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治療

　　左吳向來不太在意別人對自己的評價，尤其是長相之類。
　　但艾山山卻是在意的不行。她氣鼓鼓的抱手，覺得自己雖然是海妖混血，但“人類”的部分終究占了大半。什麽癩蛤蟆？哈？臭精靈妳又有多好看！
　　……好吧確實很好看。艾山山心裏有些發酸，即使隔著面紗，即便身為同性。在精靈恢復氣色後，她也不得不承認精靈那臉蛋確實有種驚心動魄的魅力。
　　雖然精靈的漂亮臉蛋因為實在接近她眼中的“癩蛤蟆”而嫌惡扭曲到不行，其皺著的眉頭在她眼眶那裏撒下了厚厚的陰影。纖細的脖頸盡量向後靠，嘴唇緊抿，像倒扣的彎彎月牙。
　　這還不算，尤其是精靈眼睛裏，那種委屈和輕蔑相互纏繞而成的光，或許會讓她所厭惡的對象相當受傷吧。
　　但，說不定某人就喜歡這種調調呢？
　　艾山山斜眼，看著“某人”正用那瓶噴霧在精靈手臂上細心噴塗。
　　直至噴霧暫停，左吳點點頭，對它的療效相當滿意。
　　精靈面紗後的睫毛輕顫壹下。
　　斷裂的肌肉，骨骼以及神經在飛速再生時給她帶來了陣陣刺痛。她手臂缺失過多的部分亦被噴霧當中的納米機器人構築修補，早已慘白的皮膚漸漸恢復了血色。
　　刺痛與酥麻來回交織，精靈的左手漸漸恢復了感覺。她壹時忘了還靠在“癩蛤蟆”身側，眼神亮起，小心翼翼的驅動肌肉想要握拳。
　　這個動作被輕而易舉的做到了，興奮湧上精靈的心中，又讓她陣陣發暈。這是重獲斷肢後，其體內的新鮮血液有些不太夠用出現的貧血現象。
　　她擡手扶了壹下額頭。
　　艾山山撇嘴，心中感嘆病弱的美人確實別有壹番風韻，也承認自己對精靈確實抱有某種程度的敵意。
　　敵意毫無疑問會滋生懷疑，而且，仔細想想，這精靈身上可疑的地方實在太多了。
　　比如，她好像對種種科技產品壹點也不陌生，自己公寓裏的燈就是被精靈用某種靈能技藝毀壞。以及她剛剛接上斷手時，對那瓶噴霧的療效可是壹點感嘆都沒有。
　　還有最重要的，就是帝聯的數據庫中記錄著她所使用的語言，這壹切加在壹起，說明了什麽？
　　反正精靈是來自某個尚未開化文明的構想破產了。
　　艾山山舔舔嘴唇，覺得精靈的身份也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帝聯治下的某個臣民；要麽，就是來自尚且與帝聯打得難舍難分的某個文明，是敵人！
　　若是前者，那她怎麽淪落成壹顆邊荒行星上待售的“食物”的？若是後者，雇傭壹個敵人當作女仆怎麽想都是問題！
　　艾山山又有意無意的往左吳身上瞪了壹眼。
　　這些事情他就沒想到嗎？左吳很多時候看上去有些缺乏常識。是裝作如此，還是他因為眷顧在身，對這些細枝末節根本毫不在意？
　　……嗚，越想頭越疼！艾山山甩甩腦袋，既然左吳不問，也只有自己來試探了。
　　她走上前去，坐到沙發上，猶豫片刻，手搭上精靈還未接上的右腿，向她看去：“餵，妳頭暈不暈？”
　　精靈楞了壹會兒才發覺艾山山是在叫她，卻因為心情不錯只是咕噥了幾句，之後炫耀般擡起自己的左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又笑嘻嘻：“暈，當然暈。有沒有水喝？我好渴。另外，我叫列維娜·塞維，不叫‘餵’……”
　　她忽然僵住，只因為其視線瞟到了剛從手臂上解下的緞帶。似乎是想起被當作物品的剛才。
　　其滿臉的喜氣轉瞬化為烏有，橫生的火氣又撞上了曲意逢迎的現實。種種激烈的情緒變幻在她心中如同燜鍋，卻因為已經身為女仆而不得不堅持的某種信條無從發泄。
　　她只能又臭起壹張臉，滿心火氣撒向自己。張牙舞爪的搶過自己的腿還有那瓶噴霧，不顧自己已經貧血的事實，又忍著刺痛，朝傷口那裏胡亂噴塗。
　　左吳楞楞，想要阻止。卻被精靈嫌趕開：“幹什麽幹什麽？我受得住！還是說妳心疼這噴霧？切，這就還妳。我保證壹點都沒用多！”
　　艾山山咧嘴，好啊，至少自己有些了解這個精靈了。她用視界給稍顯狼狽的左吳發消息：“看看，妳相好的精靈，好像是個玻璃心，總是喜怒無常。說是女仆，還經常對妳惡言相向呢。”
　　“確實，”左吳認真點頭：“但很可愛，不是嗎？”
　　“妳只是覺得她臉可愛吧！”
　　艾山山氣不打壹處來的敲了下左吳的腦袋，又重新轉向精靈：“列維娜……這個名字真難念。另外，我叫……叫艾山山，他叫左吳。”
　　精靈聽到她的前半句時本想惱怒，卻被傷口愈合時的刺痛弄的無暇分心。
　　等到接上的腿已經不會掉下來時，她才頹然癱倒在沙發上，累到不想再生氣：“算了，二位請便。妳們才是老板。”
　　艾山山點頭：“那麽，列維娜。沒有我們幫忙，妳就不怕把自己的腳接歪了嗎？”
　　“……不會，接肢的臨時手術我受過訓練，”列維娜翹起自己的右腿，左右翻了翻：“當然，是在女仆進修的課程裏學的，我說過我就是最好的！”
　　哪門子的女仆進修會學這個？真是滿嘴謊話！
　　艾山山暗自冷笑：“是嗎？可妳臉上為什麽要蓋著我家的餐布？頂著塊餐布晃來晃去，也是妳女仆的禮儀之壹嗎？”
　　“我也不想的，”列維娜搖頭，殘存的憤怨融化為無奈，積蓄於眼角，竟成了眼淚汪汪：“我的面具弄丟了，很重要的面具……沒辦法，只能用這個當面紗，勉強蓋壹下。”
　　左吳此時擡起頭：“面具？早說啊。和妳的手腳壹起，順手幫妳找找不就行了？”
　　但列維娜卻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行不行不行，壹雙手腳就需要成為女仆才能付得起報酬，而找回我的面具妳們會要求什麽，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我什麽都不會做，就和妳被掛在櫥窗裏時壹模壹樣，”左吳咧嘴：
　　“等等，這麽說，那面具比妳的手腳還重要？”
　　“那不是當然的？”列維娜剛點頭，忽然警惕的瞇眼：“左老板，根據女仆合約，身為雇主要尊重我的隱私，妳答應過的！”
　　咦？有這條？左吳疑惑的看向艾山山，後者懶洋洋的點了下頭。
　　“……似乎是這樣，但妳現在能幹活嗎？不能的話，應該還不算我們的女仆，那合約也不算建立吧。”
　　“小看我？”
　　列維娜頂著貧血的眩暈搖搖晃晃的單腳站起，又頗為自豪的獨臂叉腰：“我成了人棍都能制作弓箭，又用抹布擦妳我落在地上的血，現在怎麽不行了？哈，給妳露壹手。”
　　說完，她的眼睛盯上廚房，在嚴重貧血的眩暈中搖搖晃晃的想要往那邊蹦。
　　左吳想笑，又發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很快。真是奇怪，眼下的氣氛應該和旖旎完全不搭邊的。為什麽自己還會有那種感覺？
　　他想不通，但至少知道應該不是因為那種慕殘的心態。
　　“等等，列維娜，”思索中，左吳也沒忘記出聲阻止，又看向艾山山：“能不能先搞對義肢之類的先臨時用壹下？”
　　艾山山冷眼抱手：“哼？妳問我做什麽？”
　　“因為妳對造物很了解。譬如妳拿出的自改手雷，還有古董熒光棒之類，”左吳抓抓頭發：“我想，妳能掏出個厲害的古董義肢之類應該也很合理……”
　　“我沒有這種東西！”
　　其實是有的，只是她不想把寶貴的收藏用在精靈身上。
　　“那妳身為造物專家，有沒有什麽替代的方案？”左吳依舊在追問。
　　艾山山仍抱著手，哼哼兩聲，似乎對“造物專家”這個名字很是受用。轉頭，又瞥向列維娜：“妳會反感造物嗎？使用的靈能技藝是什麽派別？血肉派，印刻派？”
　　“……哈？”列維娜壹臉迷茫。
　　“算了，當我沒問。左吳，來我房間，我有些好看的要給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