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風雲壹會動雷霆

　　晏長生聽了張衍之言，先是壹怔，隨後大笑不止，對守候在旁的呂鈞陽壹揮手，道：“妳功力不濟，我二人鬥法，難免波及與妳，先去下處躲避。”
　　呂鈞陽卻是跪了下來，拜了三拜，道：“恩師，弟子這便去了。”
　　晏長生似是不耐，連連揮袖，道：“速走，速走。”
　　呂鈞陽不再多言，又是鄭重壹拜，退了下去。
　　聽著他腳步逐漸遠去，晏長生默默不語，張衍也是不發壹言，草廬之中，壹時陷入寂靜之中。
　　大約過去壹刻，嬰春秋聲音在外面響起道：“二位若要鬥法，或可另覓壹處地界。”
　　晏長生轉首向外，嘿了壹聲，道：“我自不會打壞了妳少清這塊寶地。”
　　張衍微笑道：“此處不好施展，不如就去往重天之外，晏真人意下如何？”
　　晏長生大聲道：“好！”
　　他也是爽快之人，既是定下，當即騰身縱空，化壹道清光直沖天雲。
　　與此同時，他腳下坐石頓裂，化作齏粉，所結草廬亦是應聲倒塌，化作漫天飛絮，不壹會兒就消散在天風之中。
　　張衍看了壹眼，又在此站立片刻，對山外嬰、薛兩人點首示意壹下，亦是雙袖壹抖，騰空上行。
　　薛長老見了，也是把身壹動，意圖隨上，嬰春秋忙出言制止，道：“薛長老，往何處去？我等在此就好。”
　　薛長老醒悟過來，把身形頓住，壹拍額頭，道：“嬰真人說得是，是老朽思慮不周了。”
　　晏、張二人都是溟滄派門下，兩人鬥法，少不得會用出許多派內秘傳神通，而他身為少清弟子，若是上去旁觀，未免不妥。
　　再壹個，兩名洞天真人鬥法，若有同輩在近側觀望，不管有意無意，也易讓人生出誤會，只有避得遠些，沒有靠上去的道理。
　　張衍上去天中之後，壹連撞破兩重罡雲，見晏長生身形仍是不停，猶往上去，雙眉壹挑，也是毫不猶豫跟了上去。
　　到了五重天之後，晏長生這才停下身來，回望下來，大聲道：“此處足夠開闊，正可做我等鬥法之地。”
　　張衍也是把身形頓下，先是感應壹下四周，自修道以來，倒是頭回到得此地，這裏罡風旋流已是極大，又有天外毒火，需得時時以法力抵禦外氣侵入。
　　不過對他而言，卻還算不得什麽，洞天真人若是不怕本元精氣失損，哪怕遨遊虛空也是平常之事。
　　與此相比，他卻更在意對方手段，面前這人，若是不出意外，恐是自己修道以來所遇最難對付的敵手了。
　　晏長生所習功法為《元辰感神洞靈經》，此是溟滄派五功三經之壹。
　　這壹門功法實則還分為上下二部，上部講述鬥法之術，其中有壹門“元辰神梭”，其有壹元、二通、三化、四相，由此往下，直至壹十二數之變。
　　此法入門不難，凡是溟滄派師徒壹脈，稍有資質，開脈之後，都可習得。
　　譬如寧沖玄當年，就是駕馭壹枚如意神梭，其梭法就是自此經中來。
　　張衍那時得了此物，卻並未能習得梭法。故而只是當做了法寶來用。
　　再如晏長生之徒羅滄海，在十六派鬥劍之時，曾以四象天梭布陣，極是難破，後來霍軒、鐘穆清、洛清羽及張衍四人合力，方才將其拿去。
　　便是秦掌門昔年修道之時，也曾以十二枚天梭為鬥法之器。
　　若非張衍有劍修之資，後來又了星辰劍丸，說不得也會選了此道修習。
　　至於下那半部功法，卻是此中精髓所在，專以講述神氣感應之用。
　　此法壹旦練成，若有人對其存念想，凡宣諸於口，起得惡念敵意，或落筆紙上，其便在萬裏之外，也會立時生出感應，故而當年知曉晏長生底細之人，多是不呼其名。
　　若用在鬥法之上，那更是厲害非常，修士能借此感得神機變化，與敵交手時，對方但有殺招將起，或者暗伏未動，心下便生警兆，可先壹步有所防備，反而敵有疏漏，或退避動搖之心，卻能即刻察知，如此自然無往而不利。
　　修行此道之人，若自身也是精於鬥法，那上得戰陣，幾是無人可以敗得。
　　只是下半部修行也極為苛刻，需壹朝領悟，才能得法，要是心性不合，任妳再是修習，也是無用，且未到壹定功候，還不自知，這樣壹來，卻是令九成九的修士望而卻步。
　　而修士練成下部之後，上下兩部合用，那是威能倍增。
　　張衍在出來之前，在渡真殿中坐有半月，壹是知曉此來有極大可能與晏長生壹較高下，故而養精蓄銳，二來就是查閱典籍道書，思忖如何應對這門功法。
　　晏長生負手立在天中，道：“張殿主，想妳成得洞天未久，還不曾來過此處，我也不占妳的便宜，妳先出手吧。”
　　張衍也不客氣，點了點頭，稽首道：“晏真人，失禮了。”
　　語畢，他把手壹招，嘩啦壹聲，這重天之上，驟起無數紫電雷霆，激揚閃竄，動蕩萬裏。
　　晏長生喝了壹聲，駢指壹點，卻是同樣使出了紫霄神雷，霎時狂電霹靂，如海拍岸，層層湧來。
　　雙方壹撞，天穹之中盡數喀喇喇爆響之聲，九洲之地皆有聽聞，尤其中柱之上天象驟變，狂風四作，更有滂湃暴雨宣泄下來。
　　嬰春秋與薛長老二人見了，面色凝重，都是掐訣作法，起得法力，將腳下這片洲陸遮護住。
　　玉霄派，禦部心明洞天之內。
　　周如英也目註天穹，壹瞬不瞬，自張衍從溟滄派出去後，她便壹直關註其動靜。此刻也是察覺到兩人動手，不由道：“溟滄派這是要解決內亂了麽？未想此回竟然派遣了張衍前去，師兄，妳看人何人會勝？”
　　她身側火燭之中忽然浮現壹道分身化影，其人沈吟片刻，才言道：“那人極擅鬥法，要是全盛之時，我必賭他勝，但五百多年前，此人曾為北冥劍所斬，他又不得靈穴修持，怕是較之當年，功行不進反退。此回張衍前去，當是得了溟滄門中授意，不定還得了殺伐真器傍身，勝算當是不小。”
　　周如英哼了壹聲，道：“就是他真有此等本事，贏了下來，自身耗損也是不小。”
　　那化影分身道：“那是自然，不過張衍初成洞天，又執掌渡真殿，要是當真勝了此局，回去之後，不難回復元氣。”
　　周如英冷笑道：“那至少可讓他安穩百數年了。”
　　那化影分身也是點頭，顯是贊同。
　　洞天真人鬥法，乃是精氣運轉外顯，而內中則蘊有法力神通。
　　同輩交手之時，法相漫開數千上萬裏，同壹時刻間，就有無數法力神通交擊碰撞，散去又聚，循環往復。是以每壹回交手，都要耗損本元精氣。
　　而這就好比排兵鬥陣，哪壹處本元精氣所註為多，如那重兵集結，則哪壹處神通法力必是強橫，當可銳意進擊，如精氣兼顧少得幾分，似那弱旅雜兵，壹旦遇上強攻襲來，如不退避遊走，自然是壹觸即潰。
　　在鬥法之中，壹方卻要設法將對手元氣逐壹斬殺消磨，待其元氣匱乏，力不能支，自是敗退。
　　只是這其中卻有個難處，本元精氣虛實變化，全在其主壹念之間，可壹以貫之，亦可稍顯即逝，何處強，何處弱，由外而觀，卻是難以察覺。尋常外人根本無從測度。
　　是故為防落入對手算計之中，這就只能慢慢試探，找尋機會，這樣壹來，就不是短時內能分出勝負的。
　　然而殺敵壹千，自損八百，這等鬥法，哪怕贏家也必是元氣大傷，是以洞天真人之間，能不動手，都是盡量避免動手，除了怕打碎這方地陸，亦有這等顧忌在內。
　　反倒是似張衍與羅夢澤那次法相硬撼，直比高下的情形，若不是雙方皆有把握，或是到了不得不應的地步，反倒是極少見到了。
　　溟滄派，上極殿內。
　　秦掌門坐於玉臺之上，正往天中觀望。
　　這時壹道清氣飛了上來，落地之後，顯出秦玉身形，她急急言道：“師兄，妳是遣張衍去對付大師兄麽？”
　　秦掌門緩緩言道：“此事終需解決。”
　　秦玉美目望來，凝視了掌門片刻，忽然呵呵笑了壹聲，以手撫理鬢發，聲音陡然提高了幾分，冷笑道：“想那大師兄是何等本事，張衍卻怎是他的對手！”
　　秦掌門淡聲道：“師妹果真是如此想的，那又為何急著來為兄這處？”
　　秦玉聽了，玉容不禁壹變，過了片刻，她壹咬下唇，轉身就走，可是方才壹動，卻見大殿之內無數浪潮奔湧，四合而來，將她牢牢定在原處，竟是無法飛遁出去。
　　身後傳來秦掌門平靜聲音道：“師妹且稍安勿躁，便在這殿中坐觀這壹場勝負好了。”
　　秦玉這時才猛然醒悟過來，難怪自己壹路過來，上極殿內竟然禁陣大開，未有半點阻攔，想是此番前來，早已落在了這位掌門師兄的算計之中，好不使她前去攪局。
　　她回身過來，神色復雜道：“師兄，妳莫非壹點都不顧及同門之間的情誼，非要置大師兄於死地麽？”
　　秦掌門嘆了壹聲，道：“師妹，我知妳與晏師兄情誼甚篤，但晏師兄殺得門中同輩，若在以往，我可充作耳聾目盲，來個不聞不問，可此值非常之時，我欲行大計，必先聚收人心，那師兄便需為此讓路了。”
　　秦玉聽了這話，有些不解，但過了片刻，她卻是反應了過來，玉容壹白，顫聲道：“師兄妳，妳……”
　　秦掌門站起身來，走了幾步，舉目望著遠方天穹之中的紫氣，在陣陣雷聲之中，背對著秦玉言道：“當年恩師不敢為，不願為之事，便由我這做弟子的來代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