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六十五章 3/3

　　回到家，柳玉梅她們還在打牌。
　　即使相處了這麽多天了，梨花拿牌的手，還是在顫抖。
　　他們夫妻倆這還算是好的，蕭鶯鶯自打柳玉梅她們回來後，她就壹直待在大胡子家，沒再在這裏露過面。
　　紙人都是她在那裏做好了，再讓熊善用拖車運回去的。
　　“胡了!?”
　　柳玉梅拍了壹下手，開始算番。
　　李追遠走到柳玉梅身邊，小聲道：“奶奶，後天我就要出門了。”
　　“回學校?”
　　“不回學校。”
　　“那妳下學期，是不是就不怎麽待學校了?”
　　“應該是的。”
　　柳玉梅嘆了口氣：“可惜了我院子裏種好的蔬菜。”
　　“可以讓秦叔抽空去金陵收菜。”
　　“呵。”柳玉梅被逗笑了，“算了，這裏田更多。”
　　“您是打算繼續在這兒住下了?”
　　“要不然呢，跟著妳到處亂跑?”
　　“我不是這個意思。”
　　“反正住哪兒不是住。”這壹把輪到柳玉梅輪空，她站起身，領著李追遠走到壩子邊，“得讓妳太爺再多包點田，要不然不夠阿力和那頭熊壹起種的。”
　　“謝謝奶奶。”
　　“奶奶也時常自責，想為妳做點事情嘛，卻又無從下手，說到底，還是小遠妳太有本事了。
　　其實，我過去也挺好奇，人家行船，都是千帆競渡，江湖遊走的，妳是怎麽做到過去半年基本就待在學校裏等活兒的。
　　只是這些，現在也不方便問，我曉得妳們有事情故意瞞著我，壯壯那孩子每次和我聊天
　　時，我也聽出來他有所保留。
　　我們終究是老了，而妳們正年輕，這座江湖，未來是屬於妳們的。
　　嗯，還有壹點，妳們既然是跟著亮亮那小子跑，我信那小子回來的頻率，他要想方設法回南通來時，妳總不至於不跟著。
　　在外頭再忙，也記得多回家看看。
　　阿璃想妳。”
　　“我會的，奶奶。”
　　所以，自己這次還真是沾了亮亮哥的光。
　　李追遠又去和李三江說了聲，李三江聽完後問道：“在外頭，花銷會更大吧?”
　　“單位會報銷的，太爺。”
　　“也不能什麽都報銷吧，窮家富路，妳還是長身體的時候，別因為節省虧待了自個兒身體。”
　　“不會的，反正有太爺妳每個月給我打錢。”
　　“那是!?”
　　李三江摸了摸李追遠的頭，既是唏噓又是自豪道：“我們家小遠，也要出門幹事業嘍，呵呵。”
　　“對了，太爺，柳奶奶她們應該要繼續住在這裏。”
　　“那力侯和婷侯，不也要留在這?”
　　“嗯。”
　　“嘿，那正好，我再置辦些桌椅板凳鍋碗瓢盆的這些，把大胡子家那裏也用上，生意給它翻個倍。”
　　好騾子壹下子變多了，磨盤都不夠拉的了。
　　原本李追遠讓陸壹給林書友傳達的意思是，他可以從福建先去貴州，林書友小心翼翼地詢問這是命令還是建議，得知是後者後，就堅決表示還是要和大部隊壹起行動，他會去金陵等待大家集合。
　　當排頭兵開路先鋒的壓力很大，壹不小心，自己出了什麽事，就容易把團隊節奏帶崩，變成拯救林書友行動。
　　臨出發的前壹晚，大家壹起吃了頓飯。
　　晚上，李追遠去大胡子家走了壹下，回家後和離家前，按照規矩，都得和看大門的打聲招呼。
　　熊善夫妻在桃樹林裏搭了壹個搖籃，搖籃上架著壹個風車，只要天晴日麗，他們就把笨
　　笨放在搖籃裏，讓桃林裏的風幫它輕輕搖曳。
　　這拉關系的方式，是真夠硬的。
　　但也挺符合他們夫妻倆的壹貫水平。
　　燒了幾張紙，說了聲自己要出遠門後，李追遠就回去睡覺了。
　　翌日壹早，自床上醒來，側過頭。
　　門邊椅子上，坐著壹道精致的倩影。
　　清晨的露臺上，李追遠和阿璃下棋。
　　壹直下到樓下的劉姨傳來喊聲：“吃早飯啦!?”
　　恍惚間，如同時光倒流，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過去，壹切都未曾改變。
　　可眼前的女孩，已經長高了，出落得更加精致端莊。
　　當初的她，坐在東屋裏，腳放在門檻上時，還保留著屬於少女的那壹抹嬌憨。
　　而現在的自己，也漸漸到了無法再以男孩形象來扮可愛的門檻。
　　人生也是壹條江，年輕時拼命劃著槳，到後來，再哭著喊著想回來，卻求而不得。
　　在這條江上，最幸福的反而是渾渾噩噩，
　　過早明白反而會過早不快樂。
　　兩張方木凳拼接成早餐小桌，李追遠幫阿璃分配小鹹菜，阿璃幫李追遠剝鹹鴨蛋。
　　早飯剛吃完，薛亮亮的車就到了。
　　這意味著，他昨晚其實就到南通了，在江裏留宿了壹整晚。
　　應該是受過年那段時間，天天騎著三輪車去江邊的刺激，年後他去提了壹輛嶄新的桑塔納。
　　可這轎車裝下東西後就裝不下人了，因此那輛小皮卡依舊得開到金陵去。
　　因是去金陵後直接出遠門，所以這次李三江沒塞太多東西，只塞了錢。
　　柳玉梅站在壩子上，看著那群即將離開的孩子。
　　目光仿佛穿過歲月，回到自己的小時候，站在祖宅門口，看著離家的小叔。
　　小叔是自己的長輩，年紀卻又很輕，小時候喜歡背著自己玩，也最是寵溺自己，家裏大人常說，自己的壞脾氣，壹半都是由這個小叔慣出來的。
　　小叔帶著身邊人去走江時，也是如此的場景。
　　與其說，是去面對那危險的浪花，不如說，是去迎接人生中精彩的風景。
　　曾經的柳家長輩，能對小叔說：累了，就點燈回家。
　　同樣的話，她也對小遠說過。
　　但她說起來時，其實並沒有那個底氣，自個兒都覺得自個兒在放屁。
　　眼下，自己唯壹能做的，就是把這孩子的兩個家，合並到壹個地方，讓這孩子走江間隙回來時，能安安生生地回個好家。
　　嗑瓜子聊是非，打牌較真，也是故意提前為此做的鋪墊。
　　骨子裏，她還是那個清高的柳家大小姐，但孩子年紀輕輕的就出去走江闖蕩江湖，她這個老東西，又有什麽改變是不能做的?
　　當兩輛車駛離時，李追遠先和近前的人群揮手告別，然後目光上移。
　　他看見了二樓露臺上，那道紅色，正在為自己送行。
　　阿璃今天是故意穿著紅色的衣服，這樣即使隔了很遠自己也能看到她的身影。
　　李追遠就這麽壹直看著，直到那紅色越來越小也越來越模糊，最終和天上的火紅的太陽
　　融為壹體。
　　……
　　“我的尾巴骨，感覺快被顛得舊傷復發了。”
　　譚文彬雙手撐著拖拉機邊緣，好讓自己的屁股懸空。
　　他也是去過不少地方了，山路也走過，但這壹段山路，顛簸崎嶇得簡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壹反應是，這世上竟有這麽難走的路。
　　第二反應是，這麽難走的路後面，竟然還能生活著人?
　　薛亮亮開口笑道：“妳們這些自幼生長在大平原上的人，就是這麽嬌氣。”
　　陰萌：“就是。”
　　林書友小聲附和：“就是就是。”
　　譚文彬：“我艹，聽說過搞地域歧視的，第壹次發現還有搞地形歧視的！”
　　薛亮亮：“其實在山區長大的人，去了妳們平原也會不適應，對吧，阿友?”
　　林書友點頭：“壹開始出來時，看見地那麽平，心裏還真有些不踏實。”
　　薛亮亮：“慢慢就習慣了，以後啊，凡是人的腳能走過去的地方，都能修成坦途。”
　　譚文彬：“妳跟我說說，這裏怎麽修路?”
　　薛亮亮指了指頭頂，那裏恰好是兩山之間：“天上修。”
　　譚文彬：“妳賺到錢了，妳說得對。”
　　開拖拉機的大叔壹臉歉然道：“不好意思，讓妳們受罪了。”
　　薛亮亮：“冉師傅，我們只是瞎聊聊，妳別往心裏去。”
　　冉師傅：“快到了，今晚妳們就宿在我們村裏吧，之前施工隊也在我們村裏租用了民房，妳們就在那裏休息，吃的喝的，到時候我給妳們送來。”
　　“麻煩妳了。”
　　“麻煩個啥啊，我就是給施工隊幹采購的，呵呵。”
　　到了村寨，冉大成拿出鑰匙打開門鎖，領著大家走入壹座土樓。
　　裏頭空間很大，房間裏壹看就是工地辦公室的布置。
　　薛亮亮問道：“就算是過年，沒安排人留
　　守麽?”
　　冉大成回答道：“本來是留了兩個人在這裏的，但年前就不見了，我本來還打算喊他們去我家過年的，估摸著，應該是偷偷回家去了。”
　　薛亮亮搖搖頭，心道這也太不負責任了。
　　冉大成又送來些吃的，說了聲明天帶他們去工地後就回家了。
　　大家整理著土屋，壹樓全是臨時辦公室，二樓則是住宿房間，都被改成了大通鋪。
　　因為留守交接人員不在，導致眾人的工作很難展開，因為很多現實中的問題，它很難以書面或電話匯報的形式呈現。
　　李追遠在二樓幫忙整理今晚大家的臥室時，發現了壹本藍色硬封皮的日記本，封面上還夾著壹支鋼筆。
　　厚厚的日記本已經用了四分之三的頁數，足可見原主人是有多愛寫日記。
　　但這麽珍視的東西，走時居然遺落在這裏。
　　不過，等施工隊回來後，原主人應該也能將其取回。
　　擅自偷看別人日記是壹件極不道德的事
　　情。
　　李追遠把日記本打開。
　　翻到最後壹頁，字寫得非常潦草，上面標註的日期顯示，是臘月二十八，距離過年還有兩天。
　　天氣：陰。
　　內容：
　　“他們不是都已經回去過年了麽，那麽壹樓現在正在開會的壹群人，又到底是誰?
　　為什麽，
　　我從二樓窗戶縫隙裏看見，我‘本人’也坐在下面開著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