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誰才是羊

　　鹹安村，這是壹個看上去非常平和的地方，寧靜安詳，似乎正如《桃花源記》中描述的那樣，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到處壹片桃紅柳綠，時不時聽到草木之間傳來壹陣清脆的鳥叫聲，相比之下，這兒似乎比北京城中更像是壹個安寧的地方，唯獨壹點不同，就是這兒並沒有那麽多的歡笑，人人壹副陰郁的表情
　　當年的林天雨，似乎就從來沒有去過鄉村，並不知道二十壹世紀的鄉村是什麽樣的，古時候的鄉村，這些時日來倒是接觸過壹些，只是沒有認真觀察過，今天卻是第壹次真正在村莊之中與人交流，所見識到的，便只不過是壹片陰森森的氣質，當年還在上小學時，就從課本上看到過的那種純樸善良，卻連壹點影都沒見到
　　只是他現在卻遇到了點小麻煩，在這兒所有人看上去都是壹樣的，壹樣的老實巴交，見到他問個話都壹樣的客氣，妳永遠也不可能單憑表面上的東西看出誰會去作強盜，誰又是強盜也許他們真的就是很老實，在掌權的人面前，在強者面前，永遠都很老實，很規矩但另壹面，也確實可以要有多殘暴，就有多殘暴
　　但自己現在是個強者嗎？至少在別人眼裏，當然不是，自己現在只是壹個陌生的旅客罷了，他現在衣服換了，馬具換了，裝飾沒了，連馬都換了，除了壹張臉，壹把劍，什麽都換了，現在所有的壹切都是普普通通的了，馬雖仍是良駒，不識貨的農人，也未必當回事，劍雖是神器，便是叫真正的劍客，都難看的出來
　　大白天的，壹個普通的旅客當然沒人搶，雖然有人作強盜，但總也不可能見人就搶的，那也好辦，讓他們看到錢就可以了，在北京城中，就是比他們強大千百倍的武林門派，也不敢公開放肆，但在這村中，可沒見到壹兵壹卒，壹名捕快公人
　　坐到壹條普通的田壟上，拎著壹個袋子，將若幹張百倆銀票反復拿出來數來數去，其實他現在並沒有將多少錢帶在身上，大面額的銀票總共也只有這麽幾張，但這卻是當年林天雨就用過的手段他有壹個隱約的記憶，那是在長江邊的壹座大城市的火車站，當時盜匪猖獗，那時為了對付這些家夥，為了引誘強盜來搶劫他，他便將壹個皮包中塞滿了草紙，只有表面上有幾張百元大鈔，可翻起來的響動聽上去卻是滿包的錢
　　當時自己是個什麽人，作什麽的，為了什麽目的要作這種事，當時身旁是不是有人在幫忙，那壹天的事結果怎樣，所有這些，現在都記不清了，只記得當時自己很成功，都沒翻幾下，就有人上鉤了，這次呢這回的袋子沒有上回的那麽理想，只是壹個普通布袋，裏面裝的東西也不理想，只是些泥巴塊而已
　　靠著擁有壹身的功力，勉強將搓動爛泥的聲音制造的像是銀票的聲音壹樣，聲音雖然差了壹點，但東西可比當年那次更誘人的太多了，要知百兩的銀票壹張至少等於百元鈔票上千張，莫說滿袋都是，就算只是表面上這幾張，也未必比當年那皮包裝滿了百元鈔票少了，若不然昨夜那些人也不至於冒如此大的風險，屠盡了壹個旅店的人了
　　果然，轉眼便看到周圍有不少人眼中的神色變了，貪婪兇殘立時便爬上了眼角，不知不覺間，原本進村時看到的這些壹個個或者手無寸鐵，或者只有農具的人，個個身上便都多了兇器，也不知從哪兒摸出來的
　　壹個個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接近林平之，但他們都已呼吸加重，腳步放慢，動作也開始呈壹種明顯的威脅性的姿態，這種氣氛，作為未來的林天雨，他以前也是很熟悉的，當人想要襲他人時，自然要有這樣的舉動，這是人類心理的自然結果，沒經歷過的人也許會認為，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別人身邊再突然動手很容易，可現實是，妳真有那種打算時，必然會表現在動作上，這種心理障礙是跳不過去的，哪怕是作慣了殺人犯的人中，也極少見有足夠的心理素質能不動聲色的人
　　裝作根本沒看見，就等著這些人出手了，眼見著劍拔弩張，離的最近的人刀都在向外拔了，林平之還是裝作根本沒看見，憑這些人的武功，便讓他們拔刀先砍，也根本不當壹回事
　　眾農夫們已經團團圍來，刀已拔出，林平之靜靜的看著，就等著他們劈頭砍來了，只要他們壹動手，就是死期，但也不知誰喊了壹聲什麽，忽然個個收刀入鞘，轉身回頭，忽然間便散了，走的和來的壹樣快是了，馬遠行說的其實不錯，他本是個很善良的人，明明知道別人是來殺他的，但如果別人不出手，他也很難下的了手
　　“村長，妳為什麽不叫我們動手？”忽然聽到有人在悄悄議論什麽，顯然正是在說著他的事，那被稱作村長的，是壹個須發花白的男人，看上去壹臉的善良，長相看上去可林平之善良多了
　　“這人不就是昨日裏看中的那頭肥羊嗎？可昨夜我們的兄弟，沒壹個活著回來艾只聽說死了很多人，連事情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
　　“昨日裏這小子好像和守城的官兵有來往艾要是有朝廷的軍兵幫忙，咱們的兄弟再多百倍，事情也沒什麽奇怪的”
　　村長想想道：“不對，朝廷官兵，都是有軍紀的，哪裏會隨便作這種事，再說了，人家若是專程來找咱們殺人的，必是真有壹身藝業啊”
　　“那又怕什麽，雖然昨夜死了些人，咱村能拿刀的男人還有七八百號，當真壹齊上去，管他是什麽英雄好漢，還能架的住嗎？”
　　七八百？那麽多！這整個村總共才多少人翺聽到這兒，才明白過來，這整個村莊全是強盜，恐怕絕沒有壹家例外的，他們白日裏務農，夜裏臉壹蒙就可以打劫了，好吧，就看這七八百號人怎麽來砍自己了，正好要試壹試，人多殺起來是什麽感覺，無論是在惠嘉客棧時，還是在剛才這些人走過來想砍自己的架勢，都顯然並沒有什麽配合，只會壹擁而上，舉刀亂砍沒有戰術，沒有陣形，沒有配合的暴民，就是以萬計數，也未必能留的住壹個武學高手
　　但那村長卻還是搖了搖頭道：“不妥，這小子看似有些呆，其實絕對不好相於，他敢跑來這兒，就不會好對付，要真是他厲害的很，到時候妳們誰先上”
　　這壹句卻把所有人都問傻了，是艾先上先死，然後其他人必定要畏縮，如果誰出力誰得錢，只要錢財夠多，也就足夠讓人拼命了，可問題是，拼命的人死了，沒拼命的得財，死的人留下孤兒寡母的，活著的人就算會周濟他們，也肯定不會把錢財分給他們，何況眼前這小子多半也不是真有那麽龐大的財富
　　如果拼命的人，會比不拼命的人吃虧，那麽誰去拼命呢，既使面前的對手如他們想像中壹樣，並不是那麽的強，殺出重圍逃掉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烏合之眾，在面臨強敵時，永遠也缺乏真正的力量
　　那麽就只有用手段了，然後村長開始布置著所有的壹切，林平之越聽越是心驚，這些人功夫不行，膽量不行，團隊精神不行，手段倒是挺毒辣的，不下於武林大門派了，害人的創造力還真不錯，幸好他的聽力驚人，他能聽到別人說話，別人卻根本想不到他會聽的到
　　“這位公子，來我們村是因為前夜裏的事情嗎？”那村長慢慢的走來，很客氣的對他說道，而且根本沒裝鑷樣，壹上來就直入正題
　　雖然明知道對方打的是什麽主意，但既然別人客氣，他也客氣，這也是習慣了，就算別人正在拿刀砍他，如果突然客氣壹句，他也很難惡語相向好像組成他的這兩個人，三個靈魂，都是禮貌客氣的人，他幾乎天生沒法對人太粗暴
　　很恭敬的拱手道：“老先生，您好，在下正是為此事而來，昨夜裏有強人來襲擊我，恐怕是為了在下手邊有些銀倆，他們還殺光了我住的客店中所有住戶，很兇殘，其中有壹個人供稱，好像有些強盜是這個村的人，所以在下來到這兒，只是來看看而已，也沒什麽，我又不是官府，倒是勞老先生費心了”
　　“公子所言甚是，本村其實有些敗類，常年在外殺人越貨，作惡多端，昨夜裏的事，作惡之人都已拿下，正要處置，公子來了正好，不妨就來壹起發落就是”
　　林平之連壹句懷疑的話也不多說，雙方很輕松的聊了幾句，交談甚歡，然後那村長便請他去村祠堂，那是間規模很大的建築，至少對於這個村子是如此，壹進門，便聽得壹聲梆子響，壹張大網劈頭兜下，將林平之整個人裝了進去，吊到空中，周圍埋伏的眾村民大喜道：“太好了，原來只當這小子好生厲害，要準備好幾套手段來對付呢，原來第壹關都沒過去”
　　說話間，便是壹陣亂箭射來，將網中之人射的如同壹只刺猬壹般，連哼都沒能哼的出來，雖然亂箭射去後，可能會把銀票戳破壹些，但那也沒什麽，不會很嚴重的，和現代鈔票壹樣，破了的，依然能夠兌換，只要別碎的太嚴重
　　射完之後，所有人長喘了壹口氣，心中壹松，然後才發現，他們想要搶劫的那個人，正斜靠在壹顆長的稍有點歪的柳樹上，滿臉嘲諷的微笑可那網中是誰？不是別人，剛才裝進網裏的，正是他們的村長
　　現在明明快到正午，大太陽照著，竟沒人看清了人是怎麽換掉的，真是讓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清楚不過也沒時間給他們想了，那個他們心目中的肥羊，已經開始動作了，就在他手按劍柄的時候，空氣忽然像是凝固了，每壹個人心中，都有了壹絲寒意，有些人不由的覺得，他們自己，才真的像是壹群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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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按：本章中關於銀與現代鈔票對比，是按照今天的米價與明朝早中期米價對比而計算的，文中林天雨出生於1998，現在他還還太鞋這種事當然是若幹年後的事，如果未來鈔票價值有重大變動，只能說，作者不是預言家，這個是估不出來的
　　還有，最近幾章所描述的當時南北方社會狀況，軍民關系等等，是現代愛國史學家的真實歷史考證，可不是作者本人憑空想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