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趙公子

　　怎樣給人當孫子？
　　這個問題葉歡壹樣沒考慮過，以前裝過孫子，但是給人當真孫子，這是頭壹回。
　　電視裏演的祖孫相處，壹般都是孫子帶著壹臉童真燦爛的笑容，在陽光下飛快奔跑，灑下銀鈴般的笑聲，爺爺輕撫胡須，慈祥的看著孫子，直到孫子壹頭撲進爺爺的懷裏，然後高舉雙手不停的嚷嚷著“爺爺，抱”，於是爺爺便將孫子抱起，這時普通爺爺會寵溺的親親孫子，文藝爺爺會給孫子講個故事，二逼爺爺掄著孫子轉圈……
　　葉歡覺得這三種爺爺都不大符合沈崇武的作派，如果自己朝沈崇武飛奔而去，壹路灑著銀鈴般的笑聲，張開雙手要沈崇武抱他，且不說這麽惡心的動作自己做不做得來，單只說沈崇武的反應，有很大的可能他會壹腳把自己踹飛，或者把自己絆倒後，用鞋底狠狠踩自己那張童真燦爛的笑臉……
　　這種老式家庭裏的家長，對晚輩的要求十分嚴苛，處處講究規矩禮儀，很顯然，葉歡這種沒讀過多少書，壹副吊兒郎當模樣的孫子是沈崇武最看不順眼的。
　　當然，葉歡也沒打算改變自己來迎合沈崇武，他就是他，我行我素，自由悠哉，他從沒逼著別人改變，也不會被別人逼著改變自己，爺爺也不行。
　　前堂內，沈崇武瞇著眼，仔細的打量著葉歡，良久以後，點了點頭，道：“衣著很樸素，這壹點不錯，比沈家那幾個整天穿著名牌，戴著名表，開著名車的小子強……”
　　葉歡咧了咧嘴，笑道：“您過獎了，其實我也有幾件名牌衣服的……”
　　“什麽名牌？”
　　葉歡傲然道：“班尼路。”
　　沈崇武：“……”
　　沈篤禮瞪著他道：“葉歡，爺爺面前正經點兒！”
　　“我哪裏不正經了？這不是有問必答麽？”葉歡不滿道：“班尼路不是名牌嗎？”
　　沈崇武道：“好吧，那妳怎麽不穿妳的名牌？”
　　葉歡壹拍大腿，道：“這不今晚做賊麽……”
　　沈崇武：“……”
　　他現在發現了，他跟這孫子果真沒什麽共同話題，大家很難溝通。
　　沈崇武咳了兩聲，道：“今晚的事兒……罷了，我不追究了，葉歡，以後要學好，所謂誌士不飲盜泉之水，小偷小摸這種習慣壹定要改！不然沈家的家法可不饒妳，聽明白了嗎？”
　　葉歡兩眼頓時大放光彩，萌萌的盯著他。
　　沈崇武仿佛清楚他心裏想著什麽，立馬打碎了他的幻想：“……袋子裏的東西妳想都別想，老老實實壹件壹件給我放回原位！”
　　葉歡泄了氣的皮球似的蔫了。
　　人越老越摳門兒，這話果然不假。
　　今晚白忙活了。
　　……
　　沈崇武走後，沈篤禮把葉歡單獨叫進書房。
　　“為什麽偷古董？”沈篤禮嚴肅的問道。
　　葉歡壹臉訕訕，猶豫幾次，終究還是沒說原因，他知道如果據實以告，沈篤禮壹定會給他錢，但他實在不好意思張這個嘴。
　　有時候他真的很痛恨自己這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臭毛病，瞧瞧那些官二代富二代，啃爹坑爹毫不客氣，壹張嘴壹伸手就是要錢，只要豁出自己這張臉，就能在外面混得瀟灑無比，贏來無數或真或假的崇拜目光。
　　裝逼只是瞬間，不要臉才是永恒。
　　可惜，葉歡做不到。
　　“偷古董……只是業余愛好。”葉歡幹笑。
　　沈篤禮皺眉：“業余愛好？”
　　葉歡只好把瞎話編到底：“偷錢包落了下乘，那是小蟊賊才幹的事兒，電影裏面偷名畫，偷鉆石的賊才叫真正的雅賊，所以今晚壹時興起，便來試試手氣……”
　　沈篤力嘆道：“妳呀……整天的胡鬧，幸虧今晚是在自己家，妳若偷到別人家裏，沒準別人家的警衛就真開槍了，葉歡，妳就不能消停壹點麽？”
　　“我已經盡量讓自己消停了，偶爾才抽個風……”葉歡訕訕道。
　　沈篤禮頓了頓，道：“看來妳今晚不是為了錢而偷，想想也是，妳母親那麽有錢，妳怎麽也不可能窮嘛，本來想給妳壹點錢的，可我是領國家工資的公務員，論家產不及妳母親九牛壹毛，我就不獻醜了……”
　　“獻壹獻也無妨嘛……”葉歡哭喪著臉嘀咕。
　　出沈家老宅的時候，葉歡和張三滿臉赧然，比起進去時的興高采烈，現在他們的表情就跟清明節上墳壹般沈痛。
　　沈篤禮知道葉歡不喜歡住老宅，也沒強求，任由二人回城。
　　車上，張三苦著臉，看著葉歡的眼神充滿了譴責：“歡哥……妳騙我。”
　　葉歡擦汗：“……意外，這次純粹是意外。”
　　“妳不是說咱們可以大搖大擺進去，然後再大搖大擺出來嗎？”
　　“沒錯啊，妳回憶回憶，咱們確實是大搖大擺的進去，現在也是大搖大擺的出來，哪裏不對？”
　　張三氣道：“東西呢？壹樣都沒順到，反而被人圍得跟王八蛋似的，道上規矩說賊不走空，空手而回很不吉利妳懂不懂？”
　　葉歡哼道：“還好意思說我，妳丫被槍指著的那會兒如果有點骨氣，寧死不投降，那袋古董沒準就歸咱們了……”
　　“為什麽？”
　　葉歡笑瞇瞇道：“老爺子是將軍，最欣賞的就是有骨氣的男人，妳越表現得有氣節，他就越喜歡，老頭兒壹高興，那袋古董肯定賞妳了。”
　　張三沈默了壹會兒，道：“歡哥，下次再被槍指著，妳示範壹個寧死不屈給我瞧瞧。”
　　葉歡笑道：“怎麽可能，我又不傻。”
　　張三：“……”
　　……
　　進城回到酒店，壹心期待二人滿載而歸的猴子自然失落萬分，入寶山空手而回，還把自己的親爺爺給揍了，總的來說，這壹趟也不算白跑。
　　但是現實還是很嚴峻的，現在大家身上都沒幾個錢了，再過幾天如果還沒錢進賬，不等私人會所開張，大家都得睡大街上去。
　　而想在京城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賺錢，其難度比寧海高了很多，葉歡三人商量著重操舊業去碰瓷，商量了很久，葉歡終究還是沒下定決心。
　　寧海公安局差不多打算給他發壹張VIP白金罪犯卡了，如果京城的公安局他們也常進常出，沈家的臉面壹定很難看。
　　既然不能開源，那就必須節流，葉歡哥仨兒退掉了五星級酒店的房間，住進了壹家普通的酒店，每天吃著盒飯泡面，幸好現在接近月底，南喬木要去歡樂基金查賬，暫時先回寧海了，否則若讓自己的女人跟著受苦，葉歡會心疼死。
　　連著過了好幾天清淡的日子，套句挺時髦的詞兒，哥仨兒嘴裏快淡出鳥來了。
　　柳眉這幾天沒跟葉歡聯系，忙著尋找合適的地點開會所，大街小巷跑遍，仍舊風風火火，不說半個苦字，女強人的鐵人精神大放光芒。
　　幾天以後，葉歡哥仨兒貓在賓館房間苦逼的吸著泡面時，電話響了。
　　壹個陌生的號碼在屏幕上跳躍閃爍。
　　葉歡剛接通，電話裏面壹道溫和的男聲傳來。
　　“呵呵，葉公子吧？妳好。”
　　“請問妳是？”
　　“實在抱歉，打這個電話有點唐突了，妳不認識我，但我認識妳，自我介紹壹下，我姓趙，趙揚。”
　　葉歡恍然：“啊！久仰久仰……我還真沒聽說過。”
　　電話那頭的趙揚呆了壹下，顯然第壹次打交道，他還沒習慣葉歡這種流於表面的虛偽說話方式。
　　“久聞沈家有位長房長孫自小離京，近日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說沈家的公子已經回來了，呵呵，趙揚生性喜交朋友，於是多方輾轉，打聽到葉公子的電話，還請葉公子不要怪趙揚冒昧。”
　　葉歡聽完立馬便明白，這個趙揚恐怕也是京裏某位高官之後，和他壹樣，屬於衙內紈絝圈子裏的壹員。
　　“趙哥，實在抱歉，兄弟我書讀得不多，妳說話太雅，剛才妳那段話我到現在還在分析意思呢，妳看……咱能整點兒大白話不？”
　　趙揚：“……”
　　什麽叫階層？什麽叫素質級別？壹段對話就能立見高下。
　　趙揚在電話那頭呆了很久，堪堪找到了“大白話”的感覺。
　　“葉兄弟，我就長話短說，聽說葉兄弟最近打算開會所，不知可有選定地方？如果沒有，兄弟我這裏倒是有壹處合適的地方……”
　　葉歡壹聽頓時面帶喜色：“真的嗎？地段怎樣？面積多大？多少價錢？”
　　趙揚笑道：“葉兄弟有時間的話，不妨現在出來，咱們找個咖啡廳嘮嘮？”
　　葉歡壹楞：“咖啡廳？妳很喜歡喝那苦不拉嘰的玩意兒？”
　　趙揚爽朗笑道：“隨便哪裏都行，葉兄弟妳說個地方吧。”
　　“眼看到飯點了，咱們為什麽不吃飯呢？邊吃邊聊不好嗎？”葉歡兩眼放光。
　　“行，全聚德怎樣？”
　　“好！……誰請客？”葉歡習慣先小人後君子。
　　趙揚滿頭黑線：“……我請。”
　　……
　　掛掉電話，葉歡壹臉的假笑立馬消失，然後撥通了周媚的電話。
　　“幫我查查，有個叫趙揚的人，他是什麽來頭。”
　　周媚想了想，道：“趙揚，商務部副部長趙紅軍的獨子。”
　　“有更具體的嗎？”
　　周媚道：“有，最近商務部王部長改調衛生部，部長的位置空缺，中央對部長人選遲遲沒有決議，現在的基調是基本排除空降部長的可能，所以另外幾位副部長對這個位置比較眼熱，都在積極爭取，他們背後的幾派勢力互不相讓，目前已經爭得很激烈了。”
　　葉歡沈默了壹會兒，臉上泛起了然的笑容。
　　“原來這位趙公子在投石問路呀，有點意思……”
　　“葉歡……”周媚欲言又止。
　　“有話直說。”
　　“葉歡，京裏的水很渾，這裏不是寧海，暗裏的各派勢力縱橫交錯，牽壹發而動全身，妳……最好不要攪在裏面，否則若踏錯壹步，不但是妳，整個沈家都會很被動，商務部長的事情，沈家壹直采取旁觀態度，妳……”
　　葉歡笑道：“妳放心吧，我像是那種亂來的人嗎？”
　　周媚毫不猶豫道：“像！妳給人的感覺很不靠譜兒。”
　　“……我讓妳有話直說，可妳也別這麽直吧？”葉歡笑道：“等下我去會會趙公子，談談會所的事兒，順便解決壹下今天的飯轍……好吧，主要解決飯轍的事兒，嘴裏快淡出鳥了。”
　　掛了電話，葉歡朝猴子張三壹聲招呼：“哥兒幾個，別吃泡面了，咱們盼來了解放，日子有盼頭了！”
　　“啥意思？”二人放下了手中的泡面。
　　葉歡興奮道：“有個冤大頭剛才主動表示，請咱們全聚德吃鴨子，兄弟們，開葷了！”
　　猴子和張三雀躍不已，淚光潸然：“媽的！總算等來了壹個大戶，咱都差點兒上街要飯了！”
　　哥仨兒換好衣服，壹陣風似的狂卷出門。
　　京城全聚德總店位於前門大街，這個揚名於世界的烤鴨店創建於1864年，其北方菜裏具有代表性的烤鴨吸引了無數的中外食客爭相饕餮，生意自然興隆。
　　驅車來到前門大街的全聚德總店，店門口兩個人，其中領頭的壹位二十多歲，長得白凈英俊，他穿著壹身看不出牌子質地的黑色休閑裝，左手中指戴著壹只翡翠戒指，臉上帶著溫和不失穩重的微笑，給人壹種養尊處優，風度翩翩的感覺。
　　見葉歡三人下車，年輕人微微壹楞，接著便熱情的迎了上來，主動握住了葉歡的手，笑道：“葉公子撥冗賞光，不勝榮幸，妳好，我是趙揚，初次見面，趙揚唐突了。”
　　葉歡壹臉假笑的和他握手，鼻子聞著店裏隱隱飄出的烤鴨香味，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趙哥真人不露相，原來妳是趙部長的公子，這次可是真的久仰了。”葉歡心不在焉的打著哈哈，壹顆心早已飛進了烤鴨店。
　　其實吧，這回他是真打算吃大戶的，任何話題他都沒什麽興趣。
　　趙揚哈哈壹笑，剛待開口，葉歡握著他的手忽然用力，壓低了聲音滿臉嚴肅的問道：“……真的是妳請客嗎？”
　　趙揚楞了壹下，趕緊點頭：“當然，我在裏面訂了包廂……”
　　直到這壹刻，葉歡才露出了真誠的笑容，大手壹揮：“兄弟們，上！”
　　轟！
　　猴子和張三像兩個素了多年的老流氓看到花姑娘似的，壹陣狂風卷過，二人已沖進了店裏，接著便嚷嚷開了。
　　“來八只烤鴨！”
　　“八只哪夠？來十只！”
　　“再來個鴨架湯。”
　　“還要個芥末鴨掌……”
　　“……”
　　“……”
　　趙揚微笑早已凝結在臉上，眼神漸漸變得呆滯，握著葉歡的手，嘴裏仍在下意識的寒暄：“葉公子人中龍鳳，壹表人才……”
　　葉歡壹臉急切，掙了掙被握著的手，卻沒掙開，繼續使勁……
　　“……早就想見見葉公子，緣分壹直不湊巧，今日壹見，果然……”
　　葉歡臉都憋紅了，繼續掙了好幾下，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哪裏哪裏，趙公子實在過獎……妳倒是撒手呀！”葉歡急得跺腳。
　　趙揚再次楞住，手壹松，葉歡便像脫了韁的……那啥似的，呼嘯著卷進了店裏，人到聲到。
　　“……妳們倆吃貨會不會點菜？十只烤鴨哪夠？來十二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