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章 1/2

　　好消息是，林書友雖然在趕屍人隊伍中擡著竹杠，但他能睜開眼，且似乎保留著壹定程度的自我意識。
　　這意味著，他可能不是被“接”來的，而是自己主動進入的這個隊伍。
　　可問題是，林書友雖然偶爾會腦子短路，但沒開臉的他還是很聽話的，尤其是自己還安排他與陰萌二人壹隊。
　　正常情況下，他們兩個絕對不會在已有任務中，偷偷摸摸地去搞壹些自由發揮的事。
　　自己這個團隊，最註重的就是團隊紀律。
　　所以，是中途發生了變故，出了什麽意外，導致他們倆不得不卷入其中?
　　壞消息是，他們正在入水。
　　走在最前面的黃袍道士手中的鈴鐺聲漸漸斂去，水聲泛起，李追遠聽力好，能聽到他們壹個壹個走入湖中的聲音。
　　李追遠抿住嘴唇，開始快速思考。
　　因為…..時間不多了。
　　眼下，林書友是保留著壹定程度自我意識，陰萌雖然沒能觀察到，但大概率也不會是最差狀態。
　　但眼下是眼下，壹天後呢?
　　明天會有八支隊伍離開湖面，再次向外出發，可那時，每支隊伍應該都是“倆人擡壹人”的三人標準隊形。
　　八支隊伍歸來，差不多也得是明天的這個點，也就是從現在起往後撥二十四小時。
　　在這壹天壹夜的時間裏，陰萌和林書友他們倆在湖下，還能保證安全麽?
　　因此，要是自己選擇再等待二十四小時，幾乎就等同於放棄營救，期待他們自己能創造奇跡活著出來。
　　而如果妳想去做些什麽，唯壹的機會，就是前方已經出現黑影，即將過來的.....第八支隊伍。
　　混入那第八支隊伍裏，下水!
　　李追遠拿定主意。
　　少年的字典裏，不存在二次點燈結束走江認輸的選項。
　　因此，這水，他早晚都是要下的。
　　所以在這壹基礎上，不趁著陰萌和林書友倆人還保留著自我意識時下去匯合援救，難道要等到他們倆涼了後麽?
　　李追遠扭頭，看向熊善。
　　熊善下去過，他有經驗。
　　無論是從向導角度、組隊配合角度，熊善要是能壹起下去的話，無疑能夠給自己這邊救人增添極大的成功率。
　　熊善現在眼裏流露出了掙紮。
　　李追遠無法去具體衡量熊善與兄弟們之間的感情，但熊善先前已經流露出過想要二次點燈收手的意思。
　　當壹個人主動流露出這種情緒時，意味著他的內心堤壩其實早已千瘡百孔。
　　而且下去的是他的兄弟，留在上面的是他和自己的妻兒，但凡這個配置調換壹下，他的掙紮力度可能都沒這麽大。
　　事態的發展儼然已經失控，熊善現在就可以二次點燈，直接宣告認輸，然後和自己的妻兒去度過余生，至多以後午夜夢回時，想起被自己見死不救拋下的倆兄弟，承受壹點內心的譴責。
　　“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第八支隊伍的鈴鐺聲臨近。
　　熊善閉上眼，再睜開時，眼裏的掙紮消散壹空。
　　他看著李追遠，手卻伸出去輕拍到妻子身上，說道：“我們去救老二老三。’
　　梨花舒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先低頭親了壹下兒子，然後將繈褓系掛在自己身上，讓孩子貼著自己身體收緊，以此徹底解放出自己雙手。
　　面對熊善的目光，李追遠很平靜地回了句：
　　“壹起。”、
　　熊善笑了：“倒是讓小兄弟妳給比了下去，還是妳更重感情啊。”
　　李追遠：“接下來該怎麽做?”
　　熊善先前是講過混進隊伍的方法，但他沒講真正的操作細節，也是為了故意藏壹手。
　　“在他們將進和將出‘客棧’時，快速混入隊伍，同時將紙錢丟掉，這樣就能在不驚動他們的前提下，成功混進去。
　　進到那裏後，當竹杠開始轉動時，就脫手放開，站著別動，裝死人。
　　那裏有壹只眼睛，別在它睜開時有動作，要等它閉合時再找機會。'
　　“妳上次是壹次而成的?”
　　“我算半個本地人，當初殺了那個邪修後，學的也是他留下的辰州符，對趕屍人壹道的禁忌和法門，多少了解壹些。
　　小兄弟妳若是感興趣，我手裏有些辰州符殘卷，這次我們要是都能活著出來，倒是能借給小兄弟妳看看。”
　　“我對這個不感興趣。
　　“也是，妳是擔心這樣會沾染到我的江湖因果。”
　　李追遠沒再去解釋。
　　第八支隊伍，就三個人，這意味著這支隊伍沒有接到任何人。
　　熊善：“我們這邊三個先上，妳們三個後上。”
　　他這句話，顯然是把他的兒子也算作壹個。
　　李追遠：“好。”
　　少年將目光投向潤生和譚文彬，他們回以點頭。
　　第八支隊伍來了，大家先集體低下頭。
　　等這支隊伍調整好角度，開始圍繞“陰陽路客棧”轉圈，也就是所謂的“進棧”時，熊善和梨花快速起身，壹人壹邊，單手抓竹杠，肩膀頂起。
　　三張紙錢，自他們身上落下。
　　當隊伍要“出棧”時，李追遠三人也快速起身。
　　潤生和譚文彬學著熊善他們的動作，李追遠則抓著潤生的衣服。
　　三張紙錢，快速丟開。
　　剎那間，只覺得整個人的視角都發生了變化。
　　四周的環境，變得壹片模糊，只有身後，似有壹座亮著燈的客棧虛影。
　　雖然是壹步壹步在走，但行進的速度卻有些誇張，有壹種詭異的空間錯位感。
　　先前林書友應是感應到了什麽，所以才睜眼尋找，但他位於趕屍隊伍中，而李追遠等人則在客棧裏手持紙錢，相當於在另壹個結界，所以林書友沒能找到人是很正常的壹件事。
　　走在隊伍後頭，沒有走在隊伍前頭好。
　　因為中間腳不沾地的那位，妳得避開，不能去看它。
　　所以，走在前面的熊善他們，可以更自由地看向前方，後頭的李追遠三人，只能左右張望。
　　但誰叫人家有經驗的，導遊走前面，確實無話可說。
　　腳下，傳來了水花聲。
　　要入水了。
　　前端的先進入，後端的隨後。
　　水有些涼，但在完全浸沒其中後，是有種無法呼吸的憋悶感，但這更多只是心理層面的感受，並未出現真正生理上的強烈窒息。
　　很難受，很不舒服，卻淹不死。
　　這應該是這支趕屍隊伍的又壹特性。
　　原來，亮亮哥每次去找白家娘娘，就是這種感覺啊。
　　即使每次都要經歷兩次這種痛苦，也阻擋不住他頻頻往返南通的腳步。
　　隊伍在湖底行進，兩根竹杠似是壹艘船，壓得很穩。
　　走著走著，李追遠看見了壹座水下村落，它被淹沒於水底，這應該就是桃花村。
　　水下的桃花村依舊保留了大部分原始風貌，隊伍也是在村道中間走過去。
　　出了村後，隊伍又繼續向下行進，這裏才應該是真正的飲馬湖。
　　向下，向下，再向下，這應該是在朝著湖心進發。
　　終於，李追遠感知到了雙腳落空，整個隊伍都開始垂直下降。
　　可即使如此，身後的“趕屍人”雙腳還在繼續按照原本的頻率前後擺動，大家也就跟著其節奏，繼續擺腿。
　　下沈，下沈，再下沈...
　　“嘩啦!”
　　第壹次體驗到，下沈後會出現浮出水面的感覺，汙濁卻又真實存在的空氣湧入鼻腔，開始撫慰妳的心肺。
　　這裏，是壹座位於水下的水潭。
　　水潭前方，立著很多人。
　　大家都是下半身立在水裏，閉著眼，穩穩的，壹動不動。
　　這時，竹杠開始轉動。
　　熊善和梨花脫手，立在原地，潤生和譚文彬也是松開手，原地站著。
　　標準的三人趕屍隊伍像是在這裏完成了卸貨，然後繼續前進。
　　水潭上，有壹座古老厚重的石門，左側的石門只剩下半截，右側的石門則滿是龜裂，通往石門的臺階上，更是有壹個大坑，邊緣帶四道粗壯的凹痕，像是被用拳頭硬生生砸出來的。
　　周圍巖壁上原本應該是精心描繪的壁畫，類似圓弧穹頂格局，但現在這些壁畫上密布著深淺不壹的黑色汙跡，應該是濺上去的血。
　　這裏，曾發生過大戰，死了很多人。
　　忽然間，“天”亮了。
　　頭頂，出現了壹團紅色的鬼火。
　　鬼火壹般不是這個顏色，但這團火焰中，真的像是有壹只眼睛，在掃視著下方，帶來磅礴的壓力。
　　這“眼睛”，讓李追遠有種極強的熟悉感。
　　卸下人的趕屍隊伍開始走入石門，在他們行進過程中，隱隱有火苗在他們身邊不停地摩擦生出，卻又被另壹股力量重新壓制住熄滅。
　　他們本不該動的，鬼眼之下，任何的多余動作，都會被視為異端，降臨火刑。
　　但要麽是鬼眼被破壞過了，要麽是被人為修改過，亦或者是二者皆有之，總之，這鬼眼對趕屍人不起作用。
　　趕屍人可以自由進出這裏，可其他人卻無法享受這壹待遇。
　　就算沒有岸上來自熊善的提醒，這會兒大家也不會亂動，來自鬼眼的警告，濃郁得近似實質。
　　前面還有好多排的人站著，李追遠個頭矮，可以從下面人腿之間的縫隙裏，看見最前排的壹些細節。
　　他發現，自己能看見前兩排人的後腦勺。
　　從頭型上看，他們都是成年人。
　　且前排往後，整體高度上明顯呈壹種漸高趨勢。
　　這意味著，並不是因為前兩排都是侏儒癥加大頭病患者，是因為他們被融化了。
　　這座水潭，就像是壹座燭臺，被接到這裏的“人”，會在這裏融化，成為蠟油，用以維系那顆鬼眼的存在。
　　可問題是，這種手法固然巧妙，但和這威嚴的鬼眼放在壹起，就顯得有些太不搭了。
　　魏正道曾仔細嚴厲批判過邪陣。
　　少年深以為然。
　　因此，李追遠知道，普通的邪陣確實能偽裝出正大光明的氣息騙人進入，但越是高明的邪陣就越是難以遮掩其本質氣息，而且，也沒必要這麽做，因為值得妳如此嚴陣以待去做布置的人，不可能瞧不出這種簡單的障眼法，就顯得有點脫褲子放屁。
　　並且，要想保持鬼眼的長明不滅，靠趕屍人隊伍去外頭不停地接人進來當燈油，也委實有些太麻煩了，有種靠馬匹來拉火車頭的感覺。
　　要是讓自己來布置這鬼眼......上頭不就是湖麽，直接借用湖水的潮汐，與鬼眼對接，只要湖水不幹涸，那鬼眼就能生生不息地存在。
　　忽然間，李追遠眼睛壹亮。
　　怪不得自己會有如此強烈的熟悉感，把自己思路代入後，這鬼眼運行原理，不就是《秦氏觀蛟法》麽?而這陣法本身，不就是秦家的《龍眼鎖門陣》麽?
　　只是維系存在的方式被改了，而且原本應該是壹雙鬼眼，現在就只剩下了壹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