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小綠的身世（下）

　　方夫人嘆了口氣道：“小綠的身世很苦。三年多以前，妳爹去興慶府談壹樁生意，路過壹個村莊，發現遍地屍首，原來是剛被突厥人搶掠過，搶掠過後，整個村莊被突厥人屠戮殆盡。妳爹派人四處尋找，終於在瓦礫堆中發現了唯壹的壹個活口，便是小綠，那年她才十二歲。”
　　“小綠當時已經昏過去了，妳爹救醒了她，她壹醒來便不停的哭，身子還軟綿綿的動不得，便鬧著要起來去找她的娘親。妳爹問過後才知道，原來小綠的父親，是當時興慶府的守軍，還是壹員偏將，小綠才十歲時他便戰死了。剩下壹對孤女寡母在離興慶府不遠的村莊裏艱難度日，誰知老天不長眼，突厥人來了，將全村老少殺戮壹空，她的娘親危急之下，將小綠藏在壹口水缸裏，這才幸免於難。而她娘，卻因為貌美，被突厥人搶走了，可憐的閨女，十二歲便成了無爹無娘的孤兒，唉！”
　　“後來妳爹將小綠帶回了方府，本打算收她做義女，誰知這丫頭怎麽也不答應，她向妳爹磕了三個響頭，說她只願在方家做奴婢，以報答妳爹的救命之恩。等到她滿十六歲，她便要離開我方家，也許去興慶府，也許去草原大漠，總之她要找到自己的娘親，她堅信她娘還活著……唉！”
　　原來如此！方錚恍然大悟，小綠的身世如此淒慘，這是方錚做夢都想不到的，四年為奴為婢，報答救命之恩，再孤身闖天涯，尋找她那還不知道活沒活著的親娘，不說別的，單只這份堅持，這份氣度，這份孝心，足以讓方錚這個五尺高的漢子感動得熱淚盈眶了。
　　“小綠她爹是武將，小綠幼時被她爹調教過，所以她也會些武功，身手應該還不錯，這也是妳爹和我為什麽要將她調到妳身邊伺候的原因，唉，本是忠良之後，卻心甘情願做奴婢，來照顧妳這大少爺，真是委屈了這丫頭呀。”
　　小綠竟然還會武功，難怪娘曾說過，關鍵時刻她便是我的第二條命。
　　“娘妳怎麽不早告訴我？早說的話，我怎麽還會讓她給我端茶遞水。”方錚不滿道，忠良之後給我當丫鬟，折壽啊。
　　“是小綠不要我們告訴妳的，她說既然是丫鬟，就得守丫鬟的本份，等她年滿十六，她才能毫無牽掛的離開，這傻丫頭……”
　　“錚兒，小綠離開是攔不住的，她有她的責任，這是孝心，是善行，不能攔。而且跟妳成不成親也沒什麽關系，妳可別犯傻啊。”方夫人的意思很明白，小綠要走是沒辦法的，而方錚的親事，則更是板上釘釘，兩件事都不能改變。
　　“娘，成親的事容孩兒再想想，我先去勸勸小綠。”
　　“嗯，妳去勸勸這丫頭也好，唉，都快四年了，就算她娘還活著，只怕處境也是……”方夫人搖搖頭，沒再繼續往下說了。
　　方錚明白她的意思，就算她娘還活著，恐怕也已淪為突厥人的女奴，在突厥人的部落裏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處境堪虞，找到又怎樣？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從強悍的突厥人手中救出她娘來，只能是白白送死。
　　回到小院，小綠正抱膝坐在臺階上，眼神空洞的註視著某壹點，臉色有些蒼白。
　　方錚看得壹陣心疼，才十五歲的丫頭啊，她要背負多麽沈重的壓力，日夜想著親人的安危，心中每日又要承受著怎樣的煎熬，難怪她總是壹副冷淡漠然的性子，不論誰背上這麽沈重的心理包袱，都無法高興得起來。
　　走上前，方錚蹲下，緊緊握住了小綠的手。她的手很纖細，骨架很小，由於瘦弱的關系，細膩的皮膚暴出壹根根的青筋，蒼白而無血色。
　　小綠將手往後壹縮，卻怎麽也掙不脫，方錚握得很緊。
　　“小綠，……對不起，我不知道……”方錚想跟她說點什麽。
　　“少爺，不用說對不起，妳……對奴婢很好，奴婢很感激妳……”小綠垂著頭低聲道。
　　“……小綠，以後妳不要再自稱奴婢，誰都沒資格讓妳做奴婢，妳是忠良之後，要活得有骨氣！明白嗎？”
　　小綠搖搖頭：“少爺，各人有各人的命，有的好，有的不好，怨不得誰的。做奴婢便是小綠的命，為了報答老爺的救命之恩，小綠心甘情願的，我爹若有在天之靈，相信他也不會反對。從小爹便教我，不能欠別人的債，在這亂世，萬壹哪天橫死，妳便永遠也還不了債了，那樣的話，妳便永遠都欠著別人的，下輩子會過得更艱難。”
　　小綠擡起頭，眼中壹抹堅定：“所以，在小綠的有生之年，壹定要將老爺的救命之恩還清，這樣，我才能無牽無掛的去尋我娘。”
　　“少爺，小綠很羨慕妳，妳有吃有喝，父母雙全，不用背負仇恨，不用擔憂親人，少爺，妳要好好對待老爺和夫人，小綠沒有了父母後，才知道父母親情是多麽的可貴。”
　　方錚淚水在眼眶中直轉，使勁眨了眨眼，深深吸了口氣，強忍著沒讓它掉下來。子欲養而親不在，這句讓人痛心的話中包含了多少無法挽回的悔恨！穿越過來這麽久，他第壹次對突厥人產生了深深的仇恨，這群王八蛋，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小綠，妳想過嗎？也許妳娘已經……”方錚沒說完便住了口，是不是太殘忍了？她的娘親如今已是她唯壹的精神寄托，怎能忍心讓它破碎？
　　“不，我娘還活著，壹定還活著，她在等著小綠去救她！”小綠神色堅定，手已緊緊攥成了拳頭。
　　“小綠，願意讓我幫妳嗎？也許，我是說也許，可能會幫上妳壹點點小忙……”去找胖子，去找馮仇刀，甚至去找那他壹直想躲著的長平公主，能找的人都找上，這麽多人，總有辦法的。
　　“真的嗎？”小綠失神的大眼忽然壹亮，激動之下反過來緊緊抓著方錚的手。
　　“真的，我幫妳去求人，幫忙的人越多，找妳娘的事情才越有希望。”方錚深深的看著小綠，下定了決心，我壹定要幫到她，不論付出多大的代價，都要幫她完成心願。縱然她的娘親也許已不在人世，也要得到壹個結果。
　　“謝謝妳，少爺，如果妳能幫小綠找到娘親，小綠……願在方家終身為奴。”小綠眼淚漣漣，泣不成聲。
　　“不，我什麽都不要，只要妳快樂的活著，嗯，就像我這麽快樂。”方錚愛憐的摸摸她的頭，這小丫頭命太苦了。
　　下午，方錚便獨自來到了福王府，王府仍然守衛森嚴，馮仇刀率軍去了草原，福王府的侍衛統領也換了，換成了壹個高高瘦瘦的人，方錚上前自報姓名後，那統領上下打量了方錚壹眼，態度倒是客氣，說是請方錚在門口等壹等，他進去通報。
　　少了熟人，辦事就是麻煩，連見個人都這麽多規矩。馮仇刀上次領著自己大搖大擺的進去，問都沒人問，現在統領換了人，待遇也不壹樣了。
　　沒過壹會兒，胖子便親自出來迎接，他的身後跟著那位新任的統領。
　　胖子見到方錚，高興的笑道：“妳小子今日怎麽來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
　　方錚撇嘴道：“這話多虛偽呀，我上哪兒跟妳打招呼去？妳家防衛這麽森嚴，稍微動壹下，他們把我射到墻上怎麽辦？”
　　接著又補充道：“用弓箭啊。”
　　胖子壹楞，拍了拍額頭，指著方錚對那侍衛統領道：“看見沒？這位方兄是我的同窗好友，以後他來，不必通報，讓他直接進來，任何人不得阻攔。記住了！”
　　統領見方錚與福王殿下說話口氣這麽隨便，心裏本就詫異不已，聽到胖子吩咐，統領趕緊低頭恭謹稱是。
　　“別站門口了，裏面說話去。”胖子拉著方錚的手，徑直往府裏走去。
　　方錚壹陣惡寒，趕緊掙脫了胖子的手：“餵，好好說話啊，別動手動腳的，少爺我沒有龍陽之好。”
　　胖子楞了壹下，反應過來後也趕緊嫌惡的使勁擦手：“廢話！我也不好這調調，嘖嘖，真惡心……”
　　兩人同時打了壹個冷戰，接著相視大笑。
　　後殿坐下後，小黃門奉上清茗，恭謹的彎腰退下。
　　胖子笑道：“妳今日來，是看我呢，還是看我妹妹？巧得很，今日我二人都在家，嘿嘿……”
　　“啊？妳妹妹在家？……胖子，咱們出去找個茶館坐坐吧？”
　　胖子不滿道：“幹嘛呀？我妹妹怎麽妳了？就這麽招妳不待見呀。”
　　方錚神秘兮兮的湊在胖子耳邊悄聲道：“妳不知道……我找算命的算過了，我和妳妹妹八字不合，犯沖……”
　　話還沒說完，身後傳來壹聲暴喝：“放屁！哪個狗娘養的說的？老娘要誅他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