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三百二十七章 傳言紛飛

　　老壹輩忌諱死亡的話題，尤其是全家被滅門這種人間至慘之事。
　　很不幸，李欽載觸犯了親爹的忌諱。
　　而他卻猶不自覺，在作死的邊緣瘋狂試探，反復橫跳。
　　“好好說話，讓老夫去哭訴，去造勢，都可以說，不要說什麽被滅滿門，晦不晦氣！”李思文冷著臉道。
　　李欽載陪笑道：“孩兒大概就是那意思，爹您自己理解。”
　　李思文冷冷道：“老夫做了這些之後呢？妳到底意欲何為？”
　　“爹做完這些就不必管了，接下來自有天子和文武百官順勢而為。”
　　李思文道：“老夫總要知道妳們做這些的目的吧？”
　　李欽載遲疑了壹下，低聲道：“為了對付吐蕃。”
　　“把青樓遇刺之事栽贓給贊悉若？”李思文神情充滿了不解。
　　“栽贓只是開始……哎，爹，註意您的用辭，啥叫‘栽贓’，孩兒遇刺是眾所周知的事，確實有刺客，孩兒也確實生命垂危，全長安的人都知道。”
　　李思文指了指他，威脅意味很濃：“給老夫好好說話，不然莫怪老夫祭出家法，讓妳在兩個孩子面前丟了面子。”
　　李欽載嘆了口氣，道：“此事是孩兒與天子壹同商議的，為的是謀取金齒部。”
　　李思文略壹思考，頓時壹驚：“金齒部？吐蕃與南詔六國緩沖之地？”
　　“是的，”李欽載微笑道：“爹您仔細回憶壹下大唐西南地圖，便知金齒部對咱們大唐何等重要，此地向來在吐蕃與大唐之間來回搖擺，但它又是打開吐蕃南面國境的屏障，大唐若取此地，將來進攻吐蕃必將壹馬平川。”
　　“不僅如此，大唐取金齒部後，便也切斷了吐蕃與南詔六國的聯系，讓吐蕃從此失去了南詔的後援，也斷了壹條延續百年的糧道，大唐若對吐蕃發起進攻，吐蕃首先要面對的嚴峻問題就是糧食斷供。”
　　李思文沈聲道：“妳的意思是，大唐以後會征伐吐蕃？”
　　李欽載笑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爹，海東即平，突厥已遁，放眼天下，大唐如今唯壹僅剩的強敵，只有壹個吐蕃了。”
　　“如今正是我大唐兵鋒最盛之時，何不趁此時機，壹鼓作氣把事兒全辦了，為子孫後代永除後患。”
　　“五年之內滅吐蕃，從此以後，咱們大唐的子孫後代至少可享百年太平。”
　　“孩兒與陛下今日謀取金齒部，便是為將來滅吐蕃做個鋪墊，只待我大唐緩過勁來，國庫充實了，便發起滅吐蕃之戰。”
　　聽著李欽載對大唐未來的謀劃，李思文不由入了神，良久，黯然壹嘆，眼中閃爍著欣慰和失落的光芒。
　　“欽載，妳長大了，比老夫強，老夫壹生平庸，上不及妳爺爺，下不如自己的兒子，但老夫很欣慰，我李家壹代強過壹代，老夫無愧祖宗英靈，死而無憾。”
　　李欽載沈默半晌，低聲道：“爹，今生能成為壹家人，便是上天賜予的緣分，家中只論親情天倫，能力強大或平庸，跟親情沒有半點關系。”
　　“孩兒惟願，能成為您的驕傲。”
　　……
　　青樓刺案經過壹夜的發酵，第二天便已傳遍長安城。
　　長安的臣民議論紛紛，各種猜測各種版本的所謂真相漫天飛舞。
　　不知為何，所有版本的真相裏，“吐蕃”都成了傳言中的關鍵詞。
　　大唐當朝郡公被刺，生命垂危，這位郡公不僅是英國公的孫兒，也是為大唐屢立功勞的功臣，更是天子猶為器重的朝堂砥柱。
　　分量如此重的功臣被刺，生死不明，勃然大怒的不僅是大唐天子，也有無數的臣民。
　　於是長安市井坊間關於吐蕃的議論聲越來越大，很多不負責任的猜測，都將幕後真兇指向吐蕃。
　　懷疑的證據也算是勉強符合邏輯，這時候人們還不知道大唐與吐蕃在聊關於金齒部歸屬之事，但長安臣民卻懂得翻舊賬啊。
　　舊賬是啥？
　　當年李郡公奉旨出使吐谷渾，與吐蕃大相祿東贊鬥智鬥勇，直到後來兵戎相見，唐軍差點將祿東贊活捉。
　　這筆深仇不僅吐蕃人記得，大唐臣民也記得呢。
　　這次來朝賀大唐的是贊悉若，祿東贊的長子，為報當年的父仇，暗中指使刺客行刺李郡公。
　　合不合理？
　　說法似乎有點勉強，但，市井坊見的百姓能有多少見識，被有心人壹渲染，越聽越合理。
　　沒錯，李郡公被刺，就是吐蕃人幹的，說得更具體壹點，就是贊悉若背後指使的。
　　猜測有了結果，自然也該有下文。
　　於是市井坊間群情激憤，街頭巷尾的人們義憤填膺，紛紛議論要向朝廷請願，逐惡使，征吐蕃。
　　長安城是大唐國都，街頭巷尾的人群裏不僅有普通百姓，也有監察民情的禦史言官。
　　聆聽民聲，如實上報本就是禦史的職責之壹，於是市井的議論聲被夾雜在人群裏的禦史們默默地記下來，悄悄寫在小本子上。
　　今日的朝會特別熱鬧。
　　朝會還沒開始，朝臣們已聚集在太極宮門外，三五成群聚作壹堆，竊竊議論昨夜的青樓刺殺案。
　　跟市井坊間的議論聲壹樣，朝臣們也誕生了各種版本的所謂真相，壹個個說得活靈活現，如同親歷。
　　有的人信了，有的人嗤之以鼻。
　　人群裏，左右相許敬宗和許圉師互相對視壹眼，深情款款。
　　就在太極宮門即將打開時，英國公府的馬車姍姍而來。
　　吏部侍郎李思文下了馬車，臉色陰沈，眼眶紅腫，滿臉悲痛之色。
　　朝臣們見此，只好遠遠站立，不敢上前招呼。
　　眾所周知昨夜英國公府出了大事，李思文唯壹的兒子此刻仍生死不明，李思文這般模樣旁人自能理解。
　　宮門開啟，群臣入太極殿。
　　君臣見禮之後，沒等殿上值官發話，李思文卻飛快出班，走到大殿中央，面朝李治撲通跪倒，泣聲道：“陛下，臣子欽載昨夜無辜被刺，傷勢極重，恐命不久矣！”
　　“臣僅此壹子，若然夭折是天命，臣不敢強求，臣只求陛下做主，徹查昨夜刺案，揪出幕後真兇，為我兒報此血仇！”
　　說完李思文嚎啕大哭，老父親為了兒子也真是心狠，哭了幾聲後，狠狠壹個頭磕在地上，咚的壹聲悶響，群臣被嚇了壹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