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壹九章 逼上梁山

　　譚經緯稱呼為四哥的男人坐在銅鑼灣避風塘屈臣道街邊的壹輛黑色福特轎車上，帶著黑色手套的雙手放在方向盤上，眼睛直視著窗外的漆黑海灣，在他旁邊的副駕駛上，放著望遠鏡和手持電臺。
　　此時，整個灣口內停泊的各色大小船只，正在暴風雨中，隨著海浪慢慢起伏，整條屈臣道小街，除了幾盞昏暗的煤氣路燈，就只有他孤零零的壹輛車。
　　他本名盛兆中，不過這個本名除了之前在臺灣去拜訪失意的老上司時，會被叫幾聲兆中，大多數時候，認識的人都會和譚經緯壹樣，叫他壹聲四哥，不過譚經緯叫他四哥，是因為譚經緯是他在黃埔的學弟，他可是正經黃埔四期畢業，曾與張靈甫，胡璉等國民黨知名悍將為同期同學，如今臺灣那些得勢的少壯派軍人，很多見到他都要稱壹聲學長。
　　只不過他黃埔畢業之後，並沒有步入戰場，而是跟隨同屆好友滕傑壹起進入藍衣社，維護國民黨的專制統治，後期藍衣社勢力擴大，形成與政學系，cc系在國民黨內的三大鼎足勢力之壹，藍衣社出身的人，對外手段兇狠，對內也毫不手軟，而他盛兆中除了壹身槍法拳腳之外，對這種不見血的刀光劍影完全無所適從，他三八年就被授陸軍少將銜，之後卻再沒什麽晉升機會，特務機關晉升不比戰場，偶有功勛，就如同壹塊肥美鮮肉落入鯊魚群，引來無數同僚爭搶，為壹塊肥肉，同室操戈互相陷害暗鬥的事，盛兆中見過太多，他遠遠旁觀，卻又被各派視為外人，全都提防他，更是讓他被孤立。
　　當初的好友滕傑也因為他對這種內部鬥爭保持兩不相幫而漸漸疏遠他，國內解放戰爭之後，他來到臺灣，更是被直接打發到臺灣偽國防部做了個預備役戰力視察室的少將觀察員，絕對的冷衙門，而且等於讓他退出了現役，這讓他覺得無論是黃埔學習的壹身兵法戰術，還是當初藍衣社時期練就的壹身暗殺死鬥本領，隨著被退出現役，全成了壹場笑話。
　　他不是沒想過花錢去活動活動，可是連曾經的上司都已經失意歸老，而同齡之同學好友，如今已經身居國民黨高位，不是當初在黃埔時能勾肩搭背，日日廝混閑聊的人，他想見見如今已經是國大代表黨團總書記長，國民黨中央設計考核委員會委員的同學滕傑，不求對方幫自己謀壹官半職，哪怕讓自己去軍官學校當個教員，把壹身本領傳給學生，可是連這種願望都無法達成，他去了五次，全都被下面的人擋了駕，當他是來鬧餉的丘八潰兵，打了八次電話，全都是所謂滕傑的秘書在接聽，每次都說會如實匯報，可是前七次都石沈大海。
　　好在滕傑還念著舊情，第八次電話之後，總算抽時間和盛兆中見了壹面，得知他並沒有對國民黨不滿，只是正值壯年，閑不住，不想壹杯茶壹份報過壹天的生活，特意讓他繼續留著之前的職務，安排他壹點兒新工作，就這樣，四十四歲的盛兆中總算得到了新詔令，被安排給譚經緯做警衛工作，配合對方來香港主持救總以及物資接收等工作。
　　“自己這壹世過得還真是無聊啊！”盛兆中戴著黑色手套的雙手，點了支香煙，任由煙霧在密閉的車內彌漫，又擰開貼身藏著的銀質小酒壺，朝嘴裏灌了壹口酒，這才呼出壹口氣感慨道：“亂世中都只能當個奔走跑腿的廢人。”
　　手持電臺哇啦的電流聲響起，隨後壹個聲音響起：“四哥，吊頸嶺的兄弟們幹完活回來了。”
　　“那枚螺栓妳看到了嗎？”盛兆中拿起電臺話筒問道。
　　電臺裏的聲音夾雜著雨聲：“在我手上，他們說人已經在坪洲島上被處理掉，問出了下落。”
　　“還等我教妳問他們，東西在哪嗎？讓他們帶妳的人直接去藏東西的地點。”盛兆中語氣冷淡地說道。
　　電臺裏沈默了壹會兒，換了另壹個陌生的聲音：“四哥是吧，我是韓重山，兄弟們這種天氣替譚先生賣命，除了壹點兒定錢，什麽都沒看到，上來就問東西的下落，不太合適吧？”
　　“有膽色雨夜殺人，還怕譚先生和我賴掉妳那點兒報酬？妳該知道我們背後是誰？”盛兆中不屑的撇撇嘴，反問了壹句。
　　電臺裏的韓重山嘿嘿的笑著：“就是知道才不放心，不是譚先生和四哥妳背後的國民黨，我們這些軍人怎麽會淪落到如此下場，在吊頸嶺餓了這麽久，很難讓我們再相信校長還記得我們啊，妳說呢？”
　　“國家不會忘了妳這種出身黃埔的棟梁……”盛兆中說了壹半就說不下去，自己壹樣是出身黃埔，不照樣被打發到預備役這種冷衙門發黴，要托關系求人才混到這份替年輕人做狗腿警衛的工作：“總之，妳相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們做事就是這樣，我要先看到東西全都到手，然後再付錢，這件事沒得商議，妳要是不準備開口，掛線吧。”
　　“長官……好！好！我們幾兄弟帶妳們去，不過妳要陪著壹起去！我們不能再被騙第二次！這些嘍羅什麽都不知道，如果妳收到貨不露面，我們去哪收錢！”韓重山語氣憤怒，可是卻又無奈的退了壹步。
　　盛兆中淡淡開口：“可以，把話筒給我的人。”
　　很快，電臺那邊又換回盛兆中的人：“四哥。”
　　盛兆中望著外面的暴雨吩咐：“妳陪著那個韓重山和桂修文上我的車，其他人跟著他們的人趕去藏貨地點，確定之後告訴我，我會讓英國律師和香港警察過去守著，隨身帶著些手雷，雷管之類的東西，如果對方有人在英國人和警察趕到之前圍攻爭搶，第壹時間把那些東西破壞掉，不能便宜了大陸。”
　　“知道了，妳們兩個，把槍拿出來，然後走過這條街，上四哥的車，剩下兩個，跟我們走。”電臺臨掛斷前，盛兆中聽著對面手下在吩咐。
　　五分鐘後，盛兆中從汽車的後視鏡看到，空蕩蕩的街上，三個穿著雨衣的人影朝著自己的車走來。
　　副駕駛的車門被拉開，黃六甩去雨衣，把座位上的手持電臺放到後排座位上，坐到座位上，側過臉看向盛兆中，主動伸出手：“鄙人韓重山。”
　　盛兆中打量著黃六，伸手與對方握了壹下：“妳可以叫我四哥。”
　　“這個稱呼對我可有特殊的含義，不是輕易叫的，我當年有過壹個四哥。”黃六板著臉，壹副冷峻模樣，與盛兆中對視說道。
　　盛兆中的手與黃六壹碰即分，坐直身體，看向後排自己的手下和那個叫桂修文的，開口：“地方在哪？”
　　“莦笈灣。”桂修文臉色青白，看看黃六，又看看盛兆中開口說道：“莦笈灣老廣街大發魚欄倉。”
　　盛兆中皺皺眉：“確定？這個地方可不方便把貨運走。”
　　“我們抓了兩個人，宋天耀身邊叫黃六的司機，和雷疍仔手下壹個叫冷仔的，黃六死都沒開口，沒辦法，那家夥在香港無親無故，找不到能逼他開口的人，那個叫冷仔的，開始也沒有開口，我們綁了他兩個孩子和老婆，切掉了兩個孩子的手指腳趾，他才肯開口。”黃六望著前方說道。
　　盛兆中發動汽車，汽車調轉車身，沿著屈臣道朝著莦笈灣方向開去，嘴裏說道：“這麽輕松就被妳們得手？就算莦笈灣有些東西，恐怕也不是什麽貴重物資，不過放心，無論查出什麽，該給妳的錢都不會少，今晚只是先把宋天耀逼上梁山，無論查出什麽，都足夠他喝壹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