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壹章 學字

('　　壹個多月後。
　　熊熊燃燒的壁爐旁。
　　五名鐵塔般高壯的酋長面朝爐火擠坐在壹起，低頭擰眉共同看壹份羊皮卷。
　　外面天已經黑了，石屋裏的爐火和蠟燭是唯壹的光源，所以他們離壁爐很近，還伸長了脖子，極力把頭湊得離羊皮卷近些，好看清上面的字。
　　五張粗獷的黑臉被爐火映得紅通通的。
　　劈啪壹聲烈響。
　　壹陣火星子往羊皮卷飄去。
　　幾張粗糙的大手閃電般及時擋住了這滾燙的火星。
　　牛角酋長沒有看壹眼自己被燙到的手背，兩根粗壯的手指像捏小蟲似的捏著根黑炭削的小條，轉頭看壹會羊皮卷，再用炭條在面前的石磚上笨拙地寫上兩筆。
　　半響後，他盯著石磚上跟毛毛蟲壹樣扭曲的字，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苦大仇深地用蒲扇大掌把字抹去。
　　他的手心漆黑壹片，顯然已經擦了很多炭筆字了。
　　工陶酋長坐在五人中間，雙手捧著那唯壹壹張羊皮卷，用手指指著羊皮卷上的字，逐字逐句，小兒學語似的笨拙地念：“如，果，在，路，面，隨……”
　　“隨……”
　　“隨……”
　　他擰著眉頭轉頭問旁邊的鶻酋長：“這個字念什麽？”
　　鶻酋長也把眉頭擰成了個大疙瘩，盯著那字好壹會，壹拍大腿，半蒙半猜地猜出來了：“隨，隨意啊！”
　　工陶酋長恍然大悟：“哦——隨意，對啊，隨意，意，意……”
　　他用力地盯了那方塊字，像盯著滅族仇人般用力，仿佛要牢牢地記在心底最深處，好壹會兒才繼續念下面。
　　“如果在路面隨意排泄、吐口水、或者全身赤裸，那麽女人將被……”讀到這裏，工陶酋長發現後面的字大多不認識，再也讀不下去了，轉頭對著身後喊，
　　“斷翎小兄弟，這後面都念什麽啊？”
　　斷翎此時正坐在石臺上，手捏壹根短短的炭筆，臉貼著羊皮卷，壹筆壹劃無比認真地抄寫葉羲寫的法典。
　　葉羲只寫了壹份法典，他想盡可能地多抄寫幾分，最好能讓每個酋長手中都有壹份法典，順便也能練練字。
　　不過他寫的字要比葉羲寫的要大得多，也醜得多，壹份羊皮卷裝不滿整份法典，要三份才行。
　　聽到工陶酋長的求助，斷翎立刻放下炭筆走過去，把那句話完整的念了出來。
　　“第二十壹條，如果在路面隨意排泄、吐口水，或者全身赤裸，那麽女人將被鞭笞二十，男人將被鞭笞四十。”
　　工陶酋長和旁邊四位酋長聽後念了幾遍，又挨個對照著法典認字。
　　牛角酋長感激地對斷翎道：“多謝斷翎小兄弟了！”
　　斷翎壹板壹眼地說：“不用客氣，巫把教妳們識字的任務交給我，我就會好好教妳們，有不會的再問我。”
　　話雖這麽說，但斷翎稚嫩的臉上卻帶了幾分無奈。
　　這些酋長比他想的還要笨，這都壹個多月過去了，才學到第二十壹條。
　　這到什麽時候他們才能全學會，並教會自己部落的族人啊？
　　不遠處的葉羲正在教另外五名酋長識字，察覺到了斷翎這份無奈和焦躁，慢慢踱步過來溫聲安慰道：“別急，冬季還有兩個多月才結束，我們慢慢來。”
　　“妳們也別急。”
　　他對自己負責的五名酋長說。
　　“是！！”
　　眾人齊聲道。
　　葉羲微笑著點點頭，在自己特制的石質大搖椅上舒坦地坐下，端起石杯喝了口熱水，又開始教各酋長認字、學法典，沒有絲毫的不耐煩。
　　事實上，他還覺得教他們認字挺有趣的。
　　看著這些兇悍野蠻、狗熊般高大的酋長們，擰著眉頭笨拙地學習認字的模樣，他面上不顯，心中壹天能被逗樂好幾回。
　　莽牯酋長端端正正地捧著面小石板，板著張胖鼓鼓的臉，用炭筆在石板上壹筆壹劃認真寫字，依稀是個“排”字。
　　平常眼中的精明和算計全都消失了，只剩下滿滿的認真。
　　“咦，這字好像不對啊？”
　　寫完那個字，莽牯酋長左瞅右瞅覺得字好像很別扭，眉頭擰著了個大疙瘩。
　　正想照著羊皮卷再仔細辨認下，轉頭壹看，發現工陶酋長把左側的羊皮卷卷起來了，要學下壹條法典，不由急得搶聲道。
　　“別卷別卷，再讓我看看！”
　　工陶酋長瞪了他壹眼，在莽牯酋長訕訕的目光中，不情不願地把羊皮卷左側再次展開。
　　莽牯酋長盯著那“排”字好久，好像要把羊皮卷給燒壹個洞似的，才讓工陶酋長再卷上。
　　視線回到自己的小石板，他伸手抹去排字右半邊的兩橫，皺眉盯了壹會，發現這個排字好像還是不太對。
　　可是他不敢再讓工陶酋長把羊皮卷展開，不由急得抓耳撓腮的。
　　牛角酋長好心幫他看了壹眼：“妳這排字還多寫了兩橫。”
　　原來莽牯酋長的“排”字，右邊的非左右多了壹橫，就像壹條多足蜈蚣似的，歪歪扭扭地趴在石板上。
　　莽牯酋長用力抓了抓頭皮，胖臉皺成壹團：“這字忒難寫了！”
　　他雖然精明，喜歡算計人，但學字的天賦竟是這些人中最差的，這些天雖然努力學習，晚上做夢都是方塊字在圍著他轉圈跳舞，可楞是進度最慢。
　　又過了會兒，燭臺旁的血紋酋長擡頭問葉羲：“羲巫大人，上壹條我們學會了，下壹條您能否再教我們？”
　　“第幾條？”
　　“呃……我看壹下，是第二十五條。”
　　血紋酋長他們這裏的進度比工陶酋長他們更快壹些。
　　算是“學霸組了”。
　　葉羲沒有起身，他自己寫的法典他自己能背，所以依舊舒服地半躺在搖椅上，半闔著眼背誦。
　　“第二十五條，偷盜或者搶奪他人的毛皮、肉幹，奴隸等財物，或者奸淫搶奪他人的伴侶，將予以嚴厲懲罰，輕則鞭笞八十，重則驅逐出羲城。”
　　之所以鞭笞八十，是因為這裏的人全都皮糙肉厚，還耐痛得很，被鞭打的少了根本不長記性。
　　而不論是偷盜還是搶劫皆性質惡劣，長期下去必定使羲城內部產生矛盾，互相憎惡，不利於團結，所以他立了重典。
　　“嘶！”
　　聽到的酋長全都倒吸壹口涼氣。
　　倒不是因為鞭笞八十，而是後壹條——“重則驅逐出羲城”。
　　如果被驅逐出羲城，那就相當於被驅逐出部落，在這個危險叢生的大地，壹個人在野外怎麽可能活得下去？
　　要知道雖然各部落的人當著葉羲的面全都老老實實的，把忠誠、友愛、團結等最好的壹面展現給他，但私底下的齟齬可不少。
　　部落戰士都是野蠻的，以力量為尊，強大的戰士私下裏沒少欺負弱小的戰士或者普通人。搶食物，搶皮毛，甚至覺得別人的伴侶比較好，也會直接搶了過來當自己的伴侶用。
　　自己部落的人礙於面熟會收斂些，但對弱小的部落可不會。而且他們全都覺得這不是什麽錯事。
　　我憑自己本事實力搶來的，就是我的，妳不服，可以再搶回去啊！
　　但現在葉羲說，這是不對的，以後不能再這樣做。
　　那……
　　那就是不行。
　　所有酋長都沒有壹絲不滿或反抗，只是牢牢記住了這條法典，回去以後反復告誡自己的族人，以後不能再這樣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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