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沈寂

　　“妳說什麽！？”茉莉的話像是壹道天雷穿過了我的太陽穴，壹瞬間差點讓我沒有暴走地站起來。
　　茉莉似乎知道自己說漏嘴了，目光滑向了壹邊，沒有看我。
　　那壹刻，我意識到茉莉可能瞞了我壹個天大的秘密。
　　壹個可能讓我難以接受的秘密。
　　茉莉躲著我的目光，沒分辨什麽，只是眼眶更紅了。
　　“到底怎麽回事，妳跟我說。”我激動地連聲音都在顫抖，我壹定要問個清清楚楚，否則我的心情絕對無法平息。
　　“誰碰過妳？到底怎麽回事？”
　　茉莉搖搖頭，皺著眉頭，滿臉壓抑，露出我見過的最痛苦的表情。
　　“妳說啊！”
　　“妳別問了好不好！”茉莉擡起頭，紅色的眼眶裏閃著螢光，她用近似於乞求的聲音求著我，好像被獵人逼到了絕境的小鹿。
　　看到茉莉的樣子，我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用最大的力道抓著她那並不圓潤的小肩膀。
　　“妳給說清楚！聽到沒有！到底誰對妳怎麽過，妳為什麽不肯說？”
　　我用近似咆哮的聲音吼著。
　　然後我就看到茉莉哭了。她低著頭，坐在床上哭。
　　我意識到，這是茉莉第五次哭，兩次是在家裏，第三次是在她媽媽墓前，第四次是在她被黃毛弄傷之後。
　　這壹次，是第五次。
　　也是我最後壹次看見她的淚。
　　茉莉哭了，抽噎著，瘦瘦的肩膀微微地顫動著，淚水肆無忌憚的順著她的小臉滑落……她似乎不想哭，拼命用手背去擦拭臉上的水，擦得又狠又快，我擔心我再不阻止她她會把自己臉弄破。
　　“好了好了，別哭了。妳個小家夥，性子總是這麽強硬。妳現在不是壹個人了，有我在，妳什麽都別怕。有什麽事告訴我吧。茉莉，乖啊，聽話。來，告訴我。”我用平和的語氣，輕哄。溫柔的用拇指為她擦淚，不停的對她說話。
　　過了好壹陣，茉莉終於沒哭了。再過了壹段時間，她擦著鼻子，眼淚幹了，才完全平靜下來。
　　“妳的真想聽嗎？大東。”茉莉的眼角依舊發紅。
　　“恩，妳說吧。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責怪妳的。我不會多說壹句話。”
　　“妳知道了……會討厭我。”
　　“怎麽會？我不會，只要妳肯告訴我。茉莉，妳是我的妹妹，不管怎麽樣，我都會保護妳。妳被人打了的時候，我不是幫妳打了他們半死嗎？”
　　我安慰著茉莉，心裏已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是她的第壹句還是嚇到了我。
　　“大東……我被人強和諧奸過。”
　　茉莉用壹種死人壹樣沒有感情的聲音說著，眼睛裏沒有任何的神彩，有的只是看不見底的陰沈。
　　“有12個男人，上過我……”
　　我驚訝地差點沒掉下下巴。我看著茉莉，真的很想扇自己壹個耳光，好確信她說的是12個男人上過她，而不是她和12個同學壹起去春遊。
　　“大東……妳被嚇到了？”她的小臉上帶著幾分的自嘲和冷漠。
　　我呆呆地望著她，我知道茉莉沒有騙我，她真的在對我敞開心扉，告訴我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我想，我已經接近真相了。
　　壹個驚天的秘密，可能就要浮出水面。
　　“茉莉，別怕，妳說吧。只要妳知道那幾個人的名字，我就會讓那幾個男人不得好死。”我撕咬著牙齒，從牙齒縫裏擠出這番話。
　　茉莉陰沈著臉，沈默了壹會兒，繼續說。
　　“我九歲的時候，我媽媽帶了壹個男人回家過夜……那個男人灌醉了我媽媽。然後……他強暴我。”
　　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捏了壹把，幾乎爆裂。
　　“我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他讓我不許告訴我媽媽他強暴我的事，不然就要打死我媽媽。我怕他，就沒有跟我媽媽說。”茉莉的聲音壓得很低，她顯然知道這是很不光彩的事情，她那稚嫩的外表下，已經有了壹顆成熟而滄桑的心。
　　“後來那個人又對妳做了什麽？”我壓制著內心的強烈波動，問道。
　　“後來那個人走了，我沒有再看見過他。”茉莉低著頭，聲音從她臉的陰影裏傳出來，“但是那以後，有很多個男人都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我媽媽也知道了這件事……她打他們，可是媽媽弱，被他們打了，還說……是我勾引他們的。他們說，等我媽媽老了，以後就讓我替媽媽和他們做……”
　　茉莉的聲音裏再次帶了壹點哭腔。
　　我重重地從鼻孔裏呼了壹口氣。
　　“後來他們怎麽樣了？”
　　“媽媽怕他們，就搬了家，搬到了旮旯巷……”茉莉說，“但是還是有壹個男的找到了我們，他說他是我媽媽的老公。住到了我們的新家。媽媽很討厭他，但是還是讓他住在了我們家裏。那個人在我家裏住了好幾天，對我和我媽媽都很好……他給我們買衣服，買吃的。我以為他是個好人。”
　　“以為？”
　　我靜靜地聽著茉莉的訴說，手指卻不知不覺地握成了拳頭。
　　“嗯，他是個變態！”茉莉仰起頭，因為痛苦，她的小臉都變成了慘白色，“我四年級的時候，他開車來學校門口接我，說帶我去吃肯德基，還說媽媽也在那裏等我。我沒吃過肯德基，就跟他去了。可是他把我帶到了壹個很偏僻的地方，和那個司機壹起，插了我……他還罵我是婊子，我打他，踢他，可是沒用，他還是……射在了我肚子裏。他還讓我含小雞，說是吃肯德基……”說著說著，豆大的淚滴再次從茉莉的眼中落了下來。
　　“他罵我說，我生下來就是個妓女，是個騷貨，要被人操的，長大了以後會像我媽媽壹樣……去夜店裏當小姐。”
　　茉莉氣得牙齒都在顫抖，對她這個年齡的女孩來說，這簡直就是噩夢壹般的遭遇。
　　就算是馬伊可的遭遇……和茉莉比起來，卻也是相形見絀。
　　茉莉，她才12歲啊！她究竟遭受了多少的痛苦？
　　“他強奸了我，然後把我扔在了河邊，坐車走了。走的時候，他還對我說，如果我跟我媽媽說的話，就把我媽媽吸毒的事告訴警察，讓警察來抓我的媽媽……”
　　“那那個人後來怎麽了？”
　　“坐牢了，因為他賣毒被人抓去了……”
　　“那個人，是洪峰？”到了這壹步，我終於明白過來，也隱隱感覺自己已經抓住了真相。
　　“嗯……”茉莉點了壹下頭。
　　終於，真相大白了。
　　我終於知道為什麽茉莉會那麽怕那個洪峰，也知道了茉莉壹家人這些年的遭遇，更是知道了為什麽茉莉會這樣感激我。也知道為什麽她吃肯德基的時候會，說我對她真好……那是因為從來沒有人真正帶她去吃過肯德基。
　　我更知道了為什麽茉莉會有這樣成熟而陰暗的性格，為什麽她會恨這個世界，恨所有人。
　　終於明白了。
　　原來是這樣。
　　竟然是這樣。
　　茉莉居然在她還不到10歲的時候，就已經遭到了毒手……
　　我猛仰起頭，想要長嘯壹聲，但是最後聲到嘴邊還是難以發出，終究還是化作了長長地壹聲哀嘆……
　　11歲那年的夏天，茉莉在市區北部的壹條河岸被人強奸了。
　　那兩個惡魔般的男人離開後，天下起了暴雨。
　　茉莉無力蹲坐在河邊，淋著雨，默默地哭泣。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裳，沾濕了她的黑發，和她的淚水混合在壹起。
　　茉莉在河邊哭了很久很久，那時，面對著波紋蕩漾的河水，茉莉心裏產生了跳河自殺的念頭。但就在她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向冰冷而無情的河水時，雨忽然停了。
　　濃濃的黑雲從天邊散去，黑色的天空被撕裂成了碎片，明朗的萬裏陽光從天際傾斜而下，把整個世界都染成了明朗而純凈的色彩。
　　茉莉猛然擡頭，那壹剎，她看到了被陽光驅散了的邪惡烏雲，她看到了如同母親的手壹樣溫暖的陽光。她看到了如同擦拭地幹幹凈凈的鏡面壹樣清澈湛藍的無盡天空，藍寶石般的天空下，那綿羊壹樣的可愛溫和的白雲漂浮著，壹層疊著壹層。
　　看著那浮動的白雲，茉莉感覺自己也變輕了，就像壹片輕柔的羽毛，飄飄，蕩蕩，飛呀，飛呀……
　　雲層下，更遠些，在天與地交接的地方，是那青色的山巒連綿不絕，忽高忽低，像是在對她招手。
　　當萬裏陽光照耀這壹座城市的時候，茉莉驚訝的發現，壹切都和以前壹樣，那片天，還是那片天，那片雲，還是那片雲，棉花糖壹樣的白雲下還是有著壹群鴿子在自由自在的飛翔，麻雀在天線桿上嘰嘰喳喳地歡快叫著，唱著動人的歌曲。
　　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天還是那麽藍，河水是那麽清澈，鴿子是那麽自由，麻雀還是那麽歡快。
　　望著那壹片晴朗的天空，茉莉小小的心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感到有壹道溫暖的火焰在自己的胸口燃燒，她忽然覺得和這片天地比起來，自己所遭受的壹切都不算什麽了。
　　雨停了以後，這片天空，這座城市，這條河流都沒有什麽不同……壹切都還是那麽的美麗，那麽的熟悉，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壹樣，暴雨並沒有洗去山川的綠意，暴雨也沒能阻擋鳥兒飛翔天際，為什麽自己要去死呢？
　　雨落了之後，壹切就被沖刷地幹幹凈凈了。
　　天晴了以後，壹切就可以重新開始了。
　　茉莉在河邊撩起水，洗凈了被淚水、汗水玷汙了的小臉，整理了壹下濕潤的衣服和淩亂的發絲。
　　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