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織金

　　夜，鳳凰山連鎖織金店。
　　織金是座縣城，這裏也有座鳳凰山，在下轄的珠藏鎮。此鎮距縣城23公裏，經濟不太發達。
　　“沙沙！”
　　“跟上，跟上！”
　　夜色中的深林長草被層層撥開，突射出幾道雪亮的燈光，壹夥人貓腰鉆出。約有五六十個，手裏提著大瓦數的礦燈，後背別著掃帚網兜，衣袖褲腳紮緊，壹瞧就是熟手。
　　遊宇第壹次參與這種活動，緊張的不得了，拽著堂兄遊樂的衣角，腳步趔趄。他跟著長輩們上山，不多時便看見壹圈圍網，外面戳著牌子，寫著關於保護候鳥的相關法律。
　　他只是個中學生，弱弱道：“哥，我們這麽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我們都抓四五年了，有什麽不好的？”遊樂哂道。
　　“可，可這是違法啊！”
　　“逮住了才叫違法，沒逮住就叫合法。再說了，就算警察來又能怎麽著，妳忘了去年那事了？”
　　“……”
　　遊宇沈默，去年可是發生了壹起大沖突，十幾個林業公安在山腰圍攻，幾十個村民在山頂據守，投石還擊。
　　雖然拘留了好幾個，但村民沒有絲毫收斂，今年變本加厲，壹家老少齊上陣，活生生打臉。
　　此山是候鳥遷徙的必經之地，常有鳥群在山頂歇息，村民濫捕濫殺已成常態。他們將候鳥以幾十元的價格轉賣，壹晚上就能抓百只，人家管這叫改善生活。
　　當地的林業派出所多次制止，無奈收效甚微。
　　遊宇其實很糾結，從壹個善良學生的本性上，他不願意過來。可他也知道，抓鳥能賣錢，能多吃幾頓好的，多買幾件衣裳。
　　孩子年紀小，三觀還沒成型，壹時矛盾重重。
　　就在這種復雜的心情下，他跟著眾人到了山頂，只見清風明月，繁星點點，壹大塊如墨天空罩在頭上，伸手可觸。
　　10月份，正是候鳥遷徙的高峰期，它們不僅在白天趕路，晚上也有相當多的鳥群行進。
　　“啾啾！”
　　“吱吱！”
　　遊宇站在大石上，仰望夜空，隱約有壹隊隊壹行行的鳥群經過，不時傳來清晰的啼叫聲。本是風月無邊，良辰美景，同伴們卻在幹著煮鶴焚琴之事。
　　“輪胎呢？輪胎呢？趕緊拿過來！”
　　“火備好了，就在那塊，那塊最明顯！”
　　“好了好了，都散開，準備！”
　　“點火！開燈！”
　　砰砰砰！呼……
　　領頭的壹聲令下，礦燈全部開到最大，山頂宛如白晝。另有廢舊輪胎被點燃，熊熊火光，沖照山間，散發出壹種膠皮烤焦的難聞氣味。
　　村民都是老手，拿著掃帚和網兜守在兩側，死死盯著空中。
　　“啾啾！”
　　“啾啾！”
　　不壹會，就有壹隊候鳥被燈光吸引，緩緩下落。就在它們準備“撲燈”的瞬間，村民奮力壹揮，掃帚呼的掃過去，隨隨便便就打落了兩三只。
　　另壹夥人趕緊過去，也不管死活，捏著脖子就往兜裏塞。他們只知道是錢，遊宇卻看得膽戰心驚。
　　這特麽是白鷺啊！那只好像是池鷺！還有那個，那個……雖然不認得，但肯定是保護動物。
　　“……”
　　小孩子有點抖，傻呆呆的站著，跟周遭形成了鮮明對比。
　　遊樂已經撿了壹兜子，興高采烈地喊道：“小宇，別楞著，過來啊！妳看這個，好家夥，起碼壹千塊啊！”
　　“哎喲，這個好，這壹只就值三百！”
　　“三百？我怎麽就賣二百？”
　　“老秦收的吧，他們家不地道，妳得去縣裏。就新興那家，人家賣野味，這壹斤就588！”
　　“清清地面，再來壹波！”
　　“好嘞！”
　　今兒開門紅，眾人情緒高漲，又是壹番折騰，等待第二波鳥群。約過了半個時辰，天空再次傳來啼叫，領頭的壹聲吼：“準備了！”
　　“……”
　　村民們嚴陣以待，只見壹箭頭隊列的鳥群從夜幕中飛來。遊樂把網兜扔給堂弟，自己攥著掃把，滿是亢奮之意。
　　他盯著鳥群，心中默念：下來啊，下來啊！
　　“啾啾！”
　　那群鳥發現了光亮，卻沒像之前那樣飛下來，而是在半空不斷盤旋，似被某種波動牽引，顯得焦躁不安。
　　眾人等了壹會，紛紛問：“老大，怎麽回事？”
　　“再等等，可能膽子小，不敢下來！”領頭的立即安撫。
　　“啾啾……吱吱……”
　　又等了片刻，候鳥還在盤旋，叫聲愈烈。就在大家不耐煩的時候，只見鳥群刷的散開，並有俯沖之勢。
　　“來了來了！”
　　遊樂精神壹陣，立時瞄住壹只大鳥，掃帚揮起，“有了……啊！”
　　他猛然驚叫，那大鳥被掃中，跟著翅膀猛扇，帶著古怪的暴躁兇狠，竟穩住身形，直直沖了過來。
　　遊樂不及躲閃，當即雙手抱頭，頓覺頭皮炸開，腦後壹涼，壹塊血淋淋的腦瓜皮被撕了下來。
　　“啊！啊！”
　　村民們更是驚慌失措，原本的被獵食者變成了捕食者，幾百只鳥撲將下來，追的眾人四散奔逃。
　　“哥！哥！”
　　危急關頭，遊宇反倒非常鎮定，壹手拽過堂兄，壹手拎起掃帚不斷揮舞，“別喊，別喊，忍著點，我帶妳下山！”
　　“滾開！滾開！”
　　“啊！”
　　他奮力殺出壹條路，跌跌撞撞的竄入密林，不敢回頭瞧上壹眼。
　　……
　　灑基鎮，晨。
　　顧玙在鎮上住了壹宿，次日壹早就想趕往黑神廟。
　　黑神廟在縣城東郊的魚山上，此山因形似木魚得名，其實高不過三百米，占地不過二十畝；俯瞰去更像是壹塊巨巖。
　　他找了輛出租，道：“師傅，去魚山。”
　　“妳剛來的吧？那邊去不了了。”
　　司機壹口回絕，解釋道：“說是從鳳凰山飛過來壹群鳥，整個縣城都被占了，現在人人不敢出門，四面八方的路全封了！”
　　WHAT？
　　顧玙很詫異了，從鳳凰山飛過來壹群鳥……這鳥的韌性可以啊！不過他馬上反應過來，哦，應該是連鎖店。
　　“那妳能開到哪兒，就把我送到哪兒，這樣行麽？”他又問。
　　“呃，上來吧。”
　　司機猶豫片刻，還是招了下手。
　　順著公路行了半個多小時，只見前方人群擁擠，吵吵嚷嚷，再駛不進半點。
　　顧玙下車壹瞧，嗬，場面相當大了！不僅有路障，還有沙包石塊，壘的跟打仗壹樣。六七輛警車緊守入口，大喇叭不斷放著安全提醒：
　　“請不要靠近，請不要靠近。警方正在全力救援市民，特殊情況，現在只出不進，請大家配合！”
　　外圍則站了幾百人，有的是吃瓜群眾，有的哭天喊地，應該有親人在城裏。
　　他再往天上看，基本見不著雲朵太陽，黑壓壓壹片，成千上萬只候鳥在半空、街道、各類建築上盤旋停留，像極了壹部老電影中的場面。
　　“轟！”
　　“讓開！讓開！”
　　壹輛防暴車突然開了出來，車門壹拉，呼啦啦跌下幾名特警。同事急忙上前，問：“裏面什麽情況？”
　　“沒有空間，全被占了！不過它們不主動攻擊，躲在屋子裏就沒事，千萬不要上街……醫院已經爆滿，傷者有壹千多人，重傷四百多個，救助資源嚴重不足。”
　　“市裏的支援正在趕來，上頭也沒什麽好辦法，鳥群不易驅趕，除非用化學氣體，但會傷及群眾。”
　　“草，這到底怎麽回事！”
　　壹名警察狠狠罵著，直接摔了對講機。
　　“……”
　　周遭的百姓聽了，更是憂心忡忡。過了半晌，才有人道：“不是說從鳳凰山飛來的麽？誰了解情況？”
　　“我知道壹點，昨天晚上壹夥人去捕鳥，62人去，就逃回來5個。”
　　“對，我姐姐在那邊，好像鳥群突然就傷人了。”
　　“那它們不在鳳凰山，跑縣城幹什麽？”
　　“……”
　　又是沈默，誰特麽知道！
　　顧玙混在人群中，默默聽著，過了壹會，突見人群散開，兩個道人匆匆趕至——正是出手懟貓的那兩位。
　　負責人連忙過去，愁的要死：“道長，妳們可算來了，我們實在沒辦法啊。”
　　“莫慌，我們先看看。”
　　兩個道士擡眼壹瞧，也是暗驚，鳥群異常，突然生變，這明顯超乎自己的能力範圍。其中壹位道：“我已向觀中稟報，剛好師兄就在觀中，正往這邊趕來，妳們先行處理便是。”
　　另壹位道：“此事怕關系重大，最好盡量疏散人群。”
　　那負責人壹聽，立時明白，關系重大的意思就是與修行界有關，不是隨便可以吃雞的。
　　這兩位道士皆是林城仙人洞弟子，仙人洞是黔省最大的宮觀，屬正壹派。黔省在歷史上地處偏遠，但道教文化源遠流長，民間信奉頗多。
　　仙人洞在省內極其有名，權威甚重，縱然那位領導沒有百分百的信心，緊張倒也緩解幾分。
　　而另壹邊，顧玙收集夠了前期情報，便轉到數裏開外，暗戳戳的晃進縣城。
　　此時的織金，頗有些末世來臨的景象，街道破敗，隨處停著汽車，車門大開，滿眼所見空無壹人，鳥群蔽日，宛如野生天堂。
　　不過各類建築中，倒站著很多居民，眼巴巴的望著外面，渴望災禍消去。
　　“噝！”
　　顧玙瞧著此番場面，忽而眉頭壹皺，感受到了壹絲不簡單的波動，這是要搞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