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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觀音

錦荷記 by 程殷

2025-3-5 20:59

  飛行(雲深/靖平)
  (雲深)
  最後,我仍然被置於靖平的監護之下,和他壹起乘他的專機悄悄回到了北京。外界只知道我從宮裏消失是去渡壹個長假,但去了哪裏,和誰在壹起,卻是無人知曉。
  我本不同意靖平對我的監護,但祖母無論如何也不放我離開,而黃爺爺的病不容我有任何的拖延。無奈之下,我只能妥協。而同時,André也去了印度。他和Bernard恐怕真的是再見無期了。
  在飛機上的十多個小時,我都待在他飛機上的臥室裏,而他在辦公室裏工作,我們面對面相處的機會並不多,也免了尷尬和不快。
  飛機起飛後不久,突然猛烈地顛簸起來。我立刻頭暈惡心,但胃裏沒有任何食物,便趴在床頭櫃上幹嘔。我大概是因為最近休息得不好所以暈機了。
  我摸索著按了壹下床旁的按鈕叫乘務員進來,然後壹陣強烈的眩暈讓我再支持不住,倒在了床前的地板上。
  昏亂中,壹雙手臂把我急速地抱起來,再輕輕放在床上。那雙手臂把我抱直,我便偎進壹個溫暖堅實的懷裏。我的嘴被人小心地捏開,壹粒藥片送進來,接著被溫熱的水沖下我的喉嚨。
  我開始咳嗆,壹雙手輕輕拍著我的背部,直到我的咳嗆平復。
  我昏沈地閉著眼,頭腦中的睡意強烈地襲來,大概是藥開始發揮作用了。
  還是那雙手將床上的被褥覆蓋在我身上,並仔細地把被沿小心地塞在我頜下,又將被子的壹角輕輕蓋在我耳朵上 – 這是我睡覺時的習慣,這人怎麽會知道?
  在睡去之前,我想睜開眼,看清面前的人,但卻是徒勞。腦中的睡意越發地強烈,整個人感覺正在沈入壹個無底的黑洞。我恐懼慌亂地向前方伸出壹只手,想要抓住壹塊浮木。
  這時壹只溫暖的手握住了我的。
  我模糊地喊著:“不要離開我!”
  那只手似乎壹僵,等了片刻,壹個略低好聽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別怕,我不離開。”
  我頓時心裏壹松,終於沈沈睡去。依稀間,我聞到那抹熟悉的草木清氣。
  醒來時,我居然已連續睡了十個小時。這段時間我睡得太少,難怪要暈機了。
  我按了壹下床旁的按鈕,乘務員小姐應聲而入,把壹個托盤放在床頭櫃上,然後扶我在床上坐起來。
  “殿下,您剛才暈機暈得都快人事不省了,把我們嚇了壹大跳。您現在好些了嗎?”她關切地問。
  “麻煩妳了,真不好意思。”我抱歉地說。
  “您太客氣了。再說我們也沒幫什麽忙,全是先生在餵您吃藥,又陪了您好久。還倫不上我們插手。”她微笑著說。
  果然是他。我的臉不爭氣地紅起來。我在心裏暗暗責備自己沒出息,對他的任何舉動我都該漠然無視才對。
  “您餓了嗎?先生讓我們專門為您準備了壹些您平時愛吃的小菜。您現在想用壹點嗎?”
  我的確是餓了,便朝她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她把壹只小餐桌放在我面前,然後將托盤裏的食物壹樣樣在上面放好。
  涼拌黃瓜,茄汁豆腐,冬菇菜心,和壹小晚紫薯栗子粥。清淡,精致。
  這些都是以往在北京家裏時,我喜愛的菜品,沒想到他還這樣有心。我心中驀地壹暖,連日來對他的憤怒和怨恨壹時不知去了哪裏,只留了壹團亂。
  靖平,妳對我是真心的嗎?但妳為什麽要那樣傷害我呢?會是誤會嗎?或許我該跟妳面對面問個明白。
  “靖……李先生現在在做什麽?”我有些遲疑地開口問乘務員。
  “先生剛剛在接壹個Matilda公主打來的電話。不知道完了沒有。要我告訴他您想見他嗎?”她說道。
  “不!不!我不要見他!”我尷尬而慌亂地回答:“我只是隨便問問,請妳別告訴他。”
  她恭敬地壹點頭:“是,公主殿下。”
  面對眼前的壹堆食物,我忽然沒了半點胃口。
  事實擺在眼前,妳還在天真地幻想些什麽呢?還要再問他嗎?妳不記得壹年前在布魯塞爾即將分手的那個夜晚,妳是那麽地勇敢,對他說妳想要嫁給他。妳是那樣地滿懷希望,不顧壹切。但結果呢?那樣的傷害妳還要再經歷壹次嗎?那樣無休止,也無法擺脫的疼痛妳還要再嘗試嗎?不,不要了,我害怕。
  (靖平)
  飛機穿過厚重的雲層,平穩地向北京返航。我坐在機上自己的辦公室裏,面前放著壹份打開的文件,但我的眼睛卻落在機窗外那片晝夜不分的黑寂裏,而心只在我與雲深從相識到現在的朝朝夕夕間來回沈浮。
  那晚在布魯塞爾大劇院的休息室裏再見到雲深,身著白色長禮服背對著我站在窗前的她,美得像壹只白荷。當她緩緩回頭,帶了滿臉的淚看著我時,懸在她下頜尖上的那滴淚,發出比她頭上的鉆石冠更璀璨的光采。我的心瞬時像被壹只手驟然捏緊,無法再跳動。當時我才明白我把她傷得那樣深,我悔得想殺了自己。
  我想接近她,可她卻壹直躲著我。直到滑雪那天,我看著她向斷壁滾落,我駭怕得連魂魄都要失去了,拼了命地朝她沖過去,直到在最後壹刻拉住她。我差壹點就失去了她,我把她緊摟在懷裏,不再猶豫。
  舞會上,在悠悠的樂聲裏,她蝴蝶壹樣飛旋在我身邊,玫瑰壹樣開在我懷裏。她在花影燈暈裏向我快樂地微笑,她的笑容讓這世上的任何色彩都成了黑白。
  我想娶她!我已等不到她長大!
  在餐具室的黑暗裏,我第壹次真正吻了她。她生澀的回應激起我山洪壹樣的激情和狂熱。我想要她,想讓她成為我的壹部分,別人再奪不去。我終於對她說了那三個字,那三個在我心裏壓了五年,時時讓我自己覺得罪惡的字。她帶了壹生壹世的歡喜看著我,讓我再對壹切不顧不管。
  那天晚上從舞會回到我的房間,因為計劃突然有變故,我和Matilda不得不在我的房間裏通過布魯塞爾宮裏的網絡終端,聯上瑞典醫學院血液實驗室的系統進行工作。誰知剛有壹點眉目,網絡連接卻中斷了。
  我讓Matilda在我房間裏待著,自己去把宮裏的IT support叫起來,請他打開服務器中心的門,把網絡重新連接起來。等壹切都妥當了,我又匆匆往回走,這時我的手機響了,原來是雲深找我。
  她說,她想我。
  我又何嘗不想她,此時我連順著陽臺爬進她房間的想法都有。但我卻只能告訴她,我在房間裏,準備休息了- 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牽涉的人眾多,利害關系也極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壹點風聲,連雲深也不例外。這是我第壹次沒跟她講真話。當晚我告訴她的唯壹的真話是,我愛她。
  壹切順利完成,送走Matilda後已是將近早晨五點。我也覺得有些累了,本想躺壹會兒,但想著雲深,睡不著。便洗了個澡,然後打開電視隨意看看,想等著天壹亮就去向Ann-Sophie太後請求同意我向雲深的求婚。當翻到比利時國家二臺的時候,我被出現在眼前的畫面驚呆了。
  雲深,幾個小時以前還偎在我懷裏乖巧微笑著的雲深,這時衣衫不整地出現在壹個陽臺上,和另壹個男人抱在壹起。解說員眉飛色舞地解說著,Gisèle公主在情人家留宿。
  我告訴自己,冷靜,這裏面壹定有原因。
  我如坐針氈地等她回宮,等她和她祖母談完話再去找她。她卻告訴我,她愛著另壹個男人,對我,只是在報復。
  她的回答對我猶如五雷轟頂,這不是我熟悉的雲深。但沒有壹個女孩子,尤其是壹個公主,會拿自己的名譽開玩笑。她會是愛極了那個叫André的男人麽?壹年的宮廷生活真會將她改變得面目全非麽?而當她在我面前嬌媚地笑著解開自己的衣扣時,我只覺萬箭攢心樣的痛苦,幾乎要喪失了理智 – 雲深,我美好珍貴的雲深,竟已變得如此輕浮放縱了麽?我寧願她在此刻對我冷若冰霜,那至少還說明她仍堅持著對愛情的忠誠,盡管她愛的人已不再是我。我再無法面對她,只能離去。
  但冷靜下來之後,我馬上雇了私家偵探暗中調查,想要確定雲深和André究竟是不是情人。但我調查的所知是,他們平時就非常接近,而且雲深以前就曾單獨去過André的住所,等等等等。所有的信息都表明他們是情侶。我該死心了。
  這時,飛機忽然劇烈地顛簸起來,大概是遇到了氣流。我想起臥室裏的雲深,不禁有些擔心 – 她平時乘機時,壹遇到稍長些時間的顛簸便會暈機,不知現在怎樣了。
  我快步走到她臥室門前敲了門,她不應。我急了,用力推開門,只見她已經躺在地板上人事不省。我趕緊查了她的心跳脈搏,還好只是暈機暈得厲害了些。我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然後讓乘務員小姐趕緊拿暈機藥過來。
  我坐在床邊,讓她斜靠在我懷裏,然後從乘務員小姐手裏接過藥和水,給她餵下去。她閉著眼睛壹陣咳嗆,我撫著她的背心輕拍,卻隱隱觸到了她背上的肋骨。她雖從來都是纖細輕盈的,但除了當年她父母離世之外,還從未瘦到如此地步。讓她如此快速地消瘦的原因應該是André啟程去了印度,而比利時皇室在他的有生之年都不會再讓他入境。
  我被褥覆蓋在她身上,把被沿塞在她頜下,又將被子的壹角輕輕蓋在她耳朵上 – 這是她從小睡覺的習慣。她小時候睡前,但凡我在家裏,總要我這樣替她蓋好,才肯老實睡去。而現在,我在床前看著昏睡的她。那張我熟悉的的巴掌小臉顯得更小,小巧美麗的下巴可憐楚楚地尖削著,面上就只剩了壹雙顯得更大的眼睛,而當那雙眼睛睜開的時候,裏面再沒了往日的靈動活氣。她這樣的消瘦憔悴是為了她的愛情,她的André。我心中壹片混亂,分不清痛惜和妒嫉,究竟那樣更多。
  我再看不下去,正待起身離開,她的手忽然向我伸來,我下意識地立刻握住。然後她模糊地低喊:“不要離開我!”
  我心中壹陣驚喜,但當我看到她仍然緊閉的雙眼時,我意識到,這是她的囈語,她是在喚那個叫André的男子。
  我告訴自己,妳該放下了,她從來就不是妳的,妳該死心。
  我無法對她怨恨,因為她曾是我愛入骨髓的人,而她曾帶給我那樣多的歡樂,讓我不再孤獨。是我過去拒絕了她,傷她在先,她現在這樣對我,是我咎由自取。我該回到過去的那個舅舅的角色,熄了壹切的念,對她只做壹個單純的長輩。
  我在沈默的靜坐裏,渡過了大半個飛行,直到這沈默被乘務員送過來的Matilda的電話打破。
  Matilda在電話裏告訴我,我們那晚下載的信息和記錄已經迫使Bj?rn承認了他跟DPR的交易,而瑞典醫學院組委會已經開始著手,準備起訴DPR。
  “恭喜妳,大獲全勝。”Matilda說。
  “沒有妳的幫助,這個計劃實行不了。我欠妳很多,壹個謝字表達不了。”我真心謝她。
  她在電話那邊輕聲說道:“我高興為妳做這些事情。”頓了壹頓,她接著說:“我高興為妳做任何事情。”
  我答她:“妳是壹個非常聰明而且果斷的女子,能夠和妳共事是我的榮幸。以後但凡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我壹定盡力而為。” Matilda公主,我知道我欠妳很多,但妳想要的,我給不了。
  她沈默了片刻,幽幽說道:“我聽說了Gisèle公主的事情,覺得非常不幸。女孩子到了Gisèle這年紀,最容易叛逆,很難管。妳也別太難過,作為舅舅,妳已經仁至義盡。”
  我回答她,平和但堅決:“Gisèle的確還是個孩子,她人生的路還很長。當年她父母去世的時候,我發過誓。只要我活著,無論何時,無論何處,任何Gisèle會面對的艱難和痛苦,我都會替她分擔。”
  作者有話要說:童鞋們,這章是分別用女主和男主的角度在寫同樣的事情,希望沒把大家看暈。
  DPR這個名字曾經在小雲深和靖平在車上看到乞丐的那壹章裏面出現過。這是壹家美國制藥公司的名字,至於它跟靖平之間的糾葛,會在以後詳細寫。反正大家記住他們不是好人就行。
  鄢琪的秘密(雲深)
  這次的中國之行,為了避免引起媒體和小報記者的註意,我沒有從宮裏帶任何護衛,女官和侍女隨行。靖平在北京請了壹位保鏢,叫德均,在我外出時,保護我的安全。在這裏,對家裏以外的其他人,我的公主身份仍是個秘密。我又重新用起了我壹年前在這裏使用的名字 – 林雲深。
  每天,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醫院裏陪著黃爺爺。他醒著時,我便彈琴給他聽,或者陪他說話,讓他高興。剩下的時間,我都待在家裏。我刻意地避著靖平。不過還好他白天在公司裏忙,很晚才回家。我和他照面的機會並不多。偶爾他來探望黃爺爺時,我與他在醫院裏碰到,也只是相互點個頭,沒什麽多話。
  沒事的時候,我便壹個人在園中走,只讓茅真壹搖壹擺地跟在我身旁。今秋的北京特別多雨,綿長陰郁,倒有些像江南。即使是無雨的天氣,枝枝葉葉上也掛滿了秋霜夜露。冷也不算太冷,但夾了陰濕在裏面,就讓人涼到了心底。
  這園中的雕欄畫棟,枝枝蔓蔓,都盡沾了我和他舊時的回憶。每壹座亭臺,每壹顆山石,每壹株梅蘭都讓我駐足。我把自己浸在舊日的記憶裏。如今的我已經千瘡百孔,只有這記憶是我的鴉片。我多渴望回到從前,即使那時他從沒說過愛我,但我仍能保有對他愛情的憧憬和希冀。
  我在留聽橋邊駐足。陰霾低沈的天幕下,荷塘已全無夏日裏盛放艷絕的生命,只留了半塘枯枝殘葉,稀疏衰竭地橫臥歪倒在寂寂的水面上。我知道自己此時該避開這樣的景致,但卻不知為何挪不動步子,站在這壹塘枯荷前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額上的壹涼讓我清醒過來。是下雨了麽?我該回屋了。我本已轉過身要離去,但身後荷塘裏的聲響又讓我駐足回頭。
  眼前的荷塘攏在壹層煙水裏,方才了無生意的瘦枝枯葉在朦朧的水霧裏,遠近濃淡,虛虛實實,反有了些淒艷迷離的意味。雨水擊在枯荷上,發出“嗒”“嗒”的聲響。如同屬於它們的挽歌,空洞而哀傷。而這聲響竟直直地貫到我心底,讓我以為自己也是面前這枯枝傷葉中的壹只。
  “雲深!怎麽站在這裏淋雨?病了可怎麽了得?”有人在身後拉我。
  我茫然地回頭,看到撐著雨傘的瑋姨。她伸手去擦我臉上的雨水,壹臉的痛急:“我早該讓趙伯把這些破枝爛葉都扒了扔掉,可壹時家裏事太多就壹直拖到現在。這倒好,留了壹塘的淒慘破爛惹得妳難過。”
  我盡力對她擠出壹個笑容:“瑋奶奶,瞧您說的。這景致恰好應了李商隱的那句詩,枯荷雨聲也是很美的。我只是在這裏賞風景。”
  她嘆了口氣,躊躇半晌,終是開了口問我:“妳和那個André的事,可是真的?”
  我垂了雙眼,輕輕點頭。瑋姨,原諒我不能跟妳講真話,在布魯塞爾,壹整個家族的人岌岌可危的命運和前程要靠我來成全。
  沈默片刻後,她問“那,妳和靖平呢?”
  我深深吸氣,然後向她靜靜微笑:“那是我小時候的夢,長大了就不再做了。小時候是當他當神壹樣的崇拜,長大了,見的人多些以後,才知道我跟他是不合適的。”
  瑋姨,我明白靖平是妳生命裏最重要的人,是妳眼中最完美無缺的驕傲。我怎麽能告訴妳他的濫情,毀了他在妳心中的形象,傷了妳的心?
  她長長地嘆氣,哀傷而疲憊:“妳們要真沒有緣分,我也爭不過老天。妳們各人有各人的幸福也就罷了,只是別像現在這樣,壹個好像是要把自己忙到燈盡油枯,另壹個也是日漸壹日的形銷骨毀。這以後的日子到底要怎樣過?”
  下午時,德均陪著我從黃爺爺的病房裏出來。正走在醫院過道上,突然聽到壹個耳熟的聲音驚奇地喊:“雲深!”
  我回頭。壹個短發的年輕女孩子,手裏提著壹包藥,瞪著壹雙晶亮的圓眼睛,楞楞地看著我。她牛仔褲的膝部開著壹個大洞,露出圓潤白皙的膝頭,很有些嬉皮不羈的意味。
  我仔細壹看她的臉,大吃壹驚:“鄢琪!”
  她幾步奔過來,德均立即護在我身前。我忙對他說:“她是我朋友!”他這才退開。
  鄢琪給了我壹個大大的擁抱,興奮地喊起來:“這壹年多妳都去哪裏了?妳走的時候那麽突然,連面也沒見上,就從地球上消失了。也沒有壹點音訊!”
  我看著她,父母去世之前我生命裏那些快樂無憂的時光瞬間從記憶裏浮起來。我回手緊緊抱住她,淚水湧出來,流在面上滾燙滾燙的:“對不起,是我不好。”
  “好了,不哭,不哭。這麽久沒見,我們該找個地方好好聊聊才是。”她幫我擦著眼淚,高興地嚷嚷。
  “妳到醫院裏來幹嘛?”她問我。
  “來看病人。妳呢?”
  “我來給我奶奶拿藥。”
  “那我們先送妳回家吧。”我提議。
  德均開著車送我們去鄢琪家。我和她並坐在後排座位上。
  “他是妳的保鏢?”她低聲問我,悄悄指指德均。
  我點點頭。
  她吐了壹下舌頭,露出壹只舌釘壹閃而過的光亮:“有錢人就是不壹樣。不過像妳舅這麽有良心的有錢人倒是不多。在他的醫院裏,只要出示低收入家庭的證明,看病是免費的,好多藥也免費,而且都是在其它醫院裏挺貴的好藥。吶,這些就是我剛從妳舅的醫院裏給我奶奶免費拿的藥。我去過好多次了,拿到的藥從來沒有過期的,而且醫生護士態度都挺好,從來沒給過我白眼看。妳舅可真是個好人。”
  我不想談靖平,便把話題岔開:“妳奶奶病了嗎?”
  “這兩年她老得特別快,病也越來越多。我真怕她哪天壹下子走了,留我壹個人。”她有些失神地摩挲著裝著壹堆藥的袋子。
  “妳父母有來看過妳奶奶嗎?”我知道她父母早離了婚,把她扔給她奶奶,很少關心她。
  “來過壹次,見了面就哭窮。說他們現在又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要養,最後留了兩百塊錢走了。”她看著車窗外,平靜地說:“我只當他們是死了。”
  我心裏壹酸,把手放在她手背上:“別難過,妳還有我。”
  她回頭對我壹笑,反手把我握得緊緊。
  車到了她家樓下- 壹棟陳舊的職工宿舍樓。鄢琪和她奶奶就住在二樓上壹間小小的壹室壹廳的單元裏。這還是她爺爺去世前留下的。
  德均把我們送進屋以後,就回到車裏等著我。
  我和鄢琪去看過她躺在床上的奶奶,然後回到客廳 – 也就是鄢琪的臥室。她端過來兩杯茶,在我面前坐下。
  她比壹年前成熟了好多,但濃眉下壹雙圓圓的眼睛卻依舊清澈明亮,壹如往昔。
  “快跟我說說,妳這壹年怎麽過的?他們說妳去了法國和妳爺爺奶奶住在壹起,是嗎?”她迫不及待地問我。
  “是吧。”原諒我鄢琪,我的身份仍需要保密。
  “那妳現在在幹嗎?讀書嗎?”她問。
  “嗯。我在大學念作曲專業。妳呢?有去妳想去的美院嗎?”
  她笑了壹下:“我在酒吧裏給人調酒。”
  “調酒?!”我大吃壹驚:“為什麽?”
  “我高考的分數什麽大學也上不了。”她淡淡地說。
  “怎麽會?妳成績壹直很好的!平時班裏考試,妳從來沒有出過前五名。”
  “我高考前三個月發現懷孕了。”她淡淡地說。
  我嚇呆了。
  她平靜地擡頭看著我:“是卿亮的。”
  “妳什麽時候和他……”我囁嚅著。
  “初二開始的。他不讓我告訴別人,我就連妳也沒說。”她有點抱歉地看著我。
  我突然記起來,卿亮曾因為早戀挨他父親的打,但當時卻死也不說他喜歡的人是誰。
  “我當時嚇傻了,找到卿亮哭。他家卻給了我壹筆錢,讓我自己去打胎,還說卿亮要去國外讀書,要我和他分手,別誤了他的前程。”
  “那卿亮自己呢?”我著急地問。
  “他壹開始躲著我,後來躲不過了,就說他已經對我沒感情了,讓我放過他。我壹聽轉身走了。我沒像電影裏那樣把錢砸在他臉上然後瀟灑地離開。我不能因為自己的過錯加重我奶奶的經濟負擔。我拿這筆錢做了手術,疼得快死過去了,但壹滴眼淚也沒流。可考試的時候,我卻不停地流淚,都看不清題。結果我考得很砸,任何學校都上不了。就索性讀了社會大學,想先掙點錢再說。”
  我以為,命運對我已經太殘酷。而鄢琪呢?
  “哎,雲深,妳別哭。我都不難過了,妳還傷心什麽?”她七手八腳地給我擦淚:“人總是要經歷壹些事情才會成長,對不對?”她對我笑著眨眨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童鞋們,偶周五回家倒頭補了壹大覺之後就開始趕文,現在終於趕完了壹章。不好意思害妳們等了。(偶承認偶中途偷看了壹集星光大道。)
  大家可能都忘了鄢琪是何許人也了- 她是雲深中學時的同學,也是最好的朋友。她在後面也有不少戲。慢慢看吧。:D
  牡丹亭上三生路 (雲深)
  然而,我的成長卻總是伴隨著要親見我所愛的人壹個個離我而去的痛苦。先是我心心珍愛的父母雙親,現在又是我尊崇敬愛的良師。在我回到北京的壹周後,黃爺爺安然離世。他的離去讓我所剩無多的世界又空了許多。那種深重而無奈的悲傷讓我夜不成寐,食不下咽。
  我不知道該拿什麽來告慰他的亡靈和平復自己的苦痛,只在所有吊唁的賓客離去後,在他靈前彈了半夜的琴。起身時腦中壹片昏黑,然後栽進壹直守在我身後的德均的臂中。
  又過了幾天,恰逢瑋姨的生日。而她的生日願望竟是要我和靖平陪她壹起去看場昆曲《牡丹亭》。
  瑋姨煞有介事地對我和靖平說:“這次來演出的是蘇州昆劇團的臺柱子於慧鳳,唱的那可是原汁原味的蘇音。妳們倆都算是半個蘇州人,這地道的昆曲還是該去聽壹聽的。”
  我原本沒有心情,但卻不忍拂了她的生日願望,便點頭答應了。
  瑋姨生日那天晚上,她穿了件深紫的絲絨旗袍,又拿出件簇新的旗袍遞到我面前:“瑋奶奶讓人給妳做的,穿穿看喜不喜歡。”
  “您過生日怎麽還給我做衣服?”我驚訝繼而感念。
  瑋姨壹邊幫我把旗袍穿起來,壹邊說:“人老了,這生日也就過壹次少壹次, 所以其實沒什麽好慶祝的。”
  我心裏壹沈,趕緊把話岔開:“看您說的,過生日還不好嗎?是不是不喜歡我送您的禮物?”我送瑋姨的是我親手織的壹副圍巾和壹雙配對的手套。
  瑋姨笑瞇瞇地說:“妳那禮物真是貼心,圖案那麽漂亮又軟和,我喜歡得很吶。妳為了織它們,沒少熬夜吧。”
  我笑:“您喜歡就值了。”
  瑋姨道:“那還不把瑋奶奶心疼壞了?靖平也是,費勞什子的力氣去淘了我年輕時喜歡的古董唱片。妳們兩個都那麽孝順,我能不喜歡嗎?”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其實最好的禮物就是看著妳們能過得高興如願,我也就心安了。”
  我強顏朝她壹笑:“我們不是過得挺好麽?”
  她嘆了口氣:“還說好?妳這次回來人就已經瘦了壹圈。黃先生過世,妳哭得那麽厲害,幾天吃不下東西,還在他家靈堂裏彈琴彈到暈過去,讓靖平給抱回來。”
  我心中壹驚:“是靖平抱我回來的嗎?我還以為是德均。”
  她搖頭道:“哪裏是德均。妳那天晚上在黃先生的靈堂裏彈琴壹直彈到半夜,靖平怕我們熬不住,就讓德均先陪著我回來了,他自己留下來守著妳。”
  這麽說來,在那個漫長寂靜的夜裏,壹直站在我身後看我彈了半夜琴的人,是靖平。而在我昏厥時抱住我的人,也是他。
  我心中壹片紛亂蕪雜,末了只告訴自己,他是不忍看瑋姨和德均陪我熬夜,所以自己留下來等我。他畢竟對旁人還是體恤周到的。
  這時,瑋姨幫我扣好了襟上最後壹顆盤扣,將我拉到落地長鏡前。
  白緞的旗袍非常合身,靛青色絲線繡成的朵朵菊花,繞了立領口和袖邊壹圈,然後又星星點點地從領口沿著開襟線壹直繡到袍角。鏡子裏的我,清麗古雅,凹凸有致,猶如壹支玲瓏纖細的青花瓷瓶。
  我將頭發簡單地在腦後挽了壹個髻,戴上壹只玉鐲,便隨著瑋姨下樓。
  穿戴齊整的靖平已站在客廳裏等我們。他穿著壹套青灰色的改良中山裝,挺直的立領,玳瑁的明扣,修身長腿,儒雅挺秀,竟與我的這身旗袍十分般配。讓他穿成這樣,壹定也是瑋姨的要求。
  我心中壹嘆,瑋姨,妳這又是何苦?
  當靖平的目光落到我身上竟也是壹楞, 他對今天瑋姨刻意安排我們穿這樣的情侶裝恐怕也是不知情的。
  瑋姨把我拉到靖平身旁站住,自己退開兩步,笑瞇瞇地將我們從頭看到腳,喜滋滋道:“戲文裏的才子佳人,可不就站在眼前?”
  我尷尬得壹時不知該說什麽好,靖平則對瑋姨苦笑壹下:“您老人家過生日高興,也別拿我們做小輩的這樣開心。我們走吧,再耽擱就趕不上開場了。”
  如夢似幻的舞臺上,這出已傳唱了數百年的戲碼正在上演。身著錦袍的杜麗娘水袖盈盈,羞澀淑儀,用婉轉旖旎的唱腔將我們帶入她濃麗華艷,生生死死的愛情裏。
  湯顯祖在戲的《題詞》中寫道:“情不知所起,壹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這種讓生者寧願棄命,死者可以復生的愛情,應該只是存在於戲文裏的。但是堅定執著可以為情而死的杜麗娘,卻是存在著的。我也有杜麗娘的勇氣和決心,但卻沒有自己的柳夢梅。
  我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壹眼坐在身旁的靖平。他的側影在幽隱的光線裏完美得如同夢幻,但那只是夢幻而已。
  剛才我們步入劇場時,眾人贊嘆的目光紛紛落在我和他身上。在旁人眼中,我和他壹個是翩翩佳公子,壹個是楚楚如花的少女,必是絕配了吧。我曾對他和Matilda同穿情侶裝傷懷又羨慕,但今日終於輪到我與他也如此裝扮時,心中卻只剩了牽強與難堪。我感念瑋姨的苦心,但衣飾雖相配,我與他的心卻已是隔了重山復水,滄海萬裏。
  中場休息時,瑋姨從座位上起身:“我要出去透透氣,順便到樓下茶店買些話梅零嘴。妳們兩個乖乖待在包廂裏等我。”說完不等我和靖平反應,人已經出去了。
  她是想讓我們獨處,但這份苦心真地是浪費了。
  包廂裏只剩了我和他,對坐無語,異樣地尷尬難挨。
  片刻後,他開口道:“這戲,妳看著還好麽?”
  我和他之間已經好久沒有過對話。
  “還好。”我盡量平靜地答道:“演員唱得不錯,但這戲本寫得太過唯美理想,讓人看了,會對愛情有太高的寄望,等真正受傷時,會更覺得萬念俱灰,痛徹心骨。”
  他平靜地說:“戲裏的愛情的確是虛構的,然而這種‘但使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的愛情卻是人人向往的。塵世間的人雖做不到完美,但卻始終在朝著它努力,即便錐心刺骨,也矢誌不渝。”
  “但是如果壹份愛情在今世已飽受摧殘,那它在前世也必是壹段孽緣,而來世也是絕無善終的。這樣的愛情,舍棄了也罷。”我回答他,倒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他聞言,長久地沈默。
  這時,忽聽有人輕喚我:“雲深。”
  我驚異回頭,只見壹個青年正站在我們包廂的門口 –韓彥成?居然是我在北京的中學同學韓彥成!
  他比壹年多前又高了些,大概快到壹米八了。臉龐依然清秀白皙,雖然略瘦了些,但當年稚氣的圓臉添了棱角和成熟。他已經完全變成了壹個風采翩翩的青年,讓我幾乎不敢相認。此時他正帶著驚訝和震動,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喃喃地說:“雲深,果真是妳,我沒有做夢麽?”
  “好久不見了,韓彥成。”我朝他微笑。
  “原來是韓同學,好巧。”靖平泰然自若地起身同他打招呼。
  韓彥成立刻拘謹起來,面色微紅地對靖平躬了躬身:“李先生,您好。”
  “妳們先聊壹會兒,我出去看看瑋姨。”靖平很平易地笑笑,然後知趣地走出包廂。
  韓彥成仿佛松了口氣,壹雙眼睛就爍爍地落在了我身上。我突然想起了他壹年多以前給我的那封情書,不由得紅了臉。
  “雲深,妳走的時候怎麽壹點音信都沒留,像空氣壹樣就消失了。害得我……我是說我們班上的同學都很想妳。”
  “對不起,我家裏當時出了急事,我走得很匆忙。妳現在還好嗎?在哪裏讀大學呢?”我問他。
  “我高中畢業以後就被父母送去了新加坡讀大學。這次我們學校放了兩周假,我就回家看看父母。今天我陪我媽和外婆出來看戲,我們就坐在樓下的觀眾席裏。剛才我偶然擡頭,看見樓上包廂裏有個女孩子很像妳,就忍不住上來看看。沒想到真地是妳。雲深,妳……妳變得更漂亮了。”
  這是瑋姨走了進來,看著韓彥成,笑瞇瞇地打趣:“我當是誰,原來是當年害我家雲深得腸胃炎的禍頭子。妳這次別又是拿了什麽‘好吃的’來了吧?”
  韓彥成紅著臉,急得連汗都出來了,沖口而出道:“瑋奶奶,我心疼雲深還來不及,哪裏敢害她?”
  我尷尬地轉過眼睛,正好對上站在門邊的靖平的目光。他眼中仍是壹片沒有波瀾的沈靜。
  作者有話要說:瑋姨的費心安排被半路殺出的韓彥成同學破壞了。鏘鏘鏘,小韓同學又登場啦。
  父母心(雲深)
  除了待在家裏,我唯壹的外出不是陪著瑋姨就是和鄢琪在壹起。鄢琪通常晚上上班,我們壹般下午會壹起逛書店,看電影,喝茶,聊天。靖平比較了解鄢琪,也就不幹涉我和她交往,每次只讓德均遠遠跟著保護我們。
  壹天下午,我和鄢琪約了在壹間叫“念香”的小茶室見面。我準時趕到時,看見鄢琪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在與面前坐著的壹個身著粗紋高領毛衣的男子熱切地交談。那男子背對著我,但他身體的輪廓卻讓我眼熟。
  “雲深!”鄢琪見我進來,高興地喊。
  那男子立刻站起來轉身看著我 – 居然又是韓彥成。
  他自從在劇場與我相遇後,打過幾次電話來約我出去。我因為不想讓他誤會我對他有意,就都婉言回絕了。沒想到他居然改讓鄢琪來約我。
  鄢琪拉我們倆坐下,興沖沖地說:“我們三個壹年多沒見了吧。我今天晚上讓人給我頂了班,我們去吃飯,再好好玩壹晚上!”
  “妳這壹年多都過得好嗎?” 韓彥成灼灼的目光讓我有些不敢和他對視。
  “我還好。妳呢?”我微垂著頭,用小勺攪著杯子裏褐色的液體。
  “馬馬虎虎吧。”他答。
  鄢琪對我擠眉弄眼:“還是雲深的本事大。有人翹課都要留在北京,等著機會見妳。”
  我忙低頭喝茶,再趕緊轉移話題:“等壹會兒我們去哪裏吃飯?”
  那天晚上,我們吃飯,滑冰,然後看電影。因為有鄢琪在,我也就不覺得那麽尷尬。三個人在壹起,高中時那種快樂無憂的感覺仿佛又回來了,我竟有了多日來難得的放松,等分手回家時竟已是快到十二點了。
  在送鄢琪回家的車上,她對我鬼鬼祟祟地笑道:“雲深,韓彥成那家夥喜歡妳呀。”
  我臉紅著伸手去堵她的嘴:“不許胡說。”
  她靈活地躲過,壹面大笑著說:“他從初中開始就喜歡妳了,妳難道不知道嗎?我們班上好多同學都看出來了。以前班上男生都叫妳公主。只有韓彥成不這麽叫。他叫妳夢想,意思就是做夢都在想啊。”
  回到家,路過書房時,從楠木雕花窗精巧古雅的窗欞間,仍有微黃柔和的燈暈滲出,映著窗前的細竹,竟有些寒秋裏溫暖柔軟的微微哀傷。
  此時的燈前必定坐著我熟悉的那個身影。這麽晚了,他還在工作嗎?
  韓彥成說,我是他的夢想。而我的夢想,我曾經的夢想,就是現在與我隔著壹簾燈光的這個身影。我曾經願付出壹生去陪伴他,讓他快樂,但卻被他欺騙,踐踏。他曾是我小小的世界裏唯壹的燈火,現在卻已熄滅,只剩壹片冰涼的灰燼。
  又過了兩天,靖平壹早去了公司上班。我上午陪瑋姨去看了菊展,買了些盆花回來,下午時有些無事可做,便擺開宣紙筆墨,在房中練字,但總也無法靜氣凝神。剛寫得略為專註壹些,新月敲門進來說,韓彥成的母親在客廳裏等著見我。
  以前上中學的時候,我在學校和韓彥成家見過幾次韓太太。我跟她說不上熟,但她對我格外地親切關愛。她今天登門到家裏來,絕對是有比較重要的事。會跟韓彥成有關嗎?會跟我有關嗎?
  我整了整衣飾,跟著新月下樓。只見瑋姨正坐在客廳裏,陪著已經很久不見的韓太太說話。她變化不大,依舊是富態圓潤,衣著考究,但面色卻是有些掩不住的憔悴。
  壹看到我進來,韓太太馬上從沙發上起身,兩三步就急急地走到我面前:“林小姐,我有很要緊的事情,能不能單獨跟妳談談。”
  我心中愕然,但仍是禮貌地回答:“好的,韓太太。”
  瑋姨帶著新月離開了客廳,臨走時又周到地關上了客廳的門。
  等客廳裏只剩了我們兩個人,韓太太就壹下子哭開了。我趕忙給她遞紙巾,又連連安慰她。等她哭夠了,才開口說:“林小姐,我也是沒辦法了才厚著臉皮冒昧地來求妳。妳壹定要救救我們家彥成。現在也只有妳才能救得了他了!”說完,眼淚又下來了。
  我驚異道:“韓太太,到底出了什麽事,您慢慢說。只要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我決不推辭。”
  她擦擦眼淚,哽咽著說:“這都是我的錯,我真是千不該萬不該送彥成去新加坡讀書。原本想他拿個國外的學歷以後有個好發展,但沒想到他還太小,以前又從沒離開過家,壹下子到了異鄉,人生地不熟,被幫壞朋友騙得染上了毒癮。昨天他爸爸從他身上搜出來壹些藥丸,這才知道是怎麽回事。”
  我驚呆了。韓彥成,那個羞澀規矩的男孩子會吸毒?我記得那天我們三個人壹起吃飯的時候,有壹陣他臉色有些發青,但去了壹趟衛生間回來就好了。這就是原因嗎?
  我同情而惋惜地看著韓太太:“我很抱歉聽到這個消息。那妳們打算怎麽辦呢?要送彥成上戒毒所嗎?”
  韓太太抹著眼睛搖頭:“我們是體面的人家,這事要是讓別人知道了,我們以後還怎麽見人?而且進了戒毒所,彥成的檔案裏就會有記錄,壹輩子都抹不掉了。”
  我嘆了壹聲:“那有什麽地方我可以幫忙嗎?”
  韓太太重重地點頭,壹面熱切地說:“林小姐,現在只有妳能救彥成了。我們現在想讓他在家裏戒毒,可他說他在新加坡的時候嘗試著自己戒過,但是太痛苦了他堅持不下來。妳知道,他從小給我們寵慣了,受不得壹點兒苦的。可這毒要是不戒,他這壹輩子就完了。現在我們誰勸他,他都不聽。可是林小姐妳不壹樣,我們家彥成從小就喜歡妳,對別的女孩子看都不看。現在也只有妳的話他肯聽了。”
  不等我反應過來,韓太太已經從沙發上起身,“咚”地壹下跪在了我面前,壹把鼻涕壹把淚地哭:“林小姐,我求求妳,妳壹定要救我的彥成啊!我們就這麽壹個寶貝兒子,他要是毀了,我跟他爸爸也就都沒法活了!”
  我趕緊扶她起來:“韓太太,您別這樣!彥成是我的同學,也是我的朋友。我壹定會盡力幫他的!”
  “實在是太感謝妳了,林小姐。”韓太太壹臉要給我磕頭的感激:“請妳幫我勸勸彥成壹定要把毒戒了,不過妳能不能別告訴他我今天來找了妳?他這孩子面薄,會覺得這樣丟臉。還有就是,這件事情,請妳不要跟任何其他人提起。這事關我們壹家的臉面和彥成今後的前程。”
  我點頭道:“您放心,我都答應您。您先回去,我隨後再過來,這樣他就不會起疑。”
  韓太太再三謝了我,匆匆離去。
  瑋姨滿面狐疑地問我:“真是奇怪。我們跟這位韓太太又不熟,她怎麽就突然登門造訪來了?我看她剛才出去的時候眼睛也是紅的,是出了什麽事嗎?”
  我飛快地轉轉腦子,回答瑋姨說:“是韓彥成跟韓太太吵架了,鬧得有些厲害,韓太太想讓我去幫她勸勸韓彥成。”
  瑋姨有些不滿地攢眉:“這娘兒倆吵架,哪有讓壹個外人去勸的道理?”
  “韓太太覺得我跟韓彥成讀書的時候關系挺好,我說的話他大概能聽得進去,所以就來找我。她也是沒辦法了。”我不知道這個解釋能不能讓瑋姨信服。
  她果然仍是面有疑慮,想說什麽但又頓了頓,只言之再再地告誡我:“妳可千萬別把自己也勸進去了!”
  我回自己房間後,坐在窗前凝神思索。震驚歸震驚,但韓彥成並不是我身邊的朋友裏第壹個染上毒癮的人。與André的相處讓我對這種事已略知壹二。我要幫韓彥成,我必須要想出壹種他能接受的法子來幫他。
  將近五點時,我大概拿好了主意,讓德均去車庫把車開出來,然後自己換好了衣服,就準備去韓彥成家。我跟瑋姨說我不在家吃晚飯了,她壹臉的不情願,但也只好讓我離開。
  我們居住的上善居是幾座重檐樓式建築,懸架在起雲池的中央,四面環水,然後以蜿蜒曲折的廊橋與岸邊相連。而車庫就在岸邊。此時德均已經把車開出了車庫停在對岸等我。
  我怕時間來不及了,便埋頭在廊橋上小跑起來,卻冷不防撞在壹個人身上。
  我定睛壹看,竟是靖平。
  “別這麽著急,小心摔了。”他扶我站穩,然後放開抓著我上臂的手。
  “妳今天怎麽回家這樣早?”我有些驚奇又有些沒有來地尷尬。
  “今天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我想著最近壹直忙,在家待的時間都太少,所以今天就早壹點回來。”他頓了頓:“我剛才在車庫裏碰到德均了。他說妳要去韓彥成家。”
  我點點頭。
  “這樣的天氣,晚上出去怎麽不戴圍巾?以妳的體質,會很容易生病。”他說。
  我這才意識到我又忘了戴圍巾,但我已經出了上善居老遠,回去拿是來不及了。我對他搖頭道:“下次吧,我要晚了。”說完繼續往前走。
  “等等。”他轉身拉住我,解下他自己的圍巾系在我頸上,然後說:“去吧。”
  我心中壹片錯愕,只機械地轉身,然後突然飛快地奔跑,仿佛有種未知的恐懼讓我想要逃離。
  我在車後座上坐穩,德均啟動汽車沿著修竹夾道的小徑朝大門駛去。
  我伸手想解下頸上的圍巾,但那上面殘留的他的體溫和氣息,卻讓我的手停在圍巾上,無力而輕輕地摩挲。這竟然還是他在托斯卡納當著眾人給我系上的那條紫色羊絨圍巾。
  我回頭透過後窗望向上善居。起雲池上漸漸升起的暮靄,讓曲折精巧的廊橋和重樓飛檐的上善居都攏在蒼蒼煙水裏。那廊橋上仿佛還站著壹個身影。我的心跳無端地快起來,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但暮色與夜霧卻已吞沒了壹切。
  作者有話要說:韓太太對兒子是溺愛,所以造就了韓彥成容易受誘惑又不太堅強的個性。這與靖平的母親對靖平的教育方法截然相反。
  瑋姨不知底細,所以對韓太太的這次登門造訪非常不忿,覺得這娘兒倆要合計著槍她的外甥媳婦了。
  靖平這次提前回家本是想多些時間與雲深相處,但可惜時機又錯了。
  木木童鞋提到小韓突然吸毒讓她的小心肝受不了。其實吸毒的並不都是壞孩子。我來講個真事兒吧。
  大概是三四年以前,我有壹個朋友的朋友,叫S先生。他們壹家都是生活在美國中西部的白人,家裏很有錢。S先生有壹兒子,很規矩聽話的小孩子,在離家大概五六個小時車程的壹所大學裏上大壹。S先生為了方便兒子上學,就在離校遠很近的地方給兒子買了壹棟公寓讓他住著。他兒子人很本分規矩,但平時花錢手腳比較大,結果被當地的毒販子盯上了(他們專找這種有錢人家的小孩)。然後在壹次聚會上,毒販子就裝成壹般學生,遞了只加了毒品的煙給S先生的兒子抽,從此S先生的兒子就從他那兒開始買毒品了。過了不久,S先生給兒子的公寓裏打電話,可連著兩天都沒人接。S先生慌了,開車到了學校,撞開他兒子的公寓門,然後看見自己兒子躺在沙發上不知道已經死了多久了- 這孩子死於吸毒過量。好端端壹個小孩,就這麽沒了。所以說,真地愛孩子,就別溺愛他們。
  誰是誰的毒品(雲深)
  到了韓家,我和韓先生打了招呼,自己跟著韓太太匆匆去了韓彥成的臥室。
  韓太太小心翼翼地敲了敲兒子臥室的門,聲音柔和地說:“彥成,林小姐來看妳了。”
  片刻的靜默之後,屋門被猛地打開了。韓彥成站在我面前,壹臉的驚異和喜悅:“雲深?我沒做夢嗎?妳怎麽會肯來的?”
  “我剛才路過妳家,就想來看看妳。”我謊稱道。這時韓太太偷偷看了我壹眼,滿是感激。
  他開懷地笑了,滿臉地燦爛:“那我們出去吃飯吧。我在家裏已經關了壹整天,快悶死了。”
  “也好也好,妳們出去玩玩慢慢聊。我去給妳拿件外套,小心凍著。”韓太太急忙忙地去給兒子找外套。
  她對兒子的呵護是無微不至,甚至到了寵溺的地步。這讓我想到了自己的母親,我那已在天堂的母親也曾是如此地愛我。韓彥成,妳知道嗎,我羨慕妳。
  按韓彥成的建議,我們去了壹家法國菜館,情調不錯,但菜品壹般。我也無心講究這些,只跟他落座點菜,然後開始閑聊。他和我講他在新加坡的生活,和他學成後回國接手他父親公司的打算。我留意地聽,認真看他面上的神色。終於到將近六點時,他面色開始隱隱發青,額頭有些細小的汗珠滲出來。他對我抱歉壹下,然後去了衛生間。
  我獨自坐著,對著面前盤子裏的食物,再也沒了胃口。他這樣的反應我曾經在André身上看到過,而韓彥成今天出現這種反應的時間和上次幾乎是同時的。看來這個單純規矩的人是真地上癮了。我心裏壹陣悲哀,又有壹絲隱隱的恐懼。
  過了大概二十分鐘,韓彥成回來了。
  “不好意思讓妳久等,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落座後他道歉說,眉宇間是壹派神清氣爽 – 我猜那是藥物高峰反應過後殘留的作用。
  他的話多起來,也變得更大膽,開始絮絮地向我傾訴他從小到大對我的喜愛和思念,壹改以往的羞澀。我壹言不發地聽著,心情沈重。終於他漸漸安靜下來,想是藥勁已經慢慢過了。
  我端起手邊的石榴汁抿了壹口,然後擡眼看著他,輕輕說道:“彥成,我有壹個最好的朋友。他吸過毒,每次毒癮發作的時候跟妳剛才去衛生間之前的樣子很像。我擔心妳。”
  橫亙在我們之間的是靜默。而這次,躲避對方目光的,反而變成了是他。
  良久,他擡起看著地面的雙眼,小聲地說道:“我沒辦法跟妳說謊。我最怕知道這件事的人就是妳。這下妳壹定看不起我了,覺得我像垃圾壹樣臟。”
  “別這麽說。”我安慰著他:“我那個最好的朋友,他吸過毒,而且還做過更可怕的事情。可他仍然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他現在已經戒掉了。彥成,妳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的雙眼重又垂下來看著地面:“剛去新加坡不久,我跟壹幫朋友聚會,抽了壹只別人遞給我的煙,但是我不知道裏面是放了藥的。後來就慢慢上癮了。”
  “戒掉它好嗎?”
  “我試過,但是做不到。”他聲音更低。
  “能再試壹次嗎?”
  他不作聲。
  我有些急了,伸手過去握住他壹只手:“就算是為了我,可以嗎?”
  他看著我那只手,然後雙手將它緊緊包覆起來,仿佛在捧著無價的珍寶。他慢慢擡起頭,喃喃地說:“為了妳,我什麽都願意做。”
  最後,我說送他回家,他卻不肯,壹定要先送我回家,然後自己坐計程車回去。
  車快到我家門口時,他提議我們下車散步走走。我便和他壹起並肩走在路燈下,德均在旁邊開車慢慢跟著我們。
  說著就到了大門口。
  “我該進去了,晚安。”我伸手向他道別。
  他握住了,卻抓得緊緊地,不松開。
  “雲深,”他壹雙眼睛裏含了癡迷和淒涼:“我能吻吻妳嗎?”
  我大駭著,對他猛搖頭,慌忙要把手從他的緊握裏抽出來,但卻掙不脫。
  “雲深,我喜歡妳,看妳第壹眼就喜歡。這麽多年,妳壹直在我心裏。這壹年多妳沒了音訊,我更是日夜都在想妳,連做夢都是妳。知道我為什麽擺不脫毒品嗎?因為每次吸過以後,我就會產生那種把妳抱在懷裏的幻覺。那種幻覺比毒品本身更讓我上癮。”他的聲音含著痛苦和熱切:“我知道從此之後妳就只會是我壹個無法實現的夢了,因為壹個吸過毒的人是再也配不上妳的。我這輩子只想能吻妳壹次,那麽就算死了,我也甘心!”
  我的眼睛模糊起來,心裏壹陣刺痛。那種無望的愛會是怎樣地淒涼哀傷,我很明白。而如果我現在推開他,我是不是會將他推入無底的黑洞,毀了他的壹生?
  我無力地松手,不再掙紮,任他將我緊緊抱入懷中。他那樣迷醉地抱著我,深深呼吸著我肌膚發間的味道,仿佛這壹刻他已等了壹世,而在他今後的生命裏也不會再有。
  終於他的臉朝我壓下來。我強迫自己不動,但在他要觸到我的唇的瞬間,還是下意識地將頭壹偏,讓他火燙的唇落在了我冰涼的頰上。他也不再堅持,只長久而迷戀地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動。
  這時,我看見壹輛車緩緩開過來,卻又突然停在了街對面。那是靖平自己常開的那輛銀灰色的Bentley。他現在應該就坐在裏面看著我們。
  此刻他心裏在想什麽?
  他會難受嗎?
  不,他不會的。我只是他壹時興起的玩物,他並不真地愛我。
  為什麽我希望他會難受?
  因為我還愛著他嗎?
  不!我不會!我不能!
  我該怎麽辦?
  誰來幫幫我?
  我痛苦地把頭藏進韓彥成懷裏,想要逃開這要把我逼瘋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童鞋們,為了讓大家早點看到happy的情節同時證明我是親媽,我現在正在拼命地趕文,估計今天之內下壹章就能出來了。
  姨媽的舊愛(雲深)
  第二天早上,我比平時起晚了些,昨夜的失眠仍讓我頭昏腦脹。我匆匆梳洗好,下樓去橫枝廳用早餐。剛走進橫枝廳,便看見那張紫檀梅紋雕花餐桌旁坐著壹個男子正在看報紙。聽見我進來,他放下眼前的報紙 – 居然是靖平。通常這時候他已經在辦公室裏了,今天是怎麽了?
  “早,雲深。”他跟我打招呼。
  “早。”我沒表情地應了壹聲,然後在Fran?ois給我拉開的椅子上坐下。
  “晚上睡得不好?”他的眼睛壹直盯在我臉上。
  我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決不是壹夜安眠的樣子,但仍然嘴硬道:“我睡得挺好。”然後喝了壹口Fran?ois端上來的牛奶。
  “Fran?ois,麻煩妳出去壹下,再帶上門。謝謝。”靖平禮貌地支開了Fran?ois。
  屋子裏就剩了我和他。
  我知道他在看著我,我自己卻不知為什麽不敢擡頭看他。我的心開始不聽話地亂跳,強裝鎮靜地切著盤裏的煎蛋,但我的手卻抖得連刀叉都快握不住。
  “我想跟妳談談。”他的聲音很平靜。
  “談吧。”我不擡頭。
  妳昨天晚上明明看見了韓彥成吻我,可卻還是壹臉風平浪靜。妳不生氣嗎?妳不在乎嗎?我心裏壹片狂濤翻湧,分不清是憤怒還是難過。
  “妳不愛André了?”他問。
  “愛,壹直都愛。”我撒謊說。
  “那為什麽又和韓彥成在壹起?”
  “因為我發現自己也喜歡韓彥成。壹個人是可以同時喜歡兩個,或者更多人的。不是嗎?”憤怒突然給了我勇氣。我放下手裏的刀叉,直視著他。有壹句話到了嘴邊終是沒出口。那就是 – 靖平,妳不就是這樣的嗎?
  他驚異地註視著我,語調裏終於失去了讓我痛恨的平靜:“雲深,妳怎麽變得讓我都不認識了?”
  “或許妳從來都沒有認識過我,也沒有想要去認識過我!”我強硬地頂撞他,掩蓋著將要溢出眼眶的淚水。
  “妳說這話什麽意思?妳怎麽可以對待感情就像在玩遊戲?”
  “我當然可以!我生在宮廷裏,受的是宮廷的教育。在那裏,禮貌,贊美,微笑,愛情,婚姻,壹切都可以是假的。只要能讓我達到目的,能讓我開心,我就可以聰明地去利用,操縱,玩弄。只要我高興!靖平,和妳做的小遊戲,也讓我很開心呢。”
  我面帶嫵媚的微笑看著他,心裏卻恨不得他此時的目光可以殺人,因為有壹刻,我不想再活著。
  他直直地註視我良久,眼中的平靜終於被燃燒的憤怒代替。
  然後他站起來,壹字壹字對我說:“很高興今天認識了妳,公主殿下。祝妳胃口好。”說完,頭也不回地離去。
  在他用力關上門的霎那,我蜷在桌上,失聲痛哭。
  從那以後,我便沒有再見到靖平。他早出,我晚歸晚起,也就沒了照面的機會。
  每天下午我都回去韓家看望在家戒毒的韓彥成。他並不是個意誌太堅強的人,而從Bernard幫André戒毒的經歷中,我知道此時有壹個自己心中愛念的人陪在身旁對韓彥成來講會是多麽重要。剛開始的幾天尤其艱難,但漸漸的,在藥物和他自身的努力下,他已大有起色。這壹切,每日外出時不離我左右的德均都是知道的,但我要他對任何人都守口如瓶。
  我眼見著韓彥成壹日好過壹日,也松了壹口氣,就約鄢琪去壹家新開的秘魯餐廳吃午飯,順便放松壹下。
  壹進餐廳門,鄢琪就拿手肘碰碰我:“雲深,妳舅也在這裏跟人吃飯。”
  我擡眼看去,正好碰到靖平尋過來的目光。
  我心慌地想跑,卻被鄢琪壹把拽著拖過去:“平時見妳舅不容易,今天好巧碰到,我奶奶讓我還得好好謝謝他這救命恩人。”靖平最近安排鄢琪的奶奶做了全面的身體檢查,並完全免費地為她進行了壹次成功的心臟搭橋手術。鄢琪因此對他感激不已。
  我被鄢琪拉過去,在靖平身前站定。
  靖平從座位上站起來,向我們點點頭。
  “李先生,我奶奶讓我代表她再次謝謝您,她現在比以前結實多啦。”鄢琪喜滋滋地對靖平說。
  “感謝倒是不用。她老人家身體健康,我就很高興。”靖平溫和的笑容讓我心亂,便扭開頭。
  然後,我看到了站在靖平身旁的那個人。
  這人看起來大約三十出頭,因為靖平看起來比實際的三十歲年齡要年輕很多,所以我拿不準這個人比靖平年長還是年幼。他相貌雖不及靖平那樣劍眉鳳目,挺鼻薄唇地出眾不凡,但也英俊端正。他矮靖平半個頭,身材勻稱,面色保養得很好。而他看著我的那雙眼睛,灼灼如火,讓我心驚。
  “我們壹起吃飯吧,也讓靖平給我們介紹認識壹下。”那人提議著,火燙的目光並沒有從我身上移開。
  “好呀!”不等我同意,鄢琪已經大方地坐下。我無奈只得隨她。
  “這位是林雲深,瑋姨的親戚,也是我外甥女。這位是雲深的朋友鄢琪,鄢小姐。”隨著靖平的介紹,那男子向我們點頭致意。
  “雲深,這位是我壹位故人,從小壹起長大的朋友,也是妳的長輩,卓正,卓先生。”
  “卓先生。”我朝他微微頷首。
  那位卓先生卻拍拍靖平的肩,笑起來:“妳自己要當長輩妳去當,我可還沒那麽老!”
  大家落座點菜,鄢琦和卓正坐在我兩側。靖平端正平穩地坐在我對面,也並沒有多看我,但仍讓我無端地心亂。
  “林小姐是還在上學吧?”卓正看著我,面帶溫和的笑容,但目中咄咄的深切卻讓我有些喘不過氣。此刻我突然更願意坐在我身邊的是靖平。
  “是的。”我盡量禮貌地對他微微壹笑。
  我的笑容似乎讓他眼中神色壹滯,看我的目光裏更多了精芒:“學什麽專業呀?”
  “作曲。”我垂了眼簾,假裝去撥弄自己盤子裏的海鮮燴飯,不敢再與他對視。
  “好專業!學音樂的女孩子普遍氣質都不錯,但像妳這樣出眾的,我還沒見過。漂亮得像個小仙女。”他的直白的贊美讓我慌亂。
  “卓正,妳太太和兒子怎麽樣了?這次沒跟妳壹起來?”靖平自然而從容的輕輕壹句化解了我的尷尬。
  “他們都在香港。我太太壹般不跟著我東跑西顛,更願意在家帶孩子和打牌。”卓正笑笑。
  我聽聞他已有家室,暗松壹口氣,轉眼看鄢琪,她卻給我壹個隱諱的古怪眼神。
  “卓伯父還好吧?”靖平再問。
  “他身體還好,就是記性不如前了,還愛嘮叨。但是托妳的福,自從妳拿了Nobel獎以後,我老爹就不再拿妳來鞭策我了,說我這輩子已經沒希望和妳比了。我也落個耳根清靜。可妳現在是我兒子的榜樣。我老爹成天拿妳來教育他。什麽時候帶他來給妳看看。”
  壹頓飯他們說說笑笑,我卻吃得不輕松。好容易吃完飯,我們大家道了別,我拉著鄢琪逃回車上。
  鄢琪皺著眉頭對我說:“那個卓先生也太露骨了。整整壹頓飯時間,眼睛都沒離開過妳。雲深妳小心點兒喔。”
  “不會的,他是有家室的人。”我自我安慰道。
  “切!”鄢琪不屑地嗤了壹聲:“有了碗裏還看著鍋裏的人,多了去!”
  第二天上午,靖平去上班後,我在房間裏彈琴。新月來告訴我家裏來了客人,請我下樓去客廳。
  我剛走過樓梯的轉角就看見卓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和瑋姨談笑風生。壹見我,他立刻站起來,滿臉含笑地看著我:“林小姐,妳好。”
  我也點頭回禮:“妳好,卓先生。”
  瑋姨在壹旁開口道:“雲深,卓叔叔說妳們昨天見過了,還壹起吃了飯。”
  卓正趕緊叫起來:“瑋姨,我已經老得要當雲深的叔叔了嗎?我也就比靖平大壹歲而已!”
  瑋姨笑著瞪他壹眼:“雲深只比妳兒子大十壹歲,她不叫妳叔叔叫什麽?都當爹的人了還沒個當爹的樣兒!”
  我們三人聊了壹會兒天,這時瑋姨事先約好的發型師來了,要給瑋姨做頭發。卓正便說:“瑋姨,您有事就去忙吧,不用專門陪我。我想去園子裏轉轉,就麻煩雲深陪陪我吧。”
  我看見瑋姨眼中壹閃而過的驚異和警惕,隨後她壹笑說:“也好。”
  卓正對園子非常熟悉,其實根本用不著我做向導。我們走走停停間,他便指給我看他幼時常和靖平頑皮搗蛋的地方。我不由聽得入神,想象著靖平小時候會是什麽樣子。
  “妳舅舅小時候,非常聰明,學什麽都比我快,比我好。他總是能輕易得到別人很難企及的東西。我挨了我父親不少罵,說我年紀比靖平大,都白長了。他鬼點子特別多,可又特別夠義氣,每次犯了事,不管是不是他幹的,總是和我壹起受罰。”卓正說。
  我想像著小小的靖平精靈古怪的可愛樣子,嘴邊不由自主地含了壹絲笑。
  我們走到灑錦閣前的那顆巨大的古槐下,他停下來,久久地看著那棵樹。
  “雲深,妳長得很像我愛過的壹個女孩子。應該說是我唯壹愛過的人。可惜她已經不在人世了。”他回頭深深地看著我。
  我想起來了,我母親以前告訴過我,我那位妙齡早逝的姨媽有壹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好像就是姓卓,應該就是他了。我不能讓他知道我自己的身份,因此也不能告訴她我是他愛人的侄女。
  “您不愛您的妻子嗎?”我問。
  “我現在的婚姻只是壹樁利益聯姻。我對我太太沒什麽感情。這麽多年,我心裏裝著的人壹直是疏影。”
  我感動於他的長情,但還是勸他:“執著的情感總是最珍貴的,但過去的美好回憶留在心裏以後,人還是要積極地生活。畢竟您還有孩子,他該有壹個充滿愛的家庭。”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可妳不認為,壹個人在經歷了失去的痛苦後,當希望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應該不惜壹切地去得到嗎?”
  他眼裏狂熱的火焰讓我害怕。
  作者有話要說:好了,兌現諾言,偶這個周末趕了兩章出來,讓妳們壹次看個夠。偶不行了,去休息了。
  老友(靖平)
  自從同雲深在那家秘魯餐館偶遇之後,卓正便常常在我上班的時候到家裏來作客,每次都帶來鮮花和各種精致的禮物。我很清楚他的目的是雲深。所幸每次他造訪時,瑋姨都片刻不離雲深左右,讓他無法單獨接近。
  那日共餐時,他看雲深的目光已讓我警惕,但他隨後毫無忌諱遮掩的大膽直接仍讓我吃驚。這與我記憶中敦緩溫良的卓正太不相同。他是我兒時的好友與玩伴,但在他傷害到雲深以前,我必須阻止。
  我打電話邀他壹敘,他轉而要我去他的別墅楓園吃晚飯。
  下班後,我獨自驅車駛向位於市郊的楓園。那裏曾是卓家的豪府華宅,我幼時也常和疏影壹起去玩耍。但自從卓正娶了壹位香港女子後,他們便舉家移居香港,楓園就只成了他們偶爾在北京落腳的別墅。
  車駛入華麗沈重的雕花鐵門,壹位管家模樣的中年男子已站在那棟我所熟悉的洛可可風格的兩層建築前迎侯我。“先生正在客廳裏等您。”他恭敬地引著我朝客廳走。
  行過門廳時,壹個年青的長發女子與我匆匆擦身而過。盡管只是倉促地壹瞥,但她與雲深依稀相似的輪廓和臉上壹雙紅腫的眼睛,仍讓我心中略驚。
  “哎,大忙人,總算肯多花些時間和老朋友敘舊啦?”卓正迎上來,在我胸前虛晃壹拳作勢捶我,又拉我在沙發上坐下。
  “我是不得以,實在沒閑,哪像妳可以悠遊自在。”我朝他笑笑。
  這時,壹個身形婀娜的女子走進來,手中的托盤裏盛著兩杯開胃酒和壹碟腌橄欖,奶酪片,和薄餅幹。她把托盤放在沙發前的茶幾上,然後對我們嫣然壹笑:“晚飯再過二十分鐘就好。李先生請先用壹點開胃酒吧。”
  我向她道謝,然後端起杯子抿了壹口。
  “這是我剛用苦艾酒,朗姆酒,和鮮榨的檸檬汁調成的。李先生還喝得慣嗎?”她殷殷問道。
  “味道很好,多謝妳費心。”我用微笑蓋過心中的疑問。這個女子同樣長得與雲深有幾分相似。又是巧合嗎?
  “青青,看到帥哥就把我忘啦?”卓正在壹旁饒有興趣地揶揄道。
  那個叫青青的女子轉頭笑盈盈地走到卓正身邊:“怎麽敢忘。誰是給我發薪水的老板,青青還是知道的。只是平時報章上關於李先生的文章看得多了,今天好不容易見到真身本尊,不免興奮了些。卓總不要見怪。”
  卓正笑著在她臉上輕輕拍了拍:“還算有良心。看在今天酒調得好的份上饒了妳。”
  她嫵媚地壹笑,再對我很禮貌地欠了欠身,然後走出去。
  “是不是還不錯?舞蹈學院的校花。漂亮,懂事,還很有才情。跟了我兩年了,是我到目前淘到的最好的。”卓正面帶得色地對我說。
  “剛才紅著眼睛出去的那位呢?”我看著他,不動聲色。
  “妳是說Candy?她差遠了。壹開始清高得不得了,我送了她壹條Tiffany的鉆石鏈子以後就乖乖躺到我懷裏來了。跟了我還不到壹年,現在提出來要我離婚娶她。剛給了壹筆錢把她打發了。她看中的是什麽,我從壹開始就清楚得很。如果不是為了她那雙眼睛,我才沒興趣理她。妳說現在怎麽這麽多女人低估男人的智商,還裝模作樣地假清純。其實拿錢什麽都可以從她們身上買到。”卓正的不屑中帶著厭膩。
  那名叫Candy的女子長著壹雙與雲深,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和疏影相似的眼睛。而那位青青的五官眉眼也有疏影的影子。
  我從不以自己的生活方式來衡量別人 – 各人經歷性格相異,活法自然不同。何況現世紛亂,情之壹字早已被用濫。某些此取彼求,只要不傷他人太重,太背道德倫理,旁人也無須指責太多。
  我很清楚卓正當年對疏影用情至深,而他與現在的妻子之間也只是利益婚姻。但他現在用這樣的方式來虛構對疏影無法實現的愛情,仍是讓我吃驚。他與妻子不睦是壹回事,但他還有壹個年幼的兒子。我心中五味雜陳,不贊同,感慨,同情,壹時間有些辨不清。
  “餵,妳這幾年到底怎麽會事?壹點動靜都沒有。妳該不會是有毛病吧?”卓正有些誇張地朝我瞪眼。
  我無謂壹笑:“沒遇到合適的。”
  卓正嘖嘖搖頭:“老兄妳還真能扛。這樣吧,看在發小兄弟的情分上,我把青青讓給妳。她真地很不錯,各方面都很出色,妳會滿意的。”他對我曖昧地壹笑。
  “謝了,我不好這壹口。”我搖頭,然後談到正題:“我今天來找妳是為了雲深。”
  他壹笑,伸開手腳,舒服地往沙發背上靠:“我猜到了。”
  “她不是可以開玩笑的人。不要跟她玩妳和其他女人玩的遊戲。”
  他把玩著手裏的杯子,暗紅的液體在他手指間起伏跌宕。他擡頭看著我,慢慢道:“我沒跟她開玩笑,也不打算和她做遊戲。”
  “妳是有妻室的人,打算拿什麽和她認真?”我問,心中已有怒意升騰,但語調面色依然平和。
  “如果雲深願意嫁我,我會和太太離婚。”卓正臉上的神情不像在說笑。
  “妳太太的叔叔是香港‘洪興會’的當家。妳以往的鶯鶯燕燕並沒有給妳惹來太多的麻煩,是因為妳把外室都放在大陸,在香港時,仍在人前和妳太太是和睦夫妻。但現在妳為了雲深要和她離婚。她們這樣的家族,最看重的就是臉面。有這樣傷他們面子的事發生,妳太太家裏會對雲深做什麽,妳比我更清楚。”
  “那是我的事,我有把握擺得平,不用妳操心。”卓正壹臉嗤然。
  “任何有可能傷害到雲深的事,我都會盡全力,不讓它發生。我這人從不亂說話唬人,妳知道的。” 我平靜地說。
  “妳只當她是妳外甥女那麽簡單嗎,靖平?”他仍然含笑,但目光裏帶著刀箭。
  “這與我們現在說的事情無關。”我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
  “妳這麽多年不近女色,就是為了等壹個和疏影最相像的。現在終於等到了是嗎?”卓正收起了笑容:“當年我們同時愛上疏影,這些年我們都沒能忘了她,而現在我們又都愛上了雲深。靖平,妳和我,沒什麽區別,不是嗎?”
  “在妳弄清楚妳究竟是為了她本人,還是為了妳自己在愛她之後,再來問我這個問題。”我正色道。
  卓正瞬間勃然,滿面的憤怒與不甘,我前所未見:“妳真地以為自己明白什麽是愛嗎?妳真地以為妳當年為了所謂的救疏影而和她遠隔重洋,壹去經年,就讓她幸福了嗎?我沒有妳的天分,也沒有妳的幸運。如果我能得到疏影對妳的壹半心心念念,讓我舍了命也值。但如果疏影愛的人是我,就算我有妳的資質,也不會走妳的路。我會舍了壹切陪著她,至少讓她剩下的時間裏沒有遺憾和思念。妳不在的那幾年,她在人前從不提妳,可每次壹發燒,嘴裏念的全是妳的名字。而她去世的前壹個月,妳才回來。這就是妳所謂的愛嗎?”
  那些已深埋在我心底的慘烈的過往,又慢慢浮起來,滲入我的每壹個細胞。我看著卓正,靜靜說道:“我從未對妳說過我當年的選擇是對的。當年我沒護好疏影,如果妳知道我為此付出的代價,妳就會慶幸妳不是我。因此我現在會不惜壹切,不讓類似的事再發生。”
  “妳以為妳阻止得了我嗎?我可不再是當年那個老實巴交,只能在旁邊給妳們‘作證’的人了。”卓正壹臉輕蔑。
  “我再說壹次,不要碰雲深。妳如果讓她受傷害,我不會講情面。妳不信就試試看。”我壹字壹字說。
  “卓總,李先生,晚飯準備好了。”那個叫青青的女子壹臉柔美的笑,出現在門邊。
  我對她略壹欠身:“抱歉,我得走了。麻煩妳辛苦,真是過意不去。”
  我不再看卓正壹眼,轉身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卓正與靖平同樣是愛疏影,但兩人性格迥異,因此愛壹個人和懷念壹個人的方式也就大相徑庭了。
  霓裳(雲深)
  這幾天卓正出乎意料地不再到家裏來,而我也樂於這難得的清靜。
  午飯後,我讓德均開車帶我去壹家小有名氣的舊書店。層層疊疊的書堆讓我暫時忘了心中的千絲萬緒,我專心致誌地淘著書堆裏的寶貝,感到了些許尋寶人的快樂。
  不覺中已耗了大半個下午,我尋到了幾本平日不多見的書籍,最大的收獲是淘到了壹本林徽因的《九十九度中》。早聽說她這部早期意識流風格的小說空靈剔透,輕盈秀逸,今天總算可以壹讀。心中不由歡喜。
  這時已在我身邊寸步不離地站了幾個小時的德均有些內急。他囑咐我站在人多顯眼的付款處附近不要亂走,他去趟衛生間馬上就回來。德均走後,我站在那裏東看看西瞅瞅,突然看到身旁的書架上有本陳舊的線裝書,壹時興起就抽了出來,卻原來是壹本古曲譜。我隨手翻到壹頁,看到壹個曲名 – 霓裳羽衣。
  霓裳羽衣,唐代法曲的登封之作,璀璨艷絕,跳珠撼玉。而它的名垂於世,更是因著它背後那段盛大而淒絕的愛情。在七夕的長生殿裏,那位君王對他心愛的妃子盟誓說:“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 而大難來臨之時,他賜給她的是壹段白綾。
  我十六歲時,曾在西安的城樓上問他,是否會像他的這位先祖壹樣,為自保而犧牲掉愛情。他用略低溫潤的聲音告訴我,他不會,因為愛情是這世上最寶貴的東西。我當時欣喜至極,以為自己對他心懷已久的愛情終於有了他壹絲的承諾和回應。
  然而,霓裳原是幻物,山盟只是空言,這世上並無長久的愛情。對唐玄宗來說,他對楊玉環的愛情不及自己的性命珍貴。而靖平對我願為之付出壹切的感情的回應,是壹場逼真的遊戲。愛情只活在書中戲裏,是鏡花水月,是飛雪流雲。它就在妳身邊,依稀可見。但妳伸手相探時,卻只握了滿把的虛空。霓裳再美,終究是虛幻。
  或許也有極少的人,冥冥中握住了愛情,他們便成了蕓蕓眾生中最幸福的寥寥。就像我的父母,就像我那位早逝的姨母和卓正。
  我甩甩頭,不讓自己再這麽想下去,然後把這本曲譜也放進那堆我淘到的寶貝裏。
  我左右看看,仍是不見德均的身影。他去了快壹刻鐘了,還不見回來。他是身體不舒服了嗎?我決定先把書買了,然後再等等看。
  櫃臺前的店員小姐接過我手中的書,算算價格,對我很和氣地壹笑說:“壹共兩百四十八元整。”
  我這才想起,自己身上壹分錢也沒有。我平日需要在外購物時,總是有身邊的隨從替我付款,因此我也就形成了習慣,自己身上從來不帶錢。
  這時,我身後的壹只手將壹小疊鈔票遞給店員小姐,壹個男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來:“這裏是三百,不用找了。”
  我驚異地回頭 – 站在我身後的竟是多日不見的卓正。
  他穿著壹套考究的駝色便裝,頭發光潔齊整,正笑吟吟地看著我:“雲深,好久不見了。是不是有些想我了?”
  他笑得溫軟和煦,但卻讓我有些莫名地心驚。
  “卓先生,謝謝妳。等壹會兒德均回來了,我就讓他把錢補給妳。”我禮貌地作答。
  他笑吟吟地說:“妳跟卓叔叔還這麽客氣,我們又不是生人。我剛在衛生間碰到德均,他說他今天身上錢也沒帶夠,請我先過來幫妳付壹下款。這會兒他應該已經把車開出來在書店門口等著妳了。”
  我再次謝過他,然後和他壹起走出書店,但停在店門口的車並不是德均今天開出來的那輛。而在我反應過來以前,我已經被卓正塞進了車裏。坐在駕駛座上的壹名男子立刻啟動汽車,快速地開了出去。我驚魂未定地坐在後座上,而卓正就坐在我身旁。
  “這是怎麽回事?德均在哪裏?”我驚惶地問。
  “我的人給他灌了點藥,讓他睡壹會兒。妳不是很煩他跟著妳嗎?這下我們可以自由輕松壹下。”
  我頓時手腳冰涼:“妳把德均怎麽了?”
  “別擔心,只是用了壹點麻醉藥而已。妳這麽關心他壹個下人麽?小心我吃醋喔。”他微笑著說。
  我只覺得壹股涼意竄上背脊,急聲說道:“我信任妳是世交長輩,但妳怎麽能這樣做?我哪兒也不會跟妳去!”然後不顧壹切地伸手去開車門。
  但是卓正以飛快的動作捉住了我的雙手,然後順勢將我牢牢地按在了車座上,讓我無法動彈。他兩眼專註地看著我,笑得壹臉溫柔:“跟我在壹起待幾分鐘就這麽難受麽?妳就不怕我不高興了拿妳那個保鏢出氣?”
  我睜大眼睛恐懼地看著他。德均還在他們手裏,他們會對他做什麽?這時候想逃是逃不掉的,還反而會害了德均。我該怎麽辦?
  卓正繼續看著我,滿臉癡迷柔和:“對不起,嚇壞妳了。我也是沒辦法才出此下策。靖平不讓我見妳,我就天天讓人盯著妳家門口。好不容易妳出來壹趟,可還有個保鏢跟著。剛才整整壹下午我都站在書店的樓上看著妳。妳挑書的樣子可愛極了,像孩子在找寶貝。還時不時自己抿嘴笑,整張小臉都在發光。妳笑起來的樣子真像極了……”他突然止住語氣中不自覺的神往的喃喃,清清喉嚨,再溫和地看著我:“我只想見見妳。可以嗎?我保證不會碰妳。”
  他目中帶著哀傷的癡然讓我突然有了壹絲惻隱。他的冒然會是源於對我姨母的無法忘情嗎?
  我遲疑地問:“妳要帶我去哪裏?”
  “楓園,我在北京的別墅。”
  “妳保證不傷害德均,保證不冒犯我,保證只待壹會兒就送我回家。”我知道自己現在根本就沒有講條件的立場,但卓正是靖平多年的朋友,也是瑋姨看著長大的,應該不是什麽歹人。
  “我都保證。”他正色道。
  楓園是壹處景致非常優美的所在,小巧的洛可可式建築座落在大片茂盛的楓林中,讓我幾乎以為回到了歐洲。
  卓正帶著我在楓樹林中漫步,又到花園裏參觀他收藏的各種珍奇的植物。從頭到尾,他都禮貌而紳士,沒有半點越矩,這讓我緊張的情緒漸漸放松下來。他細細地給我講解各種奇花異草的來歷和習性。他對植物的豐富知識讓我有些吃驚,竟聽得有些入迷。
  我們沿著小徑走到壹座玻璃溫室前。他推門引我進去,我瞬時為眼前的景致所震驚 – 深秋的天氣裏,壹池粉色的荷花簇簇疊疊開在我眼前,讓我幾乎以為置身盛夏。
  “養它們可費了壹番功夫。池水要恒溫,空氣裏的濕度和光照也得隨時控制著。”卓正的言語中透著壹絲驕傲。
  “妳很喜歡荷花嗎?”我問。
  他沈默片刻,目光漂浮在池上,慢慢答道:“不是。但這是疏影最喜歡的花。她走了以後,我就在這裏養了壹池,讓它們壹年四季都開著。我想她的時候,就到這裏來待著。這麽多年來,除了我和花匠,妳是第三個看到它們的人。”
  我聽了,靜默半晌,眼中壹片溫熱,淚水滾落下來,然後再無法抑制。
  我的姨母,妳知道我有多羨慕妳,甚至寧願把我自己的人生和妳交換。生命的長短又如何?只要擁有了真正的愛情,壹瞬也是永生。靖平,妳為什麽沒有卓正的執著和長情?
  “雲深,妳怎麽啦?”卓正著急地伸手要拂去我臉上的淚水。
  我忙亂地偏頭躲避,離他兩步站開,用雙手捂著臉,哽咽著對他說:“沒什麽,心裏有些難受。妳不用管我,馬上就好了。”
  他不作聲,只在我身旁默默站著,直到我淚竭。
  然後他帶我回到客廳,剛才的激動讓我頭腦有些昏沈。我縮在沙發裏,全身無力。廳裏的燈光讓我剛哭過的眼睛有些刺痛,我下意識地擡手擋住眼睛。
  卓正體貼細心地調暗了燈光,又打開壹瓶香檳,斟了兩杯,端過來,坐在我身旁。
  “渴不渴?”他體貼地問,把香檳酒杯遞到我面前。
  我看了壹眼杯子,搖搖頭。
  他輕輕地笑了起來,拿起身旁的電話撥了壹個號,然後說道:“青青,送杯牛奶和小點心過來,牛奶要溫得熱壹點。”
  頃刻,客廳的門輕輕叩響。卓正起身走到門邊,從隙開的門縫間接過壹只托盤,然後重新關上門,把托盤放在我面前的茶幾上。
  托盤裏放著壹杯冒著溫潤熱氣的牛奶和壹碟核桃曲奇。
  “喝點吧,剛才外面的風挺涼。”他把杯子遞到我手裏。
  我默默地喝著,手腳漸漸有了暖意。但是我的心,卻仍是壹片寂涼。
  卓正坐在我身旁,端著酒杯靜靜地看著我。有壹霎那,他目中的溫柔深邃讓我以為,坐在我身邊的是靖平。
  我把手中的空杯子放在茶幾上,開口道:“謝謝妳帶我來看這些好看的植物,我現在得回家了,不然瑋姨會擔心。”
  他並不回答,壹揚頭把他杯裏的酒喝盡,然後微笑地看著我。
  他實在是個很好看的男人,但卻不是我想要的那個人。
  他向我挪近壹些,微俯下頭,用好聽的聲音在我耳邊低低地說:“如果我說我不想放妳回家,而且這輩子都不想放妳走了呢?”
  我驚駭地向後縮:“可是妳保證過!”
  他臉上的笑容愈加溫和:“小寶寶,不能輕易相信男人的話,因為我現在改主意了。”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他已壹把抓住了我的雙手,在我面前半跪下來:“雲深,從第壹眼,我就愛上了妳。我要跟我太太離婚,妳嫁給我好嗎?”
  我驚恐地直搖頭:“不!不!”
  他仍牢牢抓著我的手,滿臉痛苦焦灼:“雲深,我以前有過很多女人,可她們只是我排遣孤獨的對象,我從沒付出過真心。自從疏影死了以後,我也過得像個死人,直到看見了妳,我又才活過來!”
  “可是我不愛妳!”我拼命地要掙開他鉗著我的手。
  “現在不愛,但是妳以後會的!我會把我的心和我所有的壹切都給妳,我會把妳寵得像公主壹樣,讓妳壹輩子幸福。”
  “我不要這些!我要回家!”我哭起來。
  他壹把把我摟進懷裏,我開始拼命但卻徒勞地掙紮。
  他壹把撕開了我的襯衣,瘋狂的吻雨點壹樣落在我□的皮膚上。
  我尖叫著哭求他:“求求妳!放過我!”
  他的身體把我死死地壓在沙發上,壹只手抓了我的兩只手腕牢牢壓在我頭頂。他俯身看著我的臉,粗重急促地喘息著,眼睛裏閃著壹種強烈的,我從未見過的欲望的光。
  “我失去過,不能再承受第二次。我會不惜壹切代價留下妳,哪怕為此我會被天打雷劈!”說完,他決然地把手伸向我文胸的背扣。
  我驚恐得再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在心裏狂喊著壹個名字- 靖平!靖平!
  作者有話要說:歲月和壹份傷情可以改變壹個人,此時的卓正已是入了魔障。卓正並不知道雲深愛著靖平,因此並沒有把靖平當成很大的威脅,所以沒有告訴雲深靖平和疏影的往事,否則他是不會放過這個籌碼的。
  幻滅 (雲深/靖平)
  (雲深)
  這時,壹聲悶響,我身上忽然壹輕,壓著我的沈重身體跌向壹旁。
  壹件衣服落在我身上,蓋住了我□的肌膚,然後我看見了靖平的臉:“雲深!妳沒事嗎?”他面色煞白,漆黑的雙目中卻有焦慮,痛惜,和憤怒的火燒成壹片。
  我擡身用手緊緊圈了他的脖子,如瀕死的人抓住了浮木,然後放聲大哭。
  他拍著我安慰:“沒事了,沒事了。”然後迅速地轉頭去看從地上慢慢爬起來的卓正。他解開我環在他脖子上的手,再用衣服把我蓋好,然後轉身對著卓正:“我警告過妳,不許碰她!”
  我被靖平的臉色嚇住了,忘了哭泣。即使當初得知我與André的緋聞時,和在其後我與他的屢屢沖突中,我也從未見過他面上如此駭人的神色。
  卓正站直了身體,用手背抹了壹下嘴角的血,嗤笑壹聲:“妳倒真是神通廣大,怎麽會跑這兒來的?”
  靖平沈聲道:“是德均通知我的。他藥勁過了以後就找機會幹倒了妳那幾個手下,然後給我打了電話。我猜妳就準是把雲深劫到這兒來了。”
  卓正恨恨看著靖平:“我是真心喜歡雲深,妳憑什麽攔我?”
  “就憑妳現在的已婚身份和妳太太家族背後的黑道勢力。別拿喜歡做借口。有擔當的男人不會拿他心愛女人的安危冒險!再喜歡也不會去碰她!”靖平此刻眼中的憤怒足以殺人。
  卓正冷冷壹笑:“靖平,為什麽總是妳,站在我和我想要的之間?來吧,打壹架。勝過我,妳就帶她走!”
  “妳以為我不能帶走她嗎?現在警察就在樓下。不過,也好,妳想打架,我也正想揍人。我滿足妳。”
  “教我拳術的老師可是伊頓的冠軍。”卓正輕蔑地壹笑。
  “那妳就來吧。” 靖平沈聲道。
  我為靖平懸起心來,可很快發現這完全不必要。
  我從不知道靖平居然會打人,而且能把人打得這麽準,這麽狠。只用了兩三分鐘,卓正便蜷在地上,呲著牙喘氣,白齒間滿是鮮紅的血。
  靖平站在卓正身旁,揉著自己的指關節:“記住我今天說的話。看在我和妳過去多年的情分上,今天的事,我不起訴妳。但是從此以後,妳我不再是朋友。而且妳如果以後再敢糾纏雲深,我會殺了妳。”
  說完,他用衣服把我裹好,然後將我橫抱起來,匆匆離去。
  在回家的車上,靖平壹言不發開著車,我坐在他旁邊,身上裹著他的外衣,仍在不停地微微發抖。
  為什麽在那個以為自己註定要毀滅的時刻,我會在心裏叫他的名字?
  是因為我還愛著他嗎?
  為什麽他在俯身看我的時候,眼裏有那樣多的焦灼和心疼?
  是因為他仍在乎我嗎?
  為什麽他會那樣玩命地揍卓正?
  是因為憤怒,或許有壹點點的妒嫉嗎?
  “不用怕,他應該不會再招惹妳,除非他真不想活了。”他安慰著我,但聲音冷冰冰的,也不回頭看我。
  我害他失去了壹個多年的朋友。他肯定恨死我了。
  我鼓起勇氣囁嚅著開口:“謝謝妳救我。很抱歉害妳失去了壹個相交這麽多年的朋友。”
  他楞了壹下,像是沒料到我會謝他,沈默片刻後,他回答我:“他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卓正,這樣的朋友沒有了也不可惜。只是妳以後聽我的勸,別去惹不該惹的人就行。”
  “對不起,給妳惹麻煩了。”我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
  “不是妳的錯。是卓正欠揍。”他的回答仍是幹巴巴地:“這次便宜了他。我不起訴他,主要是現在不想暴露妳的真實身份。可他以後要是再敢騷擾妳,我會跟他算總賬。”
  我心中隱隱地壹暖,突然不知該說什麽好,好半天想出壹句:“我以前從來不知道妳會打架。妳……妳在哪兒學的?”
  “我小時候身體不是很強壯,父母就給我請了老師教我太乙劍和太乙拳,壹直練著。後來在霍普金斯的時候,去過幾次搏擊俱樂部,跟同學去看球又遇到過幾次群毆。”他轉頭看我壹眼,眼中神色已平和許多。
  回到家,新月和瑋姨替我換下被撕破的衣服。我拼命沖洗身上被卓正碰到過的部分,直到皮膚都隱隱生疼。然後我躺在註滿溫水的大理石浴池裏,驚魂甫定之後,又開始胡思亂想。
  當被卓正壓在身下時,我心中的悲傷更多於恐懼。失去處女的身體會讓我恐懼,但因此而無法再愛靖平卻是我悲傷的原因。他已將我傷得鮮血淋漓,而我居然還是無法停止愛他嗎?
  他還喜歡我嗎?要不然,他為什麽會這麽在意卓正對我的糾纏?
  但如果他真地喜歡我,他和Matilda那晚又怎麽解釋呢?
  會是玩笑嗎?還是誤會?或者,是個陰謀?
  我該找靖平問清楚。
  想到這裏,我飛快地起身換衣,收拾齊整後,去找靖平。但是他卻不在他房間裏。
  瑋姨告訴我,靖平回家換了身衣服就去公司了,連晚飯都沒吃。我壹看鐘,居然已經晚上八點了。我失望空落地站在原地,壹時不知如何是好。
  瑋姨看我壹眼,悠悠地說:“靖平在外面吃飯,我總擔心他不如在家吃得舒服。雲深,妳幫瑋姨壹個忙,把我做好的宵夜用食盒盛了給靖平送到他辦公室去,妳也將就在那兒吃點兒。”
  我感激地壹把抱住瑋姨,又禁不住把臉藏在她懷裏,不好意思但卻快樂地笑。
  瑋姨,為什麽妳總是能輕易地看穿我的心思?他為什麽就不能呢?
  德均開車把我送到靖平公司,再幫我提著食盒,和我壹起乘電梯到達靖平辦公室所在的頂樓。他辦公室的門緊閉著,壹年多沒見的Nigel仍然在靖平辦公室外那張環形辦公桌上工作著。作為靖平最得力的助手,他的確盡職。
  “林小姐。”他吃驚地站起來。很久不見,他還是壹眼就認出了我。
  “妳好,Nigel。靖平在嗎?”我微笑著問他。
  “他剛走。”他回答我:“送Matilda公主去釣魚臺國賓館了。她今天剛從瑞典過來,下飛機就到這兒來了。妳要打他的手機試試嗎?”
  我腦子裏嗡嗡作響,睜大眼睛看了Nigel半天,然後對他說:“不用了。”
  “妳舅舅當了這麽多年的柳下惠,這次恐怕是要破戒了。瞧著吧,今晚他要是不回家,就有好戲了。”他朝我擠眉弄眼地壞笑。
  我只覺得心裏壓了塊大石頭,喘不上氣:“請妳千萬不要告訴靖平我來過。請妳!”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車上,又是怎麽回到家裏的。我只對瑋姨說,我覺得不舒服,就半路回來了,沒去靖平那裏。
  她聽了,有些失望地點點頭。
  我也請德均不要對任何人說實情,我已沒了任何希望,不想連尊嚴也失去。
  那壹夜,我坐在窗前,在黑暗裏看著起雲池旁通向大門的小徑,指望著夜幕裏會突然亮起他的車燈。然而屋裏時鐘的秒響卻壹聲壹聲宣布著我希望的枯減。
  終於,天幕上亮起了第壹道曙光。我用了壹夜,將自己萌動的心,坐成了灰燼。
  (靖平)
  從布魯塞爾回到北京後,我感覺到雲深對我的敵意和疏遠,便不跟她接近,免得她煩。我本以為她還沈浸在與André分離的痛苦裏,但那天晚上,我看到韓彥成把她抱在懷裏親吻她,而她沒有拒絕。當時我坐在黑暗裏,突然覺得全身發冷,握著方向盤的手竟在微微發顫。自從在布魯塞爾她說她真正愛的人是André,我就告訴自己從今後妳就只是她的舅舅,但我發現我再無法回到那個單純的舅舅角色。
  她不愛我是壹回事,但遊戲感情卻是另壹回事,這讓我擔心她這種玩世不恭的態度最終會傷害到她自己。第二天早上,我找她談。她把感情當玩具的回答讓我驚覺她個性上的轉變。她不再是過往那個始終甜美善良的孩子,而成了自私虛偽的所謂上流階層中典型的壹員。這比她對我的報復更讓我悲哀和心痛。
  而更可怕的是,就算我知道她恨著我,就算她已經不是原來那個我愛著的人,我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仍然無法只作為壹個長輩去關心她,因為當我看到韓彥成把她擁在懷裏吻她時,我只想上前把他狠揍壹頓,而當我看到卓正把她壓在身下時,我當時真是有了殺人的心。
  但所有的這壹切,我只能用平靜的外表來掩蓋。所幸我善於此道。
  把雲深從卓正那裏帶回家後,我匆匆趕到辦公室會見遠道而來的Matilda。她作為瑞典皇室的代表和其他壹些政府要員到北京來參加壹個中瑞友好交流活動。
  這次和她的會面是我們早已商定好的。她此次出訪的活動很多,日程安排得相當緊,唯壹能跟我碰頭的時間就只有剛到的這天下午。她提出壹下飛機就到我辦公室來和我會面談工作。為了配合她的日程安排,我便同意了。
  我和她談了壹會兒瑞典醫學院的工作,又應她的要求,領著她參觀了壹下醫院,然後送她回賓館。
  她下榻的是釣魚臺國賓館的豪華套間。舒適雅致,又不失王者之氣。
  我送她進了房間。隨從把她的行李都安置好便退下了。房間裏只剩了我們兩人。
  “我叫了壹瓶香檳讓他們送過來。妳喝點嗎?”她壹面說著,壹面脫下外套,露出裏面的壹件緊身露背雞尾酒晚裝。剛才我們談工作的時候,她壹直穿著那件系腰帶的黑色薄呢外套,顯得高雅而幹練。而現在身著及膝晚裝的她卻是艷美惑人。
  她摘掉耳環,解開挽起的頭發,然後斜倚著梳妝臺,優雅而帶些慵懶地梳理著壹頭披散在雪背上的金發。
  沒有絲毫露骨,她的暗示巧妙而自然。
  “不了,我還要回辦公室再工作壹會兒。今天該做的還沒做完。”我用實話來拒絕她。
  “靖平,我理解也欣賞妳對工作的認真和狂熱,但是對妳來說,有什麽東西是緊排在工作後面的麽?”她漂亮的冰綠色眼睛脈脈含情地看著我。
  我輕笑壹下:“我真的要告辭了。”
  她款款走到我身前,伸出兩條雪白修長的手臂,蛇壹樣環在我頸上:“今晚留下。這裏不會有記者。”她的聲音是前所未有地軟媚纏綿。
  共事這麽久,聰明如她從來沒有當我的面有過任何曖昧的表示。我明白她壹直在等壹個最恰當的機會。那麽今晚就是她認為的最好的時機麽?
  我抓住她的手臂,然後慢慢拉離我的身體。
  “卿本佳人,但非我所愛。對不起公主殿下,蒙妳錯愛,我這人太不識擡舉。”我平靜地看著她。
  她幽幽地回望我,眼中漸漸有強烈的情緒翻騰,但依舊保持鎮定。她太沈得住氣。
  “已經很晚了,請公主殿下休息吧。”我朝她點點頭,轉身離開。
  “是因為Gisèle嗎?”我背後的聲音說:“妳還在喜歡她?即使現在她愛著別的男人,而且名聲這樣狼藉?”
  這就是她選擇今晚的原因麽?她認為如今的雲深跟我已經隔著重山復水,我是絕無可能再愛著她了麽?
  我慢慢回頭,直視著她,平靜地回答:“即使現在,我仍然把她排在我工作的前面。我會永遠把她排在壹切的前面。晚安。”
  那天夜裏,我回到辦公室,工作到臨晨三點,然後在辦公室後的小臥室裏睡了。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偶正在趕下壹章,爭取幾個小時以後能發上來。大家稍等。
  意亂(靖平)
  我公司的臥室裏有齊備的洗浴設施和現成的清潔衣物,因此第二天壹早,我醒來後就直接洗浴換衣,打理齊整後就開始上班。忙了壹天後,我從辦公室回家,已經快晚上九點,而雲深居然還沒回來。
  剛坐下,就接到德均的電話:“先生,小姐在酒吧裏喝多了,不肯走,我又不敢硬拉她。”
  “妳守著她,別讓不認識的人碰她,也別讓她出危險。告訴我地址,我馬上過來!”我幾乎是飛車過去,到了壹家叫Déjà Vu的酒吧- 這是鄢琪上班的地方。
  壹進門,震耳欲聾的樂聲和嗆人的煙味撲面而來。而鄢琪已經站在門邊等我,見了我就忙引著我朝舞池中間擠。
  “雲深還不滿十八歲,妳就敢給她酒喝,鄢琪妳是不是不想幹了?”我壹邊跟著她朝裏擠,壹邊大聲朝她喊,壹來是生氣,二來是要蓋過巨大的音樂聲。
  鄢琪也大聲地朝我喊回來:“我哪敢!她到這裏來,見了我就哭,又問我要酒喝。我只給了她壹杯橙汁,但是她趁我和德均不註意抓起放在吧臺上的Vodka倒進橙汁裏,等我們發現,她已經醉的不行了。”
  “她喝了多少Vodka?”
  “不多,大概兩個shot,但是她酒量太淺,這壹點兒已經足夠了。”
  頃刻,我看到了雲深。她正站在舞池中央,微閉著眼睛,隨著音樂曼妙地舞動。
  她穿這壹件淺色的V領薄毛衣,壹條及膝的包裙,和壹雙小短靴。這樣規矩的裝束並不過分,但她蛇壹樣款擺扭動的身體和臉上微醺的神情,對任何壹個男人都是致命的誘惑。已經有好幾個男人在她周圍圍成了壹個圈跳舞。如果不是身形彪悍的德均就站在雲深的身邊,那些男人恐怕早就壹擁而上了。
  德均看到我,松了壹口氣。
  我撥開圍著雲深的人群,站到她面前。她卻仿佛對我視而不見。
  “雲深,跟我回家。”我沈聲說。
  她睜大眼睛看了我壹會兒,搖搖頭:“我不認識妳。我不跟妳走。”
  我知道這時候跟她說什麽都沒用,便壹把把她橫抱起來,朝外走。她開始拼命地掙紮,這時旁邊壹個圍著她的混混樣的小年青朝我怪叫:“妳是不是她家裏人吶?蒙事兒的吧?”
  我豁然轉身看著他:“不想挨揍就閉嘴!”
  他壹看我的眼睛,立刻閉上了嘴。
  我讓德均自己開車回去,然後把雲深按進我車裏,給她綁上安全帶。但是她的手腳不停地亂蹬,還要伸手去解開她身上的安全帶。我只得把車裏發動機電池的兩只充電用的電纜拿出來,捆住她的手腳,她這才老實待在座位上。
  我開著車帶她回家。壹路上雲深坐在我身旁胡言亂語著。酒吧裏那些男人圍在她身旁的畫面讓我吞了蒼蠅壹樣難受,止不住地猛踩腳下的油門。
  很快到了家,雲深已經安靜了很多,不再掙紮,任我把她抱進她房間裏,放在床上。我替她解開捆著她手腳的電纜,然後看見她雪白細嫩的手腕腳踝處,已被電纜勒出了深深的紅痕。我深悔方才將她綁得太緊了,就趕緊脫下她的靴子,然後坐在床邊,將她的腳放在我膝上,輕輕揉按著她的腳踝。方才捆在她腳踝上的電纜,此刻仿佛捆在了我心上。
  她的腳精巧美麗得象壹件藝術品,握在手裏像是壹塊軟玉。我輕輕摩挲著她腳踝處的紅痕,生怕弄疼了她,而心裏在罵著自己。
  我擡頭,看見仰躺在床上的雲深正睜著壹雙寶光流轉的大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著我,桃花色澤的臉上是壹片溫柔無邪的笑意。
  “妳是誰?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她口齒模糊地對我說,看來酒還沒醒。
  “對不起雲深,妳的腳還疼不疼?”我問她。
  她搖頭:“腳不疼,這裏疼。”她伸手按在自己心臟的位置。
  我嘆了壹聲:“我去叫新月來幫妳洗漱。”然後推門要出去。
  她卻從床上跳起來,赤著腳,飛身搶到我前面,抵住門。
  她看著我,面頰酡紅,雙目盈盈。
  “妳不走。”她撅著粉潤的唇:“留下來陪我。”
  我摸摸她的頭:“雲深,妳醉了,天已經太晚,妳快躺下休息。”
  她壹邊搖頭壹邊跺腳:“我沒醉!也不要休息!”然後她擡頭看著我,滿臉的淒惶和傷心:“妳不喜歡我,妳也不要我,對不對?他們都不要我。誰都不要我。”
  她的語氣讓我心酸,我輕撫著她的臉安慰著:“沒有人不要妳。妳是所有人都最寵愛的小公主。”
  她順勢偎進我懷裏,抱著我的腰,喃喃地說:“那為什麽奶奶不要我?他也不要我?”
  他?是指André,韓彥成,還是別的什麽人?
  “我是做錯了什麽嗎?他們都要離開我?”
  “妳什麽都沒有做錯。妳只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我撫著她的頭哄她,就像在她小時候我常對她做的那樣。
  她揚起臉看著我,壹臉的堅決和忿然:“我早不是孩子了!早不是了!”
  “好,好,不是了,不是了。”我依著她。
  她怔怔地看了我壹會兒,伸出手來,用指尖輕輕撫過我的眉眼,鼻梁,最後停在我的嘴唇上,輕輕摩挲。我突然全身有些發麻,心跳無端地快起來。
  她喃喃地說:“妳長得真好看。妳喜歡我嗎?”
  她雙目裏是我從未見過的水媚艷絕的光采,我看得呆住,中了蠱壹樣地回答:“喜歡。”但我馬上回過神來- 她還醉著。
  “雲深,別鬧了。睡覺。”我強迫自己把她環在我頸上的手臂拿下來。
  她失望地看著我:“妳也不喜歡我,也是因為我不夠好看,還像個孩子,對不對?我是大人了,不信妳看。”
  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飛快地除去了自己的毛衣和裙子,穿著壹套肉色的蕾絲文胸和低腰小底褲,站在我面前。
  這是壹俱我能想象得出的最完美的女性軀體。雪花石膏壹般細膩的皮膚在燈光的暈染下,仿佛半透明壹般,發著微微的瑩色。她身量並不太高,但修頎細長的腿,挺翹嬌小的臀,和盈挺柔潤的胸卻是歐羅巴人中最完美的黃金分割的比例和形狀。這不再是壹個孩子的身體,因為它正向我散發著巨大的誘惑,讓我幾乎不能控制自己。
  我強自拾起她扔在地上的衣服:“雲深!穿上衣服!”
  她卻身體壹扭,蛇壹樣鉆進我懷裏。我頓時手腳僵硬。
  我不敢去碰她的身體,因為我怕自己壹旦觸到她,就再舍不得放開。
  她粘在我身上,壹對盈盈欲飛的柔軟鴿子緊貼在我胸前。我再找不到自己的心跳。
  她溫軟的嘴唇在我面頰上輕輕地遊走,柔聲問:“我好看嗎?”
  我用盡最後的理智,啞聲說:“雲深,把衣服穿上!”
  她不答,張嘴在我頸上輕輕壹咬。
  我最後理智的殘余被轟成了碎片。我封閉多年的欲望瞬間決堤,來勢洶洶。
  我把她壓倒在床上,狠狠地,仿佛要吸幹她壹樣地吻她,同時雙手在她柔軟晶瑩的身體上留連往復地貪婪摸索著,像是在探索我生命裏唯壹的快樂源泉。
  她在我唇齒的擠壓吮吻之間逸出的模糊的嚶嚶細聲,激得我的身體因著渴欲的燒灼而發疼。在我拿掉她的文胸以後,我看到這世上最美麗的兩點嫣紅。我身上的每壹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叫囂著:我要她!我要她!
  我用唇齒親吻和吮吸她身體的每壹個部位,每壹寸肌膚。她壹雙纖翹長睫下美麗的褐眸迷蒙半寐地看著我,壹排編貝樣的皓齒疑惑地咬著粉色珠潤的下唇。當我在她初開玫瑰壹般柔軟馥郁的胸前流連忘返時,我聽到她模糊急促的輕喊。她瑩白如玉的肌膚間突然泛起壹種微微的粉色,如同壹朵含苞的白色玫瑰即將綻開它層層疊疊的花瓣,將自己粉色的柔嫩花蕊展現在我眼前。
  我腦海中長久以來紛繁蕪雜的壹切在此刻已經通通消失,盤踞滿我整個意誌和身體的就只有壹個念頭- 我要看她在我身下綻放,我要她成為我的。
  我伸手觸到她的底褲,想要除去我和她之間最後的障礙。可是突然,我感覺她的身體微微地壹悸。她面上的表情仍是迷媚懵懂的,可她潛意識裏是記起了什麽嗎?我腦中突然出現了她滿臉淒惶地被卓正壓在身下的場景。而我現在要做的和卓正有什麽區別?
  我掙紮著從她身上退開,踉蹌著逃出她的房間,然後壹頭紮進屋外的遊泳池裏。
  池水雖是恒溫的,但在十壹月的天氣裏,仍然很涼。我潛到池底,讓池水冷卻我的欲望,清醒我的頭腦,熄滅我的心。
  良久,我才浮上來,平躺在水面上,疲憊地看著天上的星辰。
  瑋姨聞聲走出來,見我穿著衣服泡在池裏,大吃壹驚。
  我翻身起來,抹了壹把臉上的水,走到她面前:“瑋姨,麻煩您幫我壹個忙。”
  瑋姨恢復了常態,看著我:“妳講。”
  “請妳到雲深房裏,幫她換上睡衣,在這之前,誰都不要進她的房間,包括新月。”
  “還有呢?”她仿佛了然地等著我的下文。
  我深吸壹口氣:“還有就是,謝謝您什麽都不問,也什麽都不講。”
  作者有話要說:童鞋們,這章趕出來的,也沒細看。如果有錯別字,請大家幫我捉捉蟲。從現在開始,偶決定壹天更壹章,直到把船寫出來為止。偶拼了!
  道別(雲深)
  早上醒來,我頭有些疼。細想昨晚,我在鄢琪的酒吧裏喝了酒,後來的壹切就全都不記得了,腦子裏只有模糊的光影和聲響。我問瑋姨,昨晚都發生了些什麽。她說我喝醉了,然後被靖平領回來,她就給我換衣服睡下了。我不想再提到他,也就不多問了。
  接下來的幾天,我都沒有見到靖平。他走得特別早,回來得很晚,有時就睡在辦公室裏,連家也不回,只讓傭人給他送換洗衣服到公司去。他壹定是和Matilda如膠似漆,難分難舍吧。我突然覺得無比地疲倦,無力再愛,也無力再怨。
  我決定回布魯塞爾,寧願面對記者們的窮追苦纏和報章的飛短流長,也勝過留在這裏,看著自己和他,壹步壹步,走成陌路。
  長久以來我把愛情看作是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而現在愛情成了奢望,這卻反而讓我平靜下來,認真地去審視生命裏那些除了愛情之外的東西。我身邊那樣多的人,他們沒有愛情,但是照樣繼續他們的人生。我不敢說他們的人生裏有多少幸福,但似乎並沒有我現在這樣的悲傷。如果我無法快樂,那麽我至少應該平靜。
  祖母,這段時間以來我在心中壹直回避著的人,終於又在我腦海中浮現。事到今日,最初失去理智樣的憤怒和絕望已經過去,我已不再怨她。她是我在這世上所剩無多的僅有。
  我給祖母打了電話,告訴她我要回去。她問我:“還生奶奶氣嗎,Gisèle?”
  我回答:“不了。我明白您的決定是顧全大局的選擇。您上次告訴我生於皇室要承受謊言和沒有愛情的婚姻,您自己是不是比任何人都承受得更多?”
  她在電話那頭靜默半晌,然後長長地嘆息。
  我請瑋姨轉告靖平我要走的決定。她壹聽就流了淚,我攬過她摟在懷裏安慰,就像我小時候她常對我做的那樣。她問我下次什麽時候回來。我沒勇氣告訴她我很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只對她說,很快。
  最後,我找到鄢琪。我們去探望了已經大有好轉的韓彥成。我送他壹張我親手彈奏的琵琶錄制成的CD留作紀念 – 這還是我在布魯塞爾大學讀書時的壹次作業。他低頭黯然不語,摩挲了那CD半天,說出壹句:“我壹輩子都會愛妳。”我鼻中微酸,對他輕輕搖頭:“壹輩子還很長,妳有足夠的時間去找妳真正的愛情。”
  從韓彥成家出來以後,我和鄢琪去了原來的中學,看望了當初教我們的老師,在教室外面聽朗朗的書聲,坐在操場上的秋千架上蕩秋千。
  在北京度過的四年,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我擁有壹個普通孩子無拘束的生活,關愛慈和的父母長輩,循循善誘的良師,情同手足的夥伴,還有我稚嫩而充滿希冀的愛情。
  我在秋千上高高蕩起,讓所有的回憶從我發梢指端流過,再壹次細細感受他們。因為兩天以後,我將回到我出生的宮廷,為我的家族和姓氏,履行和承擔任何我所必須承受的。我會裝扮得美麗端莊,優雅地揮手,微笑著說謊。而我純真的幼時記憶和愛情,會被我藏在心底,只在夜靜時,再捧在手裏看,然後化成壹聲輕嘆,散在風裏。
  晚上我們買了壹堆菜去了鄢琪家,壹齊動手做了壹頓飯。飯後鄢琪奶奶知道我們有體己話要說,就去了鄰居家打牌。
  我收拾桌上的碗筷時被東西壹絆,壹下子歪在鄢琪床上,手腕上頓時壹麻,定睛壹看,原來是壹把鄢琪用來清潔畫架用的鋼絲刷。這家夥最近下決心要考美院,就重拾畫筆開始參加繪畫補習班,可丟三落四的性子不改,顏料,松節油,和畫筆滿屋亂扔。
  刷上的細小鋼絲在我手肘內側紮了壹堆小孔,滲出了輕微的血珠。
  鄢琪大叫著奔過來,給我擦了壹層碘酒,嘴裏叨叨著:“慘了!慘了!破相了!妹妹妳別怕,哥哥我養妳壹輩子!”
  我大笑出聲。
  終於忙完坐定,我和她各執壹杯清茶坐在桌前。窗外,萬家燈火映著朗月疏星。
  “幾時回來?”她問。
  “可能再不回來了。”我對她微笑。
  “雲深,妳家到底是做什麽的?”
  “妳留著我的email地址,我以後會告訴妳的。”
  “雲深,我總覺得妳這次回來怪怪的。出了什麽事嗎?”
  “是家裏的壹些事。已經過去了。”
  “我看不止。妳,妳是不是戀愛了?”她圓圓的明亮眼睛似乎能看透我。
  我沈默著。
  “妳是戀愛了!是誰?不是韓彥成,也不是那個卓正。要配得上妳的,我看必須要溫柔體貼,事業有成,個子高高,英俊瀟灑,總之是個領袖加皇帝樣的人物。我見過的人裏也就只有妳舅舅合格了。”她朝我擠眉弄眼。
  我看著她,想和她壹起笑,但眼淚卻大滴大滴地落在桌面上。
  她的笑僵在了臉上,像吞了壹個鴨蛋似地看著我,慢慢從椅子上站起來:“妳喜歡妳舅舅?妳喜歡妳舅舅!”
  我對她浮出壹個虛弱的笑容,眼淚卻流得更快。
  她又慢慢地坐回去,喃喃地自言自語:“也難怪。他也就大妳十三歲,長得又年輕,還跟妳幾乎沒什麽血緣關系。我說嘛,妳上學那會兒成天把妳舅掛在嘴上,哪個男生追妳都不理。這次回來了,又那麽奇怪,對誰都好,就是對妳舅像個刺猬壹樣。妳怕是陷得深了。”她同情地看著我。
  “妳告訴他了嗎?”鄢琪小心地問我。
  我抹了壹把淚,朝她搖頭壹笑:“他喜歡別人。”
  “是那個瑞典公主嗎?我從報上看了。”
  我點點頭。
  “算了,沒有也就沒有了!以後還有更好的!”她揚揚頭。
  “對。”我努力朝她笑笑。
  “我們喝點酒,為我們幸福的未來慶祝壹下!”
  “好!”
  她拿出兩瓶啤酒,打開瓶蓋,遞給我壹瓶:“我陪著妳,只許喝兩小口!不然醉了我把妳弄不回去。”
  我拿著瓶子和她用力碰了壹下:“為了未來!”
  “還有愛情!”她喊。
  “對,還有愛情!”我仰頭灌下去兩大口,就被她按住了。
  “剩下的酒要浪費了。”我有些不舍。
  “才不會!妳舍不舍得妳的漂亮衣服?”她對我擠擠眼睛,然後用壹只手掌捂著瓶口搖晃起來。在我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用酒射了我壹頭壹臉。我尖叫著依樣回敬她。
  我把我最後無憂的笑聲連同壹只我常帶的珍珠項鏈留給了鄢琪- 我兒時的玩伴,我壹世的朋友。
  德均開著車帶我回家。我坐在昏黑的後座上,剛才和鄢琪共度的歡樂,像眼前流動的車燈壹樣逝去。
  我的心又回到原地。我告訴自己我已經放下了,但結果只是自欺。
  我這壹生都無法拔出來了,無關時間,無關距離。
  這是我的宿命。
  作者有話要說:大吼壹聲:“要看船戲的筒子們,註意下章了哈!”
  觀音 (靖平/雲深)
  (靖平)
  月朗星稀,夜靜聲寂。現在是晚上十壹點了,我坐在書房裏看著眼前這份市場報告。壹小時前我翻到這壹頁,現在仍停在同壹頁。
  我起身,踱步,坐下,再起身,穿過廊橋,行過波光隱隱的起雲池,然後走進客廳,坐在黑暗裏,聽那座老鐘恒久不變的秒響。
  今晚回家時瑋姨告訴我,後天布魯塞爾宮的專機會接雲深回去。
  她就這樣急著離開麽?她已經恨我到如此地步了麽?
  這幾天我以各種借口躲著她,因為怕自己見到她時,會再喪失理智,不顧壹切地占有她,然後再不讓她離開。她醉酒的那天晚上,只差壹步,我便把持不住。
  我強迫自己工作,但根本就沒有效率。我的腦子裏全是她- 她的呼吸,她的嚶嚀,她的身體。無論我的視線投向何方,我眼前總是出現她那美得讓我顛狂的身體。我壹貫是冷靜自恃,和掌控全局的,但現在卻方寸大亂,無所適從。我道不明那緊緊盤繞我的是怎樣的因果和情緒,只知道,它們來勢洶洶,讓我避無可避。
  終於我聽到了輕輕的門響,我的心頓時從蕪雜的半空回到地面。這仿佛是我等了壹世的聲音。
  我伸手拉開幾上的臺燈,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雲深。
  驟然的光亮驚得她用雙手捂住了嘴。
  她手裏拿著剛脫下的白色長大衣,身上穿著件淺紫色的半袖薄呢連身裙,壹對小小的鉆石耳環懸在她披散的烏黑柔潤的發前,在昏暈的燈下,溢著幽媚惑人的光。而她此刻帶著些驚嚇神情的眼睛卻比那鉆石更讓我迷亂。
  “這麽晚回家去哪裏了?”我問。
  “不關妳的事。”她轉開頭,避過我的目光。
  “那會關誰的事?”我大步走到她面前,忽然聞到壹股酒精的味道:“妳又喝酒了?”
  她眼睛仍是看著別處,回答道:“是。”
  她又去酒吧了麽?那晚她在酒吧裏醉酒後,被壹幫男人圍著,像蛇壹樣扭動的場景又出現在我腦子裏。我瞬間覺得憋悶。
  這時,我的視線被她肘關節內側靜脈處的壹小團紅點吸引。我壹急,壹把抓住她的手腕拖到燈下細看。
  她拼命掙脫開,站得遠遠的,防備地看著我。
  “不要告訴我這些是針眼。”我的心像被人壹把捏住。
  “是又怎麽樣?妳會關心嗎?”她挑釁著承認著。
  “妳什麽時候開始的?是誰教妳的?André還是韓彥成?”我的臉壹定是白了。
  她豁然擡頭看著我,壹臉的驚愕:“妳怎麽知道韓彥成的事?”
  “我找新加坡的人查過他,發現他在那兒上學的時候吸過毒。”我回答。
  她憤怒地提高了聲音:“妳有什麽權力去查他?”
  “我當然有。我是妳的監護人,我有權利知道跟妳交往的是什麽樣的人。沒人告訴過妳壹碰毒品,這輩子就完了嗎?”恐懼和心痛讓我幾乎要崩潰。
  “我的壹輩子我自己來決定!和妳有什麽相幹?”她大聲地喊。
  “妳自己能決定嗎?看妳都把妳的生活過成了什麽樣子!妳要報復我,我認了,那是我自己做下的錯事,我認罰。妳要玩弄感情,我攔不住也只能隨妳,只要妳別招惹卓正那樣的人,把自己賠進去。可妳現在又吸毒。這是壹個人對自己和別人所能造成的最大的傷害,妳明不明白?”我壹生裏,從未如此憤怒和絕望,像是活著的唯壹希望已經被摧毀。
  “我傷害自己,糟蹋自己,跟妳無關!像妳這種沒有感情的人更沒權利跟我說教,告訴我對感情要專壹。我就是喜歡玩遊戲。實話告訴妳,妳那天根本就不該和卓正打架再把我帶回來。是我勾引他的,循規蹈矩的男人我已經膩味了,我就想試試那種被人強迫的感覺,壹定很刺激!”她不顧壹切地說,眼裏閃著我從未見過的狂烈的光。
  屋子裏很靜,只有那座老鐘恒久不變的滴答聲隔在我和她之間。
  我的眼前出現了壹幅幅她和別的男人在壹起的畫面,壹會兒是André,壹會兒是韓彥成,然後是卓正。她在他們面前呈現著自己那具完美無瑕的身體,在他們的撫摸下發出那晚我曾聽到過得讓我靈魂出竅的嚶嚀。那些畫面沖擊得我幾乎要失控。
  我以前就知道她早已和別的男子有過肌膚之親,那時我雖難受,但卻能用理智勸解控制自己。但是現在為什麽這同樣的事實會讓我無法再忍受?難道是因為那夜我感受品嘗過她的美好,便再不能容忍她的美好也曾屬於別人麽?
  這種狂暴的妒嫉和因著她吸毒而帶來的憤怒和絕望,在我體內混成了前所未有的劇烈的火焰,灼得我全身都微微發顫。
  “好,”我聽見自己壹字壹字地說,“我讓妳如願。”
  (雲深)
  靖平向我大步跨過來,突然伸出他長長的手臂,緊緊攥住了我的腰,然後我離開了地面。在我有意識的下壹秒,我已經被扛在了他的肩上,被帶離。
  那離我太遠的地面讓我頭暈,他身體散發的怒意讓我恐懼。我努力擡起身體驚喊著:“妳帶我去哪兒?”
  回答我的是他的沈默和把我攥得更緊的手臂。
  猛然間,他松手。我仰面跌在壹張床上,不疼,但讓我眩暈。
  房間裏沒有開燈,但窗外透過的明凈月華卻灑了滿屋,讓人足以看清屋內的陳設。鋪著素凈埃及織棉的大床,清淡的亞麻落地窗簾,檀木的博古架,和墻上壹幅長長的王維的水墨山水真跡。簡練樸凈,又充滿靜水流深的清華。
  這是他的臥室。
  我小時候有時晚上賴著不睡覺,就偷偷溜進他的臥室找他,趴在這張大床上和他下跳棋,或者窩在床上和他壹起看電視。後來長大些,就來得少了。可我總在心裏念著這間房間,期盼著什麽時候我在這裏也會有壹個小小的角落,可以每夜看著他入眠。
  現在,我就在這房間裏,就躺著這張床上,而他站在離床前三四步遠的地方,看著我,眼裏燃燒著我在他身上從未見過的憤怒和別的我看不清的情緒。
  這不是我想要的。我害怕。
  他擡起手,伸到自己領口,開始解他的襯衣。
  我明白了他要做什麽,我開始恐懼地發抖。但他的眼睛壹直牢牢地看著我的。那雙眼睛裏的絕決和強悍,讓我不敢把目光移向別處。
  這時,我看到壹枚小小的玉墜懸在他結實的胸肌上。
  那是我十二歲時為他向靜雲大師求來的護身符。我要他答應壹直戴著。他當時無言,只緊緊抱了我在懷裏。我童稚的心充滿了喜悅,仿佛我心心念念愛著的他就此真地可以壹世平安,而代表著我的那枚小小玉觀音又可以時時懸在他胸前,於是有了天真的企望- 也許有壹天我也能進到他心裏。
  這枚觀音盛滿了我對他平安的祈禱,和我所有的愛情。而他壹直帶著它,直到此刻。
  我心裏突然沒了恐懼,只剩了悲哀。
  靖平,在妳愛Matilda的心裏,是不是仍有小小的壹角在念著我?即便是沒有,即便妳騙過我,即便我如今在妳心目中已如此不堪,但我仍然,愛妳。讓我擁有妳吧,哪怕只有這壹次,我也想在生命裏留下妳的痕跡。
  明凈如水的月華灑在他修長挺拔的身體和微微泛著銅色光澤的皮膚上。他比我見過的任何男性雕塑都更加挺闊完美,健碩修頎。
  他朝我走過來。我和他之間只三四步遠,卻走得那麽漫長。他停在我面前,在我身體的壹側曲下壹條腿,然後用雙手沈穩而斷然地除去了我身上所有的衣物。
  他的眼睛壹直看著我的,壹直看進了我最深處的靈魂。我在這燙人的目光下瑟縮,看著他用堅定而幹燥的手分開了我的雙腿,然後將閃著熠熠華光的身體向我壓來。
  他的皮膚堅硬光滑,如同那塊觀音玉。我想伸手觸摸,卻又畏懼。
  他火燙的身體貼在我冰涼的皮膚上,讓我瞬間停止了輕顫。
  他全身的重量都壓在我身上,讓我覺得自己就要被碾碎,幾乎無法呼吸。
  他胸前的玉觀音被緊緊壓在我心口,像是要烙進我的心裏。玉觀音的那壹端,是他強有力的心跳,和我自己的相互回應。
  他開始吻我,霸道而強悍地在我口中掠奪。我在初始的驚懼慌亂之後,也開始柔順生澀地迎合回吻他。我的回應讓他全身壹僵,中斷了那個吻,擡起頭來看著我。我看到他深深黑眸裏的驚異,猶豫和迷亂。
  我把心壹橫,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
  他眼中的迷亂更甚,但身體卻緩慢而堅決地向我沈下來。
  我願意現在就死去,死在我和他交融的這壹刻,不再有別人,不再分離。我緊張地閉上了眼睛。
  壹陣疼痛象千百根刺紮入我的五臟,讓我猛地睜開眼睛,長長地倒吸壹口氣,然後哭出了聲來。
  作者有話要說:筒子們,船剛開出來壹個頭哈。明天接著船!嘿嘿,要看靖平發狂的童鞋,這下滿意了吧。
  真相(靖平)
  我驚得全身都僵住。這是我預想過的無數種可能之外的唯壹壹種。我迅速伸手打開了床頭的臺燈。
  朦朧的燈光裏,她在我身下放聲委屈地哭,壹股涓細的殷紅沿著她白瓷壹樣半透明的腿根緩緩而下,像白色大理石上泛起的壹絲艷色的花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她的強硬,她佯裝的放任,都是為了掩飾這樣壹個事實 – André不是她的情人,她從沒有過任何情人!
  她在替誰掩飾?她為此都經受了些什麽我無法想象的痛苦?而我都對她做了些什麽?
  我緊緊抱著抽泣的她,緊得自己都覺得疼。震驚,內疚,心痛……我已辨不清,只覺得它們排山壹樣湧來,把我擊成碎片。我反反復復地吻她,在她耳邊喚她:“雲深,對不起,原諒我,原諒我吧,求妳。”
  她壹聽哭得更兇。我心痛得無以復加,只能拼命吻她,低聲央她別哭。許久,她哭得脫了力,便蜷在我懷裏,安靜地流淚。
  她用那雙紅腫的但依舊美麗得攝去我魂魄的眼睛,看著我,仿佛要把我刻進她的生命,帶入永恒裏去。她拉著我的手放在她心臟的位置,慢慢啟口:“這裏只有妳壹個人。從前是,現在是,永遠是。”
  我如遭雷擊,只能深深註視這張早已刻入我魂魄,融入我骨髓的面容。
  “靖平,妳怎麽啦?妳別難過好嗎?”她臉上的表情慌亂起來,伸手來撫我的面頰。
  我流淚了嗎?記事以來的第二次。第壹次是疏影去世後Rubistein對我的點撥,我有悲傷,也有對生命博愛的頓悟。而現在,她說愛我並沒有讓我欣喜,因為我在想象著她因為愛我而遭受的所有痛苦,孤獨,和屈辱。這是我壹心願用生命去維護的人,現在卻因為我而遍體鱗傷。我痛得幾近瘋狂。
  我深深地,深深地吻她,像是要把我深藏已久的愛,透過我的吻,灌輸到她體內,去愈合她所有的傷。我舌尖嘗到眼淚的滋味,分不清是她的,還是我的。
  良久,我的唇慢慢放開她。她晶亮的雙眸看著我,閃著熠熠的光:“就算妳不愛我,我也沒有遺憾了。”
  “不愛妳?”我詫異地說:“我第壹眼見妳就愛得無法自拔,直到現在。妳怎麽會說我不愛妳?”
  “可是那天晚上舞會以後我給妳打電話,妳說妳在房間裏。可後來我又給妳的房間打電話,結果是Matilda接的。我還在電話裏聽到她和妳親熱。”她的眼淚又掉下來。
  我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妳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是大該十二點,當時Matilda的確在我房間裏,但是我卻不在。我當時沒有跟妳說實話是因為迫不得已。但是現在我必須要跟妳解釋清楚了。這事說來話長。”
  “有多長?”她將信將疑地看著我,仍然在抽抽搭搭。
  我理理思路,開口道:“瑞典醫學院的血液實驗室擁有世界上最尖端甚至是獨壹無二的實驗設備和儀器。自從我擔任醫學院組委會委員不久,我就開始懷疑在學院內部,有人利用這個實驗室裏的設備為DPR做研究。這是學院明令禁止的。而壹旦DPR的這個項目試驗成功,它的危害會很大。具體是什麽項目和危害,現在我還不方便告訴妳。但是我必須要在他們達到目的之前,阻止他們。後來我努力爭取要坐上院長這個位置的原因之壹,也是為了更方便地查出在學院裏暗中為DPR效力的人。”
  “DPR?就是那家壹直是妳競爭對手的美國制藥公司嗎?”她睜大眼睛,濕漉漉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是的。出任院長職務以後,我在學院內部秘密地成立了壹個調查小組,組員就只有我,另壹名我非常信任的學院組委會委員,和Matilda – 她的家族最早成立了這個醫學院,並且壹直以來都是醫學院最大的經濟支持者,因此Matilda在醫學院裏人脈深廣,說話極有分量,而她手中也掌握著許多學院裏不為常人所知的秘密。這對於我們查出DPR設在學院裏的內鬼來說,至關重要。”
  聽到Matilda的名字,她嘟起了嘴。
  我低頭在她唇上重重壹吻,然後繼續說:“我們暗中做過很多調查,懷疑的對象最終落在Bj?rn身上 – 他是瑞典醫學院壹名老資格的血液病教授,在醫界頗有些名望。但從他使用過的學院中的各種實驗設備和運行程序的記錄上,都沒有發現有關DPR項目的任何蛛絲馬跡。唯壹的解釋就是每次試驗之後,他把這些記錄和數據從學院的系統裏清除了。只要有了這份記錄,我們就可以迫使Bj?rn承認他跟DPR之間的交易,而學院就可以因此起訴DPR非法利用學院的設備和人力資源做謀利性的研究,從而阻礙他們的計劃。可是當時Bj?rn對我們的調查已經有所警覺,因此處處小心,讓我們抓不住把柄。”
  “然後呢?”她好奇起來,也忘記怨我了。
  “我跟妳在皇宮裏的餐具室分別後就回了自己房間,然後負責監視Bj?rn的人給我打了壹個電話,說看見他進了實驗室。當時正是學院的節日放假期間,除了安保人員,沒有其他人上班,而學院裏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和Matilda這段時間正在比利時。大過節的晚上,大家都在開派對慶祝,Bj?rn壹個人跑去實驗室,極有可能是要趁此機會繼續DPR的試驗。而現在如果把我的計算機從遠端聯進學院實驗室的系統,我就在他工作的同時可以下載壹份實驗設備和運行計算程序的紀錄,而不讓他覺察。”
  “宮裏的每壹間客房裏都有網絡的接口,妳可以自己在房間裏操作呀,幹嗎還要叫Matilda壹起?”她皺皺小鼻子。
  我輕笑壹下,伸手捏捏她的鼻子:“這個血液實驗室是整個學院最機密和重要的試驗室,任何人都不能從遠端聯入這個實驗室的系統,輸出和下載任何信息,連院長也不能。唯壹的例外是Matilda – 作為瑞典皇室代表的她掌握著壹套從遠端聯入這個系統的密碼。這是壹套非常復雜,每壹個小時就需要更新輸入的密碼,而它們就刻在記憶力極好的Matilda的腦子裏。要聯入實驗室的系統,我就必須需要她的幫助。”
  “那我給妳打電話的時候,妳為什麽又不在房間裏和Matilda壹起工作?”她疑惑地問。
  “當時網絡連接中斷了,我讓Matilda在我的計算機前守著,自己去把宮裏的IT support叫起來,請他打開服務器中心的門,看出了什麽問題,然後把網絡重新連接起來。結果那時候妳就打我的手機找我了。”
  “我還記得我說我想妳。”她幽幽地看著我。
  “我又何嘗不想妳?當時我連順著陽臺爬進妳房間的想法都有。但那時候我不能跟妳說實話 – 那件事情牽涉的人眾多,利害關系也極重,在沒有成功之前不能向任何人透露壹點風聲。這是我第壹次沒跟妳講真話。當晚我告訴妳的唯壹的真話是,我愛妳。”
  她面上突然騰起桃花樣的緋色,眸光瀲灩地看著我:“那麽我給妳房間打電話的時候,其實只有Matilda壹個人在。那些對話都是她杜撰出來,故意要讓我誤會她在跟妳親熱。”
  我點點頭:“聰明的小姑娘。其實要求證我說的很容易,問問妳宮裏的IT support 那天晚上十二點的時候,我是不是跟他在壹起就行了。”
  她臉紅起來:“妳是不是覺得我笨?很容易被人騙?”
  我搖頭,輕輕吻她:“妳是太小太單純了。不過這件事要是都被妳看出來了,那它也沒指望成功了。”
  “那妳們拿到想要的記錄了嗎?”她壹臉的緊張與關切。
  “拿到了。那天將近早上五點的時候,Bj?rn刪除了系統裏昨晚所有的紀錄,離開了實驗室。但我們卻已經下載了他所有工作的信息 – 他果然是在為DPR工作。接下來的事情就容易了。”
  她似乎松了口氣,但馬上又攢起了眉尖:“可是前幾天晚上,妳送Matilda去賓館以後,壹夜都沒回來。我以為妳們在壹起了。難道這也是誤會嗎?”
  “我是送了她回賓館。她也的確邀請我留下。”聽到這裏,她恐怖而緊張地睜大了眼睛。
  我親著她的耳朵:“可是我回了辦公室,在那兒睡了壹晚。賓館前臺有我離開時的時間和簽名,我辦公樓的鑰匙卡上有我那晚刷卡進樓的紀錄,要看嗎?小傻瓜,這兩件事妳找人壹問就都明白了。為什麽要把自己折磨得那麽可憐,讓我心疼得要死?”
  她臉上的緋紅漸漸滲到耳朵上,她垂下了眼簾,再慢慢擡起時,眼中已含了璀璨奪目的光,向我綻開花壹樣的笑顏。我的心跳為之壹停。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說理比較多,妳們可能不愛看,但是有些事情偶必須交代清楚,因為下部裏面這些事情都會最終合起來,促成雲深和靖平之間壹次驚心動魄的經歷。DPR是壹家美國制藥公司,以前在小雲深和靖平在車上看到乞丐的那壹章裏提到過。DPR與靖平的糾葛過節,以後會慢慢交待。但他們絕對不是好人。
  為了讓妳們happy,我拚了 – 今天更兩章。
  結合(靖平)
  “好了,該我問了。第壹個問題,妳沒吸毒是不是?”我問她。
  她搖頭。
  “謝天謝地,雲深妳剛才差點把我嚇死。”我松了壹口氣,下壹個問題又來了:“韓彥成和卓正我都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那麽André呢?雲深,妳在替誰掩飾?”
  “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任何人。”她垂下眼簾。
  “那好,我來說。如果說對了,就不算是妳說的,而是我猜的,好嗎?”
  她擡起長睫,幽幽地看著我,然後輕輕點頭。
  我略理思路,開口道:“能夠讓妳壹個公主犧牲名譽來背這個黑鍋,只有皇室和議會做得到。現在比利時議會裏支持君主立憲制度的議員占絕大多數,唯壹提出過廢除立憲和停止向皇室納稅的那位議員也只是來自勢力極小的在野黨。妳是目前比利時王室中最受民眾歡迎的人物,因此議會沒有理由犧牲妳去保全任何政治人物。”
  她美麗的大眼睛看著我,沒有異議。
  我便接著我的分析:“那麽剩下的就只有王室,確切地說是妳奶奶。現在妳的家族裏,在大事上拿主意的,仍然是妳奶奶- Ann-Sophie皇太後,而不是妳的那位國王叔叔。妳雖然在王室遭到民眾信任危機時替他們挽回了民心,但目前有壹個人,也是唯壹的壹個人,在妳奶奶看來,他的名譽和受人愛戴程度比妳的更重要- Bernard。妳二堂哥Pierre的壞名聲已經無可挽回,而民眾對妳叔叔Félix鬧出私生子的醜聞也耿耿於懷,盼著他早日把皇位傳給Bernard。因此,Bernard是整個王族不被比利時民眾摒棄的希望。妳奶奶會不惜壹切來保護他的形象,包括犧牲妳。”
  雲深垂了眼簾,咬著下唇不說話。
  我繼續道:“要不要聽我的補充論據?第壹,我查過André的記錄,他有過雙性戀的經歷。第二,Bernard和Alexandra的結合是雙方家族安排的利益婚姻,至少Bernard對Alexandra沒有太多感情。第三,妳奶奶在我們離開布魯塞爾前對我說這不是妳的錯,是她沒保護好妳。最後,妳那天晚上喝醉了時對我說,妳奶奶不要妳了。到這裏,我的結論是,André的情人是Bernard,不是妳。妳可以不告訴我妳那天晚上為什麽會出現在André家的陽臺上,如果妳承諾了誰要守口如瓶。但是任何人,不顧妳的名譽和感受,要妳承擔這樣的謊言和痛苦,就算是妳的祖母,我也不能原諒。”
  她把頭埋進我懷裏,聲音裏帶著淚意:“靖平,妳不要怪奶奶。她很難。她背負著我們無法想象的包袱,作為皇後,妻子,母親,和女人,她犧牲的比我更多。至於Bernard,沒有愛情的婚姻本就已經可怕,再與心愛的人生離,更是這世上最殘酷的折磨。我比他們已經幸福太多。”
  這善良的孩子。我心疼地擁緊了她:“其實最不能原諒的,是我。如果壹年前我堅持留妳在身邊,妳的家人就不會有任何機會傷害到妳。如果當時我不顧壹切所謂禮法倫理,向妳表明心意,也就不會讓妳這樣長久地傷心。歸根到底,我是妳痛苦的最終根源,我該為妳遭受的每壹分痛苦受懲罰。”
  她驚惶地搖頭:“不!不!妳是我所有的渴望和夢想。妳比我的生命更重要。懲罰妳,更勝於懲罰我自己。”她目光裏含了淒涼,壹滴淚順著她的眼角滑下,落在我手上,灼傷壹樣地疼。
  雲深,我究竟做過什麽,值得妳這樣的愛?
  我俯身吻她,帶著我已藏了多年的期盼。
  她回應我,溫柔繾眷。
  “我,我那天晚上喝醉了,都做了些什麽?”她紅著臉問我。
  “妳很乖,沒打人,也沒瞎鬧,只是在我面前把衣服脫了。”我笑著回答。
  她窘迫地輕喊壹聲,閉上了眼睛。那樣子,惹得我心動,激起了我更多的欲望和剛才被中斷的渴念。
  我重又壓上她的身體,她下意識地壹僵。
  “剛才把妳弄得很疼嗎?”我這才想起來。
  她紅了臉,小聲說:“Olivia告訴我,只會像螞蟻咬壹下那樣。”
  “結果呢?”我擔心地問。
  “像有壹萬只螞蟻在咬。”她皺皺眉。
  我帶了歉疚,細細地吻她,輕聲安慰:“對不起,我剛才是瘋了,太粗暴,壹定讓妳很疼。我完全不知道妳是第壹次。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是以後不會再疼了,還是以後妳不會再那樣兇了?”她認真而疑惑地問。
  “都不會了。”我微笑著保證。
  我吻她,綿綿密密,從額頭到耳垂再到面頰。我用舌啟開她的齒關,尋到了她的,便糾纏在壹起。起初是悱惻柔和的,慢慢變了強勁迫切,像是要把她的靈魂吮出身體,再把我自己的用吻灌註給她。
  我用手指輕撫她的面頰,然後輕柔地緩緩而下,停在她如初開玫瑰般嬌柔盈潤的胸房上,輕輕摩挲,然後吻上去,用我的唇齒來膜拜它們。
  她全身壹悸,雙手緊緊抓住身下的床單,身體開始微微發顫。
  我在她胸前留連往復地吮吻,雙手卻流水壹般向下,最後停在她緊張僵硬的大腿根部,開始輕柔地按摩。她這裏的肌肉如果不松弛下來,待會兒會更疼。
  我用吻和撫摸去消除她的惶恐,用我所知的壹切來取悅我身下這纖小的軀體。
  我在她耳邊絮絮地說著情話,分散著她的註意,減緩著她的不適。
  當我捧著她的頭,低喚著她的名字,緩緩地進入她時,她咬著牙將雙目壹閉,修長瑩白的雙腿下意識地挾緊了我的腰。
  我知道她仍然有些疼,但這個小小的動作竟將我的欲望激到了頂點,讓我想要不管不顧地要了她。我的身體在強烈欲望的沖擊下開始不可抑制地微顫,但我怕她疼,便撐在原地不動,只在壹聲低喘後,俯下身體狂烈地吻她的唇,像要揉碎她壹樣緊抱摩挲她柔軟的身體,仿佛要藉此來消減我那強烈到快要脫韁的沖動。
  終於,她眼中的懼意被壹層迷朦水媚的薄光代替,她喉間逸出了第壹聲細微的但決非痛苦的呻吟。
  我捉住她無措地伸向空中的手,然後放縱我自己,去愛。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先放壹只小船,從此就開始幸福的篇章咯。下章寫寫雲深自己對初夜的感受。
  枕邊書(雲深)
  我從沈睡中醒來,昨夜的纏綿依舊縈繞在腦海裏。我迷糊地伸手去尋找方才還緊擁著我的那雙手臂,但卻只摸到留著余溫的被衾。
  我壹驚,猛然坐起,茫然四顧。昨夜太過美好,會不會只是壹個夢?
  這還是他的房間,壹切井然,如他平日的習慣。但鋪著柔軟埃及織棉的床上,曖昧地零亂著。那潔白織物上的殷紅痕跡,明白地提醒著我,昨夜發生的壹切都是真實的。
  可是靖平在哪兒?昨夜又是壹個謊言嗎?我驚慌地四顧,卻在我身旁的枕上找到壹張便條。
  “寶寶:
  我今天上午要在公司裏見壹個代表團。我走的時候妳睡得正熟,就沒舍得叫醒妳。我壹應酬完就回來,大概會在下午三點左右,然後我們出發去四川做壹次兩三天的短途旅行。妳收拾壹點自己的衣服,乖乖在家,別亂跑,別出事。
  我愛妳,用我全部的生命。
  靖平”
  我把唇貼在他漂亮俊逸的簽名上,就像在昨夜回應他火燙的吻。
  不是夢!他愛我!
  仁慈的上帝,我該怎樣感激妳?
  我只向妳祈求壹片綠葉,妳卻給我整個森林。
  我只要片瓦遮雨,妳卻給我海市壹般瑰麗的樓宇。
  我只需浮木求生,妳卻用華麗的畫枋,載我去花香的彼岸。
  我只求在他心裏有小小的壹點席地,那就可以支持我以後全部的生命,他卻告訴我他在用全部的生命愛我。
  我怎能不感激妳!
  我把便簽擁在心口,把他親手書寫的愛意,貼在我光裸的皮膚上。
  我把沾著血的床單換下來,放到洗衣框裏,然後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間,快快地洗了個澡,然後輕手輕腳地下樓。
  “雲深,用點早飯好不好?”瑋姨坐在客廳裏編著手裏的織物,叫住我。
  我突然心虛地臉紅 – 老天,但願她昨天晚上沒聽見什麽。
  瑋姨拉著我的手,幾乎是拖著我進了餐廳,然後讓Fran?ois把早點擺在我面前。
  “瑋奶奶,我不餓。”過度的興奮和喜悅讓我壹點胃口都沒有。
  “多少吃壹點吧。妳最近瘦得厲害,臉色也不大好。“她關切地勸著我。
  我不想她擔心,便依言拿起杯子喝了壹口牛奶。
  “還有,雲深,以後妳是不是該改口,跟著靖平叫我瑋姨了?”她含了壹臉的喜悅,笑吟吟地看著我。
  壹口奶頓時嗆在我喉嚨裏,我開始大聲地咳嗆起來 – 天哪,她知道了!她都聽見了!
  瑋姨和Fran?ois趕忙過來拍著我的背,幫我順氣。
  我臉上發燒,手忙腳亂地起身:“我沒事,沒事!瑋,瑋奶奶,我吃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逃回了自己房間。
  回到房間,我收拾了壹些旅行時的衣物和行李。雖然不知道要去四川幹什麽,但是只要是跟靖平在壹起,去哪裏都好。
  收拾完行李後,我便無事可做了。我琢磨著怎麽打發這漫長的幾個小時。看書?彈琴?看影碟?散步?我壹樣都幹不下去,最後只好坐在書桌前,望著窗外發傻,滿腦子想的全是靖平。
  這就是歡愛嗎?那是種很難用言語形容的奇怪感覺,陌生的快樂裏帶著不適,難忍的疼痛裏又含著那樣多的親昵。
  我喜歡他在我身體上的撫摸和吮吻,他的唇舌手指所過之處都似乎燃起壹簇簇強勁的火苗,灼得我從身體深處生出壹種無法道明的渴望,想讓自己和他更加貼近。然而當他真正進入我體內時,那種陌生難言的疼痛和不適卻讓我想要將他推開,但我又是那樣地癡迷不舍我和他緊貼的肌膚,絞纏的肢體,和融混在壹起的呼吸。
  身體上是痛苦多過歡愉的,但在心裏,我卻是無比地幸福和欣喜。我和他融為了壹體,這便是最大的快樂。
  我用手臂圈緊自己縮在椅子裏,回憶著昨夜我被他緊擁在臂中的感覺。我多麽留戀他纏綿的吻,他流連往復的碰觸,和他熱烈低沈的耳語。
  我真的跟他合二為壹了嗎?這幸福來得太多,太快,讓我害怕是在夢裏。醒來後,壹切又會失去。轉瞬,我的狂喜變了忐忑。讓我坐臥不寧。我想他,想見他,想觸到他,想聽他告訴我這壹切都是真實的。
  可是現在才十壹點,我怎樣才能熬到下午三點?唉,難受得要命!或者,我可以去他公司偷偷看他壹眼,就壹眼,我就安心啦。
  我從椅子上跳起來,拉開衣櫃,開始急慌慌地挑衣服。
  穿什麽好呢?我翻撥著按出席場合分類掛成壹排排的衣裙,拿不定主意。看來衣服太多也是種負擔。
  我突然眼前壹亮,看到壹條米色的亞麻呢裙。這條長袖連身裙還是我和鄢琪壹次閑逛時在壹間街邊小店裏看到的。粗粗厚厚的亞麻呢配上壹條寬寬的深藍腰帶,開成壹字的坦領上嵌著壹道深藍的細邊,寬大及膝的裙幅上是深淺層疊的褶皺。這是我所有衣物裏最廉價的壹件,但我卻極喜歡它波希米亞的隨意和自然清新的俏皮。
  因為皇室成員的衣著要與平民嚴格區分,我所有的衣服都是由皇室的禦用制衣室定制。這是自恃尊貴的皇族將自己與其他階層區分開的重要標誌,也是向所謂的暴發戶展示的輕蔑,提醒他們金錢所買不到的血統。諸如Chanel,Chloe,或者Versage等等壹般富有階層常穿的品牌,我卻不能穿。即使是由這些品牌的設計師為我專門設計的衣服,也必須是世上僅此壹件,而且不能留下任何品牌標誌。
  這些這倨傲可笑的規定讓我不勝其煩,但此刻也讓我有空可鉆 – 不能穿有品牌的衣服是嗎?這條裙子連商標都沒有,那我當然可以穿啦!
  我換好裙子,穿上壹雙米色的半跟皮鞋,將壹頭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然後攬鏡自照。樸拙的亞麻呢映襯得我的肌膚光潔如玉,壹對秀氣小巧的鎖骨若隱若現,黑玉般的柔潤長發柔軟地垂在盈盈壹握的腰際,不施脂粉,別無它飾,簡單清新。
  靖平會喜歡嗎?
  作者有話要說:總結本章:
  1.雲深是個感性的小文青(什麽綠葉森林畫舫樓宇的,咋不想想去買點性感的內衣為兩人的旅行作準備?)
  2.雲深的初夜在生理上數不太舒服的。(偶不想寫成雲深第壹次就GC,這個也太罕見了。)
  3.雲深還是安全感不強- 冰凍三尺非壹日之寒,她性格裏面有這個東西,慢慢克服吧。而且看本書上說女孩子初夜之後如果不能跟男子在壹起,會產生被遺棄的恐懼感。但是沒辦法,靖平要上班啊。
  4.雲深穿地攤貨。
  給靖平的驚喜(雲深)
  德均開車送我到靖平公司的時候,已經快十二點了。我脫下套在外面的白色羊絨大衣拿在手裏,和他上到頂層,Nigel照常坐在他的辦公桌前,看到我,有些驚訝地起身:“林小姐,今天好漂亮。來找靖平嗎?”
  我對他微笑著點點頭。
  “他正在會議室接見新加坡醫大的代表團,應該快結束了。妳要我去叫他嗎?”
  “不用,別打攪他們。我在這裏等他就好。”我嘴裏說著,可心裏卻按捺不住想見他的欲望,就不由自主地走到旁邊的會議室。
  寬大的會議廳用整扇的落地玻璃墻圍起來,但在中段卻將玻璃作了磨砂處理,讓我就算墊起腳尖也看不到裏面,只能透過下部透明的玻璃看到會議室裏人們腳上形形色色的鞋。
  唉,我要是再高些該多好。我沮喪之下,只好專心打量那些鞋子。看不到他人,看看他的腳也好。
  居中那雙修長大方的黑色小牛皮鞋,應該是靖平的。他所有的皮鞋都是從Testoni位於波洛尼亞的制作坊為他量身定做的,每雙鞋的右腳鞋跟處都嵌著壹塊極小的啞光金屬片,鐫著他名字的縮寫J.L.。這應該是其中的壹雙。
  現在這雙腳端正得體地略分平放著,上面是刀背壹樣棱直的褲管。可以想象靖平現在坐在椅子上的樣子,壹定四平八穩,莊重好看。我的靖平,他做哪怕最隨意的動作都那麽優雅得體,沈穩灑脫,讓我看不夠。
  但是他旁邊那雙緊靠著他的高跟鞋是誰的呢?跳耀的鮮紅色配上暗金的細根,艷麗嫵媚,應該是雙年輕女孩子的鞋。鞋主人有壹雙性感的腳踝,此時正慵懶地架起來,斜斜地傾向靖平的腿。而她懸在空中的那只腳,看似無意地幾乎伸到了靖平的雙膝間。這像是壹種曖昧的傾慕和邀請。
  我正胡思亂想著,那雙Testoni鞋突然離開了椅子,朝門邊走來。我還沒反應過來,會議室的門就在我面前打開又合上,然後靖平就站在我面前。
  他牽了我的手,拉我到走廊的凹室處,然後壹把攬我到懷裏,俯頭看我,目光裏有詫異,歡喜,和驚艷:“說了不許亂跑,怎麽不聽話?老這樣讓我擔心怎麽行?”
  我縮在他懷裏,抱著他的腰,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壹顆心頓時踏實了:“我沒亂跑呀。我是來找妳。”
  我知道壹幫人還在裏面等著他,但我實在太貪心,舍不得他走。唉,就讓我多抱他壹秒,就壹秒。
  “妳怎麽知道是我的?妳的眼睛能看透磨砂玻璃嗎?”我好奇著。
  “我從下面的透明玻璃看到壹雙纖長漂亮的小腿,就想,這樣的腿除了雲深誰還會有?還有妳站的時候習慣把右腳微微斜靠在左腳跟後面,就像芭蕾的站位,很優美別致,我壹看就知道是妳。”他寵溺地親親我的額頭:“我不是保證下午壹完事就會回來的嗎?”
  “可是要等到下午三點呀。那該有壹輩子那麽長!”我苦著臉。
  他伸出溫暖的手,輕撫我的面頰,修長深邃的好看眼睛裏,泛著溫柔癡纏得要將我融化的波光:“我們有不止壹輩子。”
  我心裏壹暖,擡頭朝他笑。他眼中壹震,下意識地朝我俯頭,卻又停在半空,咬咬牙,小聲笑說:“小壞蛋,害我差點……。想不想和我們壹起吃午飯?”
  這可是我意料之外的收獲,趕緊高興地點頭。
  他牽著我壹只手,領我走進會議廳。波斯地毯上的長卵形玻璃會議桌前坐著三個四五十歲的男人和壹個很年輕的女子- 她就是那雙紅色高跟鞋的主人。
  靖平為我壹壹介紹,新加坡醫大的張院長,吳院長,陳教授,和王小姐 –醫大學生會的主席。
  王小姐膚色略深,容貌嬌俏,身材性感勻稱。她禮貌地對我略壹點頭,然後將我從頭到腳細細打量壹番,最後目光牢牢落在靖平壹直握著我的手上。
  靖平臉上微微含著笑,向他們介紹我:“這位是林小姐,我未婚妻。”
  對面的四個人,連同我,全呆住了。
  盡管已經和靖平肌膚相親,我卻還沒時間去想自己目前在他身邊的定位。以前我也曾經企盼夢想過無數遍,想做他的愛人,但現在壹旦聽他嘴裏自然地說出來,卻驚喜得不敢相信。
  我心中的喜悅,感慨,釋然,和辛酸,齊齊湧上來,讓我柔腸百結,甚至有欲哭的沖動,但礙於當著眾人,只能拼命壓制著,朝他們優雅地頷首,然後拿含了百樣復雜情緒的眼睛去看靖平。
  他微笑著回望我,目光裏有珍愛,疼惜,歉意,和許諾。他懂我。
  那位吳院長率先反應過來,滿臉堆笑地開口:“從來沒聽說過李先生有女朋友,原來真命天子在這裏!真是才子佳人,金童玉女呀。恭喜恭喜!”
  另外兩位男士也客氣地向靖平道喜,又問我們什麽時候辦喜事。只有王小姐,勉強笑了笑,那壹對媚氣的眸子,帶著隱隱的陰霾看著我。
  直覺告訴我,她不喜歡我,甚至對我有些敵意,但我跟她素昧平生,不可能有什麽過節。難道她也喜歡靖平?
  我側目看看靖平,深灰的暗豎紋西服,水晶細扣的白襯衣,袖邊壹副鉑金鷹頭的袖扣,黑色無花的真絲領帶。他站在我身旁,挺拔如楊,沈穩如山,俊美如神,優雅如畫。
  我的靖平,他這樣好,誰都會喜歡。我想到這裏也就釋然。
  作者有話要說:偶們雲深是非常明理的小醋壇。下章雲深要跟王小姐交鋒了。
  工作午餐(雲深)
  我們壹行六人驅車到靖平公司旁壹家叫Primitivo Osteria的意大利餐館吃午飯。
  餐館不大,但裝飾別致。粗糙樸拙的托斯卡納青石堆砌的內墻飾面上,嵌掛著精雕細琢的鑲銀飾的水晶花瓶,裏面盛滿清壹色艷紅的玫瑰。明亮的秋陽透過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射進來,投在凹凸不平的石面上,留下明暗深淺的影光。這種粗細明暗的對比和亮光下的強烈色彩,有壹種撲面而來的無法抗拒的美麗,但絲毫又不奢靡矯情。在這樣的地方用餐,讓人覺得親近自然,又不失格調。靖平很會選地方。
  靖平擔心我身上的衣裙太單薄,便讓我坐在正對暖氣出風口的位置。王小姐和陳教授坐在我兩旁,靖平則坐在我對面。他身邊分別坐著兩位醫大的院長,仍在不停地和他交談。
  王小姐突然問我:“林小姐看起來年紀很小,跟李先生訂婚很久了麽?”
  我壹楞,不知如何回答,總不能說我也是剛知道自己跟他訂婚了吧。想了想便說:“我們也是剛剛訂婚。王小姐跟靖平什麽時候認識的?”她壹路上都對靖平很隨意地說話和開玩笑,好像很熟的樣子,我很想知道他們認識多久了。
  “我跟李先生認識快壹年了。上次李先生到我們醫大來講學是我負責接待的。他在我們學校的活動都有我陪同的,所以壹來二去就熟了。他離開以後,我們就壹直保持著通郵件。”她對我很媚氣地壹笑。
  我心裏突然不舒服起來。這時侍者用墊著白布的藤籃端上剛出爐的普利亞面包,香氣四溢。
  靖平往他自己的面包碟裏倒了壹些葡萄醋,幾滴橄欖油,壹點鹽和磨碎的黑胡椒,用小勺攪開了再遞給我。這是我習慣吃的面包蘸料的配方,他還記得。
  我伸手接過來,說聲謝謝,有些感動地看著他。他默契地回我壹笑。
  “李先生真會體貼人。林小姐很幸福呢。”王小姐對靖平嫵媚地壹笑,卻並沒有看我。
  “習慣而已。王小姐過獎了。”靖平淡淡壹笑。
  “李先生真會選地方。這個餐廳溫馨別致,讓我想起我家在米蘭的別墅。我每年夏天都會去那裏看時裝秀和度假。林小姐去過嗎?”
  我對意大利並不陌生,剛出生時便在梵蒂岡由教皇為我受洗,童年又經常跟祖父母在意大利各處度假旅行,或者探訪Olivia壹家。但作為工業和經濟中心的米蘭,由於它在人文和藝術上相對意大利的其他城市較為平淡,盡管它是著名的時尚中心,我卻對它興趣缺缺,所以也就從未去過。
  我禮貌地回答王小姐:“很遺憾,我沒去過。”
  她朝我輕輕笑著,再將我從頭到腳細細打量,帶著壹閃而過的勝利者的不屑:“那倒是應該去去,那裏非常時尚,還可以遇到很多名流。我去年就在那裏遇到了
  George Clooney和Angelina Jolie。”
  我仍舊不動聲色地回答:“我對名流沒有太大興趣。”這時我不由感到平日讓我不喜的那套宮廷教育還是有用的,至少讓我在面對如此明顯的輕慢時,也能保持優雅的儀態和安嫻的神情。
  “雲深,今年夏天想去巴伐利亞嗎?博登湖很漂亮,我們還可以攀阿爾卑斯山,住森林裏的木屋。妳很喜歡山水風景的,對不對?”靖平微笑著問我。
  聰明如他,已經覺察了王小姐對我的敵意。我明白他是在替我解圍。雖然當著眾人不便與王小姐撕破臉,但靖平是決計不容我受半點委屈的。
  我心中壹暖,高興地問他:“就我和妳嗎?”
  他溫柔地笑著點頭。
  這時王小姐的聲音又突兀地響起:“林小姐身上這條裙子好特別,是Versage還是Ferragamo的?我自己是時尚狂,所有大牌每季的發布會我都不會錯過的,怎麽沒見過這壹款?”王小姐壹臉閨中密友的親密表情。
  “這條裙子是我在北京的街邊小店裏買的,不是什麽大牌。”我平心靜氣地回答。
  她聽完我的答復,滿意而輕蔑地笑了,然後不再說話。她穿著壹套Christian Dior的套裝,而我身上是壹件從街邊小店買來的幾十塊錢的衣服。這讓她在我身上終於找到了平衡。
  正好侍者為我們上菜,我也就不用再搭理她。
  我點了壹份ravioli。白胡桃小南瓜的餡料清爽可口,上面澆的奶汁香郁而不膩,非常好吃。但我卻因為滿心都是靖平和他剛才對我“未婚妻”的稱謂,興奮得沒什麽胃口。但為了不失禮,我便用刀叉輕輕撥弄盤裏的食物,佯裝享受著菜肴。
  那兩位院長正和靖平談著新加坡醫大跟瑞典醫學院的壹些交流項目,和在學校裏以靖平的名字設立壹個基金的事宜。靖平專註地和他們交談著,但目光不時輕輕飄過來,給我壹個安慰的微笑。
  他是怕我受冷落了嗎?這細心體貼的人。我多想抱著他,貼著他,但現在卻有這麽多不相關的人在身旁。尤其是這位王小姐,咄咄逼人,膚淺囂張。她恐怕也是出身富豪,從小受盡了寵愛。我不喜歡她對靖平說話時嬌嗲的樣子,尤其她在會議室裏腿緊靠著靖平的曖昧姿勢,讓我不舒服。
  突然我靈機壹動,決定逗逗靖平。
  我把右腳從皮鞋裏脫出來(還好皮鞋是敞口露腳背的,沒有系帶,用腳壹蹭就可以脫下來),盡量不要碰到我身旁的王小姐和李教授,慢慢朝坐在我對面的靖平伸過去,順著他敞開的褲腳,爬到他的褲管裏面,在他光裸的小腿皮膚上摩挲輕蹭。
  他臉上瞬時壹僵,但馬上又恢復常態,繼續和他們交談,只是有意無意地朝我瞟了壹眼。還好,他看的是我,而不是王小姐。
  我繼續在他腿上又蹭又磨,但他卻只顧著和別人說話,再不看我壹眼。
  我玩了壹會兒,也覺得沒趣,就乖乖地把腳縮了回去。所幸身旁的人們並未覺察這場小小的惡作劇。
  正餐結束上甜點時,王小姐又開口了:“下次李先生來新加坡,請務必賞光出席在我父親酒店為您舉行的歡迎酒會。我家社交圈子裏的好多上流人士都想和您認識。希望您能賞臉。”
  “王小姐太客氣了,不必要這樣勞師動眾。”靖平和她客套著。
  “林小姐也壹起來呀。到時候壹些演藝界的明星也會來,平時不容易看到呢。”她笑著轉向我。
  “謝謝妳的邀請。我想還是不必了,我喜歡清靜。”我知道她並非真意請我。
  “林小姐這樣文靜,壹定是書香門第出身吧。”她仍不願放過我。
  “我父母的確都是挺安靜的讀書人。”我回答她,換來她臉上更明顯的輕鄙。在她心裏,所謂書香門第恐怕是貧寒低微的代名詞,而我這個出身寒門的女子必是施了諸多心計,才釣上了靖平這條大魚。
  我偷眼看靖平,他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我身旁的陳教授趕緊打圓場:“林小姐長得這樣美,是有西方血統吧?”
  “我父親是比利時人。”我對他笑笑。
  “我去年去法國旅行時,看到報紙上登著比利時壹位公主的照片。那位公主的母親據說也是中國人。妳跟她長得很像,怪不得壹看到妳我就覺得在哪裏見過。”陳教授說。
  我不想拿身份壓人,正想說那是巧合,靖平卻先我壹步不急不緩地開了口:“坐在妳們面前的就是這位公主本人。諸位,我來重新介紹壹下我的未婚妻,比利時公主,Gisèle Irène Claire-Josèphine Marie殿下,她的中文名字叫林雲深。”
  我的四周安靜了片刻,幾位男士立刻站起來,對我鞠躬行禮,嘴裏說著“榮幸”,“抱歉”,“怠慢”之類的話。
  我坐在椅子上,用壹個公主該有的優雅尊貴的儀態,向他們頷首微笑。
  我沒有去看王小姐的臉色。盡管她膚淺張狂,我也不願意在此時以勝利者的姿態讓她難堪。我從不以自己的身份血統為炫耀,因為它們於我是負擔多過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童鞋們,這周末偶要加班,所以下次的更新要在中國時間星期壹的早上了。請大家見諒。
  鬥室裏的愛情(雲深)
  好不容易回了靖平公司,他們和靖平做分手前最後的寒暄,而我推說累了,到靖平辦公室後面他專用的小臥室裏休息。
  我刷牙清理過後,細細環顧這間小臥室。窗上嚴嚴地遮著厚重的窗簾,屋裏只開著壹盞床頭櫃上的小燈。柔和低暗的燈光照著壹張舒適的單人床,衣櫃,書架,固定在墻上的液晶超薄寬屏電視,和壹組小巧的音響。陳設簡單,整潔。
  每每工作到夜深時,靖平就是在這裏度過漫漫長夜的嗎?那該多孤單。以後他要是工作得太晚沒法回家,我就到這裏來陪他。那這床是不是要換成雙人的了?
  我正想得出神,壹雙堅實的手臂從身後抱住了我,嚇我壹跳。
  “在想什麽壞事?小臉紅紅的?”靖平略低的好聽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妳應酬完啦?”我高興地回過頭。
  他已經脫掉了西服外套,摘了領帶,只穿著襯衣,看來是完事了。
  “總算完了。”他輕輕吻著我的額頭。
  “妳為什麽要告訴他們我的身份?妳以前從來都不提的。”我問他。
  “那位王小姐對妳太囂張粗魯,她既然看重門第家世,那就只好給她壹個小教訓。”
  “她對我這樣無禮,李先生認為是拜誰所賜?”我決定將他壹軍。
  “居然賴到我頭上?我跟她可不熟。”他笑。
  “可她說妳們關系非淺呀,而且壹直保持通信。”
  “她說的妳也信?我上次在新加坡醫大講學的時候就覺得這女孩子主動得過分了,回來以後她又隔三差五地給我發電郵,不過那些電郵我都交給Nigel處理了。”他低頭要吻我。
  我壹偏頭躲開,然後故意對他皺眉道:“人家女孩子寫給妳的情書,怎麽可以交給Nigel去處理?妳太不尊重人了。”
  他苦笑:“不是我不尊重她們,只是如果親自處理這種郵件,我就不用上班幹正事了。Nigel成天在女孩子堆裏打轉,經驗比我豐富,處理這些郵件也很得體。”
  “王小姐有什麽不好?人又漂亮,家裏又富有,而且人家對妳傾慕已久了。”我接著打趣他。
  他淡笑壹下:“膚淺張狂,嫌貧耀富,這也叫好?”
  我對他眨眨眼睛:“她穿著Dior的套裝,我穿著街邊小店買來的衣服,她自然會看不起我了。”
  “不許胡說。”他捉住我,俯身下來,輕輕啄著我的耳垂:“我根本沒註意她穿著什麽。妳卻美得像個落入凡塵的小精靈,奇Qīsuū.сom書讓我挪不開眼睛。”
  “可妳後來吃飯連看都不看我壹眼。”我有些委屈地嘟嘴。
  “還說。在那樣的場合居然用小腳丫來撩我。”
  “妳怎麽知道是我,不是王小姐?”我嘴硬著。
  “我很清楚妳腳的形狀和尺寸,而且妳的皮膚貼在我身上是什麽感覺,我知道。”他的聲音突然曖昧地低下來。
  我想起了昨夜,紅了臉:“知道是我還不理我?妳拿眼睛多看看我也好呀。”
  “我要是當時再多看看妳,就更把持不住了,會滿腦子只想著跟妳親熱,沒法跟人談事情了。”
  “我沒那意思!”我的臉壹下子燒得發燙,開始手忙腳亂地辯解。
  “可現在我有那意思。” 他灼熱的呼吸吹在我面頰上,讓我有些頭腦昏沈。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解開了我的腰帶,雙手往下壹帶,我的衣裙就落到了地板上。我大驚用手護在胸前,但根本阻止不了他除去我余下的所有衣物。很快我便不著寸縷地站在他面前。
  他壹擡手把屋裏唯壹開著的那盞臺燈從床頭櫃掃到床上,然後在我的驚呼裏把我壹把抱起來,放到床頭櫃上,背抵著墻。
  在這昏暗如夜的鬥室裏,在倒在床上的那盞小燈的低柔燈光下,他開始熱烈地親吻撫摸我的身體。
  “靖平,妳待會兒還有會!”我徒勞地躲避著他排山倒海的熱情。
  “我們還有壹個小時。小東西,妳惹了禍就想跑嗎?”他聲音裏的迷亂灼熱讓我再無法抗拒。
  他溫潤靈動的舌在我唇齒間癡纏,然後隨著他手的撫摸,滑過我的脖頸,吻住了我的胸前。這不再是昨夜如溫煦春風樣的吻,而是帶著強烈欲望的吮吸和糾纏。這欲望讓我害怕,但又莫名地渴望,像是壹簇火焰在我體內猛然綻放,讓我全身顫抖。
  我弓起身體,迎向他,但卻又在他要將身體更緊地貼向我時,害怕地退讓 – 昨夜的疼痛仍記憶猶新。我慌亂地將雙腿蜷起來,交叉著擋在我和他之間。
  他卻不容我的躲避,抓住我的腳踝,把它們分開,架在床頭櫃上,然後欺到我兩腿間站著,靈活的手指從我的喉部流水壹般摩挲而下,最後停在了我下面的壹點,開始輕揉撚撫。
  我全身頓時如遇電擊似地劇烈顫抖起來,強烈的刺激讓我全身都幾乎蜷成壹團。壹種從未有過的強烈欲望推著我,但我卻不知自己想要什麽,或者要去向何方。我在快感和難受的折磨間,哭了起來。
  靖平吮著我臉上的淚,在我耳邊低語著:“寶寶,不怕。” 然後他壹手緊握著我的腰,壹手解開他的褲扣,略壹屈膝,在我的壹聲驚叫裏,不由分說地契入了我的身體。
  在那壹瞬間,我終於明白了我要什麽 – 我要靖平!
  我向著他張開自己,如盛開的花壹般。我的雙臂圈著他的脖子,兩腿緊緊纏在他腰間。我愛他,隨他帶我到哪裏。
  我貪戀他看我的眼睛,那裏面有那麽多的愛和癲狂的激情,多得能將我沒頂。
  我喜愛他吹在我皮膚上火燙的呼吸,就讓它燒化了我和他熔在壹起。
  我愛聽他在進入我身體時,發出的那聲輕微的低嘆,仿佛沙漠裏幹渴的行人終於找到了清泉。
  我渴望他壹次又壹次地貫穿我的身體,那樣真實,緊密,強烈的,沒有阻隔的結合,讓我感覺我們再不會被分離。
  不再有疼痛,只有歡愉。
  如果為了這樣和他在壹起的快樂而要受到懲罰,那麽,任何懲罰,我都願意。
  他身上的衣褲隨著他的動作摩擦著我光裸的皮膚,產生了那樣奇異的快感。他在我體內狂猛有力的撞擊而產生的巨大的快樂讓我蜷緊了腳趾,全身哆嗦。我聽到了自己的抽氣聲,隨著他的撞擊,壹下,壹下。這樣細弱的聲音仿佛刺激了他,他的動作變得更加劇烈和深入,每壹下都把他自己嵌到我身體和靈魂的最深處。
  壹種前所未有過的無法控制的痙攣從我體內水壹樣地漫開,讓我驚喊出聲。他貼在我耳邊低語:“雲深,小聲點兒!外面的人會聽見。”
  但我卻壹聲高過壹聲,無法抑制。
  他用吻堵住我,把我所有的叫喊都吞入腹中。在他唇齒的壓迫下,我只能發出哭泣壹樣的嚶嚶聲,而我身體的某個部分卻開始劇烈地收縮夾緊。
  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促而沈重,動作也變得瘋了壹樣地激狂,但仍然沒有放開我的唇。那樣劇烈的快感迫得我要發瘋,但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溺水般死死抓著他的衣服,任他把我帶到天堂或是地獄。
  終於,在我力竭前最後壹次的悸動裏,他再壹次抵死壹般地深深杵入我的身體。壹股灼熱在我體內的最深處迸射開,像是他滾燙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應妖妖的要求,我把文裏面的壹些西文人名的譯音列在這裏。不是我要有意拽英文,實在是有些人名我知道發音但是沒法準確地譯成中文,大家見諒。
  André (這個比較難翻,近似於安德烈的發音), Gisèle(吉賽爾), Matilda (馬蒂爾達),Ann-Sophie(安-索菲), Bernard(伯納德), Pierre(皮埃爾), Nigel(奈傑爾), Félix(費利克斯), Olivia(奧利維亞), Alexandra(亞力珊德拉), Ludwig(路德維格)。
  求婚(雲深)
  他把意識模糊的我抱回床上,然後用身體輕輕覆在我身上,吻著我光裸汗濕的皮膚。
  “我剛才有沒有弄疼妳?”他細細看著我的臉,低柔地問。
  我迷迷糊糊地搖搖頭:“壹點也不疼了。只是妳每次都會動得那麽用力那麽快嗎?我被妳撞得都頭暈了。”
  他似乎壹楞,然後有些驚訝地說:“雲深,妳真地連這也不知道麽?壹般妳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即使未經人事,但這種常識還是知道的。”
  我臉紅了:“我當然是知道的,以前班上的女生之間都偷偷說過。我也知道是身體的哪壹個部分,也知道精子和卵子。”
  他輕笑壹聲,吻吻我的額頭:“現在的初中生只怕知道得也比妳多。不過也難怪,妳在北京上中學的時候只上語文和歷史課,生理衛生沒機會接觸。而且妳奶奶那套中世紀的教育方式是不會讓妳了解這方面的知識的。我剛才是不是太用力了?妳有沒有不舒服?”
  我搖搖頭:“我沒有不舒服,只是有些不習慣。”
  他低頭含著我的耳垂,輕輕舔吮啃咬,在我耳邊道:“那我們就天天練習,幫妳快些習慣。”
  我耳根燙起來,心裏壹陣歡喜又壹陣羞怯,半天了才蚊吶壹般說:“那為什麽妳昨晚最後沒動得那麽快,那麽用力,而且也沒留下熱熱的東西在我裏面?”
  他笑:“小傻瓜,昨晚妳是第壹次,我舍不得讓妳太疼,所以就犧牲壹下,讓妳慢慢適應。”
  這麽說,昨晚為了我,他根本就是在忍。唉,靖平,妳對我這樣好,我該怎麽報答妳?我把臉埋進他肩窩裏,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壹時間都不知道該怎樣言語。
  “靖平。”我輕喚著。
  “我在。”他低柔地應。
  “為什麽對人說我是妳的未婚妻?”
  他用手臂支起身體,深深地註視我:“本來想送妳戒指的時候再問妳願不願意,但可能心裏太想,壹急就說出來了。妳會怪我嗎?”
  “妳都沒問過我。”我撒嬌地假意嗔怪著。
  他看著我,明亮的星目裏,壹片靜切的光華。
  他註視我良久,緩緩開口:“雲深,妳願不願意做我的妻子?我起誓,會用我的生命愛妳,珍惜妳,保護妳遠離傷害,壹世幸福平安。”
  這是我愛了壹世的男子,這是我等了壹世的話語。曾經,我以為今生已無望聽到。
  壹滴淚從我眼角滑下,我說不出壹句話,只能對他點頭,不停地點頭。他捧住我的臉,吻幹我的淚,再深深地吻我的唇,然後帶著滿溢的溫柔眷戀註視我。
  我突然想起了壹件事,臉壹下子白了:“明天宮裏的飛機會來接我回比利時,怎麽辦?”
  “是妳自己急著要離開我,我也沒辦法,只好先分開壹段時間了。”他無奈地搖搖頭。
  “再跟妳分開壹天我都活不下去!”我的淚又流下來。
  他趕忙給我擦淚,抱著我哄:“寶寶妳別哭,我逗妳吶。今天壹早我就給妳奶奶打了電話,跟她說了我們的事,說妳暫時不回去,把飛機取消了。”
  “奶奶怎麽說?”我緊張地抓住他的襯衣。
  “她壹點不吃驚,說早看出來了。還說她同意,然後恭喜我們。”
  我松了壹口氣道:“難怪古語說‘禍兮福所倚’,我現在聲名狼藉,還有哪家皇室貴胄敢娶?這倒也省得妳要費勁跟奶奶提親了。”
  “不許亂說自己。我不會容忍妳壹直背這個黑鍋受委屈。我遲早要還妳的清白,只是時間問題。”
  我把臉埋進他堅實溫暖的胸膛,眼淚在眶裏打轉,良久才幽幽地說:“只要有了妳,那些就不重要了。妳什麽時候娶我呢?”
  “等到妳十九歲吧。要不然就算在比利時也不合法。”他撫著我的頭回答。
  “還要等兩年嗎?我不要和妳分開!”
  “傻孩子,誰說我們要分開?我們現在可以先訂婚,妳就想跑也跑不了了。”他吻著我的臉,微笑著說。我發出壹聲幸福的輕嘆,縮回他懷裏。
  就這樣,我擁著這個世上我最珍愛的人,體內含著他溫熱的種子,疲倦而朦朧地在雲端飄蕩。但願時間就此停下,讓這瞬間的幸福變成永遠。
  我遊移的目光落在墻上的壹幅照片上 – 碧天白雲下,壹汪湛藍柔軟的湖水依在雄壯巍峨的皚皚雪峰旁。童話壹般神聖美麗。
  “靖平,墻上的照片是哪兒?”我問他。
  他仍伏在我身上,親著我□的肩頸,在他綿密溫柔的吻間模糊低沈地回答:“那是西藏的納木措和念青唐古拉峰。”
  “真美。”我輕輕地嘆。
  “藏人認為所有的雪山和湖泊都是有生命的神靈。如果山湖相依,那麽他們便是夫妻,山為男神,湖為女神。納木措和念青唐古拉是西藏的聖湖和神山。藏民有轉湖和轉山的習俗,據說由此可以功德無量,心想事成。”
  “我們能去嗎?我想去為我們的愛情祈願,讓我們永生不會分離。”我向往著。
  他從我身上擡起頭,用他好看的鳳目註視著我:“我們不會分離。永遠不會。”
  “可妳還沒答應我。”我有些急了。
  他笑起來,溫暖的波在他面上漫開。唉,他真是好看。
  “等我忙完手裏的事,下個月就帶妳去,好不好?”
  我喜悅地環著他的脖子,在他唇上感激地壹吻。這卻引發了他剛平息的激情,緊緊鑊住我,吻得我幾乎要窒息。
  “我真的得走了。我怕現在再吻妳壹下,我就控制不住會再要妳。那我就真的來不及了。”他艱難地從我身上離開,呼吸有些喘。
  他用被單蓋好我,整理好他身上的衣物,然後俯身到我床邊,微笑著說:“累了就睡會兒吧。待會兒讓Nigel送妳下去。回家等著我。下午我壹回來我們就出發去四川。現在不敢再親妳了,要不我走不了了。”他用手掖掖我的被角,然後起身走到門邊。
  我想跟他說“我愛妳”,但渾身的酸軟無力卻讓我只能模糊的對他“嗯”了壹聲。
  然後那張我心愛的溢滿熠熠光華和柔情的臉,消失在輕輕掩起的門後。
  休息了壹會兒,我收拾整齊後,推門出去。
  Nigel從他的辦公桌前起身,對我很燦爛地壹笑:“林小姐,或者現在應該稱呼您公主殿下。”看來他也知道我的真實身份了。
  我小的時候,常常到靖平公司來找他。每每遇到靖平暫時不空時,Nigel總會陪著我玩壹會兒。他對我,向來都是如兄長或長輩般地友善溫和,因此我跟他之間也比壹般人親厚些。但若因為我的身份而就此在我們之間築上壹堵墻,那就太可惋惜。
  我友好地回他壹笑道:“妳還是叫我雲深吧。”
  “好的,雲深。”他的大方自如讓我心中壹寬,但又突然臉紅起來- 我剛才喊得那樣無法自制,他可千萬不要聽見些什麽。
  Nigel送我到電梯門口,替我拉開車門,等我坐定後,在窗前俯下身來對我嘻嘻壹笑:“雲深妳果然是已經長大了,粉面桃花,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啊。”
  我心裏壹驚,這時車已經開動了。我趕緊從包裏拿出化妝鏡打開,鏡子裏的那個人讓我壹楞。眉眼五官還是我自己的,但微酡的雙頰和眉目間脂粉所無法描摹的瀲灩光采卻是陌生的。我明白自己幸運地繼承了父母出眾的容色,但此刻的我卻在散發壹種近乎攝魄的光韻,這應該是方才與靖平那場激烈的歡愛帶給我的。像Nigel那樣的情場老手壹看就肯定明白剛才我和靖平之間都發生了些什麽。我羞得把臉埋進掌心,卻又用牙咬住下唇,抑住湧動的喜悅笑意。
  舊日的米糕(靖平)
  當天下午兩點過,我便從公司回到家,然後和雲深匆匆啟程前往四川,開始我們兩人的旅行。
  “靖平,我們為什麽要去四川旅行?”飛機起飛後,她轉頭問坐在她身旁的我。
  “這個麽,現在不能告訴妳,到時候妳就知道了。”我買個關子不肯答。
  她不甘心,又撒嬌耍賴地纏了壹會兒,見我當真是守口如瓶,就撅了小嘴不理我。我趕緊拿出壹副圍棋來分散她的註意。
  雲深的棋藝很壹般,但我設法讓她壹連贏了兩局。她高興起來,拍著手笑得清脆:“妳看妳不告訴我為什麽要去四川,下棋可就輸了不是?”我只裝作心服口服地認輸,讓她興奮了好半天,直到發現自己來了例假,便立刻蔫了,縮在我懷裏直嘟噥:“唉,又要開始受罪啦。”
  “我們這次旅行悠著來,不會讓妳累著。”我吻吻她的額頭,把手放在她小腹上輕輕撫摸,有些心疼起來。
  她從我懷裏揚起頭來對我粲然壹笑:“我不怕累,能跟妳在壹起,再累我也喜歡。”
  我心裏壹暖,俯頭吻住她。
  下了飛機, 坐上早已在機場等候的汽車,我們前往目的地的旅館。到達旅館時,已是深夜,而身旁的雲深靠在我肩上已經睡著了。
  雲深睡眼惺忪地跟著我進了旅館的房間,然後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我們倆住壹間嗎?”
  我略微壹楞:“妳不願意麽?”
  她小腦袋猛搖,然後紅了臉:“願意願意!只是……這壹切都發生的太快,幸福的像是在夢裏了。”
  我笑著攬她到懷裏:“小傻瓜,這是真的。要不打我壹下,我要是叫疼,就說明不是在做夢。”
  她雙手環了我的脖子,踮起腳尖,拿柔嫩的面頰在我臉上輕蹭:“我不打。妳是我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我可舍不得打妳。”
  我心裏突然有了百樣的感慨和熱潮湧動,但卻說不出話來,只能深深地吻她。
  那夜,我抱著她入眠,壓制著自己蠢蠢欲動的欲望,在黑暗裏聽她沈睡時的呼吸。我仿佛已經行過了重山復水,才終於將她抱在了懷裏。她是我的,我再不能讓她離去。
  第二天早晨起床洗漱過後,我便拉著她走出旅館。
  在清晨略帶寒意的薄霧裏,壹條緩緩流動的清澈小河出現在我們眼前,河畔是並不寬敞的青石路面和古樸潔凈的青石欄桿。
  雲深似乎壹楞,放開了被我牽著的手,走到石欄前,望著腳下潺潺而過的河水,若有所思地說:“這裏感覺好熟悉,仿佛以前來過,但卻想不起是什麽時候。”
  我微笑著上前,重又握了她的手:“不著急,慢慢想。餓不餓?我們先去吃早飯。”
  我牽著她沿河而行,她突然停下來對我說:“靖平妳聞到香味沒?是什麽好吃的這樣香?我們就吃這個好不好?”
  我笑:“好啊,只要妳有本事找到。”
  這回成了她拽著我,壹路翕動著小鼻子,循著香味找過去,然後停在了壹家小飯鋪前。店內擺著老舊斑駁但卻擦得幹凈發亮的四方桌,碩大的竹編蒸籠裏溢出熱騰騰的米香。
  雲深眼前壹亮,興奮地回頭看著我:“我知道這是哪兒啦!這是那家米糕店,這裏是我們以前來過的那個小鎮,它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桃花驛!”
  我大笑起來:“小饞貓,怎麽看見吃的才想起來?這裏的確就是五年前我們來找妳爸爸媽媽的時候到過的桃花驛。”
  我們落坐以後,壹個身量不太高的瘦瘦的青年走過來,用四川話招呼我們:“兩位想吃點什麽?”
  “勞駕要兩份醪糟蛋和米糕。”我再轉頭問雲深:“還想要別的嗎?”
  她收回四處顧盼的目光,對我搖搖頭,再笑盈盈地問那青年:“請問這家店以前的老板,我是說那位老太太和她的先生還在嗎?”在中國生活多年,她已能聽懂四川話。
  青年答道:“妳是問我奶奶和爺爺吧?他們年紀大了,去年就把店交給了我和我媳婦,他們在家幫我們帶帶孩子。”
  沒見到故人,雲深有些失望地輕輕“哦”了壹聲,但轉眼卻突然漲紅了臉,拿眼睛偷偷瞟了壹眼那位正在竈前為我們準備吃食的青年。她應該是想起了當年她父親開的那個要把她嫁給店主的孫子換米糕的玩笑。
  我在桌下抓了她的手,佯裝威脅道:“在亂想什麽?妳已經是我的人了,還想著嫁別人可不行。”
  她又急又窘,拼命要掙開,低聲反抗著:“妳在亂說什麽?我可沒這麽想!人家孩子都有了!”
  “那他要是沒孩子妳就要嫁了是不是?看來妳果真是想當米糕店的老板娘。”我決定再逗逗她,因為她臉紅著急的小模樣實在可愛。
  “妳這個人怎麽這樣壞!我不跟妳說話了!”她氣鼓鼓地把小臉扭到壹邊,不再理我。
  這時我們的吃食端上了桌,我坐到她身邊,攬了她又哄又逗,她這才“撲哧”壹笑,咬了壹小口我餵過去的米糕。
  我餵她壹勺熱醪糟:“我讓老板放了紅糖在裏面。妳現在是例假期,多喝點這個會不那麽疼。”
  她咽下口中的醪糟,對我說:“以往來例假的第壹天我都會肚子疼,可這次壹點也沒疼,真是奇怪。”
  我笑道:“那妳該謝我才是。”
  她睜大美麗清澈的褐眸:“謝妳?這跟妳有什麽關系?”
  我把唇湊在她耳邊,壹番絮絮的耳語。
  她聽完漲紅了臉,忙坐端正了假裝吃東西,然後偷眼看我,小聲說:“真的還是假的呀?”
  我壹本正經地回答道:“醫生哪會說瞎話騙人?以後只要跟我在壹起,保證妳不會再疼了。”
  她壹聽又趕緊低頭假裝去撥弄碟子裏的米糕。我看見她略垂的長睫像只不安的蝴蝶的翅膀壹樣扇動著,精致的小臉上壹陣陣的緋紅,抿著的小嘴像是笑又像是窘。
  當她終於擡起眼睛看著我的時候,眸中竟是壹片瀲灩明媚得要攝魄的華采。
  “靖平,”她說:“妳這樣看著我,人家會當妳是色狼的。”
  作者有話要說:媽媽咪呀,總算是把這章趕出來了。抱歉讓大家久等了,最近工作實在太忙了。
  還願(靖平)
  小鎮的變化並不大。桃花溪水依舊悠悠緩緩從鎮中流過,沿溪而建的石板路與青石欄桿壹如當年般古舊青幽,路旁的民居店鋪間時有叢叢青竹和開滿雪白花朵的桂樹。只是當年清壹色茅屋的民居中,已有些許被磚瓦的小樓代替,而並不寬敞的青石路面上,在過往的行人,牛車,和自行車中,偶或會出現騎著電瓶車,衣著簇新的青年農人。
  壹切依舊平靜祥和,古意尚存,仿佛我昨日才從此地離開。但這涓涓不斷的水聲裏已流過了五年光陰。昔日在河邊促膝談心的Philippe與成碧已經離世,而彼時我身旁的稚嫩孩童已變成了此刻我臂中的婷婷少女,我即將的妻子,我未來孩子的母親。
  我們在鎮中悠然地走走停停。婦人們仍在河畔淘菜洗衣,漁翁仍駕著站滿鸕鶿的漁船在河中捉魚,岸上的茶館中,仍有自得其樂的人群。
  我在街邊的小攤上給雲深買了壹束芙蓉花。她摘下壹朵粉色的別在耳後,再將其余的握在手裏,盈盈地對著我笑。今天她穿著淡藍的牛仔褲和簡潔的白色外套,漆黑柔軟的頭發松松地梳成兩條長辮垂在胸前。整個人清新靈致得勝過她手中新折的芙蓉。
  這讓我憶起五年前在陳薇語朋友的花店裏,自己想像著雲深成年以後手握著她心愛之人所送的花束的情景。我想像中她的微笑和此刻呈現在我面前的,如出壹轍。但當時未曾想,那個今後送她花的人,會是我。
  河道轉彎處,出現壹道朱漆斑駁的矮墻,墻內圈著壹座古舊的寺廟 – 普渡寺。這是我此行必須來的地方。
  跨入院門,庭中的大樹壹如當年,寺中的香火依舊不旺,壹位老僧正在院中用掃帚打掃著青石地面上的落葉。
  我們走上前去,果然仍是當年給雲深看相的那位僧人 – 寬林。他的相貌仿佛全無改變,依舊是眉目慈和,面胖身圓。
  我在他身前停住,向他輕輕壹鞠:“寬林師傅,您好。”
  他停了手裏的掃帚,直起腰,對我略壹打量,便笑上眉梢:“李施主,原來是妳。五年不見,別來無恙?”他真是好記性。
  這時,雲深也向他微笑著問好。他看著雲深,眉開眼笑道:“恭喜小施主,找到了命中渡妳的人。”
  雲深聽得有些糊塗,我卻恍然大悟:“原來師傅您壹早就知道我與雲深之間會有今日。”
  他仍是笑如彌勒:“那是當然。雖然天命不可說破,然而命裏有時終需有。該遭的劫數躲不過,但註定的姻緣也是拆不散的。”
  我再向他道謝,然後又買了樹下小攤上的香燭,拉著雲深到殿裏點了,供在觀音像前。
  “妳們剛才在說什麽?”雲深問我。
  我對她以實相告:“妳十二歲時我們第壹次到這裏來,寬林師傅給妳算過命,還記不記得?”
  “當然記得呀。妳告訴我,師傅說我會很幸福,將來要生三個孩子。”她微微紅了臉,垂了眼簾,卻又拿眼睛偷偷看我。
  我握了她的手,微笑道:“要三個孩子我自然是高興的,可我舍不得妳辛苦。”
  她小臉更紅,寶光流轉的大眼睛看著我,小聲說:“我,我不怕辛苦,只要是妳的寶寶。”
  我心中感念,更握緊了她的手,溫言道:“但當時有件事情我瞞了妳- 寬林師傅還說,妳命裏有劫數……?
  聞及此,她臉色驟然煞白。我忙上前壹步擁她在懷裏,摟得緊緊,和聲安慰著:“不怕,不怕。我還沒說完。師傅說妳命裏雖有劫數,但若得有緣人相渡,便可平安。妳父母的過早離世,他們葬禮時的騷亂,妳滑雪時差點摔下崖去,關於André的風波,還有卓正,這些艱險,妳都壹壹渡過了,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寶寶,不擔心。”
  “因為那個渡我的人壹直就在我身邊,是嗎?”她在我懷裏,幽幽說道。
  “那妳以為還有誰?又想嫁別人了,是不是?”我想打消她的驚懼,便開玩笑逗她。
  她從我懷裏擡頭,專註地看著我:“妳知道我沒有別人。靖平,妳是不是曾經在這裏為了我許下了什麽願望,而這次旅行的主要目的是來還願的?”
  我微微笑著:“好聰明的小姑娘,妳說對了。因為五年前我曾在這座觀音像前發誓,我願不惜壹切,要護妳壹世平安周全。而現在妳就平安地站在我面前,所以我必須回來還願。”
  她靜靜看著我,褐眸中似有淚光浮隱,良久才說:“妳從來不信神佛的。”
  我握了她的手,輕輕說道:“為了妳,我信。”
  兩粒珍珠壹樣的淚滴從她卷翹的長睫間滾落。她突然伸手環住我的脖頸,將面頰緊貼在我臉上,喃喃地喚我的名字:“靖平,靖平……”我臉上觸到壹片濡濕的滾燙- 是她的淚。
  我圈緊了她,將唇貼在她耳邊:“今世,以及來生,無論怎樣的命運在等妳,我都會盡了我的所有,保護妳遠離災難苦痛,壹世平安幸福。”
  她仰起淚水滿溢的小臉看著我,對我說:“靖平,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在妳身邊,讓妳幸福。但如果上帝要懲罰我,讓我進地獄,我卻不想妳陪著我壹起。”
  燭光下,她的臉是滄海浮生裏,壹朵最美麗的花。
  我用手捧起她的面頰,輕輕撫摸,深深註視這張我壹世也看不夠的容顏:“傻話。天堂,地獄,我都和妳壹起。因為妳才是真正渡我的人。沒有妳,這世界於我只是無際無望的苦海。”
  她淚光盈盈地望著我,喃喃地念:“但使相思莫相負,牡丹亭上三生路。”
  我情不自禁地俯身吻她,卻被她躲開:“靖平,這樣會對神明不敬。”
  於是,老舊的觀音像前,案前蠟燭偶爾的爆花聲裏,我握著她的手,靜靜佇立。
  作者有話要說:滄海萬裏,誰是渡誰的人?
  盛宴(靖平)
  第二天,我們離開了桃花驛小鎮,前往附近的成都,打算在這裏度過輕松愜意的兩天,然後就回北京。
  成都與以往我到過的任何壹個城市都大不相同。它慢條斯理的節奏是壹向做事情會算時間的我所不常經歷的,但無疑,它是壹個享受愛情的極佳去處。
  我和雲深在成都的古廟名勝中徜徉,在茶館裏喝著茉莉茶聽傳統的清音,穿行在老街舊巷間,只為找壹碗最地道的素椒面,涼粉,豆花,或者鍋珍甜品。
  雲深對裝潢華麗的高檔飯店不感興趣,卻專喜歡找小店鋪裏那些傳統地道的小吃,但她食量小又想多試些花樣,就常要我跟她分食。於是就有了我們倆坐在花街鳥市的樹下分壹只牛肉焦餅,在壹間幹凈的小蒼蠅館裏面分食壹份雞汁鍋貼和洗沙湯圓,還有站在街邊等待小販烤好小爐上壹種叫蛋烘糕的吃食。和她在壹起的每壹分秒,與她分食的每壹口食物都浸滿了我們快樂的愛情。
  第三天是我們在成都的最後壹天。將近黃昏時,我才跟雲深從草堂返回賓館,打算修整壹下,然後出去吃晚飯。站在賓館大廳裏等電梯時,她挽著我的手臂問:“靖平,我們晚上吃什麽呀?”
  “妳想吃什麽?”我微笑著問她,不過心裏明白,根據這兩天的經驗,她壹般這麽問我的時候,自己心裏是已經有主意了。
  果然,她對我眨眨眼睛:“我們去吃昨天晚上在街邊看到的那種架在小桌子上的火鍋好不好?他們好像叫什麽麻辣燙。”
  我搖搖頭:“不行,雲深。那東西很多人都在裏面涮過,看起來不太衛生。”
  壹聽我反對,她把本來放在我掌中的小手抽出來,然後嘟了嘴不高興了。
  我輕笑起來,攬她過來到懷裏:“記不記得今天中午有人壹定要吃那種傷心涼粉,結果壹口進去就眼淚止不住?麻辣燙比傷心涼粉只會更辣。”
  她猛地擡頭,張大眼睛看著我:“那我不吃了!可是麻辣燙聞起來好香啊。妳用什麽來補償我呢?”這個小狡猾開始跟我講條件了。
  我沒奈何地笑著撫撫她的頭妥協道:“今天晚上妳想吃多少甜品就吃多少,行不行?”
  她歡呼壹聲,眉開眼笑:“就這麽說好了!妳到時候可不許賴帳又管我吃甜食!”
  這時電梯門開了,我拉著她跨進去。然後電梯朝我們住的頂層套房馳去。
  電梯裏就只有我和她,我俯下頭去想吻她,卻被她壹偏頭躲過了。
  我正有些納悶,她卻伸手抓了我的衣角,小聲開了口:“靖平,我,我例假結束了。”
  我的思維停頓了兩秒,然後突然把她壹把抓到懷裏,狠狠地吻她的唇。這幾天來壹直壓抑著的欲望瞬間爆發出來漲滿我的全身。她有些招架不住似地慌亂地回應著我。這卻激得我更加地不顧壹切。
  這時,電梯門開了,我們到了頂層。她手忙腳亂地推開我,逃壹樣地出了電梯。電梯門前站著壹對正等著下樓的老年夫婦,他們看看小兔子壹樣慌張臉紅的雲深,然後對我會心地笑起來。
  “晚上好。”我朝他們笑著打聲招呼,然後跟在雲深後面朝我們的房間走去。
  雲深站在房門口拿出磁卡要開門。我從後面抱住她,低頭將唇貼在她柔軟的頸上。她渾身微微抖起來,拿著磁卡的手也發顫,根本沒法開門。我壹手摟在她腰上,伸出另壹只手握在她手上,幫她把磁卡插進鎖孔,開了門。
  門剛壹合上,我就把她的身體扳過來,低頭噙住她的唇。我們的包落在地板上,然後是外套。我壹手解著她剩下的衣物,另壹手急迫地從她衣襟的下端探進去,順著她衣下光裸的背向上摩挲,解開她文胸的背扣,然後捉住她胸前壹朵柔嫩圓潤的花苞。她的唇仍被我吻著,只發出壹聲模糊的嚶聲,然後整個人都掛在了我身上,已經快要站不住了。
  我壹面加快除去我們兩人衣物的速度,壹面抱著她朝臥室走。臥室在最裏面,要經過起居室和書房才能到達。當我們在衣物的磕絆和狂熱的吻裏挪到書房時,我和她都已經不著寸縷。
  我體內的欲望已經無法再控制,我將她放倒在書房的沙發上,然後壹挺腰,在她壹聲短促尖細的叫聲裏,直直刺進她體內。
  “是不是疼?”我擔心起來,盡管她此時已經足夠潤濕。
  她躺在我身下,昏亂地搖頭,似乎已經無力說話,美麗的長發蔓藤壹樣裹在她雪白如玉的身體上,而那兩點粉色的玫瑰花苞則隱在幽幽蔓藤的後面,若隱若現。這是壹副會讓所有男人都發瘋的圖景。
  我開始在她體內沖撞,速度並不太快,但每壹下都深刺到底。她仿佛是壹朵未開的玫瑰,而每壹次沖擊,我都穿過她層疊緊合的柔嫩花瓣,抵在她幽深處秘密的美麗花蕊上,催促著她為我開放。
  她微垂長睫下的褐眸泛著迷蒙水媚的波光,纖長的手指紛亂地抓著沙發上的墊子,柔軟曼媚的身體隨著我的每壹次侵入波浪壹般起伏。在泛著幽光的黑色皮質沙發的映襯下,她雪白完美身體的扭動像是壹只水妖。天真稚嫩的她並不知道自己有這樣可以將人惑到死的美麗和性感。
  她突然伸手攀住我撐在她身側的上臂,整個身體都弓起來貼緊我,全身都開始漸漸縮緊。我明白她的峰點就快來了,便加重了動作的力度。她的頭垂下來,隨著我的每壹次動作無力地撞在我肩上,伴著嘴裏細弱的嚶嚀,仿佛痛苦又仿佛渴望。
  終於她全身顫起來,再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死死攀住我,而在我們的結合處急劇地收緊。這種強烈的刺激讓我幾乎要立刻爆發,但我強迫自己把住不動,只是緊緊抱著她,看她在激情裏盛放,然後平息。
  我把她輕輕放回沙發上,打開旁邊的壁爐將爐火調到最大,然後俯身看著她。她閉著雙目,任發絲拂在臉上,壹動不動,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壹件精美的大理石雕。而從進門處到書房,我們褪下的衣物散亂地撒了壹路。
  終於她擡起眼簾,眸中壹片朦朧惺忪。我正要俯頭下去吻她,這時我頭上的壹滴汗水落在了她額上。她壹楞,眸中突然綻出明澈璀璨的光華,唇邊含著壹個感念快樂的笑,靜靜看著我。良久,她輕輕說:“靖平,我愛妳。”
  我明白她對我的感情,但聽她說出這三個字,還是第壹次。我壹把把她抓過來,狠狠地吻她,然後不顧壹切地再次契入她的身體。
  我說不清那沖擊著我的是欲望還是情感,我只是不管不顧地想要占有她,跟她密不可分地合為壹體,從身體到思維,到壹切。我不再保留,也不再控制,只狂猛而深切地占有她。她的下壹個峰頂很快到了,我卻不再給她喘息的機會,用不變的速度和力量帶著她攀向另壹個巔峰。
  她初始纖細羞怯的嚶聲逐漸變成了激烈的呻吟,最後幾近嘶啞。終於在最激烈的□來臨之前,她仿佛用盡所剩的力氣喊了壹聲:“靖平!” 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我體內炸開,我深深刺入她,在她身體的最深處,爆發出來。
  那天晚上,我們沒有再出過旅館的房間,連晚飯都是讓客房服務送進來的。
  我們在臥室,浴室和其它各個房間裏,用壹切雲深能接受的姿勢瘋狂地歡愛。雖然明白我們之間來日方長,但激情壹旦開閘就收不回來。
  累了,我就抱著她說會兒話,或者小睡壹會兒,醒來便又開始下壹次激烈的歡好。她的身體纖小柔韌到不可思議,讓我可以毫不費力地用各種姿勢和她親熱。她緊致鮮嫩的身體給予我那樣欲生欲死的極至快樂,到此我才真正明白為什麽古人會稱這種兩情相悅的親昵為“歡愛”。
  黑夜和白天對於我們已沒有區別,這是我和她愛情的盛宴,我們沈溺其中,再不顧其它。
  作者有話要說:澄清壹下:傷心涼粉其實比麻辣燙更辣,靖平不是四川人也不知道,只不過是嚇唬雲深,不讓她吃街邊的麻辣燙。這章把我寫得口水淅淅嘩,想念成都那些好吃的呀。偶啥時候才能回成都胡吃海塞呀?
  至於靖平頭上的那滴汗水落在雲深額上時,她會笑得那麽幸福的原因,筒子們就自己想咯。
  靖平的秘密(雲深)
  “雲深,不能再睡了,不然要誤飛機了。”有人在我耳邊輕喚。
  我迷迷糊糊地知道那是靖平,便口齒不清地說:“靖平,我困。”
  他輕輕吻著我的額頭,伸手扶我坐起來:“寶寶,我知道妳困。可現在已經八點了。飛機壹個半小時以後起飛。妳上了飛機再睡好麽?”
  八點嗎?我們昨晚將近四點才真正睡下。我稀裏糊塗地洗漱穿衣,夢遊壹樣跟著靖平出賓館,進機場。上了飛機,又倒頭壹陣猛睡。等睡夠了睜眼時,卻已是躺在北京家中我自己的房間裏。我模糊記得到家時,靖平直接把我抱回了自己房間,讓我再多睡壹睡。這體貼的人。
  我按鈴叫來新月,問她靖平在哪裏。
  她說:“先生把您安頓好,用了點兒午飯,就去了公司,說是要處理壹點事情。”
  我心疼起來:他就不休息壹會兒嗎?昨晚折騰了那麽久,他就不累嗎?怎麽這樣不懂將息自己?
  “小姐,老太太在樓下等您吃飯。”新月說道。
  “好的,我馬上下來。”我趕緊起床,匆匆洗了個澡,換上壹件薄毛衣和牛仔褲,快步下樓。
  渾身都有些隱隱的酸疼,而腳步更是軟軟地發虛。這大概是昨晚的瘋狂留下的痕跡吧。幾乎壹夜,我都在他的懷裏浮浮沈沈。我從不知道壹個人的身體可以承受那樣多的狂熱和激情而不會枯竭,曾經有壹刻我以為自己會在那種極致的快樂中死去。而靖平這個人不知是什麽材料做成的,每次都是我撐不住了,卻壹直都不見他累。而且他哪裏知道的那麽多花樣?學醫的人懂得比常人多嗎?想到這裏,我已是滿臉發燒。
  走進橫枝廳,紫檀餐桌上已設好了壹幅餐具,而瑋姨正坐在桌前,織著手裏壹塊小杯墊,見我走進來,就趕緊叫Fran?ois布菜,然後壹面笑吟吟地看著我說:“睡夠啦雲深?趕緊吃飯,肯定餓壞了。我跟靖平已經吃過了,他不讓叫醒妳,說要讓妳多睡會兒。結果妳這壹睡就快到下午兩點了。”
  她這麽壹說,我才覺得已經自己已經餓得頭暈,就啟箸吃起來,壹面吃壹面同瑋姨講些旅行裏好玩的見聞,逗得她直樂。
  這時Fran?ois端上來壹盞燉品,我嘗了壹口,味道還不錯,就壹勺壹勺細品起來。
  瑋姨笑瞇瞇道:“這蟲草淮山羊肉湯可是我親手做的,慢慢煨了五個小時,專門為妳和靖平準備的。這湯特別滋陰補陽,妳們這次旅行壹定累了,得好好補壹補。方才靖平也喝了不少。”
  我驀地臉上發燒,趕緊低頭喝湯。
  吃完飯,我陪瑋姨坐在客廳裏聊天。瑋姨呷了壹口清茶,慢悠悠問我:“雲深,妳這次是不是不回比利時啦?”
  我紅著臉點頭。
  “以後也不回啦?”她意味深長地笑。
  我赧然微笑地望著她。
  是她在我還是孩子時告訴我,我可以愛靖平。
  是她在我慌亂無措時,教我對應,讓我耐心。
  是她在我悲傷絕望時,聽我訴說我無望的愛情,給我勇氣,使我能繼續。
  如今,我的愛情就要開花結果,而她已鬢生華發。她為我和靖平操了多少心,擔了多少憂,嘆了多少氣,我這壹世怕是還不清。
  我鼻子發酸,把頭靠在她身上,感激地輕聲說:“瑋奶奶,這麽多年,謝謝妳。”
  她撫著我的臉,靜靜註視著我:“靖平和妳的幸福,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心願。日後我在九泉之下見到靖平的父母才會心安。靖平喜歡妳,我壹早就看出來了。他自己陷在裏面,反而看不真切。我看著他長大,知道要他動心有多難。但他是個癡性子,壹旦愛了,就是壹生壹世。偏生妳和他之間又隔著些東西,我生怕妳們成不了,兩個人都痛苦壹輩子。現在總算功德圓滿,我這些年的心也沒白擔。”
  她說的隔在我和靖平之間的是那些倫理輩分嗎?現在都不存在了。
  “還有,”她接著說:“該改口了。叫瑋姨,不能再叫奶奶了!”
  “瑋姨。”我叫著這個象征著我未來幸福的新稱謂,抱緊了她。
  我在家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滿溢的喜悅和幸福讓我無法平靜,仿佛非要做點什麽才能宣泄心中的快樂。我給靖平理理書房吧,那是他常待的地方。他那麽愛整潔,幫他親手打掃壹下,他會高興的。
  可書房裏早已是壹塵不染,紋絲不亂。我便從書架上取壹些書籍翻翻,尋找上面靖平寫的眉批,再壹面不時看看墻上的掛鐘,盼著靖平要回來的時間。
  我從最角落裏的壹個降香黃檀木書架的最底層拿出壹本錢鐘書的《管錐篇》,正要翻閱,突然看見了隱在這本書後面的壹個盒子,就好奇地拿出來。
  這是壹個嵌著羊脂玉的雕花紫檀木盒,古舊精致,像是壹件古董。我把它放在書桌上,有些誠惶誠恐地坐在它面前。
  這裏面是什麽?
  是秘密嗎?那樣隱諱地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裏。
  會是誰的秘密?靖平爸爸的?靖平媽媽的?還是靖平祖父的?
  在強烈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明知不應該,卻還是遲疑著啟開了盒蓋。
  壹張照片出現在我面前。壹個梳著壹對柔軟長辮的清麗少女站在荷塘中的留聽橋上,體態婀娜,妙目含情。
  咦,這不是我嗎?再細看,不對,她和我長得很像,但卻不是我。
  我翻到照片的背面,壹行秀氣的淺淺小字寫著:疏影十六歲生日送靖平留念。
  這是我的姨母,我早逝的姨母!
  靖平是她名義上的哥哥,她送靖平照片,這很正常,不是嗎?可這照片為什麽會這樣被人藏起來?是靖平藏的嗎?他們之間有什麽秘密嗎?
  我的目光移到面前的盒子裏,在那張照片的下面躺著壹個日記本。我用發抖的手把它捧出來,放在面前。
  這是壹本帶著灼痕的日記,仿佛被人企圖燒掉,又從火裏搶出來。這裏面會有他們的秘密嗎?
  我閉上眼睛,翻開其中的壹頁,心裏祈禱著,千萬不要有什麽。然後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是我最熟悉的,靖平俊逸漂亮的字體,但那字跡卻有些零亂,而且深深地凹進紙面裏,仿佛是帶著極大的痛苦和狂亂寫成的。
  “妳要我忘了妳,可妳已經入了我的骨髓,要忘記妳,除非我灰飛煙滅。妳要我再愛別人,可是,疏影,妳已經盤根錯節占滿了我整顆心。妳走後,我亦心死。我拿壹顆死了的心,怎麽再去愛?除非老天再給我第二個妳。妳要我起誓不向任何人提到我們的愛情。妳這樣決絕地要割斷我對妳的念想,但妳知不知道,真正的愛,會生死不斷。我只能起誓,我,李靖平,不會負了自己的心……”
  我眼前壹片模糊,再看不清任何東西。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他這麽多年孤身壹人,是因為我逝去的姨母占了他全部的心!
  瑋姨說他癡情,他果真如此。壹旦愛了,就是壹生壹世,再容不下別人。
  瑋姨說他和我之間隔著東西。那東西原來不是我所以為的倫理輩份,而是他對我姨母的感情。
  難怪他在歡愛時如此熟稔老練,能那樣輕易地就勾起讓我發瘋的欲望,卻原來他早已有了經驗。
  他的愛,強烈綿長,生死不斷。但那卻不是為我,不是為我!
  我是壹個替代,是承載他對我姨母海壹樣深情的替代。
  在我和他激烈的歡愛裏,我體會到那樣無間的親昵,但在那樣親昵的時刻,他心中想的卻不是我。在與他交融的時刻,我曾想過,為了和他在壹起,我願受到任何懲罰,但是沒想到這懲罰來得這樣快,這樣血淋淋。像有壹只手伸進我的胸膛,捏住我的心,再把它生生撕離。那樣快,那樣狠,以至於我不覺著疼,只余下壹片空。
  我搖晃著起身,遊魂壹樣穿過房間,庭院,和大門,向著模糊壹片的前方走。我只想離開,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埋了這麽久的地雷,終於被踩到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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