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 兩道旨意
傳奇紈絝少爺 by 賊眉鼠眼
2018-9-7 16:48
兩軍陣前,槍戈林立,雙方主將卻因各自的算盤,而開始了壹場口水戰,此戰當然並非方錚所說能夠“名揚千古”,說“貽笑千古”可能比較靠譜兒。
兩軍將士也是滿臉難堪,壹邊是背水壹戰,急求脫困的反賊,壹邊是士氣高昂,急待殺敵建功的朝廷軍隊,可被兩位主將這麽壹鬧騰,雙方鼓起的士氣卻漸漸萎靡下去,將士們打著呵欠,將手中的兵器頓在地上,百無聊賴的看著主將在陣前耍嘴皮子。
方錚卻說得口沫橫飛,絲毫沒覺得這樣的行為有多難堪,他越說心裏越高興,就這樣拖下去,拖到馮仇刀和韓大石引軍來援,然後就沒我什麽事啦,只等著收泰王項上人頭回京報功便是。
泰王卻越說越覺得不對勁,方錚拖時間的舉動實在太過明顯,令人忍不住心頭生疑。身處大軍包圍,更可怕的是方錚口中的朝廷大軍仍不見蹤影,不知埋伏在何處,這讓泰王打從心眼裏感到驚懼。
“……妳用劍我也要用劍,妳聽著,我用劍刺妳……”方錚猶自滔滔不絕的練著口把式。
“慢著!方錚,妳老實告訴我,妳領軍圍山,大軍到底在何處?”泰王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方錚。
“他們……嘿嘿,當然在壹個遙遠而神秘的地方……妳猜猜他們在哪裏?猜中了我請妳喝花酒……”
方錚咧開嘴笑得很暢快,心中卻暗暗著急,馮仇刀和韓大石倆王八蛋怎麽還不來?莫非他們用爬的?
從兩軍交戰,到主將論戰,差不多也有半個時辰了,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到了。
泰王聞言臉色壹白,目光中疑惑更甚,恨恨的盯了方錚壹眼,轉頭命令身後的將士道:“全軍往北急行軍!”
不論方錚打著什麽鬼主意,我不接招妳總拿我沒辦法了吧?
近五千反賊剛列好隊,仿佛為了驗證泰王的話似的,遠處忽然傳來聲勢震天的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很是迅疾。
泰王臉色壹變,扭頭恨恨盯著方錚,咬牙道:“方錚!妳……妳剛才壹直在唱空城計麽?根本就沒有朝廷大軍,對不對?妳將兵力部署到西面山下,卻沒料到我會從東面而出,所以妳便在此拖延時間,等待大軍迂回包圍我?”
方錚聽到馬蹄聲,情知韓大石的壹萬龍襄騎兵終於趕到,心下不由大定,聞言笑瞇瞇道:“泰王殿下真聰明,剛才我確實唱了壹出空城計,不過呢……呵呵,現在不是空城計了,我的大軍真真實實的趕來了,泰王殿下,伸出脖子準備挨刀吧……”
馬蹄聲愈行愈近,泰王兩眼似要噴出火來,極其怨毒的盯著方錚,忽然展顏壹笑,左手悄悄扶上右腕……
方錚見泰王笑得詭異,他也笑了,笑得很陽光,心下卻愈發提防,右手暗垂,從寬袖中摸出壹樣物事,緊緊攥在手心。
二人各懷鬼胎,可笑容卻皆是壹副爽朗開心的模樣,相互看了壹眼,接著二人同時仰天大笑,仿佛二人聽到壹個非常好笑的笑話壹般,壹個捂著肚子,壹個彎著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笑聲中,二人身形壹頓,忽又原地暴起,兩樣物事疾若閃電般向對方面門射去。
泰王射出的是藏在右手護腕內的壹支玲瓏袖箭,而方錚卻迎面向泰王灑出壹大蓬石灰。
二人笑得暢快,下陰手時也毫不留情,手段端的毒辣無比。
情形與當日揚州城下兩軍陣前何其相似,本是相交甚厚的壹對老友,自泰王暴露出真實的意圖後,二人彼此心中便再也沒將對方當成朋友看,而是當作了生死仇敵,必欲取其性命而後快,下手壹個比壹個狠毒。
袖箭來勢甚急,直奔方錚咽喉要害,方錚大驚,急忙側身閃避,可好運不可能壹輩子伴隨著他,縱是他反應靈敏,閃避得快,小巧的袖箭仍不可避免的射中了方錚的左肩頭。
箭尖入體,方錚痛得瞋目裂眥,放聲慘叫壹聲,接著像根被人砍倒的木頭壹般,直直的倒了下去。
相比之下,泰王也好不了多少,他顯然也沒想到方錚跟他打著壹樣暗襲的主意,方錚手中的石灰灑出,泰王猝不及防,躲無可躲,生生被石灰灑了滿臉,最要命的是,石灰已入了眼睛,泰王也痛得大叫壹聲,踉踉蹌蹌往後退去,早有部下急忙趕上扶住他,退回軍陣之中。
“快!快!全軍往北撤!在包圍圈收口之前沖出去!”泰王雙眼緊閉,被石灰刺激得生疼,嘴裏仍急切下令道。
數千反賊不敢再與方錚身後的壹千多將士糾纏,急忙收了兵器,左右攙扶著泰王,倉惶向北奔去。
“追!給老子追!不準放走壹個反賊!”方錚倒在地上,右手捂著肩頭的箭傷,咬著牙怒聲喝道。
方錚身後的眾將士不敢怠慢,高舉刀劍向反賊沖殺而去。
溫森和壹幹影子屬下卻大驚失色的迎上前來,將方錚扶起,七嘴八舌問道:“大人,您怎樣了?”
“大人,您受傷了!”
方錚痛得臉色蒼白,豆大的冷汗壹滴壹滴順著臉龐流淌,稍稍側頭,見左肩膀上斜斜插著壹支長約四寸,如同鋼釘壹般的袖箭,鮮血順著傷口流出,已染紅了半邊衣裳。
方錚殺過人,當然也見過血,不過見別人流血跟見自己流血完全是兩個概念,剛才與泰王互相暗算時尚不覺得,這會兒看見自己肩頭上殷紅壹片,壹種強烈的恐懼和後怕感自心頭漸漸升起,方錚睜大了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的傷口,哆嗦著嘴唇無助的看了眾屬下壹眼,忽然大叫壹聲:“狗日的!老子負傷了!”
接著便“啪”的壹聲,仰頭又往地上壹倒,暈過去了。
溫森等人大驚,急忙抱起方錚,迅速往後退去,亂軍之中,眾將士執刀劍殺赴反賊,只留溫森等壹幹影子屬下守著昏迷過去的方錚,溫森見袖箭仍插在方錚的肩頭上,懷著惴惴的心情,小心的抽出袖箭,迎著陽光仔細看了看,又將鼻子湊到箭尖上細細聞了聞,發現箭尖並未淬毒,這才放下了心,撕下壹截幹凈的粗布,給方錚將傷口包紮上。
“溫大人,方大人沒事吧?”眾屬下七嘴八舌問道。
溫森輕松的搖頭道:“沒事,箭尖並未淬毒,方大人福大命大……”
“可……既未淬毒,只是肩頭壹點小傷,大人為何會昏過去?”眾屬下紛紛不解。
溫森看著臉色蒼白仍舊昏迷的方錚,眼中漸漸浮上幾分笑意:“嗯——大人可能是被嚇昏過去了……”
眾人擦汗:“……”
……
離方錚數裏之外的韓大石正領著壹萬騎兵疾馳,此刻他心頭有些著急,方錚身邊侍衛去傳令時,他才知道泰王並未如他們意料之中的往西面而去,卻反其道而行,徑自由東面下了山,韓大石急了,東面並沒有布置兵力,只有留給方錚點山火的千多名士兵,這點兵力能頂得住五千多名訓練有素的反賊進攻嗎?
韓大石得報之後,當即點了騎兵馬不停蹄往東面疾馳而來,他怕泰王會趁東面兵力空虛,借機逃脫眾將士好不容易布置下的包圍圈,他更怕泰王手下的反賊傷了方錚的性命,方錚是欽差大臣,他若有失,韓大石和馮仇刀此次江南之行縱有天大的功勞,恐怕也會被壹擼到底,甚至還可能有牢獄之災。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韓大石壹馬當先,待趕到東面山外平原下時,遠遠見著壹群隊列不整,倉惶往北奔去的軍隊,他們身著黑衣黑甲,卻顯得頗為破爛,隊伍很是淩亂,依稀可見不少軍士為了奔逃方便,紛紛解下了身上厚重的盔甲或兵器,然後撒腿往前沒命的奔去。
反賊要逃!
韓大石眼睛壹瞇,馬上明白了大概,顧不得再去思量他們為何到現在才逃,也來不及去想方錚及隨行的千多名將士是怎樣把這支反賊隊伍留到現在的,韓大石當即抽出長長的佩刀,騎在馬上大喝道:“將士們,反賊要逃,且隨老子去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此乃建功封官的大好機會!殺——”
“殺——”
壹萬名騎兵動作壹致的抽出了佩刀,壹邊策馬奔跑,壹邊迅速排成了雁型包抄之陣,然後騎兵中又分出壹支千人小隊,遠遠繞過隊伍,向反賊奔逃的最前方沖殺而去。
鐵騎疾馳,蹄聲如雷,像壹道巨大的黑色潮水,鋪天蓋地向反賊席卷而來。
反賊們面帶驚恐,不少人竟已忘了逃跑,眼睜睜看著殺氣沖宵的騎兵們揚著手中的長刀,向他們殺來,那雪亮的刀光折射出刺眼的陽光,在綠意盎然的平原上閃閃發亮,就在這壹呆壹楞之間,騎兵們愈發近了。
“跑啊!”反賊隊伍中,不知是誰嘶聲大喊了壹聲,聲音蘊涵無限的驚恐和絕望。
壹聲叫喊將眾人叫回了神,反賊們顧不得方向,掉了個頭便朝西邊奔逃過去,平原上展開了壹場關乎生死的追逐。
騎兵們揚著長刀,很快便追上了四散奔逃的反賊,馬上騎士毫不猶豫的舉刀,然後狠狠朝反賊的脖頸劈下,隨著第壹聲絕望的慘叫,驚恐萬狀的反賊們眨眼間便被隨後趕至的騎兵洪流所湮沒。
……
方錚悠悠醒來時,已是近午時分,他是被溫森掐著人中掐醒來的。
緩緩睜開眼睛,方錚首先下意識看了看左肩的傷口,見傷口已被包紮得整整齊齊,這才放心的松了口氣。
隨即擡眼望著圍著他的眾人,都認識,老熟人了,馮仇刀,溫森,蕭懷遠……
“大人,您終於醒啦?”溫森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容。
方錚嘴角癟了壹下,隨即眼眶很快便泛紅,晶瑩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轉,然後大嘴壹張,哇的壹聲哭了出來。
眾人本是面帶欣喜看著方錚蘇醒,卻被方錚的哭聲嚇得壹齊往後退了壹步,然後面面相覷,壹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
方錚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中年婦女,坐在地上壹邊哭壹邊使勁拍著大腿:“嗚嗚……我他媽忒不容易了!嗚嗚……辭官!回京城就辭官!老子不幹了!這破官兒誰愛當誰當去,什麽狗屁榮華富貴,命都差點兒沒了,榮華富貴有個屁用?嗚嗚……差點讓我的老婆們守寡,嗚嗚,老婆們,我對不起妳們啊……”
“嗚嗚……泰王實在是太卑鄙了……居然對我發暗器,他還是人嗎?以前我對他多好呀!壹口壹聲泰王哥哥的叫著,他倒好,抖手便甩我壹箭……嗚嗚,虧他下得了手啊!無情無義啊!令人發指啊……”
眾人惡寒,妳灑他石灰的時候,出手不也照樣不含糊嗎?合著這世上只許妳對別人卑鄙,不許別人對妳卑鄙了?什麽人吶!
溫森擦著汗道:“大人……節哀啊!過去了,都過去了,您這不是沒事兒嗎?”
方錚哭得壹把鼻涕壹把眼淚,擡起袖子毫不講究的使勁壹抹鼻涕,大怒道:“放屁!什麽叫過去了?能過得去嗎?妳丫知不知道什麽叫戰爭心理創傷?嗚嗚……這年頭連個心理醫生都沒有,老子找誰治去呀……嗚嗚……”
“溫森……嗚嗚……”
“咳,屬下在。”
“馬上擡我回揚州,找個最大的青樓包場子,把揚州城裏所有的紅牌姑娘都找來陪我,嗚嗚……”
溫森欽佩道:“大人剛剛負傷,仍然生龍活虎馬不停蹄找姑娘,實在令屬下佩服得五體投地……”
“投個屁的地啊!會拍馬屁嗎妳?老子這是醫治心理創傷,懂嗎?”
想起剛才泰王那壹支玲瓏袖箭,方錚不由感到壹陣後怕,當時那支箭直奔自己脖頸,若自己閃避得稍慢壹點,恐怕那支箭已插到了他的脖子上,大羅神仙都救不活了……
想到這裏,方錚激靈靈打了冷顫,心中愈發恐懼起來。
“泰王呢?”方錚兩眼通紅左右尋找,咬著牙問道。
“大人,反賊全部潰逃,被韓將軍的騎兵戮殺大部分,仍有壹小部分反賊逃了出去,韓將軍已率部追擊了,泰王是生是死卻是不知,眼下將士們正在打掃戰場……”溫森恭聲稟道。
方錚吃了壹驚:“泰王又沒下落了?靠!丫是只打不死的小強嗎?”
擡眼掃向眾人,方錚愁眉苦臉道:“泰王若不死,我們怎麽跟皇上交代呀……”
眾人搖頭不語。
戰爭的勝負本就是偶然和必然相加,亂軍之中實在很難保證誰死誰不死,方才韓大石率騎兵沖殺了壹陣,泰王有沒有死在亂軍之中,那得等將士們打掃戰場後才知道。
正在眾人提心吊膽之時,忽然遠處兩騎快馬向他們飛馳而來,很快便奔到眾人面前,馬上兩名騎士勒馬下鐙,當先壹名騎士見到方錚後,抱拳恭聲道:“稟大人,京城來了壹位公公,帶著皇上的聖旨,屬下領他來此宣旨。”
方錚側頭望去,見後面壹人白面無須,身著絳色太監服飾,正齜牙咧嘴的揉著屁股,看來是被馬兒顛得苦不堪言,太監見著方錚後,神色壹喜,馬上堆上笑臉道:“國公大人,皇上傳了旨意,請大人接旨吧,咱家還得趕回京城復命呢。”
方錚掃視眾人壹圈,然後帶頭跪在地上,他身後的馮仇刀和溫森等人不敢怠慢,也急忙跟著方錚壹塊跪下。
太監清咳了壹聲,然後從懷中掏出壹塊黃絹,緩緩展開,用尖細的聲音念道:“詔曰:泰王謀逆作亂,狼子野心,實乃我朝大患,國之奸賊也!今忠國公方錚奉皇命江南除奸,收效頗豐,朕甚幸之,為除惡務盡計,朕再授方錚總督調度舉國兵馬之權,並命京城四軍即日開赴江南,調歸其麾下聽用,務將泰王之亂剿除殆盡,朕於京中靜候凱旋佳音,欽此!”
方錚高聲唱喝道:“臣,方錚,領旨謝……慢著!靠!京城四軍開赴江南?”
方錚愕然擡起了頭,楞楞的盯著宣旨的太監,沈聲道:“這真是皇上的旨意麽?四軍皆開赴江南?”
身後的馮仇刀,溫森等人也楞了,拱衛京城的四軍若都來江南了,京城怎麽辦?誰去守京城?靠衙門裏那些衙役們手裏的燒火棍守城麽?若有人趁機渾水摸魚,揮兵攻打京城怎麽辦?皇上下這道糊塗旨意,莫非瘋了?
傳旨的太監苦笑道:“方大人,這當然是皇上的旨意,咱家區區壹個內侍,怎敢矯詔?”
方錚皺眉道:“不對勁兒,很不對勁兒……皇上怎會下這道旨意?泰王之亂已基本平息,江南根本用不著這麽多將士了,皇上不會不知道吧?哎,這位公公,妳老實告訴我,京城出了什麽事?”
太監搖頭壹嘆,張嘴剛待說話,便聽到身後又有壹騎快馬飛馳而來。
幾個呼吸之間,這騎快馬已奔到方錚面前,騎士也是身著絳色太監服飾,他沒下馬,只坐在馬上向方錚抱了抱拳,急聲道:“國公大人,咱家奉太後懿旨,請您火速趕回京城面聖,不得耽誤,江南之事暫且由蕭大人處理。”
聽到這道旨意,所有人都楞了,盡皆瞪大了眼睛,目光不停在壹先壹後傳旨的兩位太監身上遊移。
良久,方錚忽然抓狂道:“壹個叫我繼續平叛,壹個叫我火速回京!靠!不帶這麽玩人的啊!我該聽誰的?”
眾人壹齊搖頭,然後憐憫的望著方錚。
兩道旨意,意思卻南轅北轍,完全相反,實在難為方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