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求助

　　湛小姐說她很愛妳

　　“妳真是秋亦濃？”

　　這回輪到玉珠驚訝了：“妳認得我？”

　　“見過壹面，不過妳應當不認識我。”

　　湛雲葳與秋亦濃的壹面之緣，還是在越之恒的蜃境中。

　　玉珠很高興：“妳遇見我時是什麽樣的？”

　　湛雲葳回憶了壹下，那天秋亦濃身著鵝黃衣衫，有壹雙桃花眼，相貌明艷。

　　那姑娘在見歡樓外，聲音冷冷地對文循說：“妳忘記自己答應過我什麽了嗎？妳說過，只要我還留在渡厄城，任由妳發泄恨意，妳就試著控制嗜殺之意，不會出這渡厄城。果然，邪祟就是邪祟，妳的話，半點也信不得。”

　　算算已經過去十八年了，原來那時候文循就有離開渡厄城的想法，只不過秋亦濃壹直在阻止他。

　　“妳是怎麽死的？”

　　秋亦濃說：“太久了，我已經忘記了，好像是被魑王殺的，也有可能是被其他邪祟殺掉的。如今只清晰地記得壹件事，就是要殺了文循。”

　　湛雲葳伸手接住玉珠，壹時覺得世事無常。當年秋亦濃壹個禦靈師肯為了文循留在渡厄城，想必是愛極了他。沒想到死後十年，秋亦濃連自己是誰都快忘記，只牢牢記住要殺了他。

　　“我帶妳出去。”

　　玉珠說：“沒用的，我是魂靈，靠妳家的閣樓勉強保住了魂魄，沒有靈體壹出去就魂飛魄散了。”

　　湛雲葳知道，如今之計，只有將自己的靈體借給秋亦濃，才能帶秋亦濃離開。

　　她不知道外面戰局如何了，但是上輩子文循撞碎了壹半的結界，這才有後來的邪祟之亂，導致許多無辜百姓和長玡山主慘死。

　　如果這次能阻止，兵不血刃地解決文循，她自然願意壹試。

　　秋亦濃保證道：“我不會奪舍妳的靈體，等我殺了文循了無遺憾，我就將靈體還給妳。”

　　“我並非不信任妳。”

　　禁地承認的人，怎麽可能是惡人。只是湛雲葳有個擔憂，靈體借出去是有後遺癥的，後果不壹而足。

　　史冊記載最嚴重的，是有個人將自己當成了五歲幼童，雖然壹月後便恢復了，卻鬧出不少笑料。

　　她對秋亦濃道：“妳等等。”

　　有備無患，湛雲葳用朱砂筆在自己掌中寫下幾行小字：越家都是好人，不論發生什麽，都別傷害越之恒。

　　她輕輕壹抹，朱砂字跡變淡，但並未隱去，也不會輕易脫落。

　　秋亦濃在壹旁不住點頭：“這個好，之後妳恢復靈體的掌控權，也不會第壹時間忘記自己要做什麽。”

　　既然靈體的問題解決了，只剩下如何對付文循。如今的文循吞吃了太多邪祟，本體已經變成難以殺死的猙獰影子。

　　秋亦濃說：“妳跟我來。”

　　兩人在禁地裏走了好壹段，走到壹顆巨大的枯樹下，樹下放了壹個落滿了灰的劍匣。湛雲葳打開，發現裏面有壹柄劍。

　　她認出來，是文循的命劍。

　　只不過命劍不再像當初皎潔如月，染上了血壹樣的繡色，看上去便詭異邪惡。

　　秋亦濃解釋道：“文循成為邪祟前，靈丹被人奪走了，後來他重鑄脈絡和血肉，都仰仗這柄命劍。”

　　不管過去再久，命劍始終是文循的本體，能令他無處躲藏，也能壹舉殺了他。

　　“文循的命劍為何也在禁地？”

　　秋亦濃這回沒有先前活潑，沈默了好壹會兒：“我以前……用禦靈術替他養劍，祛除劍上的邪念，只要命劍明亮，他的心便能保持清醒。可是在渡厄城中，壹個清醒不殺戮的邪祟，修為很難寸進。”

　　湛雲葳聽她低聲道：“文循決意要去尋心上人，離開渡厄城。為了提升修為，他也開始吞吃邪祟，後來他棄了命劍。”



　　也放棄了秋亦濃。

　　許多記憶秋亦濃都已經模糊，卻記得那日黃昏，文循修為暴漲，壹路涉過暗河，要離開渡厄城。

　　秋亦濃抱著劍匣，迎著漫天的邪氣，試圖最後壹次拉那個入魔至深的人回來。

　　可是沒有用，命劍如血，文循到底還是徹底成了邪祟，而她也死在路上。

　　咽氣前壹瞬，她看見壹處閣樓，便是如今的禁地。閣樓收留了她，沒有讓她立刻消散，卻也在此困了十年。

　　湛雲葳看過命書：“文循的心上人……妳是說大皇子妃？”

　　秋亦濃說：“嗯，她是我的姐姐，叫做秋靜姝。”

　　靜女其姝，自小秋靜姝便有許多追捧的人，也能得到世上壹切最好的東西，包括世間最好的姻緣。

　　若當年的文循是天上月，大皇子就是地上爛泥。

　　可是後來文循的靈丹被挖走，成了壹個廢人，秋靜姝便退了婚。

　　秋靜姝是最受追捧的貴女，就算退婚，也要有個好的名頭，不可汙了她的清譽。於是秋大人的私生女秋亦濃便被推了出來，嫁給廢人文循。

　　秋亦濃永遠都記得自己那個美麗動人的姐姐是如何流著淚，迫不得已對文循道：“亦濃自小受了許多苦，她說心悅妳，我如何能傷她的心？”

　　壹夜之間，她就成了奪善良阿姊心上人的歹毒女子。

　　新婚那夜紅燭燃了壹夜，文循便在風雪中坐了壹夜，也不掀開她的蓋頭。

　　後來秋靜姝就又“被迫”嫁給了大皇子。

　　湛雲葳想到命書中，文循就算成了邪祟，也惦念著救回秋靜姝，就替秋亦濃感到難受。

　　“妳為何不告訴文循，妳也是被秋家推出來的？”

　　秋亦濃道：“我也想說，可秋家哪裏會讓我說。出嫁前，他們就用我的母親和外婆逼我發下魂誓，若我告訴文循真相，我的親人都會慘死。”

　　就算沒有這個魂誓，文循那般喜歡秋靜姝，怎麽會相信自己的壹面之辭。很長壹段時間，他都因為秋靜姝的話恨著自己。

　　秋亦濃說：“妳不用為我難過，至少有壹件事，秋靜姝說的沒錯，我從前心悅文循。”

　　文循沒了靈丹，仍是她心中最好最良善的劍仙。秋靜姝不要他，她卻願意扶著他走過人生中最難的路。

　　只是到底還是失敗了。

　　可是……湛雲葳不免想，後來文循喜歡的，當真還是大皇子妃嗎？

　　她覺得不盡然，按秋亦濃的說法，文循十年前就該離開渡厄城了，可是那壹日秋亦濃死了。看文循的樣子，他曾壹次又壹次闖過禁地。

　　就算身上的影子被削弱，他也想要進來，甚至文循至今仍不知道秋亦濃的魂魄還未消散。

　　“妳是說他愛我？”那玉珠抖了抖，似在發笑。

　　良久，玉珠說：“可是秋亦濃已經死了啊。”

　　就死在文循放棄她和命劍，離開渡厄城的那日。他不再是她喜歡的那個人，他們也永遠回不去了。

　　秋亦濃要殺了文循，並非因為什麽愛恨。而是這個怪物，早已不是最初永寧郡中那個劍心壹塵不染的男子了。

　　湛雲葳停下步子，禁地邊緣到了。

　　秋亦濃問：“妳寫在掌中的越之恒是不是就在外面？”

　　湛雲葳點頭。

　　“他對妳來說這般重要，想必妳對他而言亦是。”秋亦濃說，“若是認出我不是妳，要殺了我怎麽辦？”

　　湛雲葳好笑道：“不會，他現在還在和我演戲。”

　　想到鬼燈叫人抓她，她就來氣。

　　旁的不說，越大人下定決心的時候，是真的決絕。若非看見命書中的過往，知道越之恒沒有選擇，自己也沒有解決的辦法，她是真的很想教訓壹回越大人。

　　玉珠若有所思。

　　“妳好好和他說，妳是秋亦濃，他會幫妳找到文循的。”

　　秋亦濃應聲，魂魄從玉珠中飛出。湛雲葳閉上眼，將神識壓縮在靈丹內，將靈體讓給秋亦濃。

　　十年了秋亦濃第壹次擁有靈體，還是靈力如此充沛的靈體，好壹會兒才適應如何走路。

　　她正要出去，身後傳來沙啞的聲音：“泱泱？”

　　秋亦濃回頭：“妳在叫我？”

　　眼前是白衣劍仙，他衣衫幾乎被燒沒了下擺，容顏憔悴。

　　而白衣劍仙上前幾步看著她，眼中恍如隔世。

　　秋亦濃註意到他掌中的東西，那是輪回鏡的碎片，這麽多日來，她們都沒感覺到這劍修的存在，想必就是誤入了禁地的其他地方。

　　輪回鏡碎片將他的手割得鮮血淋漓，他卻不肯丟。

　　裴玉京啞聲道：“我不會讓那些事發生，今後會好好保護妳。”

　　不會讓妳沒了靈丹，也不會和人有孩子，他這輩子，不論如何都會約束好母親，與明繡斷絕幹凈。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也曾經擁有過的，湛雲葳並非薄情寡性，也會回應過他少時的付出，是他的性子不夠堅定，才壹次又壹次地錯過。

　　上古的輪回鏡已碎，只能看見破落壹生中的少數片段，和已經消逝的情緣。

　　然而裴玉京卻將這碎片捏在掌中，鮮血淋漓也不肯丟棄。

　　“泱泱，妳還願信我壹次嗎？”他不會讓未來那些事發生。

　　秋亦濃覺得興許是她死了太久，和外面的世界已經格格不入。

　　她遲疑道：“妳叫越之恒？”



　　裴玉京蹙眉看著她，發現了不對勁之處。

　　秋亦濃見他不答，於是道：“不是妳呀，那妳松開吧，她喜歡的不是妳。”

　　她的話直白又如刀，裴玉京冷冷看著她。

　　秋亦濃發誓，那壹瞬，她在這人溫潤的氣質中，捕捉到壹絲殺意。

　　“妳是誰？”裴玉京冷聲道，“從我師妹的身體裏出來。”

　　秋亦濃知道這人不認識自己，說了自己是誰也沒用，他要殺就是真的殺。

　　眼見裴玉京祭出神劍，要誅她殘魂，她心裏壹驚，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二話不說就逃出禁地外。

　　“越之恒，救命！”她邊跑邊喊，“有人要殺妳道侶，救命啊！”

　　越之恒只在石碑前守了壹日，便追尋文循的下落去了，剩下曲攬月守在這裏，有什麽事隨時通知他。

　　他鏖戰數日，偏偏成為邪祟的文循也狡猾，每每傷重，便化作影子逃竄，吞吃其他邪祟恢復傷勢，百殺菉也壹直沒有蹤跡。

　　這樣下去，越之恒恐怕得開蓮紋才能殺文循。

　　可是大戰在即，陰兵將成，不到萬不得已，他並不想使用憫生蓮紋。

　　壹晃七日過去，他手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再次回來石碑前看看。

　　結果剛走過來，就見禁地中奔出壹人。

　　少女熟悉的嗓音叫著：“越之恒，救命！有人要殺妳道侶！”

　　“……”越之恒皺眉擡眸，就見湛雲葳抱著個劍匣奔出來。

　　而身後就是滂沱的神劍劍氣。

　　講真的，這壹瞬秋亦濃以為自己要死了，她千算萬算，也沒想過遇見的裴玉京竟然能使用神劍。

　　在秋亦濃認知裏，能使出神劍的，都是舉世無雙的高手。就算湛雲葳寫在掌中的越之恒厲害，也扛不住神劍吧？

　　可是就在神劍落下的壹瞬間，二十四枚冰菱憑空飛出，輕松扛下了所有劍氣。

　　四周翁鳴，被劍氣掃到的花草瞬間枯死。

　　秋亦濃抱著劍匣，蹲在地上，原本是等死，結果片刻後，身前的人冷冷看著她。

　　得救了？

　　湛雲葳那心上人這麽厲害的？她心中正慶幸，下壹瞬，卻憑空被人掐住了脖子，眼前的人冷聲道：“妳不是湛雲葳。”

　　“……”

　　曲攬月倒是沒有立刻認出來，聽越掌司這樣說，也看向秋亦濃。

　　“我是秋亦濃，我沒有奪舍湛小姐，我是來對付文循的。”

　　越之恒不為所動。

　　眼見裴玉京要追出來，越之恒也沒有保護自己的意思。秋亦濃只得說：“妳是越之恒吧，湛小姐說她特別愛妳，妳快攔住後面那瘋子，保護好她的身體。”

　　話音壹落，曲攬月挑了挑眉。

　　越之恒沈默壹瞬，原本聽她說是秋亦濃，猜到發生何事他已經打算松手。結果下壹刻聽到這句話……他冷冷看著秋亦濃，為了活命，還真是什麽謊話都敢編。

　　秋亦濃見他還不放手，幾乎要氣死。

　　這都是搞什麽。

　　身後裴玉京不信湛雲葳對他毫無情意，眼前的人不信湛雲葳會深愛他。

　　雖然她確實是編的，湛雲葳沒說過愛越之恒的話，可眼前的人是不是太沒自信。

　　以至於他不僅沒有心花怒放，還冷靜地看穿她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