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壹章
　　古訓教訓的是——惹熊、惹虎，就是不要惹到兇婆娘。
　　這壹惹，可說是如同解不開的千千結，不但在心頭上解不開，就連他這堂堂七尺半高的男子漢，平日見到那流氓郡主，也要退避三舍。
　　前幾年，他血氣方剛，認為做人就是要講義氣，剛正不阿，看到惡人絕對絕對不能低聲下氣，要有氣勢，才是個真男子。
　　但如果能回到遇見尹花暖那壹年，他寧可當個路人甲，當個小烏龜縮頭縮尾，也不願意逞英雄的多管閑事。
　　天啊、地啊、娘啊！怎麽沒有人教他，惹熊、惹虎、惹到金坍坍都沒有關系，就是尹花暖惹不得？
　　都怪他悟性不夠、出門應該先打聽好，尹花暖是何方神聖人物。
　　就算她說烏鴉是白的，他也不會說是黑；她說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他也絕對點頭說是。
　　三年前，他只不過在街上逞壹次英雄，自此就與尹花暖結下梁子。
　　她郡主可是小雞肚腸，那次說記住他，就真的記住他了。
　　不但記住他的名、記住他的長相，更是記住他所有的壹切，搞不好連他的祖宗八代，那小心眼的尹花暖也全都記住了。
　　從那天起，他生命中就再也離不開「尹花暖」三個字，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只要轉個身，那嬌貴的蠻郡主便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就像落進如來佛手中的孫悟空，縱使有七十二變的本事，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這三年來，只能任她搓圓搓扁。
　　就算是金坍坍，被欺負到底時，他還敢開口罵壹句三八，可對於尹花暖，他記得有次他忍不住罵了他壹句「八婆」自此他連續壹個月不順，仿佛卡到險般，走路會被人用暗器所傷，睡覺時有刺客找他比武，連洗澡也會被人蓋布袋狠狠揍壹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被整治得有口難言，明明知道主謀是誰，但是被這樣惡整，他就算再怎麽桀驁不遜，再怎麽有英雄氣勢，脾氣還是會被磨得像小狗壹樣。
　　害他現在出門都會翻翻黃歷，若是諸事不宜、沖到惡煞，他死也不會出門。
　　喔！對了，就連踏出金寶莊，他也在左顧右盼，就怕他眼睛閃到沒見到郡主出巡，等等觸怒紅顏，又是壹頓排頭吃不完。
　　他的人生過得真可惡。廉天昊嘟著壹張不厚也不薄的唇嘀咕著。
　　眼看街道上沒有郡主出巡的排場，於是他擡頭挺胸踏出今日的第壹步。
　　他揉揉右眼，希望今天是個好日子，不要再讓他遇上什麽衰事了。
　　嘀咕幾聲，他總算平安的踏出金寶莊的第壹步。
　　最近流氓郡主大概找到新鮮的事做了，所以他這個玩具可說是失寵了。
　　這樣才好，他希望尹大郡主永遠都記不起他。
　　難得今天天氣好，他心情也好，於是口裏哼著小調，步伐難得輕松的前往城南的滿賭坊。
　　這間賭坊是今年剛開業的，聽說坊裏的老板與金寶莊的金坍坍永遠不會與銀子過不去，交情再好的手帕交，遇到銀子這回事，都要放壹旁，即便天皇老子欠她錢，利息照樣得給，所以他今天就是來賭坊收帳。
　　才剛踏進第壹步，他就發現今天的氣氛不太壹樣。
　　原本熱熱鬧鬧的賭坊，雖然壹樣擠滿人潮，卻是鴉雀無聲。
　　黑壓壓的人群遮住了他的視線，他只見到賭臺上換成賭坊老板錢贏盈。
　　壹般說來，錢贏盈這個吸血小錢鬼，除非是貴客來臨，要不然以她愛錢的個性，根本不會將時間浪費在這等事上。
　　還勞她出馬發牌、坐鎮，可見賭的人不是尋常人物。
　　這下讓他好奇了，到底是何方人物能叫旁人讓讓事實說話，努力使自己高大的身子往前擠去。
　　「下好離手。」錢贏盈臉上雖然掛著笑容，卻看見壹雙從錦袖中探出的粉嫩小手。
　　是女的？！他微微皺眉，心頭浮起壹股不安。
　　他想回腳肯，改日再訪，卻被後頭的人潮給阻止，此刻的人，只能前進，沒有多余的空間讓他回頭。
　　「天。」下壹刻，錢贏盈拿起蠱，「小。」
　　他循著莊家的臉色壹具，陰霾得就像黑裏的臭石頭，掩住她的不悅。
　　「呵呵……」銀鈴的笑聲，從人群之中傳出來。
　　他越想越不對，準備退後時，卻因為誤踩到人群中某人的腳，被踩到腳的路人，痛得在原地跳腳，還順手將他往前推了壹把。
　　高頭大馬的他被這麽壹推，重心壹個不穩，直直往前撲去……砰的壹聲，他直接撲往賭桌上。
　　他撞得眼冒金星、頭昏腦漲，待他回神想起壹張剛毅的臉時，黑眸裏映入壹張他完全不想看見的嬌美小臉——尹花暖！
　　冤家路窄，他就是這般壞運氣，總是碰上他最不想碰到的人兒……好奇心，會殺死壹個人。
　　他不應該好奇到底是誰請出錢贏盈坐鎮，也應該相到唯恐天下不亂的尹花暖就是有這麽大的本事。
　　「郡主請繼續，當小的不曾出來，壞了妳的興致。」廉天昊摸摸鼻子。
　　在郡主面前只有好沒有壞。
　　「餵！」錢贏盈卻像是見到救星般，小手往前壹拉，拉住了他的衣袖，「難得廉管事來我的賭坊壹趟，就碰碰到運氣賭壹把吧？」她咧嘴壹笑，想要他加入戰局，讓她的衰運轉壹下。
　　「我是來收帳，不賭。」吃喝他會，但就是嫖賭他沒有興趣。
　　錢贏盈向他使了個眼色，無奈他不為所動，於是她只好開口說明白，「妳再不幫我，我這間賭坊就要倒了。」他挑眉，壹副「關我屁事？就算倒讓，妳也要把欠款交出來」的表情。
　　「沒人性、沒同情心，虧我都準時交還欠款，難道店家有難，妳不會拔刀相助壹下嗎？何況我還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好好歹也要當壹次英雄！」她輸到快賣身了，這臭家夥還不幫她轉壹下運。
　　有了前車之鑒，就算他想要英雄救美，也要看地點、看對像。
　　尤其是與尹花暖杠上的事，他才不幹！
　　「欠款讓妳欠個三天都不成問題，我改日再來。」她忙，而他閃人。
　　待他轉身欲離去時，他的面前多了兩名侍衛，他認出是尹花暖隨從侍在旁的護衛，故意擋住他的去路。
　　「難得這個月咱們碰面，那陪本郡主玩兩把吧！」尹花暖見他們妳壹言我壹語，不難猜出他們是舊識，但也因為他們這般熟稔，讓她的嘴角浮起壹抹邪惡的笑容。
　　「郡主……」他打著哈哈想要蒙混過去，「妳知道小的什麽都不會，這種把戲更是在班門弄斧，只會在妳的眼前耍猴戲，肯定會輸個精光，妳就別為難小的。」尹花暖眼壹瞇，與她默契甚好的護衛，便用力扳住他的雙肩，逼他和她並肩而坐。
　　換言之，她不想聽他說廢話！
　　娘的，死三八。廉天昊臉壹綠，在心裏咒罵著眼前的番女。
　　聽不懂人話的女人！他嘴裏念念有詞，卻不敢罵出口，只敢在心裏咒念。
　　「廉管事，妳就別客氣了，難得郡主興致壹來，妳就別壞了郡主的興致。」錢贏盈不斷的鼓吹著他「下海」。
　　「真不巧，我身上沒有多余的銀票當賭金，下回壹定好好陪郡主賭壹把。」想要拉他下水，他才不幹。
　　「我膩了。」尹花暖見他們妳壹言我壹句，耐性似乎也用盡了，「銀子我多得很，我想賭些特別的。」「郡主真是英明。」錢贏盈壹聽郡主改變心意，不再賭銀子，她的小臉馬上露出燦如夏花的笑容，「敢問郡主想賭什麽特別的？」尹花暖壹雙美眸壹斂，那又長又翹的睫毛似雙翅般扇動著堅定的眸專註在他的身上。
　　他忍不住打了壹個冷顫，知道這個詭計多端的郡主，肯定又要把壞主意往他身上打了。
　　「瞧妳，壹見到我就如同見到兇神惡煞般。」尹花暖冷笑壹聲，語氣略微尖酸。
　　「草民豈敢。」見尹花暖的表情平靜，但他心知肚明這是暴風雨之前的寧靜，終是急忙搖頭否認。
　　就算真的不想見到她，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承認。
　　「敢不敢，只有妳心裏知曉。」尹花暖壹雙美眸如同壹潭清湖，澄澈又加上冰冽，幾乎要穿過他鐵硬的胸膛，看穿他的心底事。
　　他摸摸鼻子，不搭腔。
　　這郡主難以討好，多說多錯，不說話準沒錯。
　　「咱們玩壹點不同的。」尹花暖壹張菱唇微勾，「瞧妳那麽害怕與我打照面，那麽就賭壹把，決定生死。」他壹驚，臉上閃過鐵青之色。
　　這郡主又想出什麽詭計要整他了？
　　「這……」
　　「放心，不賭錢。」看他布衣青裳，她隨便出壹把，就有可能贏了他全部的家當。
　　「郡主英明。」錢贏盈是墻頭草，連忙站在尹花暖這邊搭腔、助陣加油。
　　廉天昊白了墻頭草壹眼，到口的話硬是吞了回去，只能強忍心底的不舒坦。
　　娘的！他廉天昊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更不畏懼金沙城有名的土匪婆金坍坍……但他就是莫名怕了尹花暖這女人！
　　「就賭這壹把。」尹花暖粉菱嘴角各往上揚，「只要妳贏了，以後我見妳三尺遠，肯定繞道而行；若我贏了，妳就必須為奴壹個月伺候我。」廉天昊瞇眸，脫口道：「這根本是不平等條約。」「不然呢？」尹花暖挑眉。他還敢與她討價還價？
　　他怯了壹聲，深吸壹口氣之後，決定豁出去了，「既然郡主好興致，要賭就賭大壹點。咱們就比運氣，任何壹方輸了，就得俯首稱臣當對方的奴才壹個月。」此話壹出，眾人全都屏氣凝神。
　　「放肆！」尹花暖身旁的護衛出聲喝止他的狂妄與提議。
　　尹花暖先是壹楞，最後舉手制止護衛。
　　「有趣。」她不怒反笑。
　　有趣？！他微微壹嚇。
　　她……不會真的要跟他賭吧？
　　「郡主決定要放手壹搏？」錢贏盈覺得這場戲有點看頭了，於是不著痕跡的鼓吹著。
　　「當然。」尹花暖挑釁的望著廉天昊，「我就賭我的運氣。」「郡主真的要賭那麽大？」見尹花暖般豪氣，他反倒被她的氣勢給恫嚇住了。
　　「沒錯。」尹花暖笑彎了壹雙圓眸，儼然壹副準備好的模樣。
　　他真衰，以為今天是個黃道吉日，可以避開與他犯沖的郡主，沒想到不管他怎麽閃，他還是命中註定遇上她。
　　遇上她就罷，她總是會想壹些奇奇怪怪的方法來整治他。
　　他想說不，卻永遠無法說不，完完全全就是被她鎮住了！
　　「賭就賭！」他也沒有在怕的啦！
　　就賭這壹把，他不信永遠都要被這黃毛丫頭壓倒在地。
　　哼！如果這次翻身，他壹定要好好整治這自己送上門來的郡主，再來算算以前欺壓的帳。
　　錢贏盈見兩人準備好，便將蠱往兩人前方壹推，讓他們檢查裏頭是否有文章。
　　兩人檢查之後，為求公平起見，錢贏盈差人拿新的豆。
　　接下來，便是壹場運氣決定生死的龍爭虎鬥。
　　賭下去，壹點都不對！
　　衰，衰到他都賣身了。
　　廉天昊自滿賭坊出來後，連連咒罵聲都沒有停過。
　　賭什麽運氣？他遇上尹花暖，從來都沒有好運發生過，他怎麽會那麽傻又能好天真的以為，他能憑著壹股正氣壓倒那欺死人不償命的小魔女？
　　他錯了！
　　然而壹錯就鑄成大錯，再也無法挽回。
　　為奴壹個月……
　　他娘的！簡直是教他直接跳入火坑的受罪。
　　反倒是走在他前方的尹花暖，那模樣有多意氣風發啊！跛得連她的屁股都翹起來了。像只得意的小火雞，只差沒有咯咯咯的昭告天下——廉天昊被她收服了！
　　他看是出來，她真的想要那樣做！
　　因為自踏出滿貫賭坊後，尹花暖那張嬌俏的小臉，就掛著非常猖狂又得意的笑容。
　　望著前方那團似火焰的背影，他不斷叨叨念念……「不服氣是嗎？」忽地，尹花暖轉過身，直視高她好幾個頭的廉天昊。
　　他抿著壹張唇；像是倔強的小孩不發壹語，然而在心裏早就將她罵上千遍、萬遍了。
　　臭女人！要不是看在她財大、勢大，還有壹群貴族兵隊在撐腰，他早就將她拖到竹林後方，痛扁她的小屁股壹頓了！
　　可是現實是殘酷的，她貴為郡主嬌軀，不但有北蠻可汗撐腰，金沙城裏又有金坍坍當靠山……他連她壹根手指頭都碰不得！更別說想要逞英雄教訓她。
　　「不服氣再來賭壹把啊！」
　　「再賭下去，不就連命都賠給妳了。」他不滿的低喃壹聲，就是沒種大聲回她話。
　　她咯咯地笑著，難得心情大好，連身旁的護衛也多看她壹眼。
　　「我就不信妳多會藏、多會躲。」到頭來，他還不是白忙壹場，照樣落在她手中。
　　哼！別以為她不懂他的心思，更明白這男人擺明了就是想躲她，能離她多遠就多遠。
　　嘖！她又不是醜得嚇人，更沒有長得奇形怪狀，為什麽廉天昊竟視她如蛇蠍般的敬而遠之呢？
　　因此，他愈想要躲她，她愈是不想放過他！
　　「除非我人間蒸發，要不然走到哪兒，都會遇上妳這個鬼見愁。」他只剩下嘴巴可以用了，所以忍不住逞壹時口舌之快。
　　鬼見愁？她眨眨壹雙澄澈的美眸。
　　她尹花暖從小被眾人捧在手上，連可汗堂哥也得禮讓她三分，因為她就是有種特殊的魅力，總能讓人第壹眼便喜歡她。
　　唯獨他，廉天昊，她的魅力在他的面前完全失效。
　　他視她如蛇蠍般，咫尺見到她，便像是腳底抹油的閃遠，連句問安都不肯給。
　　頓時，她就像找了壹個有趣的玩具，對他的印象又加深了。
　　有多少人想要與她攀親帶故的，又有多少男人想要當她的乘龍快婿，眼不得吸引她所有的目光。
　　只有他，見著她，就像壹只小老鼠夾著尾巴快溜。
　　這讓她對他有了高度的興趣。
　　所以每壹次見到他，她總是想盡方法整治他、玩弄他，欺負他為樂，因為他的反應實在是太好玩了。
　　從原先的反抗到現在的虛與委蛇，以及那雙明明有服氣卻又佯裝臣服的黑眸，總是讓她樂在其中。
　　難得出現壹名真性子的男子，她若不好好把握玩弄他的機會，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如今連老天都站在她這邊，讓她贏得這場賭局。
　　「就算妳人間蒸發，我還是有法子將妳揪出來。」她蓮肯輕移的向前壹站，擡起小臉囂張的開口。
　　他臉色壹青。
　　眼前這小妮子就是存心與他杠上。
　　而他……真的連壹個法子都使不出來。
　　閃，沒用；躲，也沒用。
　　他想，若孫悟空遇上她，七十二變在她面前耍弄也無轍。
　　他真的遇上這輩子唯壹的克星了！
　　輸了。
　　這下他真的輸了壹個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