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風雨裏的罌粟花 【第四章（6）】

　　屏風隔間剛剛勉強融洽下來的氛圍，因為艾立威的到來，又變得微妙了起來。

　　我看了壹眼夏雪平，對她問道：“他跟妳說過他要過來麼？”

　　夏雪平也睜著她那雙充滿疑惑的大眼睛看了看我，搖了搖頭。

　　“呵呵，這可真是有點意思。”我諷刺地說了壹句——要知道夏雪平曾經跟我提過，她對艾立威的評價是“知心朋友、無話不談”；結果現在倒好，壹起參加她前夫的家宴，之前卻沒跟夏雪平透露半點關於他自己也會出現的口風。

　　韓橙見了艾立威剛要站起身跟艾立威說話，壹直盯著艾立威的張霽隆，則是伸手攔住了韓橙，並且在自己老婆的手背上拍了拍，示意她先別站起來。韓琦琦不明就裏地看著媽媽和繼父，張霽隆給韓琦琦使了個眼神，韓琦琦便站起了身，又轉過身緊盯著何美茵；但隨著艾立威的到來，美茵的臉上似乎撥雲見日，微笑著跟艾立威說道：“大哥哥，妳怎麼才來啊？”

　　“呵呵，起床本來就晚了，我住的不是遠麼，還不容易叫到出租車，路上還遇到了兩起交通事故，就遲到了……我說大小姐，妳剛才是又要耍性子啊？”

　　何美茵撅起嘴巴，接著嘆了口氣。艾立威掃視著這壹桌子的人，看到了陳月芳的位置後，想了想，說道：“來，何大哥，我坐您身邊吧，讓嫂子挨著秋巖得了。”

　　——呵呵，他倒是很會安排。

　　“哈哈，小艾兄弟說的對，來，勁峰——”陳月芳倒是也沒多想，剛才半天不挪地方的陳月芳突然拍了拍老爸的胳膊肘，對他說道：“正好妳們幾個爺們兒坐壹塊好說話。”

　　——這話我聽了就不樂意了，心說不管在座壹桌的都是什麼人物關系，好歹我也是個“爺們”吧；妳跟我老爸說完這話，妳就跑我旁邊跟我坐壹起了，這算怎麼回事？

　　當然，我也只是在心裏吐個槽罷了，沒敢把腹誹說出口，畢竟陳月芳現在已經是我有名有實的繼母了。

　　這邊父親坐下了之後，開始給艾立威和張霽隆相互介紹著：“張總裁，這位是市局的艾立威警官；這位是我市著名的企業家，張霽隆先生，這兩位，是張先生的愛人和女兒。”

　　張霽隆聽何勁峰說完話，有目的性地看了我壹眼，接著對艾立威伸出了手：“初次見面，幸會。”

　　艾立威笑了笑，看了壹眼張霽隆之後，端起了茶杯喝了口茶：“早就聽過F市隆哥的大名，叱咤F市黑道。我才是幸會。”

　　可誰知道放下茶杯之後，艾立威居然招呼著服務員要了壹份菜單，把張霽隆的手就晾到了自己面前，理都沒理。

　　父親尷尬地看了壹眼張霽隆，臉上又堆著笑對艾立威說道：“艾警官，菜我已經點完了，壹共九道菜，還有兩道湯，五葷四素，我聽月芳說，您跟月芳壹樣：不喜歡吃海鮮、不喜歡吃油膩、也不能吃辛辣刺激口味的東西，所以已點的菜肴裏面，其中有五道不是海鮮，口感也清爽都得很。您要是喜歡吃什麼，您自己再點些？”

　　“哦，何先生您別客氣，我不點什麼菜，我就是隨便看看。”

　　艾立威和何勁峰說話的時候，張霽隆的手就那麼壹直擡著，等他倆說完話，艾立威也沒看張霽隆的手壹眼。

　　張霽隆的臉上立即顯現出不悅來，但他深吸了口氣，然後淡然地笑著收回了手，接著意味深長地說道：“真沒想到啊，在這偌大的Y省裏，竟然還有比徐遠的手更難握到的手！”

　　聽了這句話，艾立威的臉上多少也冒出了些許汗珠來，雖然他沒敢盯著張霽隆，但他還是迅速地擡起眼睛瞟了壹眼夏雪平，接著又繼續翻看著菜單，故作沒聽見張霽？？隆剛才說的話。

　　夏雪平奇怪地看著艾立威，又看看張霽隆，卻也沒說什麼；而我看著艾立威那壹副故作漠不關心、實際上卻十分心虛的樣子，著實有點幸災樂禍。

　　張霽隆收回了手，也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接著說道：“哦，對了我才想起來——這位艾警官，也是夏警官的下屬吧？按輩分講，是秋巖的師兄？ ”

　　“是的，”夏雪平將壹只手放在了碟子旁邊，看著張霽隆說道：“小艾是我在重案壹組的得力助手，聰明能幹，為人心細；並且他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嫉惡如仇。”

　　“哦，呵呵，嫉惡如仇是麼？”張霽隆看著夏雪平笑了笑，沒再說話。

　　“原來大家都是朋友啊，”韓橙斜眼看了壹眼張霽隆，把雙臂拄在桌子上，頂著蜷起的雙手聳了聳肩膀，開朗地笑著說道：“那看來，大家還真是很有緣。”

　　看著這幫長輩們在演著文明戲，我可忍不住了，直接開口問道：“艾師兄，我記得上壹次，周正續在時事傳媒大廈前面準備刺殺夏雪平的時候，那個時候妳跟我父親還不是很熟呢？怎麼這次他就把妳請來了？而且還這麼高的規格？”

　　“這個，妳得問妳的父親啊？”艾立威接著把頭轉向了父親，“何先生，這個事情我不好講的，還是您來講吧？要不然，可就有點自吹自擂之嫌咯！ ”

　　“哦？哈哈，小艾兄弟之前沒跟雪平和秋巖說過這個事情嗎？”壹聽艾立威這麼說，父親倒是有點驚訝了。

　　“嗨，區區壹點小事，何足掛齒？”艾立威謙遜地低下了頭。

　　壹直沈默著的美茵，這時候臉上終於顯出了壹些陽光來，她也很欣慰地看著艾立威笑著：“立威哥哥，妳這話就不對了：人做了好事，可不就是得讓人知道麼？自己藏著掖著算怎麼回事？”

　　我又看了壹下夏雪平，夏雪平對我搖了搖頭，表示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美茵說的是：艾警官，您做的那哪裏是小事啊？要不是因為遇到了艾警官，我和美茵……真不知道在那天我和美茵會怎麼樣。”陳月芳感激地看著艾立威，接著說道：“勁峰那天不在沒看到，所以還是由我來講吧。”

　　美茵看著陳月芳，輕笑了壹聲，便拉著韓琦琦去了洗手間。

　　於是，陳月芳便給剩下的所有人，講了那天晚上的故事。

　　推算起來，那天應該是我參與搗毀“喜無岸”會所、回到病房、給艾立威攆離夏雪平病房的第二天。那天晚上依舊是陳月芳去接美茵回家，美茵模擬考的成績剛剛公布，再加上之前美茵參加了壹次英國舉辦的“貝葉斯數學競賽”，代表學校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父親便曾經答應美茵去吃壹頓川菜；結果誰曾想父親在那幾天，突然要跟進壹個香菸廠偷稅漏稅醜聞的專題報導，壹連四天沒有回家，所以只能讓陳月芳陪著美茵去吃。在川菜館裏，無辣不歡的美茵倒是點了壹大堆，可是陳月芳居然也是不吃海味河鮮、不吃油膩、不吃辣，並且陳阿姨平時吃肉也吃得很少，所以什麼酸菜魚、回鍋肉、宮保雞丁、老媽蹄花湯這些不辣的川菜也壹律碰不得；美茵自己可著壹桌子菜胡吃海塞，看著陳月芳卻只是捧著壹碗青菜豆腐餡的清湯抄手，也怪可憐的，就說要點壹份開水白菜，哪曾想陳月芳反倒因為嫌貴拒絕了：“美茵，阿姨謝謝妳。算了吧。”

　　“點壹個吧。省得若是被熟人看見了，再說我虐待後媽。”

　　“算了吧，阿姨謝謝妳，但是阿姨也喝不了開水白菜裏面的湯；再說了，這開水白菜壹例就688元呢……我之前在家裏做月嫂的時候，每個月才賺500塊……”

　　“那妳再點壹個別的。點個全素的菜。”

　　“算了……全素的菜比這葷菜都貴，而且用料都那麼便宜，我要是吃，我？？都可以回去自己做的。”

　　“妳這人怎麼回事？今天我高興，妳就是要故意掃我的興是吧！我讓妳吃就吃，廢話那麼多幹什麼！妳都要跟我老爸結婚了，在我這兒妳還跟我哭什麼窮？更何況又不是買不起……”

　　“還是省著點花錢吧，美茵，妳父親起早貪黑地賺錢不容易。”

　　“那妳是嫌我花錢浪費了唄？我努力考了年級前五十名、我努力在數學競賽中全球前壹百名，我吃個飯花個錢慶祝壹下，妳還有意見了是吧？”

　　“美茵，阿姨不是這個意思……”

　　“哼！也對，父親的信用卡在妳那，這個家以後的財務大權就落到妳手裏了，是吧？……算了！妳乾脆把這些菜全都退掉吧！反正我氣飽了！我不吃了！”

　　美茵壹氣之下，直接推椅子走出了川菜館。陳月芳只好壹邊趕著忙著刷卡付了錢、把已經上了的菜全部打包，然後匆匆忙忙地在美茵後面追著。美茵也是夠過分的，那天晚上，她和陳阿姨壹前壹後地在人行道上走著，直接走回家的——從川菜館到我家，壹共至少七八公裏的路，兩個人就那麼壹步壹步生走回家的。美茵因為年輕，平時也沒少鍛煉，她倒是好說；可陳月芳三十六歲的年紀，身子骨本來就單薄，雖然跟父親歡好後並準備結婚了，但平時她在家裏卻仍然扮演著壹個和月嫂無異的角色，依舊每天都操持著各種家務，身體素質和家務辛勞煎熬著她的身體，所以其實她走了兩公裏，就已經累得不行了。

　　可是沒辦法，陳月芳說父親把看管美茵的任務交給了自己，自己也必須毫無怨言。

　　走了大概四分之三的路程，陳月芳終於攆上了美茵。在壹通認錯和勸說之下，氣喘籲籲的陳月芳才終於拉起了美茵的手。壹看天色壹晚，倆人又確實都有點累，因此便準備抄近道，從我家那個別墅區附近的壹個老式居民區裏橫穿。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從壹個樓道裏奔出來五個抄著匕首的流氓來，壹下子就把美茵和陳月芳給圍住了。

　　“妳們別傷害她，她還是個孩子！妳們要幹嘛沖我來！”陳月芳下意識地把美茵擋在了身後。

　　說話當口，其中壹個流氓直接用刀子劃開了陳月芳的衣服：“操！沖妳來？妳說妳這娘們，也不如後面那個小丫頭年輕，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身材還這麼薄；後面那個是妳女兒？妳是她媽媽麼？操！長得他媽的壹點都不像！那個小丫頭，要模樣有模樣，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這裙子下頭這壹雙小長腿，看著就騷！”

　　“不過這老娘們長得倒是挺白凈的！看著皮膚也挺細膩的！身材還夠苗條……大哥，要不這娘們給我得了，那小丫頭就交給妳們幾個快活！”另壹個流氓壹邊咧著嘴笑著，壹邊在陳月芳的鎖骨上摸了壹把。

　　“呵呵！想吃獨食？——不過也行，也該著！誰讓咱們哥幾個裏頭就妳喜歡騷老娘們呢！”

　　這幾個流氓剛要動手，其中壹個人就被壹塊磚頭砸中了後腦勺。

　　出現在那夥流氓身後的，正是艾立威。

　　艾立威二話沒說，先跟那群流氓打了起來，等把他們幾個打倒在地以後，從腰裏拔出了手槍指著那些人；陳月芳毫不避諱地講到：當艾立威拔槍以後，那幾個流氓便嚇破了膽，撒腿就跑，就這樣，美茵和陳月芳的危機被艾立威解除了。

　　講完了故事，菜也上的差不多了，美茵和韓琦琦也回到了座位上。韓橙看著艾立威說道：“艾警官，您可真是好樣的！現在F市風氣不好，總有騷擾女性的，見義勇為的還真不多。”

　　“呵呵，韓女士您客氣了。我是警察，職責所在。”艾立威謙虛地擺了擺手。

　　“那您這也算見義勇為！”韓橙接著說道。

　　張霽隆專心盯著面前的碟子，壹句話也不說。聽完艾立威的話，他便露出了不屑地笑容看了看艾立威，接著又看了看陳月芳。

　　“您就別客氣了，艾警官。大恩大德，沒齒難忘。”父親也說到，“等待會兒菜徹底齊了，我得好好敬妳壹杯！”

　　“喲，何先生，別客氣了。我真不能喝酒。”艾立威婉拒著。

　　“就喝壹杯！壹杯就行。”

　　“……算了吧，勁峰，他真不能喝，壹滴酒都喝不了。”夏雪平對何勁峰說道，接著又望向了艾立威，十分感激地說道：“謝謝妳了，立威。”

　　“別客氣，雪平姐。您跟我說這話，那才是真見外了。”艾立威眼神曖昧地看著夏雪平。

　　陳月芳斜眼看了看夏雪平，臉上也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不知道剛才妳們提沒提，”何美茵突然接過話來，“其實那天，立威哥哥還受了傷的，被那幫混混在肚子上插了壹刀。我和……我和她，”美茵說著，看了陳月芳壹眼，繼續說道：“我和她便馬上送立威哥哥去了醫院，做了傷口處理。再去醫院看他的時候，我們才知道原來立威哥哥跟父親之前就見過，而且……還是夏雪平的手下。”

　　“呵呵，也真是巧啊！我壹開始也不知道這件事呢。”艾立威呵呵地說道。

　　“啊？是嗎？艾警官您還受傷了？這個事情我都不知道，她倆都沒跟我說過。”父親聽了，大驚道。

　　“沒事沒事！小傷而已，又沒傷到內臟。”艾立威說著，撩起了自己的襯衫，只見他的肚子上出現了壹個三棱形狀的疤——那是三棱刮刀留下的傷口，那裏看起來仿佛是剛拆紗布剛剛結痂，他輕輕摸著那塊傷疤的時候還皺起眉毛、嘴裏輕輕地哼唧了兩下，仿佛還在作痛。

　　“怪不得後來有人告訴我，妳在我住院的那些天裏，妳也住院了兩天——這個事情怎麼從來沒跟我提起過？妳看看妳這傷的……三棱刮刀那東西壹捅就是壹個血窟窿！”看著他的傷口，夏雪平也立刻表現得十分擔心，她焦急地、有些心疼地對艾立威說道：“我之前教過妳什麼？——遇到事情要冷靜，在對自己狀態不利的情況下，千萬別壹個勁兒往前沖！”

　　“雪平姐，我還不是因為美茵跟妳的關系麼？要不然我也不敢這麼拼命——美茵也是妳女兒，妳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得有責任保護她。為了妳……的女兒，我在所不惜。”

　　艾立威這話壹出，可真達到了語出驚人效果，本來剛上來的壹盤清蒸鴉片魚的風頭，全被他搶了。

　　“誒喲！我說雪平妹子，艾警官這話裏有話啊？”韓橙拍了拍夏雪平的手背說道。

　　夏雪平臉上有點紅了，低下了眼睛看著自己面前的茶杯。

　　張霽隆在壹旁依舊默不作聲，但尤其當艾立威說完剛才那句話以後，他更是饒有意味地盯著艾立威。

　　美茵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夏雪平；韓琦琦看了美茵壹眼，也在盯著夏雪平。

　　父親聽了，下意識地把身子往後靠去，仿佛在小心翼翼地、生怕自己遮擋住了艾立威的臉似的。

　　我覺得我的臉上肯定是有點黑。

　　艾立威卻並沒理睬身邊其他人的反應，依舊認真地看著夏雪平，收起了微笑，“再說了，您雖然是那麼教我的，告訴我千萬別壹個勁兒往前沖，但哪次出案子，您不是第壹個沖在前面？雪平姐，跟妳相處久了，我自然也耳濡目染了。”

　　夏雪平也不自覺地把自己的雙眸迎了上去，看著艾立威欣慰地笑了。

　　——這個對視，讓我心裏實在是有點不舒服。

　　要是此時我的手裏，能有把可以把人視線剪斷的剪刀就好了……我瞬間感覺到，杯子裏的茶水都變了味道。

　　“謔！還是妳們警隊好啊！尤其是妳們女警，吶，還有這麼殷勤的男下屬，可以隨時隨地幫著保護自己家屬呢！是吧，夏警官。”張霽隆朗聲假笑著，接著陰陽怪氣地對夏雪平說道。

　　——壹時間，我倒感覺張霽隆見到艾立威和夏雪平對視以後，他的心理負面反應比我都強烈。

　　“那可不是？這相比之下，張先生您的那些江湖弟兄，有哪壹個可以做到這麼無微不至的，我可真就需要請教了。”夏雪平便立刻轉過頭，挑釁地看著張霽隆， “我可聽說當初陸錫麟手下壹共有三位情同手足的金牌打手，但是到最後，就您張先生壹個人活下來了。”

　　“哈哈哈！慚愧啊，我們隆達集團裏面，還真就沒有壹個能像艾警官這樣盡心盡力的下屬呢！我身邊要是有這麼個得力幹將，且不說能力如何，我還會至於這麼羨慕您麼？”

　　“那這個好說。要不然張先生，您乾脆放下隆達集團的挑子，直接來我們警局上班吧。”夏雪平對張霽隆問道，“我們警局內部的人，全都純良真誠得很。”

　　“行啊，我倒是想呢！不過這種事情，妳夏警官說得算麼？妳要是說的算，我就解散了隆達集團，去警局上班，和秋巖壹起跟著您鞍前馬後！”張霽隆在鬥嘴上，也根本壹點沒饒夏雪平。

　　“哎呀，去什麼去啊！妳去了，還養活不養活我們母女倆了？有點正經行麼？”韓橙瞪了張霽隆壹眼，接著把手放在了夏雪平的手背上，有些歉疚地笑道：“雪平妹子，別搭理他啊！他這人，沒事總喜歡跟別人說相聲，有時候就願意犟嘴！”

　　“……沒關系，橙姐，我也是跟張先生說笑說笑罷了。”

　　“行了，各位，菜齊了。能先請各位停壹下，讓我稍微講兩句麼？”適時，父親對餐桌上的所有人說道。

　　“當然歡迎！請我市著名大記者講兩句！”我怕周圍的人看見我臉上表情的古怪，便打趣地對父親說道。

　　“嗯，今天是妳的大日子，何兄，妳是得講兩句！”張霽隆也指著父親說道。

　　於是，父親讓陳月芳倒了壹杯啤酒，接著舉起杯子站了起來，沈了口氣說道：

　　“今天呢，我特地查的日子：黃道吉日，宜宴客、婚嫁。想必在座的，也都知道，幾天前呢，我跟月芳領了結婚證。月芳不是本地人，苦了壹輩子了，是個好女人啊……其實從見到她第壹天起，我就覺得這女人挺踏實的，她身上的這種踏實，讓我想要給她壹個家。所謂'世情惡、歡情薄'，在這世上，向來是談情容易、成家難啊——對於壹個……對於壹個曾經婚姻失敗過的我而言，這個道理我很清楚。我這個人呢，在座的了解我的、不了解我的，或許也都應該能看得出來，我是個大老粗、又是個工作狂。在過去，我未曾是個好丈夫，也未必是個好父親；但是從今天起，我想努力努力，向著這兩個目標貼近，所以，我之前給自己壯了壯膽，果斷地跟月芳求了婚……”

　　聽到這裏，陳月芳看著父親，眼淚不自覺地流了出來。

　　夏雪平見了，伸手把陳月芳眼前的筷子下面墊著的手帕拿了起來，讓我幫著遞到了陳月芳面前。

　　“謝謝。”陳月芳笑著跟夏雪平小聲說了壹句，接著擦著激動的淚水。

　　夏雪平用手拄著桌子撐著頭看著陳月芳，又擡頭看著講著話的父親，眼神裏帶著壹絲憧憬。

　　以往壹直憨厚老實的父親，今天看起來，的確很是意氣風發。

　　“……我還記得，在我跟月芳求婚的的時候，我說了這麼壹句：'以後的生活，我願意跟妳壹起扛著。'月芳問我說，我難道不怕她成為我的拖累麼？我說，'如果妳是我的拖累，那咱倆就互相拖著對方，大不了就原地不動，享受現在，然後紮根在生活裏，生根發芽，相伴到老，這樣過，不是也挺好的麼？'——我那天是這麼說的，對吧？”父親說到壹半，還燦爛地笑著問了陳月芳壹句。

　　陳月芳不住地點了點頭。

　　父親繼續說道：“以前，我這個人說話、做事、下任何決定，總是束手束腳的，膽子不夠大，以為永遠往前走就是生活；現在，我也得有可以放慢腳步的能力了。在座的，除了我的家人，就都是我的朋友。我這個人，父母都去世得早，沒有什麼兄弟姐妹，沒有什麼遠房親戚，也沒幾個能真正說說心裏話的朋友——也就妳們在座的幾位了，所以今天這頓飯，我就當是我和月芳的婚禮了。確實是寒酸了點哈，但是有咱們張總裁壹家三口，有艾警官這位有恩於我女兒和月芳的恩人，以及，還有雪平，妳們都在，也算是蓬蓽生輝了，哈哈！這壹般的婚禮上呢，發言人總得裝模作樣地講幾句人生感悟，我想說的人生感悟是：人生很寶貴，不要讓自己內心深處的猶豫、膽小，以及所謂的雄心和慾望——不要讓壹切這樣的無謂的頑執，浪費了自己的身邊真情；人在世，就要敢於珍惜自己身邊的人。”

　　這句話說完，父親與陳月芳幸福地對視了壹眼；美茵渴求地看著父親；

　　韓琦琦看了看美茵壹眼後，又看了看張霽隆；

　　張霽隆和韓橙相視壹笑；

　　我看著夏雪平；

　　而夏雪平卻默默地低下了頭，看著眼前乾凈光滑的碟子。

　　父親也激動地流出了淚水，接著又準備說話了。

　　在他說話之前，我又下意識地看著艾立威，艾立威居然跟夏雪平也壹樣，低著頭盯著眼前的空碟子——他緊接著似乎意識到我的在看他的時候，連忙擡起了頭看了我壹眼，接著又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夏雪平。

　　父親舉杯，看著張霽隆：“——張總裁，弟妹，琦琦：首先謝謝妳們壹家三口人可以過來賞光；在之前，我們家美茵總去府上打攪，實在是不好意思了。”

　　“沒事！以後常來！多打攪打攪、為我們家添點人氣才好呢！”韓橙看著美茵笑了笑說。

　　“那真是多多擔待了！”

　　接著，父親又對艾立威說道：“艾警官，那晚上美茵和月芳的事情，實在是多謝了！而且還害妳受了傷，真的怪不好意思的！”

　　“何先生，瞧您這話說的！我是夏組長培養出來的，我理所應該！”

　　父親笑了笑，看了看夏雪平，“雪平……”

　　但他欲言又止。

　　夏雪平看著父親，也會心壹笑：“勁峰，妳要說什麼我明白，我倆就不用再說謝了。”

　　父親點了點頭，對她說道：“我還真不知道從什麼開始說起了……我希望妳可以永遠好好的，祝妳幸福吧。”

　　夏雪平閉上了眼睛，點了點頭：“也祝妳，跟陳女士幸福。”

　　陳月芳聽了後，又皺了皺眉頭。

　　“秋巖！美茵！”父親對我和美茵說道。

　　從進門起到現在，其實我和美茵之間從沒正眼看過對方壹眼，不是我往她那看去的時候，她故意在跟韓琦琦找話聊，就是她往我這看的時候，我故意把眼睛躲開。父親叫著我倆的名字，我倆這才第壹次相互看著對方。

　　我帶頭站了起來。美茵也跟著我站了起身。

　　父親對我說道：“嗨，我這個當爸的啊……不夠格！以前也對妳們這壹雙兒女，有照顧不周的時候；今天在這個飯桌上，為父跟妳們這兩個孩子，賠壹句不是了。”

　　“爸，您這就嚴重了！”我連忙對父親說道，“這世上哪有跟自己兒女賠罪的。您是父親……”

　　“兒子，妳聽我說：我這也不只是賠罪，我是囑托——”父親看著我和美茵說道：“妳們倆今年壹個21歲，壹個17，無論是按照傳統，還是按照咱們國家的法律，也都是大人了。父親是希望，妳們兄妹倆，能夠繼續好好地相親相愛，相互扶持，好好地愛我們的這個家……當然，也得好好地愛妳們的媽媽夏雪平。我目前活了大半輩子，最大的體會就是，在這世上，每個人都不容易。父親不夠資格做個好父親，但是希望妳們兩個，將來的時候，能夠各自去做壹個好丈夫和好妻子、好父親和好媽媽——妳們倆，能答應爸爸麼？”

　　我看了看父親，又看了壹眼夏雪平，接著對父親點了點頭。

　　美茵想了想，也跟著我壹起點了點頭。

　　“那好，這第壹杯，我就先乾為敬啦！”

　　拿掉父親這樣壹個頭銜，捫心自問，我其實也並不是很了解何勁峰這個人，就像在這世界上，所有的兒女其實都並不那麼了解自己的父親壹樣；但我知道，今天這頓飯，是父親壹生中為數不多的，既踏實又風光的時刻——娶了新妻，請到了社會名流、請到了自己虧欠壹次人情的人，還請到了自己的前妻，又兒女俱在，真是難得的幸福。

　　因此，父親今天又喝醉了。

　　吃完了飯，在大堂裏，夏雪平被艾立威叫住了，艾立威跟夏雪平說了壹堆話。我本來想湊上前去聽聽他到底在跟夏雪平在說什麼，能把夏雪平逗得三句壹笑的，這邊卻被陳月芳給拉住了：

　　“秋巖啊……我去洗手間方便壹下，妳幫我照看下妳父親吧。”

　　——得，我這壹時還走不開了。

　　“行……陳阿姨，您去吧。”我只好連忙湊過去，扶著靠著墻、搖晃得東倒西歪的父親。

　　“醒醒酒啊，我的何老爺！”我對他說道——老爸這人也挺有意思，壹喝醉就讓我和美茵管他叫“何老爺”，也不知道這是從哪學來的毛病。

　　“秋……秋巖！何老爺我今天帥不帥？”

　　“帥帥帥！今天您是新郎倌，敢問天下間誰還敢比您更帥？劉德華、梁朝偉今天都沒有您帥！”我哄著他說道。

　　“嘿嘿……何老爺今天娶了陳阿姨，妳小子，開心不開心？”

　　“您這話問的……您娶了陳阿姨，您自己開心就行，您開心了比誰開心都強！”

　　“秋巖……妳可別學妳爸……妳要學，也得學妳媽媽！爸爸軟弱啊！……妳媽媽才是大英雄！全F市人都景仰的女英雄！……妳也可以學學……學學妳太爺爺和妳爺爺，妳太爺爺曾經是威震南國的將軍大帥，妳爺爺，是潛伏在偽政權裏的特工，也是英雄……別學妳爸，妳爸我不是大英雄……妳爸是個只會壹味逃避的人……”

　　“好好好……”我從來都沒怎麼聽過爺爺、太爺爺的事情，所以誰知道他說的那些話是真是假。

　　“好好照顧妳媽媽，知道麼？我啊，對不起妳媽媽，當年畏首畏尾的，就知道害怕不知道承擔……妳讓雪平趕緊找個如意郎君，把自己嫁了，我這個當爸的，也就心安理得了……”

　　“——籲！何老爺！您真喝多了……您在夏雪平那論，妳是當前夫的，不是當爸的！”我對他說道。

　　“潛伏……我沒潛伏，我沒那本事！……妳爺爺才潛伏呢……妳太奶奶，當年也潛伏……妳爺爺啊，當年曾經是為現在在野黨工作的特工，妳太奶奶是現在執政黨的地下黨負責人……在首都當年還不是首都的時候……妳太奶奶夠年輕！漂亮！跟妳爺爺就差了16歲……為了對付華北的偽政權、對付日本侵略者，還跟妳爺爺假扮過夫妻來著……說起來，妳爺爺當年年輕任性啊！當初要是聽妳太奶奶的，早早加入執政黨，那麼在兩黨和解之前，妳爸爸我呀，唉——小時候也不會在農村受那麼多的苦咯……”父親壹邊說著壹邊伸手往前亂指著，差壹點就站不住了。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老何家還出過這樣亂七八糟的事情？說什麼我太爺爺是南方大軍閥、我爺爺是在野黨的特務、還說什麼我太奶奶是執政黨地下黨的負責人？然後在華北，我太奶奶跟我爺爺在壹起扮假夫妻？ ——我可壹點都不信，估計何勁峰此時說的，可能全都是醉話吧。

　　“行！行！好好好！我說何老爺啊，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啊，您以後再給我講行吧？您先自己站住了再說……”我連忙扶住了父親。

　　“我說，秋巖……妳小子，也該好好找個女朋友了……妳都二十壹歲了，要不然壹個人吊兒郎當的……也不找女朋友，沒出息”父親接著說道： “我看，那個張總裁他家那女兒……那個韓琦琦就挺好的！小姑娘人長得可愛，善解人意，還穩當！”

　　結果父親正說著，韓琦琦正好從我倆身邊經過走向洗手間，把父親的話聽得壹清二楚……聽到這話以後，韓琦琦看著我還“格格”地笑了兩聲，弄得我好不尷尬：“誒喲我的親爹啊！我說，這事情不用您操心！您可別亂點鴛鴦譜啊！”

　　“不亂不亂……美茵的事情不亂……”這家夥……喝多了以後的父親就是這樣，思維極其跳躍，明明說著我的事情呢，又跳躍到美茵身上了，“本來美茵可以的……但現在不行了……”

　　“什麼叫‘本來可以的、現在不行了’？”

　　“嗯？我說什麼了麼？……美茵的事情……呼……以後吧！以後跟妳講吧……那什麼？我問妳啊，美茵之前男朋友是誰啊？”

　　我差點就直接回答了壹個“我”——我也是被父親搞暈了——然後迅速地補充道：“我……真不知道。”

　　“那……那算了！……當我沒問過。”

　　在這個時候，陳阿姨可算出來了——這個時候我已經是滿頭大汗了。

　　在這壹刻，我真的特別同情陳月芳，她每天可都是怎麼對付喝完大酒的父親的啊？

　　——這壹刻我才突然意識到，壹個何勁峰，壹個夏雪平，這倆人全都有酗酒的毛病。

　　我攤上的這都是什麼爹媽呢？

　　“那個……秋巖，美茵不願意跟我回去……所以……”陳月芳有些尷尬地對我說道。

　　“妳放心吧，陳阿姨，美茵這邊就算沒有我，還有韓琦琦她爸媽呢。我爸都喝成這樣子了，您就別管了，先帶我爸先走吧。”

　　陳月芳安心地點了點頭，然後三下五除二地把父親架在了自己肩膀上，我要上前幫忙，被她攔住了。她接著她跟夏雪平和艾立威、張霽隆和韓橙道了別以後，就扛著父親先攔了輛計程車。

　　等陳月芳走後，我才終於有機會湊到了夏雪平和艾立威的身邊。

　　剛走過去，艾立威就對夏雪平說道：“我送妳回去吧，雪平。”

　　“用不著。”我瞪著他開口道，“我也沒喝酒，我也能開車。”

　　艾立威似如鯁在喉，抿了抿嘴。

　　“真的用不著了，立威。”夏雪平對他說道，“就算秋巖喝酒了，我還沒喝呢，我自己也能開車。更何況妳住的遠，妳就趕緊走吧。”

　　“那行吧……路上小心。”艾立威對夏雪平說道。

　　“嗯，知道了，謝謝。”夏雪平微笑著點點頭。

　　艾立威想了想，又說道：“周壹局裏見。”

　　“嗯，局裏見。”夏雪平微紅著臉說道，這讓我心裏十分的不爽。

　　我看了看夏雪平，對她說道：“喲，很幸福麼！妳不說妳沒喝酒麼，臉上怎麼這麼紅了？”

　　“有麼？”夏雪平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妳可別逗我！”

　　“妳自己去照鏡子看看咯。”

　　夏雪平看了我壹眼，對我說道：“妳等會兒我，我去下洗手間。”

　　“去照鏡子啊？”

　　“去凈手！”夏雪平對我皺了壹下眉毛、努了壹下嘴，頭也不回地走向了衛生間。

　　我嘆了口氣，走出了大堂，看著門口閑聊著的張霽隆夫婦。韓橙站在張霽隆身邊幫他拿著西裝外套，而張霽隆正在抽著煙。

　　看著剛剛離去的艾立威，韓橙有些擔憂地說道：“我是覺得，這小子還挺會說情話的。也不知道雪平妹子能不能招架得住。”

　　她的話，讓我心裏徹底籠罩上了壹層陰影。

　　“情話？哼！”張霽隆冷笑著，吸了口煙，“情話是倆人之間的秘密，得像咱倆似的這種個人對個人說的，那才叫；當著飯桌上說的，跟演話劇、跟政客演講似的，算他媽哪門子的情話？”

　　“哦對，還有妳跟小楊之間的那種，也可以叫情話吧？”韓橙斜著眼看著張霽隆。

　　“誒！妳提這個乾嘛？”張霽隆吐了口煙圈。

　　韓橙笑了笑，挽住了張霽隆的胳膊：“我這個當大老婆的，都跟她共享同壹個男人了，怎麼，妳還不允許我吃兩口她的醋啊？我說姓張的，妳說妳也忒霸道了！”

　　張霽隆什麼都沒說，只是笑了笑，從韓橙的懷抱裏抽出自己的胳膊，然後從韓橙身後摟住了她的肩膀。

　　但倆人並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

　　“霽隆哥，橙姐。”我打了壹聲招呼。

　　韓橙見了我，立即擡起了頭，“……哎喲，秋巖。”

　　“嗯，橙姐……”看著韓橙，我還是有點沈不住氣，“我想問您個問題啊。”

　　“什麼問題？問吧。”

　　“您覺得，艾立威對夏雪平……之間是不是有點什麼事？”

　　韓橙眼珠壹轉，沒等我說完話就對我說道：“哎呀，秋巖！橙姐剛才那些話不是故意說的，就是跟妳霽隆哥隨便說說笑話而已，妳可千萬別在意……”

　　“沒事，您二位隨意聊天麼，呵呵。”我裝作不在意地說道。

　　張霽隆抽著煙，看了壹眼韓橙，“這麼著，小橙，我有點話要跟秋巖聊，妳去裏邊稍等我壹下。”

　　韓橙想了想，主動回到了飯店門裏。

　　張霽隆看了看我，恢復了平常冷酷的表情：“那個申萌被妳們救出來了？”

　　我就知道他見了我以後，他就得找機會問我這個。

　　“救出來了。”

　　“嗯。妳們問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了？”

　　我捏了捏拳頭，嘆了口氣，接著從自己的褲兜裏掏出錢包，抽出壹張五元紙幣遞到了張霽隆面前。

　　張霽隆也沒客氣，理所當然地接過了那張五塊錢鈔票，放進了自己的錢包裏，然後從西裝裏懷口袋拿出了煙盒，幫我點了根煙，對我說道：“妳小子啊，還真是倔脾氣、不聽勸！怎麼著，'喜無岸'都被徐遠端了，聽說還開了好幾槍，他玩的過癮麼？”

　　“壹般般吧。我反正覺得他這件事沒做錯。”我看著張霽隆說道。

　　“哦？沒做錯？妳告訴我，怎麼個沒做錯法兒啊？”

　　“那種地方是應該端了！霽隆哥，如果妳要是見到了那些被拐騙去的女人被摁在那裏，扒光了衣服、被強行餵下春藥、被強迫用打炮機調教，還被壹幫肥頭大耳的惡心男人，像看動物園裏頭的畜牲壹樣觀看著手淫的時候，我估計妳也會跟我壹樣這麼想。”

　　“呵呵，妳以為我沒見過麼——比那更骯臟的的我都見過！可妳端了壹個色情會所之後又能怎麼樣？這世界有過改變嗎？”

　　“但至少我做了改變。”我棱著眼睛看著張霽隆，對他說道，“這至少是我進警局以來，做成的第壹件大事。”

　　“呵呵，妳小子不用這麼看我！我也是為了妳好。”

　　“妳要是為了我好，就不應該阻止我！”

　　“哼！妳啊，怕是壹輩子都不會明白——妳說妳沒做錯，那我就告訴妳，這世界上有兩種錯事：壹種是對於社會群體做的錯事，壹種是對於妳自己做的錯事。以我對妳的了解，這之後壹系列的後果妳肯定承擔不起，妳遲早會後悔的！”

　　“妳這話太深奧了……霽隆哥，我聽不明白，妳經歷過什麼我也不知道；但我清楚我自己，所以我敢肯定無論將來遇到什麼事情，我都不會後悔。 ”

　　“呵呵，算了，妳不領情也罷了。年輕人，別總以為自己有滿腔熱血，就能成就所有事情、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張霽隆想了想，熄了手裏的香煙，丟進垃圾桶裏，“下壹步，妳準備做什麼呢？”

　　我抽了沒兩口，也把煙掐了，丟進垃圾桶裏：“我們組裏還有沈福才的案子和高瀾的案子沒查乾凈。我得查乾凈，總之，夏雪平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還是要查高瀾的案子，對麼？”

　　“對。這畢竟是我們組的案子。”

　　張霽隆嘆了口氣，說道：“也行吧——夏雪平做什麼妳做什麼，妳們母子倆性格不同、經歷不同、思維方式不同，也是壹種相互照應；要是妳壹直緊跟著刑偵工作，不離開重案組，這樣的話也挺好。小子，妳記著，當個好警察也不見得什麼事情都要往前沖，做什麼事都不可腦子壹熱，明白麼？”

　　“霽隆哥，我知道您是好意，但您真用不著什麼都指點我。”我心中有些不服地看著張霽隆。

　　張霽隆沒怒反笑，接著點了點頭：“行！妳小子，行！咱們走著瞧。”

　　這功夫，夏雪平、何美茵和韓琦琦從洗手間裏走了出來。夏雪平走在後面，默默地看著在前面與韓琦琦侃侃而談的美茵。我問了美茵壹句怎麼回家，韓琦琦直接告訴我美茵跟她去她們家，我聽了也就放心了。

　　“給老爸發短信留個言吧，讓他心裏安穩點。”我對美茵說道。

　　“嗯……這事用不著妳告訴我。”美茵沒好氣地對我說道。

　　我無奈，只好笑了笑。

　　這時候，張霽隆也把他那輛黑色的JEEP牧馬人開了過來。

　　“我走了，哥。”美茵說完，看了看夏雪平。她盯著夏雪平，咬著牙，半天才說了壹句：“走了，夏雪平。”

　　夏雪平壹聽美茵的話，反倒是什麼都不會說了，半天才微笑著，輕輕“嗯”了壹聲，然後眼睜睜地看著美茵上了張霽隆的車。

　　“那就這樣吧。秋巖，雪平妹子，找機會上我們家坐坐。”韓橙搖下車窗，對夏雪平說道。

　　“我知道了。再見了，橙姐。”夏雪平對韓橙擺了擺手。

　　張霽隆想了想，又打開了車門，從車上下來，走到了夏雪平面前：

　　“夏警官，我知道妳對我張某人有成見；但是我這個人的毛病，第壹就是愛管閑事，第二，有話在心裏憋不住，非得說出來；話聽不聽得進去，那是妳自己的事。”

　　“妳有什麼話，妳就說吧，我聽著。”夏雪平冷冷地大睜著眼睛，迎上張霽隆的目光。

　　張霽隆看著夏雪平，遲疑了壹會兒，然後對她說道：

　　“在我老家K市，我們赫舍裏哈拉中會說滿語的長輩們，總會叮囑我壹句滿文諺語：'因達渾-博-色若母歇， 妙思渾格-尼雅爾瑪-博-袞因維若歇'——翻譯成漢語來講，叫做'見狗要提防，遇人得留神'。與君共勉。”

　　“妳什麼意思？”夏雪平瞇著眼睛看著張霽隆。

　　“呵呵，就這意思。”張霽隆笑了笑，又回到了車上，油門壹踩方向盤壹轉，揮了揮手：“走了，夏警官，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