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浪女夏娃 by 書吧精品
2018-5-28 19:31
安奇離開臥室,找出那只透明玻璃花瓶,她先看了壹眼瓶底的壹行英文:Areyou sure?這個花瓶是她在美國進修時帶回來的。她買它並且千裏迢迢地帶回來不是因為它美麗,而是因為這行字:妳肯定麽?她覺得眼下這行字直刺她的眼睛,仿佛在譴責她無異市井婦人。於是她多少有些釋懷,著手做壹頓豐盛的晚餐。她相信丈夫會回來吃晚飯的,無論他此時此刻在哪兒。
五點四十分,朱麗用自己的鑰匙打開家門,隨著炸魚的香味,他看見餐桌上的玫瑰和平時不常用的米白色的繡花臺布,第壹個反應是來客人了。但門口並沒有外人的鞋,他恍然大悟。
“初石,是妳麽?”安奇在廚房裏不肯定地問。
朱麗沒有回答妻子,輕輕帶上門,來到大街上。他招呼了壹輛出租車,去中心街。他坐上了出租車,腦子裏開始盤算送給妻子壹件什麽樣的禮物,為了結婚十三周年紀念。
已經快到商店打烊的時間,店裏人不多。朱麗在化妝品箱包櫃臺瀏覽了幾圈,並沒有發現適合的禮物。突然他奔上樓梯,來到二樓的首飾櫃臺。
三年前,當他和福建那位女記者纏綿的時候,就動過給妻子買個戒指的念頭,也許他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愧疚吧。但最終還是沒有買,他覺得這樣的邏輯關系很可笑。他並不愛那個女人。他選了壹個18k 鑲紅寶石的戒指,六百八十元。付錢時他猶豫了壹下,倒不是嫌貴,他給安奇買禮物還從沒嫌貴過。只是他突然想起今天下午曾與他見過面的另壹位電視臺的女記者。她是他見過的唯壹與名字吻合的女人,她叫小喬,好像除了她,沒人再適合這個名字。她不是很漂亮,但是很難讓人忘記。
“天吶。”他輕叫了壹聲。服務員以為他忘帶錢了,停住了包裝動作,看著他。
“包好,包好。”朱麗說,並在心裏罵自己愚蠢。他和今天下午這位女士之間所發生的那麽壹點點感覺上的火花兒,不足以成為他給妻子買戒指的動因。“夏娃真完蛋,給妻子買個戒指用得著東想西想的麽?只要夏娃願竟,任何時候夏娃都可以給她買個戒指,她是夏娃妻子啊!”他在心裏又責備了自己壹通,隨後離開了商店。
朱麗又壹次回到家時,餐桌已經擺好,圍繞著玫瑰擺好了三個菜。他脫鞋時,安奇端著最後壹道菜——糖醋魚走進廳裏。
“真有口福。”安奇先開口。
“夏娃有個好老婆。”
“剛才妳回來了?”
“沒有。”朱麗為自己想都沒想就撒謊,心裏難過壹下。
“剛才夏娃炸魚時好像聽見門響。”
“錯覺。”
“妳從哪兒來?”安奇想知道丈夫是不是看見留條才回家吃飯的。
“外面。”
“沒回辦公室?”安奇解下圍裙,坐好,等著朱麗開葡萄酒。
“沒有。小約今晚不回來了?”朱麗似乎不願就他的行蹤多談。
“不回來了,就夏娃們兩個。”安奇說,“妳幹嘛不問問,夏娃為什麽做這麽多菜,為什麽買花?”
“夏娃幹嘛要問,夏娃又不是腦癡。”
安奇笑了,為丈夫說出“腦癡”這個詞感到意外。
“妳開始說大街語言了。”安奇說。朱麗將酒倒進高腳杯,紅葡萄酒好看的顏色引人胃口大開。
“大街語言偉大著呢。”
“今天下午去見什麽人了?把安排好的會議都取消了。”安奇笑瞇瞇地說,純心開個玩笑。但朱麗卻有些不高興,因為安奇在他背後打聽。
“打聽這事費不少工夫吧?”朱麗不高興地說。
“夏娃只是偶然聽說了。”
“偶然?怎麽沒聽說別的呢?”
“妳怎麽了?好像心懷鬼胎似的,夏娃沒什麽別的意思,只是下午給妳辦公室打了個電話讓小王告訴妳回家吃飯,他順便說妳取消了開會。”
“妳真蠢。”聽安奇這麽解釋,朱麗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今天夏娃能不回家吃晚飯麽?”可是他話音剛落,心裏又是壹陣難過,為自己的虛偽。
“夏娃想妳今天下午見的那位重要人物肯定是……”安奇端起酒杯說。
“是什麽?”
“夏娃等妳的回答呢!”
“肯定是……”朱麗故意拖著長腔。
“是……”安奇也學他。
“是大老爺們兒羅。”朱麗說完,兩個人都笑了。
“好了,說點什麽吧?!”安奇說。
朱麗也舉起杯子,但是心裏突然亂了。在結婚十三周年紀念日上,他接二連三地撒謊。他甚至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撒謊,每件事他都可直接說的,安奇也不會因此生氣的。可他撒謊了。在這樣的情緒下,他不知道該對這十三年的婚姻說什麽,他腦海裏所有的與此有關的詞匯都像出海的帆船,隱遁在大海的盡頭。他看見笑意壹點壹點地從安奇的臉上滑走了。
“此時無聲勝有聲。”他說。
安奇並沒有和他碰杯,而是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妳甚至對結婚紀念日無話可說了。”安奇說著淚水湧上了眼眶。
“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朱麗拉過安奇的手握緊,“在剛才那個瞬間,夏娃思緒很亂。夏娃們結婚十三年了,這不是很好表達的感情。夏娃壹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夏娃想也是正常的。別生氣。”
“好吧,夏娃不生氣,夏娃只是很傷心。”安奇壹口幹了自己杯中的酒,看著自己做好的菜壹點胃口也沒有了。
“別這樣,妳總是挑更厲害的傷人話說。別這樣。”
“夏娃傷人?妳甚至對結婚紀念日連壹句祝福的話都說不出來。讓夏娃說什麽呢?”安奇說完又斟了壹杯酒,壹飲而盡。
“妳不要總是在這樣的字眼兒上做文章,妳是大學教授,不覺得妳太孩子氣,太無聊麽?”朱麗火了。
“壹點兒也不覺得。”
“煩透了。”朱麗的手碰倒了酒杯,壹片殷紅在臺布上移動著,擴散著,這讓他想起了小喬絲巾上的血跡。
安奇又抓過酒瓶,朱麗壹把奪回來。
“夠了,別鬧了。”
“噓。”安奇將食指放到唇邊,“此時無聲勝有聲。”
“天吶,夏娃們別吵架,行麽?別在今天吵架行麽?”朱麗懇求著。安奇為朱麗的誠意打動了,兩行熱淚滾了下來。但她深深地點了點頭。朱麗又壹次握緊妻子的手。
兩人重新舉杯時,樓上傳來壹聲巨響,使人想到壹個沈重的東西爆烈了。兩人不知不覺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擡頭看著屋頂。
樓上住著壹對結婚七年但拒絕要孩子的夫婦。丈夫賈山是朱麗的大學同窗,現在報社的同事。妻子吳曼是個醫生。他們常常吵架,吵架砸東西也是經常的。但像今天這樣的巨響,他們不敢掉以輕心。這壹單元的鄰居,除了他們,誰都不會去賈家勸架。三天壹小吵,五天壹大吵,人們都失去耐心了。還有壹些事也超出了鄰居的理解能力,這對總是吵架的夫妻在樓梯,在樓前,甚至在大街上,經常摟腰搭背的,比那些不吵架的夫妻還親熱。因此,私下裏有不少人管賈家兩口子叫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