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開墟眼

　　“怎麽樣，還記得我麽？”
　　等待在記錄室外的青年，沖著從裏面走出來的許深笑了笑，雖然知道他看不見，但還是習慣性地表露了自己的情緒。
　　記得……妳不是那個小葉麽？許深默默看了壹眼，說道：“聲音有點熟悉，是先前的那位先生吧？”
　　“看來妳記性挺好，沒錯，我叫葉守。”
　　葉守溫和地看著這個剛剛遭此大劫的男孩，又擡頭看了壹眼相送到門口的兩位文職科的同事，用眼神詢問，得到答案後，對許深說道：“他們已經跟妳說了吧，真正的情況。”
　　“嗯。”許深低沈回應。
　　“看來妳很堅強。”葉守贊嘆道。
　　他知道，驟然失去至親，又壹下子接觸到這些世界的真面目，尋常人都會感到崩潰，難以適應，他當初便是如此。
　　但眼前這個看上去比他還小四五歲的男孩，卻表現的較為沈靜，加上其身體的特殊性，好好培養的話，未來也許會有壹番作為。
　　前提是能壹直活下去……葉守心中默默補充了句。
　　“跟我來，我們邊走邊說吧。”葉守對許深說道。
　　“好。”
　　葉守當即抓住許深的手臂，“這裏沒有導盲索，我來給妳帶路，等妳情緒穩定了，局裏會幫妳開啟墟眼，到時妳就能看見了。”
　　包括能看見墟……
　　許深任由他牽著，腳步慢慢試探性地行走著，盡管他現在就看得清清楚楚，但從小缺乏安全感，加上陌生的環境，他選擇偽裝和沈默。
　　這是對自我的保護。
　　而且，今天從那年輕女子口中得到的訊息，也證實了他的做法是正確的。
　　“墟眼……是什麽？”
　　許深好奇詢問。
　　是自己現在這樣的嗎？
　　如果是的話，那自己已經開了，還能再開？會不會被察覺到？
　　“來，下樓，這裏是樓梯……”
　　葉守扶著許深，道：“雖然妳是霧民，但妳應該知道，有些人是天生就具備雙目的吧？那些都是內城裏的大人物，而像我們這樣的霧民，如果運氣好，認識某個大人物，或是得到某個大公司重用的話，也是有機會後天開眼的。”
　　“只是開眼的費用極其昂貴，對壹般的霧民來說，與大人物即便同處壹條街道，也宛如相隔了兩個世界，因此想開眼基本是天上掉餡餅的事。”
　　昨晚那個夜訪的倒黴蛋就是後天開眼麽……許深思緒回撤了壹下，旋即詫異地問道：“妳也是霧民？”
　　葉守笑了笑，“要不是霧民，誰會待在墟秘局的作戰部呢。”
　　他又接著道：“但這樣的開眼，只是普通開眼，僅僅只能看到世界的表象，而且目視的距離非常壹般，在全城濃霧彌漫的情況下，七八米外就只能看到壹團輪廓，除非是在自己家裏，將濃霧排幹凈。”
　　“而我們要開啟的墟眼，既能看到世界的表象，也能通過註入墟力，看到淺層的墟界，以及遊蕩在淺層墟界和現實交替間的墟！”
　　“而且，墟眼受濃霧的幹擾較低，十幾米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墟力越強大，看到的越遠，像隊長就能看清幾十米外的東西，哪怕是只小飛蟲。”
　　葉守的聲音中帶著壹絲向往和羨慕。
　　許深忽然問道：“那妳能看到多遠的距離？”
　　“呃……我啊，我就十幾米吧。”葉守輕咳了聲，自覺幽默地道：“十幾米外可就六親不認了。”
　　跟我差不多……許深心中暗道，同時感到壹絲疑惑，按照對方的說法，墟力越強看到的越遠，同樣看到的墟界越深。
　　那為什麽先前那位隊長，卻沒看到自己臥室裏的那只墟？
　　他看的距離並不遠，是不是意味著他的墟力，跟眼前的葉守差不多？
　　但又詭異的是，他能看見隱藏在極深層墟界裏的墟……
　　這是“媽媽”投餵的效果麽？
　　許深不知道。
　　對墟的了解，他感覺自己還處於剛接觸“常識”的階段，只能以後再慢慢深入探索。
　　“馬路對面就是我們作戰部，等妳開墟眼就知道了，那裏可比文職部大多了！”
　　二人離開文科部大門，許深看到對面也是類似的墟秘局招牌，但在門後面，卻是壹片高聳巨大的建築，跟身後僅僅四層高度的文職部差距迥異。
　　葉守拉著許深穿梭馬路來到對面。
　　“今後妳就是我們作戰部的成員，等妳通過預備役的考核，將來咱們就是壹起並肩作戰的戰友了，好好加油吧。”葉守輕笑著道。
　　許深先前也聽那兩位記錄員提起過，猶豫道：“我能不加入麽？”
　　葉守壹楞，旋即嘆了口氣，他能理解這男孩的想法，說道：“跟墟作戰的確很危險，在這裏的人，除了壹小部分仍堅持著想要為親人復仇的人外，其余的大部分，即便最初懷抱著仇恨，但是見識過墟的模樣後，也都想要退出了。
　　可惜，
　　我們在底城，我們這裏大部分人都是霧民，沒有選擇權，不像文職部的那些家夥，雖然被卷入墟獸事件，但背後要麽有錢，要麽有權，有選擇的余地。”
　　他看了許深壹眼，“像今天給妳記錄檔案的二位，那位女士叫蘇雅，來自內城，從出生就具備眼睛，他們說，這叫基因好，但我只知道，這叫命好！”
　　“所以她被卷入了墟獸事件，家裏動用壹些錢財後，就給她調到了咱們文職部，只需要做壹些安全的文職工作就行。”
　　說著，他再次嘆了口氣。
　　許深微楞，問道：“卷入墟獸事件，就必須加入墟秘局麽？那這裏的人……都跟墟獸接觸過？”
　　葉守微微點頭，看了他壹眼，道：“看卷入的層次深淺，比如我們與墟獸作戰的話，即便妳就在旁邊，但如果打鬥沒有波及到妳，妳也看不見，毫無所覺的話，僅僅是路過的路人，那麽就算是淺層次接觸。”
　　“但如果妳的親人，或是妳自身，跟墟獸有壹些接觸，比如被襲擊過、觸碰過，讓妳意識到，這世上有壹些詭異且不正常的存在，就算是深層次接觸了。”
　　“像蘇雅就很不幸，她親眼目睹了墟的模樣，因此必須帶回局裏，既是任職，也是觀察。”
　　“觀察？”許深疑惑。
　　“畢竟親眼見過墟的模樣，即便暫時看上去無事，但誰也不知道，她過段時間會不會突然神智失常，或是瘋瘋癲癲，到處宣揚。”
　　葉守看了許深壹眼，道：“像妳這種，雖然沒意識到妳身邊的媽媽早已被取代，也沒見過墟的模樣，但妳吃了墟投餵的東西，體內被墟力浸染，比深層次接觸還誇張，已經不能算是正常人了。”
　　不過雖然不正常，但對我們作戰部來說，卻是個非常好的苗子啊……他心中默默道。
　　這也是隊長發話將許深帶回來的原因。
　　作戰部……太缺人了。
　　許深沈默了片刻，道：“那如果是執意不加入呢？”
　　“那就只能關押了，關押到覺得‘正常’為止……”葉守微微聳肩，看了許深壹眼，那表情像是在說，要不是哥怕這個，妳覺得我還會在這兒？
　　“……”
　　葉守見許深被打擊到，拍了拍他的肩膀，輕笑道：“別這麽喪，既然沒得選擇，那就盡情享受吧，雖然咱們作戰部是危險了點，容易死人了點，人員替換頻繁了點，但只要努力壹些的話，以妳的資質，活到隊長那年紀是大有希望的。”
　　可那位隊長看上去也才三十多……許深心中吐槽，忽然感覺“媽媽”說的很對，外面的確很危險！
　　本以為離開了家裏，就能得救。
　　誰知道跳入了更大的囚籠中。
　　“走，我先帶妳去妳的住處，妳先休息兩天，等局裏安排好，就會給妳開墟眼。”葉守笑著說道。
　　許深死氣沈沈地跟著他，心情不能用糟糕來形容，只能說是極差。
　　葉守帶著許深進入作戰部，給他介紹作戰部的各個區域，有圖書館、娛樂休息區、訓練區、員工宿舍等等。
　　看到許深情緒低沈，有點心不在焉，葉守想到眼前的男孩今天剛得知至親去世，多半也沒什麽心情，便沒帶他逛遊，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他直接帶著許深來到員工宿舍，這裏都是單房，每人壹間。
　　“這會兒其他人都去訓練了，等妳開墟眼後，也會跟他們壹起參加訓練，妳今天先休息休息。”葉守對許深說道：
　　“被子不夠，或缺什麽別的東西，跟宿管提就行，另外妳家裏能用的、幹凈的東西，我讓巡查廳那邊都幫妳打包收集起來了，回頭讓文職部那邊的人去幫妳拿過來，妳自己挑挑。”
　　“好，謝謝葉大哥。”許深連忙道謝。
　　“走了。”葉守擺手。
　　……
　　……
　　許深在作戰部居住了下來。
　　期間自己家裏的東西，由文職部的人員送了過來，其實裏面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就剩幾件因不太合身而沒沾上鮮血的舊衣物，幾部霧民遊玩的盲棋。
　　但如今他能看見，這種盲棋反倒沒了玩的樂趣。
　　此外，還有他跟媽媽這些年積攢下的錢。
　　數了數。
　　28304盧克幣。
　　基本沒少，看來那些巡查廳的人員，並沒有從中摸魚。
　　他們是知曉，自己會加入墟秘局，怕自己將來找麻煩才不敢麽……許深暗嘆了口氣，想到自己今後灰暗的人生，不禁搖了搖頭，將這些積蓄收好。
　　這筆錢足夠他吃喝十多年了，只要不生病……
　　但現在，他更擔心自己活不到那麽久。
　　轉眼兩天過去。
　　第三日的壹大早，許深的宿舍房門被敲響，接到了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