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三十二章 君臣團圓

　　草原的暴雨總是急促的，大雨洗過，天朗氣清，心曠神怡。
　　朱棣，朱樉，朱棡，這三位藩王，死裏逃生，互相看了看，半點都高興不起來，哪怕是俘虜了王保保，他們也很憤怒！
　　姓藍的，妳來的太晚了！
　　“我要彈劾藍玉。”朱棡氣哼哼道。
　　朱棣翻了翻眼皮，無奈道：“他可是大哥的妻舅，妳們不怕大嫂發怒？”
　　“怒就怒！他來得太慢了！”朱棡不客氣道。
　　朱樉也道：“沒錯，他再晚壹點，我們就都成了死鬼，這事情父皇會替我們做主的！老四，妳到底跟不跟我們壹起上書？”
　　朱棣抱著腦袋，無奈道：“二哥，三哥，我，我現在就是想不通……明明我們準備了這麽久，也都反復商量，籌備了那麽充分，怎麽到了最後，還是打成了這樣子，被圍困，缺少飲水，幾乎渴死……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朱樉和朱棡也互相看了看，怎麽回事？
　　還是咱們太菜了？
　　又或者是王保保太強了？
　　怎麽就打成了這樣子，絲毫沒有大獲全勝的喜悅……正在三兄弟糟心的時候，突然有人笑道：“不錯啊，還知道反思，要不要我跟妳們壹起討論討論？”
　　這聲音正是藍玉，朱樉和朱棡的臉瞬間黑下來，朱棣也只剩下幹笑。
　　藍玉並不以為意，壹屁股坐下來，“我在武學當過先生，我就先說……這壹次的目標是壹舉消滅王保保勢力，徹底蕩平北元……這是陛下和太師壹起定下來的，他們安排了三路出擊，分進合圍，馮國勝斷元軍後路，我直接出兵和林，搗毀老巢。妳們三個人，負責誘敵，沒錯吧？”
　　朱棣點頭，“是，是這樣的。”
　　藍玉繼續道：“也就是說，這壹場戰鬥，從太師制定方略，到陛下下旨，再到我們三方布置，決定出兵，都沒有問題，對吧？”
　　朱棡突然道：“藍將軍，妳為什麽比來得晚許多，妳難道沒錯？”
　　藍玉擺手，“晉王，妳先別急著發火，我問妳，妳們為什麽沒準備足夠的水源，為什麽會在這塊絕地立寨？元廷明明已經放棄了，妳們怎麽還來？”
　　連續質問，讓朱棡壹時語塞。
　　而朱樉則道：“我們出發的時候，突然有牲畜沾染瘟疫，大批牛馬死去，就連駱駝都損失了不少。我們沒法攜帶太多的水。而且，而且我們的斥候出現了問題，他發現了水井，但誰知這裏的水井沒有多少水，只是兩天，就光了！”
　　藍玉又道：“很好，水的事情過去了，那我再問妳們，為什麽面對王保保，會連續戰敗？我記得軍中給妳們選派了老將，為什麽他們沒起作用？”
　　提到這裏，朱棡首先急了，“什麽軍中宿將？那個章存道簡直壞事！讓他充當前鋒，他沒有直到和林，而是把我們領到了土剌河，他的前鋒遭到了元軍偷襲，還是我把他救下來的！”
　　朱棣跟著道：“確實，我也隨後督兵援救三哥，可就是因此，我們和二哥分開，王保保壹拳打過來，我們亂了方寸，誘敵變成了撤退，損失了不少輜重，包括糧草，火器！要不是二哥和三哥有些經驗，我們根本穩不住營寨，就被元軍打敗了。”
　　藍玉又點了點頭，“很好，既然說完了妳們犯的錯，那就說說我吧！”
　　朱棣壹楞，“妳也有錯？”
　　藍玉忍不住呵呵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麽會沒錯！這麽說吧，我派遣夜不收開路，就在經過元軍黑林行營的時候，遭逢大股元軍！”
　　“什麽？”朱棣大驚，“那，妳跟他們打了？”
　　“沒有！”藍玉道：“根據我的判斷，他們是元廷東道諸王的兵馬，按照常理，他們應該在北海附近放馬，可偏偏他們大舉南下，讓人十分費解。”
　　“那是為什麽？”朱棣追問。
　　藍玉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兩種可能，壹個是北方氣候寒冷，他們不得不提前南下，還有壹種可能，就是王保保讓他們南下助戰！”
　　布置很好的戰鬥，突然來了幾萬人，橫生變故，朱樉和朱棡也都看向了藍玉，“妳是怎麽決斷的？”
　　“我賭王保保沒法指揮他們，為了避免沖突，我主動繞行，大約耽誤了兩天半的時間。”藍玉說完之後，看了看三個人，“怎麽樣，妳們覺得我有多大的罪？”
　　幾個人湊在壹起，復盤整個戰鬥過程，漸漸的，都不說話了。
　　決定壹場大型戰役的成敗，關鍵到底在哪裏？
　　藍玉已經分析了。
　　張希孟和朱元璋，作為決策層，戰略很明白。
　　隨後從中書省，到北平，再到山西等地，也都準備充分，糧草軍械，供應充足，他們也沒有問題。
　　然後幾個領兵將領，也都是按照預定計劃，出動人馬，三路合圍，各自扮演各自的角色。
　　事已至此，都可以說是盡到了最大的努力。
　　可接下來事情就開始離譜了……三王這邊，居然突發瘟疫，臨戰之前，馱運的牲口騾馬大批染病，大大降低了運輸能力。
　　他們只能盡量帶糧食，飲水就在路上尋找補充……然後偵察水源的士兵，也出現了差錯，錯估了水井的供應能力。
　　至於藍玉，他也同樣遇到了麻煩，不得不繞路，耽誤了時間。
　　試想壹下，如果藍玉不繞路，猛攻東部諸王，他可能擊敗這些人，但是潰兵又會不會提前通知王保保，致使整個計劃全盤落空？
　　很難說，至少藍玉不敢賭。
　　那說來說去，問題到底在哪？
　　誰都沒錯，又或者誰都錯了？
　　“其實道理很簡單，就是戰場太大了！”
　　“戰場太大？”朱棣好奇道？
　　藍玉點頭，“沒錯，三路大軍，快二十萬人，幾千裏的戰場，分頭出兵，咱們出發之後，很難互相聯系，並不清楚彼此遇到了什麽狀況。在戰前設想的配合，根本沒法實現。事實上，如果不是這壹次運氣好，我們就是各自為戰，壹路被破，三路敗退，絕無戰勝可能！”
　　三王大驚失色，怎麽？
　　打成了這個鬼樣子，還算表現好了？
　　姓藍的不會胡說八道吧？
　　他們忍不住仿佛推敲，再三思索，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其實這壹次北伐，很接近歷史上洪武五年的三路北伐，那壹次由徐達統領中軍，李文忠統領東路軍，西路交給馮國勝，每壹路五萬兵馬，分進合擊，目標也是和林。
　　在歷史上，三路兵馬，將才雲集，湯和，藍玉，全都隨軍出征。
　　陣容豪華，還在這壹次之上。
　　徐達首先連續擊敗王保保，大軍順利突進，結果竟然造成了孤軍深入的局面。
　　他們也是缺糧缺水，處境十分艱難，然後被王保保聯合賀宗哲，壹戰擊敗。隨後王保保移兵向東，李文忠見情況不妙，只能故布疑陣，領兵回撤，雖然損失不大，但也沒有什麽斬獲。
　　相比之下，戰果最豐富的西路兵馬，俘獲不少，但也做了個令人窒息的操作，就是拋棄了嘉峪關以西的土地，就是著名的馮勝棄地。
　　復盤這壹場北伐，明軍這邊，徐達，藍玉，湯和，馮勝，傅友德，李文忠……個個都是名將，堪稱群星閃耀。
　　然後三路出師，最強的徐達，遭逢慘敗，可以說是他這壹輩子用兵最大的敗筆。
　　李文忠勉強保全，也大損名將威嚴。
　　至於馮勝，本身就是偏師，雖然贏了，但是拋棄土地，造成了非常糟糕的影響……他們打得戰果，甚至遠不如這壹次北伐。
　　這麽壹看，三王雖然狼狽，但到底撐住了，並沒有潰敗，朱棣還俘虜了王保保。
　　再說藍玉，雖然晚了些時候，但畢竟殺到了和林，斷了王保保後路，壹戰成功消滅北元所有勢力。
　　無論如何，也算不上失敗！
　　還是那句話，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到底是誰錯了？
　　“錯就錯在眼前的大明，還沒有幾千裏調動的本錢！”藍玉總結道。
　　朱棣立刻道：“不這麽安排，王保保就跑了！”
　　藍玉也道：“所以說這是咱們運氣好！是天佑大明！”
　　藍玉毫不客氣道：“我會把這壹次的戰鬥，詳細總結，上呈張太師。我強烈建議，以後的戰鬥，以三萬以下，精兵突進為主，單獨壹隊，勝則擴大戰果，敗則養精蓄銳。幾十萬人，多路出擊，看起來氣勢恢宏，方方面面，都照顧到了。其實是大而無當，往往會因為壹點疏忽，就葬送全局！以現在大明的本事，還打不了這種仗！”
　　藍玉的總結，堪稱壹錘定音，三王思量再三，也都用力頷首，表示認同藍玉的觀點。
　　藍玉看著他們，發現三王垂頭喪氣，意興闌珊，他突然忍不住大笑。
　　“擡起頭來！妳們打起精神！咱們沒輸！咱們贏了！而且是大贏！王保保被咱們抓到了，北元徹底完蛋了！”
　　藍玉突然大吼，提醒了三個年輕人。
　　確實，不管怎麽說，我們都贏了。
　　而且整個嶺北行省，都是大明的，壹直到北海，龐大的疆土，無盡的牧場，全都是大明的！
　　我們贏了，贏得酣暢淋漓！
　　快給陛下報捷！
　　朱棣還提醒道：“記著，要照顧好王保保，送他去和鐵鍋團圓，讓他們君臣再續前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