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恨生第二十壹 6

江宗主出言總是帶三分譏諷，只是這壹次，嘲諷的卻不是別人，而是自己。
忽然，他道：“對不起。”
魏無羨楞了楞，道：“……妳用不著說對不起。”
事到如今，根本沒法算誰對不起誰。
魏無羨又道：“就當我還江家的。”
江澄擡起臉，眼球布滿血絲，紅著眼眶看他，啞聲道：“……還我父親，我母親，我姐姐？”
魏無羨按了按太陽穴，道：“算了。過去的事了。都別再提了吧。”
這並不是什麽他喜歡不斷重溫的舊事。他不想再被迫回憶壹遍自己清醒時被剖丹的感受，也不想被被迫反復強調提醒，這是什麽樣的壹種付出，代價有多大。
如果是在前世被拆穿這件事，他多半會哈哈哈哈地反過來安慰江澄：“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妳看我這麽多年沒那顆金丹，還不是風生水起地過來了。誰打誰打誰，要誰死誰死。”但是現在，他確實沒力氣這樣雲淡風輕地故作瀟灑了。
憑心而論，他真的沒有那麽灑脫。
這種事那麽容易看開的嗎？
不可能的。
十七八歲的魏無羨，其實驕傲不輸江澄。曾經也靈力強勁，天資過人。整天摸魚打鳥，通宵爬墻坑人，照樣能遙遙領先，甩苦苦用功的其他同門十八條街。
但是，每當夜深人靜時輾轉反側，不得入眠，想到自己此生都無法再以正統之途登頂、永遠也不能使出那令旁人瞠目結舌的驚艷壹劍的時候，反過來想壹想，如果江楓眠沒有把他帶回蓮花塢，可能他這輩子都與仙途無緣，根本不會知道，世上還有如此玄奇瑰麗的壹條道路，只不過是個流落街頭見狗就逃的小混混頭子，或者在鄉下放牛偷菜，吹吹笛子，混混日子，無從修煉，更不可能有機會結丹，心裏就會好受很多。
就當是報答，或者是贖罪。就當從來沒有得到過那顆金丹。
這麽開導自己的次數多了，就真的好像能和表面上壹樣瀟灑不羈，順便還能在心中半真半假地贊美壹下自己的境界。
可是，那已經是前世的事情了。
魏無羨道：“呃，妳……也別總是記著了。雖說我知道，以妳的性格，肯定會壹直記著的，不過，怎麽說呢……”
他抓緊了藍忘機的手，對江澄道：“現在我是真的覺得……都過去了。已經太久了，沒必要再糾結了。”
江澄狠狠壹擦臉，抹去了眼淚，深吸壹口氣，閉上了眼睛。
這時，身上蓋著藍曦臣外袍的聶懷桑悠悠轉醒過來。他哎喲哎喲地小小叫了幾聲，勉強爬起，迷瞪瞪地道：“我這是在哪兒？”
誰知，壹起來他就看到對面的魏無羨和藍忘機緊緊貼著坐在壹個蒲團上，夷陵老祖就快坐到含光君腿上去了，當場壹聲慘叫，仿佛又要暈過去。與此同時，從觀音廟的大殿後傳來了壹陣怪異的嗤嗤之聲，似乎噴出了什麽東西，片刻之後，那群掘地的修士也齊聲慘叫起來。
殿內數人神色驟變，須臾，壹陣輕微的刺鼻氣味飄了出來，藍曦臣以袖掩面的同時，眉目間隱隱有擔憂之色流露。緊接著，兩道身影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
蘇涉扶著金光瑤，兩人都是面色蒼白，而殿後的哀嚎之聲還在繼續。蘇涉道：“宗主，妳怎麽樣？！”
金光瑤額頭有微微冷汗沁出，道：“沒怎麽樣。方才多虧妳了。”
他左手垂著提不起來，整條手臂都在發抖，似乎在強忍痛苦，右手則伸入懷裏取出壹只藥瓶，想打開，單手卻不便。見狀，蘇涉忙接過藥瓶，倒出藥丸放進他手心。金光瑤低頭服了，皺眉咽下去，眉頭迅速舒展。
藍曦臣猶豫片刻，問道：“妳怎麽了？”
金光瑤微微壹怔，面上這才湧上壹絲血氣，勉強笑道：“壹時不慎。”
他取出藥粉撒在手上，左手的手背到手腕多出了壹片紅色，仔細看，那片皮膚仿佛是被炸過的熟肉壹般，肌理都爛了。金光瑤又撕下壹片雪白的衣襟，手指微微發抖，道：“憫善，纏緊我手腕。”
蘇涉道：“有毒？”
金光瑤道：“毒氣還在往上逆流。不妨事，調息片刻便可逼出。”
蘇涉為他處理了傷口後，金光瑤便要去殿後察看，蘇涉忙道：“宗主，讓我去！”
那股刺鼻的氣味漸漸消散，魏無羨和藍忘機也壹同起身。只見壹個深坑之旁堆起壹座高高的土包，壹口頗為精致考究的棺材斜置在壹旁，其上還有壹只漆黑的箱子，兩樣東西已經打開，還有稀薄的白煙從中緩緩逸出。那刺鼻的氣味就是這些白煙，必然是致命的毒物。棺材之旁橫七豎八地躺了壹地屍體，都是方才苦掘的修士們，現下已經化成了壹具具爛熟的死屍，連身上的金星雪浪袍和僧衣都被腐蝕得只剩焦黑的殘片，可見這白煙毒性有多重。
他搶在前面，以劍氣驅散殘留的毒煙，劍尖在那只漆黑的箱子上壹撥。鐵箱翻地，空無壹物。
金光瑤再也忍不住了，踉踉蹌蹌著撲到棺木邊緣，剛剛才恢復了點的血色頃刻間褪得幹幹凈凈。看他神情也知道，棺材裏也是空的。
藍曦臣過來，也看到了殿後的慘狀，震驚道：“妳究竟在這裏埋了什麽東西？怎會如此？？”
聶懷桑只看了壹眼，已嚇得跪在地上幹嘔不止。金光瑤嘴唇顫了顫，沒說出話來。壹道閃電劈下，將他的臉映得壹片慘白。他那表情著實可怖，使得聶懷桑打了個寒戰，連吐也不敢大聲了，捂著嘴縮在藍曦臣身後，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瑟瑟發抖。藍曦臣回頭安慰了他幾句，金光瑤則是連像之前那樣作溫柔可親之態的余力都沒有了。
魏無羨道：“澤蕪君，這妳可就冤枉金宗主了。這裏的東西，根本就不是他埋的。即便原先是他埋的，現在應該也早就被人掉包過了。”
蘇涉舉劍指他，冷聲道：“魏無羨！是不是妳搞了什麽鬼？！”
魏無羨道：“不是我不謙虛。如果是我搞的鬼，妳宗主現在恐怕傷的就不是壹條手臂了。金宗主，妳可還記得，金麟臺上，秦愫帶給妳的那封信？”
金光瑤的目光緩緩移向他。
魏無羨道：“告訴秦愫妳幹的那些好事的是秦夫人以前的侍女碧草，可碧草之所以會突然決定捅出來，妳難道相信背後沒有人在推動嗎？還有妳關起來的那位思思姑娘，是誰救走了她，是誰教她和碧草壹起去雲夢江氏當著所有人的面抖出妳的秘密？他既然能壹五壹十地查出金宗主妳的那些隱秘過往，搶先壹步到這裏來把妳想挖的東西換成了毒煙暗器，等妳過來時送給妳，這又有什麽不可能？”
這時，壹名僧人道：“宗主，這裏的土有翻過的痕跡。有人從另壹邊挖進來過！”
果然，被人捷足先登過。金光瑤轉身壹拳打在空棺之上，旁人看不清他神情，只能看到他肩頭微微發顫。
魏無羨笑道：“金宗主，妳有沒想過，今晚妳是螳螂，但是還有壹只黃雀。那個壹直盯著妳的人，此時此刻，說不定就在暗處窺看著妳的壹舉壹動。不對，說不定，並不是人……”
悶雷陣陣，雨勢滂沱。聽到“不是人”三個字，金光瑤的臉上，有壹瞬間閃過了幾乎可以稱為恐懼的神色。
蘇涉冷笑道：“魏無羨，妳少作這些虛張聲勢的恐嚇之語……”
金光瑤舉起右手阻住他，臉上那壹絲恐懼轉瞬而逝，各種情緒都被迅速控制住。道：“別費無謂的口舌之爭。把妳身上傷口處理壹下，待我散了毒，立刻點好剩下的人整裝出發。”
蘇涉道：“宗主，那被挖走的東西？”
金光瑤嘴唇微微發白，道：“既然已經被挖走了，那就壹定找不回來了。此地不宜久留。”
蘇涉道：“是！”
方才蘇涉和仙子撕鬥，被仙子零零散散抓傷了不少地方，手臂、胸口都有衣物破損，尤其是胸口，抓痕入肉透骨，白衣上透出許多血跡，若不處理，拖久了怕是不便應付可能到來的突發狀況。金光瑤從懷裏取出壹枚藥包遞給他，蘇涉雙手接過，道：“是。”果然不再和魏無羨多言，轉過身去，解開衣服處理身上傷口。金光瑤被毒煙灼傷的左手仍是不聽使喚，只得坐在地上專心調息退毒。剩余的修士們則持劍在觀音廟內走來走去，監督巡邏。聶懷桑看到這些明晃晃的刀劍眼睛都直了，身邊沒有護衛，大氣也不敢出，縮在藍曦臣身後的角落，打了好幾個噴嚏。
魏無羨心道：“這個蘇涉對別人陰陽怪氣，對藍湛更是怨氣深重，對金光瑤倒是尊敬有加。”
他這麽想著，不由自主去看藍忘機。誰知，恰好看到壹縷寒意從他目中閃過。
藍忘機對蘇涉冷冷地道：“轉身。”
蘇涉正在低頭給胸前的幾道爪印上藥，側身對他們，忽聽藍忘機這語氣不容違背的壹句，竟然不由自主地就轉了身。
這壹轉身，江澄和金淩都睜大了眼睛。魏無羨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收斂了。
他不可置信道：“……竟然是妳！”
作者有話要說：　　以下是美美的同人圖 =v= 未說明作者的見圖片水印。
壹家三口
似此星辰非昨夜
飛撲入懷
江師姐和江師妹（。
畫手@西乙訓。妳掉的是哪壹個魏無羨？
條漫@嘰呱呱。告白！
超大圖！看不到全部的可以點壹下圖片就看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