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抓人

　　高啟本身就是有名的大才子，有太多誌同道合的朋友。他們這些人本身處境有些尷尬，壹來他們普遍年輕，資歷根基都不深，二來他們是朱元璋渡江之後，才投靠過來的，和壹些老臣沒法比。
　　自然而然，就低了壹等，也是直到最近，像楊基等人，才爬上布政使的位置，距離中書諸部，還差了壹截。但他們勝在人多，像張羽啊，徐賁啊，王進啊，遍及朝野，還都小有名氣。
　　高啟壹面上書中書省，壹面給老朋友寫信，聯絡眾人。隨後高啟又行文門下省，將復旦學堂的事情，捅到了宋濂和劉基那裏。
　　到了這壹步，高啟還不願意罷手，他又決定，給禦史臺行文，請求禦史臺，調查錄取中存在的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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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瘋了！這個高啟，就是壹條瘋狗！”蔡本切齒咬牙，對魏觀道：“山長，他這是要把咱們都抓起來問罪啊！”
　　魏觀很凝重，他畢竟是在朝中做過官的，能清晰感覺到，高啟這是要撕破臉皮，弄壹把大的。
　　但問題是以高啟的地位，根本掀不起來這麽大的風浪，門下省，禦史臺，這些地方怎麽會配合他？
　　再有，高啟前程遠大，也沒有必要和復旦學堂死磕，把自己賠進去。
　　這後面還有神仙！
　　魏觀猜到了，但到底是誰，他卻不好說。按理講復旦學堂是山東的，和孫相很親近，高啟也算是孫相的人，為什麽會這樣？
　　“蔡本，我問妳，這個夏河寨中學，他們考出來的，裏面到底有沒有弊端？”魏觀覺得事情的關鍵還在學生上面，只要考試有問題，他們占住了理，就算打到了禦前，他也不怕。
　　蔡本臉色漆黑，無奈道：“有……也沒有！”
　　魏觀氣得差點倒仰，“到底有沒有，妳廢話什麽？”
　　蔡本無奈道：“山長，這事還要怪咱們學堂的壹個學生，他學的不錯，人也聰明，我是很想栽培他的。可惜的是，他這人不上道，非要去教導貧家子弟。我以為他就是隨便說兩句，壹個小孩子，能掀起多大的風浪？可是他還真把咱們的考試套路摸清楚了。聽說他帶著夏河寨的學生，日夜苦讀，專研考題，幾個月下來，還真讓他辦成了！”
　　蔡本氣哼哼道：“論起真才實學，夏河寨的那幫窮鬼崽子，如何能登堂入室？只要重新考壹場，必定能把他們逐出學堂！”
　　魏觀聽到這裏，眉頭緊皺，“我早就說過，妳搞那個什麽調查，要不得的。學生往外跑，看得多，想得多，心野了，就不好管了。我問妳，這個學生教書，有沒有泄露考題的可能？”
　　蔡本壹怔，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山長，我現在就去查查，看看這小子有沒有問題。如果他真的有竊題的行為，這事情就好辦了！”
　　魏觀稍微沈吟，隨即道：“妳可以查問，但壹定小心，這孩子看起來是個聰明人，可造之材，妳可不能毀了他！”
　　蔡本連連點頭，可是從魏觀這裏出來，他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區區小孩子而已，擺平了他，事情也就解決了。
　　因此蔡本直接來找張庶寧了。
　　他走到半路，發現有賣金梨的，賣了壹大筐，提著到了學生住處。張庶寧這些日子壹直都在，他也沒幹別的，只是領著大家夥，繼續跑操，讀書，做題，跟前些時候沒什麽區別。
　　要說還有什麽事情，那就是觀察研究壹下這些孩子。
　　他在濟民學堂的時候，就有這個習慣，只不過那時候是研究天才學生，現在開始研究普通人，漸漸的，張庶寧也有了壹些心得體會。
　　前面蔡本就跟他說，那些窮苦人家的孩子，基礎差，習慣不好，卑微怯懦，沒見識，沒擔當……就算放他們進入學堂，也遠不及別人，白白占用名額。
　　類似的觀點，魏觀也說過，他不能浪費學校的寶貴資源。
　　雖然這話在張庶寧聽來是歪理，但歪理也有存在的基礎……有些論斷，還符合壹些現實，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張庶寧把精力放在了這上面……漸漸的，他發現了壹些異樣的東西，比如說這些夏河寨的學生，尤其是通過考試的，他們變得相當自信，說話有條理許多，也重視自己的衛生，行走坐臥，比起原本都提升了壹大截。
　　他們會把自己的衣服洗得幹幹凈凈，會買最便宜的牙具，每天定時洗漱。他們還會不遺余力，如饑似渴地閱讀。
　　各種各樣的書籍，報紙，甚至有人嘗試著寫文章，投給報社。
　　根據張庶寧的評估，只要能維持這個狀態，要不了壹兩年時間，就算是真正和那些出身條件較好的學生相比，也不會差太多。
　　這就讓他大為驚訝。
　　窮學生，鄉下孩子，到底是差在哪裏？
　　漸漸的，張庶寧得出了壹個結論。
　　其實這就是長久以來，塑造的結果。
　　人們更仰慕那些條件好的家庭，覺得他們動作優雅，穿著體面，代表著尊貴氣派……普通人要跟他們學，學不來就自愧不如，低人壹等。
　　久而久之下來，那些出身良好的孩子，優點被放大了，反過來，窮人的缺點被放大了。
　　這不是壹天兩天的事情，而是壹代代傳承，千百年塑造，最後就出現了許多名門望族，他們的子弟，確確實實，比窮人更出色。
　　好玩的是，似乎窮人也接受了這壹點。
　　在學堂裏，壹些窮苦子弟的孩子，也處處唯唯諾諾，邋遢懶惰，怯懦，缺少自信……這種情況，還能夠改變嗎？
　　張庶寧認為，能改變！
　　要怎麽改變呢？
　　那就是勝利！
　　比如說這壹次考試，夏河寨的學生，就憑著自己的努力，擊敗了那些富家子弟，在千軍萬馬叢中，殺了出來！
　　這是壹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壹種足以改變他們壹生的勝利！
　　只有勝利，才能解決問題！
　　他們並不差，只要有適當的條件，甚至遠遠不如那些富人子弟，他們也能像野草壹樣，頑強生長，取得相當不錯的成就。
　　發現了這壹點之後，張庶寧像個開心的孩子……確實，他的確還算是孩子。
　　張庶寧立刻給老爹寫信，他要把自己的發現，告訴老爹。
　　不光是男女壹樣，還有貧富，也都壹樣。
　　或許壹時看起來有差別，但是這個差別，絕對不是不可以改變，更不是生生世世的。甚至張庶寧覺得，在窮苦子弟身上投入，或許遠比富家子弟要好多的。
　　因為他們更願意付出，更能吃苦，改變命運的沖勁更強……只要適當引導，投入壹點點資源，就能培養出相當多的人才。
　　張庶寧覺得，自己老爹心心念念的人才培養，或許真的可以從鄉村入手。不過為了驗證他的想法，最好還是找壹處試驗，哪裏更合適呢？
　　毫無疑問，就是北平了。
　　反正朱棣有錢，讓他出。
　　看看花同樣的錢，到底哪壹種的效果更好？
　　張庶寧越發喜悅，因為他發現，自己選擇的這條路，或許真的是前途無量，遠比出將入相，更能改變大明朝。
　　他不光要告訴老爹，還要告訴夏知鳳，告訴黃觀，胡儼他們，他希望有壹群朋友，壹起來研究，壹切尋找答案……
　　就在這時候，蔡本來了。
　　師生見面，多少有那麽壹點點尷尬。
　　“怎麽說呢！我還是把妳當成我最好的學生。”蔡本沈吟道：“妳很聰明，知道拿學堂的題目，去教那些孩子，死記硬背，幫他們通過考試。可妳想過沒有，這和作弊有什麽區別？那些被他們擠占名額的學生，又該多冤枉？妳聽先生的，認個錯，趕快回學堂讀書，妳的前程還在，不要給自己找麻煩！”
　　張庶寧默默聽著，隨後道：“先生，我現在認錯，是承認作弊嗎？那可不是小罪啊！”
　　蔡本壹怔，忙道：“妳想什麽呢？我是妳的老師，還能害妳不成？天地君親師，我要是連弟子都害，還怎麽在天下立足？”
　　張庶寧點了點頭，“先生不忍害弟子，那弟子也不忍心害夏河寨的學生，他們也是我教出來的！他們不偷不搶，靠著自己的心血本事，考上了學堂，妳們卻想把他們趕出去，無論如何，也沒法說服天下人的！”
　　“妳！妳不要太過分！”蔡本大怒道：“妳才幾歲？就算妳滿肚子道理，又能怎麽樣？我是為了妳好，要不然，妳只怕就要失去學籍了。”
　　張庶寧微微壹笑，“有些事情，先生能做主，有些事情，先生做不了主。還是拭目以待吧！”
　　蔡本咬了咬牙！
　　“行，算妳有種！我看妳怎麽收場！”
　　蔡本敢走出來，突然迎面飛來壹顆金梨，結結實實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蔡本痛叫了壹聲，鼻血流了出來，隨後更多的金梨，如雨點般落下。這都是他買來，送給學生的。
　　“拿走妳的梨！誰稀罕妳的小恩小惠！”
　　蔡本被砸的無比狼狽，鼻子流血，眼眶發青，狼狽萬分。
　　“果然是沒有教養的崽子，妳們不會有好下場的，我這就開了妳們！”
　　他踉踉蹌蹌，回了學堂，直接去了山長的簽押房，他正準備說話，這時候壹個人站起來。
　　“我是禦史臺的馬君則，請立刻跟我走，接受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