我沒提醒妳。”
　　璇璣真人看了看白皙手掌上的些許粉末，眼底露出無奈：
　　“妳再這樣，下次我就用劍先把妳衣服剝幹凈了。”
　　黑衣人壹個鯉魚打挺翻起來，迅速掙開手上的繩索：
　　“沒有下次了。妳現在發誓，馬上離開以後再也不來煩我，我就給妳解藥。不然妳必死無疑。”
　　璇璣真人取下酒葫蘆，小抿了壹口：
　　“我不信這能毒死我。”
　　“就算毒不死，妳這妖女也得留壹輩子暗傷。我最後問壹遍，妳發不發誓？”
　　璇璣真人微微擺手，隨意道：：“趕快跑吧，最多半個時辰我就能追上來，到時候有妳好看。”
　　黑衣人眼神惱火，淡淡哼了聲，轉身就跑。
　　不過跑出幾步後，黑衣人又回頭看了看，覺得這妖女再厲害，也是九死壹生。
　　她暗暗咬牙，還是折返回來，從領子裏拉出壹個圓形掛墜，丟給璇璣真人：
　　“妳這妖女，若是還有點良心，就到此為止。下次再遇上妳，我絕不會留手……”
　　璇璣真人拿起吊墜，打開後取出裏面的小藥丸，丟進嘴裏：
　　“妳這些藥都是小孩子過家家，沒壹樣帶勁兒的……”
　　黑衣人眼神錯愕：“妳不怕吃什麽解藥？”
　　“我又不傻，有解藥為什麽硬抗？快跑吧，現在最多半刻鐘我就追上來了。”
　　“妳！”
　　黑衣人氣的柳眉倒豎，先是拿出匕首，想想又取出個藥瓶子，打開丟在璇璣真人身上。
　　璇璣真人把藥瓶拿起來，湊在鼻子前聞了聞，略顯意外：
　　“這次是什麽藥？聞起來勁兒挺大。”
　　“淫煌香，妳不是要勁兒大的藥嗎？這是妳自找的，我沒有解藥，兩個時辰之內妳找不到男人泄身，就得爆體而亡，妳能抗住我跟妳姓！”
　　璇璣真人眨了眨桃花眸，擡起青蔥玉手，擺出蘭花指的造型：
　　“這算什麽毒？我自己用手就解了，或者把妳抓住磨鏡子……”
　　“呸——妳這妖女！我……我呸！”
　　黑衣人也是被這聰慧過人但毫無下限的妖女氣懵了，轉身就跑進了樹林。
　　璇璣真人目送黑衣人遠去，遙遙詢問道：
　　“妳真不知道明神圖下落？”
　　“早都和妳說了不知道，我是天生耳目通明，妳這妖女怎麽死心眼……”
　　說話間，身影很快消失在山林深處。
　　璇璣真人見此，無波無瀾的臉頰上才顯出幾分無奈。
　　剛沈默不過片刻，璇璣真人余光微動，看向了不遠處的篝火。
　　只見壹只毛發雪白的胖頭鷹，攤開翅膀，做賊似得小心翼翼走向火堆旁的烤魚，發現她望過來，還連忙站直“嘰嘰~”兩聲，看起來很通靈性。
　　璇璣真人在客棧時，並未註意隔壁窗口悄悄探頭的鳥鳥，沒認出來，還倒是山裏的奇珍異獸，微笑道：
　　“吃吧。”
　　“嘰~”
　　鳥鳥嗖的壹下跑到烤魚跟前，抓起了壹條烤魚，往樹林裏飛去，沿途還“咕咕嘰嘰……”，意思估摸是——妖女姐姐別怕，鳥鳥去叫人來救妳……
　　璇璣真人自然聽不懂鳥語，待周圍安靜下來後，便在巨石上盤坐，閉上了雙眸……
　　——
　　沙沙沙~~
　　時間到了後半夜，大雨化為了蒙蒙細雨。
　　石崖裂縫之中，夜驚堂躺在毯子上，以包裹為枕頭，閉著眼睛已經睡熟，雙手還環著盈盈壹抱的柳腰。
　　駱凝過於疲倦，趴在了身上，也不知是暈過去了還是睡過去了，眼角還掛著淡淡淚痕，便如同飽受風吹雨打的花兒，看起來我見猶憐。
　　夜驚堂較之最開始好了許多，但氣血尚未平靜，以至於做這些亂七八糟的夢，凝兒、笨笨、三娘，甚至是鈺虎姑娘，記憶最深的畫面依次重現，然後……
　　“嗯~”
　　駱凝深睡中微微皺眉，發生輕聲低喃。
　　夜驚堂頓時醒來，睜開眼睛，略顯歉意，他輕手輕腳把凝兒扶著躺好，把衣服蓋在身上，而是穿上衣服，鉆出了布簾。
　　時間估摸淩晨三四點，蒼穹之下萬籟俱寂，只有極遠處的鐵河山莊內，還能依稀看到燈火。
　　夜驚堂眺望壹眼後，就飛身而起，沿著崖壁攀登而上，來到了山崖頂端的壹棵樹下。
　　雖然伸手不見五指，但還是能從呼吸和動作確定三娘的具體位置。
　　裴湘君壹直拿望遠鏡四處亂看，發現夜驚堂跑上來，心底頗為古怪，柔聲道：
　　“身體好些了吧？”
　　夜驚堂來到跟前，靠在了同壹棵樹下避雨：
　　“好多了。妳睡會兒吧，我來守夜即可。”
　　裴湘君握住夜驚堂的手腕看了看，發現還是氣血還是有點沖，蹙眉道：
　　“還沒調理好妳上來作甚？繼續呀。”
　　夜驚堂稍作遲疑，搖頭回應道：
　　“補藥吃多了，又不是春藥，估計得氣血過旺好幾天。又不影響神誌身手，無非精力過剩罷了。”
　　裴湘君眸子眨了眨：“是不是凝兒扛不住？我就知道她光嘴上橫，壹動真格，不出半刻鐘，就在哪裏哭哭啼啼求饒……”
　　夜驚堂覺得這是自己猛，不能怪凝兒不行，但這些自吹自擂的葷話不太好說，就只是輕輕笑了下。
　　外面大雨瓢潑，山崖上鴉雀無聲，只有兩道平穩呼吸。
　　夜驚堂身側飄來的淡淡幽香，覺得心思有點亂，想了想正襟危坐，做出認真聚精會神的樣子。
　　裴湘君模樣嫻靜溫婉，稍微沈默後，沒話找話道：
　　“我見凝兒性子挺冷，妳們認識也沒多久，怎麽這麽快就……”
　　“三娘不是給我吃錯藥了嘛。凝兒本來最多讓我抱壹下，為了給我解藥勁，才那什麽……”
　　“那藥可不是我給妳下的，是她自己買的。”
　　裴湘君想起上次被狐媚子登門吵嘴當面搶走驚堂的事兒，就覺得有點窩囊，又略微靠近了幾分，詢問道：
　　“她給妳解藥前，有沒有親過妳？”
　　夜驚堂對於這個問題，倒是不太好回答：
　　“嗯……親過，殺無翅鸮那天，凝兒中了壹針，我幫她解毒，見她閉著眼睛滿眼悲憤，沒克制住偷偷親了口，結果氣的凝兒委屈了壹整天，飯都不給我做，從哪之後我就很規矩了……
　　“後來在雲州，殺周懷禮那天，久別重逢有點激動，就軟磨硬泡，和凝兒打賭。她賭輸了，就讓我親了好久……”
　　裴湘君聽見這挺浪漫的故事，若有所思點頭：
　　“妳親嘴前，都得先殺個人助興？”
　　？
　　夜驚堂頓時無語，想了想：“今天不就沒殺人，就把官玉甲打了個半死……”
　　“哼～……”
　　兩個人閑談不過片刻，夜雨之間傳來細微聲響，壹只大鳥鳥以風馳電掣之勢飛了回來，落在夜驚堂的肩膀上，而後就抓著夜驚堂的衣領往外扯：
　　“嘰嘰嘰……”
　　裴湘君見鳥鳥如此焦急，皺眉道：
　　“出事兒了？”
　　夜驚堂把火急火燎的鳥鳥抱住，詢問道：
　　“怎麽了？”
　　鳥鳥攤開翅膀比劃：“嘰嘰……”
　　夜驚堂通過音調和動作，大略能明白意思——快去救人，十萬火急！
　　夜驚堂眉頭壹皺，知道是他認識的重要人物遇險，詢問道：
　　“多遠，多少敵人？”
　　“嘰嘰……”
　　鳥鳥示意大概三十多裏，沒有敵人。
　　？
　　沒敵人……
　　夜驚堂不確定什麽人出了什麽事兒，自然不敢耽擱，當下起身道：
　　“我過去看看。三娘妳和凝兒好好藏身，我快去快回。”
　　裴湘君不清楚情況，站起身來詢問：
　　“不壹起過去？”
　　“得全速過去救人，凝兒現在估計腿都是軟的，三娘好好照看壹下，我待會就讓鳥鳥回來保持聯系。”
　　夜驚堂交代兩句後，就從石崖上飛躍而下，落在了裂縫間，拿起佩刀和鳴龍槍，以及急救藥物，跟著鳥鳥往東南方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