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6章 天地不仁，萬物為棋（三）

　　轟隆隆……巨大的震動宛若雷鳴，四周好似地震。整整三萬滅仙弩齊齊對準空中。上萬武裝到牙齒的黑甲鐵騎如同無聲死神，手握長槍，形成壹片鋼鐵洪流斷後。更多的修士念念有詞，拼命將靈力輸送到中央大陣。就在那裏，壹位中年男子手托玄黃寶塔，神色無比凝重。
　　對方相貌很普通，然而渾身洋溢的濃郁太虛之力卻說明，不管再普通，他也是壹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虛至尊！
　　掌寶使！
　　周圍三千修士懸浮空中，從他寶塔上蔓延壹道道符文，隨著修士手中三千青蓮，蓮上盛開三千法寶，法寶構築三千大道。這些符文水波壹樣蕩漾入虛空，頭頂雲霧越來越密集，四聖獸虛影更加偉岸。
　　“全速挺進！”他的心情無比焦灼，聲音卻異常平靜，有條不紊地指揮道：“太陰門黑殺軍，招炎道屠龍衛，兩軍戒備！所有乙級宗門，護宗靈寶全部進入啟動狀態！現在，立刻！！”
　　“是！”
　　嗚嗚嗚！號角聲吹動，壹道道紙鶴飛向空中。同時，壹個婦女的身影緩緩落在中年男子身旁：“妳怎麽樣？”
　　“還撐得住。”中年男子沙啞開口：“抓緊壹切機會，爭取最快的速度沖上雲頂。”
　　“否則……”他的目光看向下方：“就算我兩壹起上，也只有化為劫灰的下場。”
　　“別忘了，我們……可不是真正的太虛啊……”
　　目光所及之處，大軍外面已經圍繞了上百只率先到達的洪荒異種，靈光與神通如同在半山腰上拉出壹片赤紅的雲彩，拼命想打開他們的法陣。然而這並非最可怕的。在更遠的地方……大約五千裏左右，那裏……只剩下瘋狂和暴虐。
　　漫山遍野的洪荒異獸瘋了壹樣朝著大山重來，放眼望去，仿佛看到連綿不絕的群山活了壹樣，黑壓壓數不清有多少。形成看不到盡頭的萬獸洪流。應龍，白澤，玄龜……壹只只只能在神話中聽說的名字，帶起無邊獸潮，根本看不到盡頭！
　　大地在它們的踩踏下已經完全崩潰，暴雨傾盆中，無數異種踩起數百米的泥濘巨浪，聲音堪比震天雷霆。就算相隔這麽遠，恐怖的靈氣都讓人呼吸不暢。每壹次震動都像踩在人的心上。完全不敢想象……這批獸潮到來的時候，將是怎樣壹副天地傾覆的場景。
　　它們已經瘋了。
　　現在地面上，積水足足有壹尺深，黃泉傾覆，生存的直覺告訴它們，如果不走上最高的地方，只有死路壹條！
　　壹男壹女沒有開口，只是死死盯著遠方的獸潮，而按照他們的速度，在最後壹萬米的時候，他們……會正面交鋒！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路，讓這些怪物過去。”婦女直視獸群，沈聲道。
　　“不可能。”男子沙啞開口：“如此多的異種要沖上天際，我們十萬大軍如何讓？怎麽讓？”
　　只有壹個辦法，就是分裂開，分為數只軍隊，讓開道路。然而這樣壹來，根本沒有同時抵禦數只異種的可能。這些瘋狂的異種可能管他們的死活？
　　他們是讓開了，卻會被無數獸潮踩成肉泥！哪怕對方沒有心情吞吃他們也是壹樣！
　　沒有退路的。
　　只有全力抵抗，和萬獸賽跑，與時間共舞。
　　“妳還有什麽事？”中年男子轉頭看向木臉女子：“妳的任務是監督所有宗門打開護宗靈寶。奔雷少宗主就在雲頂，妳想讓我們所有人上去只剩下幾百個麽？”
　　木臉女子嘴唇動了動，最終說道：“十分鐘以前，距離我們最近的妖王動了。”
　　轟！！
　　天穹壹聲雷霆，兩人之間寂靜無聲。映照出中男子鐵青的面容。
　　“打開護宗靈寶，誰都可以下令。但是真正出擊，卻要妳我共同的命令。我剛才已經給奔雷大人發去求援信號。”女子張口吐出半方虎符，再不說什麽，直視中年男子。
　　對方深吸了好幾口氣，心中紛亂如麻。
　　上面……到底在做什麽？
　　為什麽沒有人來接應他們？還是局勢已經惡劣到了這種地步？
　　那可是五十位尊聖啊……整整五十位！還有奔雷聖君這種兩億七千萬的超級尊聖，這都解決不下來？
　　忽然，他眉心壹動，震撼地看向婦女，上下打量了壹眼，倒抽壹口涼氣：“妳……解開了虛相寶？”
　　“妳……不想活了嗎！”
　　婦女面無表情：“身為屠蘇家人，死為屠蘇家鬼，這不是妳我的宿命麽？何懼之有？”
　　“主家既然認奔雷道友為主，我們但有前赴後繼死而後已，哪有畏畏縮縮膽顫惜命的道理。還是說……”
　　她淡淡看了壹眼中年男子：“妳怕了？”
　　轟隆！！
　　如同雷鳴，他們頭頂的雲層瘋狂顫抖了好幾下，三千修士壹聲悶哼，符文搖晃了好幾下，又重新恢復閃耀。
　　“哈哈哈！”中年男子仰天長笑，低下頭來：“怕？可笑！老夫……”
　　就在他正要說什麽的時候，兩人同時楞了楞，猛然擡起頭看向空中。
　　卡卡……
　　壹種輕微的碎裂聲，從暴雨中傳出，看似輕微，卻直接響徹所有人心底。
　　壹秒。
　　只是壹秒。
　　壹種仿佛死神將至的預感，突兀蔓延了他的心臟。沒有原因。沒有由頭。他的牙齒情不自禁地碰了碰，須發如同觸電壹樣倒立起來。呼吸驟然急促。
　　“這……”木臉婦女第壹次變了顏色，她的身體都浮現出壹層雞皮，打了個寒顫，倒抽壹口涼氣：“這……是什麽感覺……”
　　刷刷刷！這壹刻，所有尊聖，無論身處於大陣哪壹個地方，全部擡起了頭，震撼而莫名地看向周圍。
　　恐怖已至。
　　壹種無形的，縈繞心靈的絕大恐怖，在傾盆暴雨中無根而生。
　　那是死神回眸的寒冷。
　　是宇宙傾覆的絕望。
　　無法言說，無法形容，徹骨的冰寒，仿佛洪荒打開裂縫，傾瀉屬於恐怖的情感。
　　四聖大陣北方，壹位帶著金色面具，身穿金甲的男子第壹次睜開了眼睛，傳世世家孟家掌寶使，孟連虎，只是楞了壹秒，猛地化為金光沖上天際。
　　“好可怕的感覺……”他深呼吸了壹口，入目之處壹片暴雨，夜幕漆黑。什麽都沒有。
　　“這是……”壹位尊聖心中陡然升起壹股極為不詳的預感，身體微微發顫，五指飛快想掐訣算卦，卻怎麽都做不到。
　　“天道阻礙……”他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張大了嘴，神經質壹樣輕輕搖著頭看向遠方：“有什麽東西要出現了……”
　　嗖！身影破雲，升入虛空，第二道，五道，十道，二十道，三十道！不到二十秒，所有尊聖齊齊飛上空中，下方的修士都呆滯了，完全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四聖雲頂大陣之下，五十尊聖面容無比凝重。孟連虎目光綻放數米金光，穿透大陣，外界壹切壹清二楚。
　　就是這壹眼，他瞳孔都狠狠壹縮，如果說剛才還是心跳加速，現在已經是心若擂鼓！沖到嗓子眼。
　　停止了……
　　萬獸狂奔，接天獸潮，竟然於這壹刻停止了！
　　窮奇，畢方，英招，應龍……在漫天暴雨下，這些威名赫赫的洪荒異種和他們壹樣，茫然無措，驚恐萬分地看向四周。身體瑟縮地倒退著，如同狗壹樣低聲嘶鳴。
　　任何異種，能在這裏生存下去，靠的是直覺。它們的直覺遠比人類敏銳。
　　所以，它們最先感受到了……這片無處不在，刻入人心，深入骨髓的大恐怖。
　　十萬生靈，百萬猛獸，迎接通天暴雨，仿若站立於通天墳墓之中。
　　百年老鸮成木魅，山魅食時人森寒。
　　就在這種死壹樣的寂靜中，卡卡……壹種極其輕微的響聲彌漫天穹，緊接著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所有生物都呆滯了，隨後齊齊看向天穹。
　　天地的盡頭，距離他們不知道多少萬裏之外，天……開了。
　　卡卡作響聲中，壹道道恐怖的裂痕布滿天際，下壹秒……
　　轟！！！
　　天地震顫，無窮無盡的黃泉之海順著裂縫瘋狂沖下！
　　天穹傾覆！
　　無上天道正神結界終於迎來了破碎的那壹刻，天地之間終於成為壹片瀑布，沒有開始，沒有結束。黃泉之水天上來，從極遠處開始，這片天穹不緩不慢地他先著，這已經不能用萬斤，百萬斤來形容！這簡直是上億噸的力量轟然砸落大地！
　　嘩啦啦啦！
　　肉眼可見，滔天洪水掀起千米巨浪，如同食人的猛獸，隨著天穹坍塌飛快逼近。就在天的盡頭，那裏已經是壹片土黃色的天地，只不過剎那，壹排排的浪頭化為滅世的前奏，天地都為之轟鳴。
　　神罰已至！
　　世界仿佛寂靜了，三秒之後，千裏之外的獸潮齊齊回過頭來，朝著這座大山爆發出聲嘶力竭的咆哮。如果說之前還是試探，還在猶豫要不要硬沖那些看起來很厲害的生物戰陣，這壹刻，所有疑慮全部消失，只剩下生與死的恐懼。
　　“吼！！！”震耳欲聾的獸吼沖霄而起，緊接著，萬獸狂奔，天穹裂痕在後方追趕，如死神的鐮刀，萬物為羊犬。黑壓壓的獸群帶著驚恐無比的尖叫，踩動大地震顫，瘋了壹樣朝著大山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