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九章 人間五十年（上）

　　巴山深處。
　　小齋坐在壹塊大青石上，感受著久違的變化和體驗。
　　薩守堅壹道符箓，束縛住了她的神魂，實力發揮不得。如今期限壹到，符箓自行消失，終於恢復了本來的修為。
　　而她這二十年間蟄伏巴山，從未以江小齋的名號在江湖走動，壹心苦修夯實，不僅沒有衰退，還得到了很大提升。
　　此刻，她雙目微闔，沒有運轉雷法，而是施展存想法，存想出雷神的樣子。
　　以我證神，以神證我，我便是雷神。
　　壹個與小齋完全相同的白衣身影，慢慢在識海中浮現，雙目緊閉，無悲無喜，好似沒有情感的神祇，又似沒有活氣的木偶。
　　小齋壹動不動，最本源的神魂念頭緩緩湧動，似穿過現實與虛幻的界限，靜靜凝望著那個身影。
　　在長生界裏，燕舟存想了壹方印璽，還能將印璽具現化出來，成為本命法寶——這個路子啟發了很多人。
　　前文說過，存想雷神有三個層次：在神之下，我即是神，在神之上。最後壹種難度通天，自古以來沒有幾人可以做到。
　　她是第二個層次，但不滿足僅僅如此，正研究各種方法自我升級。
　　幽暗廣闊的識海中，她的神魂本源壹直在凝望著雷神，雷神始終緊閉雙眼，毫無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不知經過了多少次的試探，識海終於輕輕顫動，白衣身影睜開了眼睛，眉目生動，有了鮮活的氣息。
　　嗖！
　　而下壹秒，白衣身影突然飛出識海，半虛化的停在山峰頂端，遙望東南。
　　只見那邊的遠天裏，正有壹道閃耀奪目的雷光飛馳而來，眨眼就到了近前，紫芒大作，化作壹方比山峰還要大的古印，毫不留情的砸了下來。
　　白衣人長袖壹揮，轟！
　　壹股超乎物理範疇之外，純粹由神魂能量構成的兩件大殺器正面相撞。
　　群山靜屹，層林幽深，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但千萬只飛禽走獸皆是齊齊壹震，瑟瑟發抖，伏地哀鳴，連頭不敢擡起。
　　壹撞之下，貌似不分伯仲，可那方古印還是閃了幾閃。它也不戀戰，滴溜溜壹轉即刻閃人，同時數百裏之外傳來壹聲冷哼：
　　“今天算妳走運，來日本座定將妳擒下，給我擦汗打扇推屁股，哼！”
　　嘖，腦仁疼！
　　小齋已經有了畫面感，仿佛看到了壹只巨大的二哈臉在對著自己略略略……
　　她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對誰說的，忽然開口道：“狗改不了吃屎，果真記吃不記打。”
　　“呵呵，壹把年紀還能保持壹顆童心不容易，妳也莫要矯枉過正。”
　　空氣壹陣波動，顧玙從虛空中走出，笑道：“束縛已除，感受如何？”
　　“沒什麽感受，倒愈發激起了我的幾分憤怒，不過還好，在掌握之中……妳又來做什麽？”
　　“無事，隨便走走。”
　　老顧在她身邊坐下，望著幽暗深邃，只幾點螢蟲飛舞的密林，道：“這巴山妳打算怎麽處置？”
　　“巴山道統已成，我會叫方元回來繼任，只要自己不作死，至少幾百年無憂。”
　　“方元任掌門？那顧小飛怎麽安排？”
　　“她會隨我壹起。”
　　“……”
　　顧玙聽了沈默片刻，嘆道：“所以妳還是不想陪我飛升。”
　　小齋笑笑，安慰道：“不僅是我，還有堇堇和小秋，她們也有各自的想法，準備去探索壹二。”
　　“比如呢？”
　　“比如堇堇在魂界發現的那只章魚怪，它到底是什麽生物，序列號是多少？魂界的本源又是什麽，與那灰霧之上有無聯系？我對此也非常感興趣，可能會跟她壹起探查。”
　　“……”
　　顧玙的沈默比剛才還要長，然後艱難的吐出幾個字，“這段子真冷。”
　　“領悟規則，方為地仙。妳借衍化三界，領悟幻化之道，其實是壹種反推導。但我不壹樣，我的雷法不是枯坐靜修就能提升的，既知魂界之外還有萬界，必然要去探個究竟。”
　　小齋難得說了好多話，繼續道：“不要擔心，幾百年後我去找妳便是。”
　　“幾百年後……”
　　老顧抽了抽嘴角，知道無法勸回，道：“那好吧，我不日便要閉關，出關之時即是飛升之日，妳……”
　　“我來送妳。”
　　“……”
　　顧玙點點頭，也不再多言，身形壹晃消失在暗夜之中。
　　……
　　轉眼數年已過，到了仙歷五十年，春節前夕。
　　自靈氣復蘇以來，全國各地都遭受了壹些天災人禍，盛天也不例外。但由於是鳳凰傳奇的發祥地，損失要比別處小得多，甚至經過幾代更叠，孩子們都不知道以前還發生過災禍。
　　沒辦法，日新月異，老家夥們終究要被淘汰。
　　就像鳳凰傳奇這個梗，那可是四十多年前的民間趣談，現在根本沒人說了。
　　“滴滴！”
　　七十來歲的戴涵按了按喇叭，催促前面的車快些啟動。他今天要跑好幾個地方，趁夜還要趕回白城，時間很趕。
　　天氣很冷，車裏沒開空調，或者說壓根就沒有空調。那東西費油還埋汰，早被土豪們淘汰，現在流行的是貼張符箓，冷熱自動調節，還能凈化空氣，綠色環保無汙染，妥妥的！
　　戴涵順著主幹道壹直走，開了壹會便瞧見壹棟大樓，便見縫插針的將車拐進去。
　　“喲，戴總，您可真準時啊！”
　　“做生意不準時能行麽？曾姐在麽？”
　　“剛開完會，樓上歇著呢。”
　　“那我上去了，拜個早年啊！”
　　“嘿嘿，您也快樂！”
　　保安隊長接過壹封紅包，樂滋滋的揣進懷裏。戴涵則抱著壹個大盒子，坐電梯上八樓，直奔最大的壹間辦公室。
　　“咚咚！”
　　“進來！”
　　同樣七十多歲的曾月薇壹擡頭，連忙起身迎道：“老戴，妳說妳又整這出？回回春節過來送年禮，還非得親自過來，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小本生意，比不得妳這大公司，總得維護維護。”
　　戴涵把盒子放下，很熟稔的坐在沙發上。
　　“喲，妳要是小本生意，我就更沒臉了，來喝茶。”
　　曾月薇給沏了杯靈茶，這種茶葉已經較為普遍，溫和滋潤，不傷身體。倆人這麽大年紀，但臉上壹點看不出來，養顏丹可以永葆年輕。
　　話說曾家借著跟鳳凰山的貿易，迅速做大做強，跟曾書飛姐弟倆各立門戶，地位穩固。戴涵養王八也養的赫赫有名，產品向全國鋪貨，與曾月薇便是合作夥伴。
　　倆人隨便聊了聊，戴涵喝完半杯茶水，忽道：“曾姐，跟您打聽個事兒。今年不是五十年麽，聽說國家要大慶，您有消息沒有？”
　　“聽著點風聲，說是初壹開始，全國慶祝十天。盛天捂得嚴實，估摸二十八、二十九能放出來吧。其實也沒什麽，吃吃喝喝搞些活動，大家壹起樂呵樂呵，哎……”
　　曾月薇眼珠壹轉，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妳庫裏還存著壹批次等品吧？”
　　“啥都瞞不過曾姐，雖然那批王八差了壹些，但我們可以薄利多銷，主要是清庫存。不然等夏天壹到，新品上市，都得臭在裏頭。”
　　“這事好辦，多搞幾次年貨大集就行。”
　　“那就謝謝曾姐了！”
　　倆人達成壹致，聊得愈發投機。戴涵坐了好半天才走，臨走又塞給曾月薇壹只最新款的攻防壹體玉戒指。
　　戴涵下了樓，立馬感受到壹股寒氣，激靈靈的鉆進車裏。
　　他上去下來，幾百萬就沒了，但壹點不心疼，曾家是長期合作，長到子子孫孫還能在壹個鍋裏扒食。
　　車子離開大樓，拐了個彎又向北走，開了十幾分鐘便到了太清宮門口。
　　道觀森嚴，外人不得入內，他便跟值守的小道長套了壹會近乎，也留下壹個大盒子。臨走時，正趕上壹個古樸清瘦的道長出來，立時喜道：“林道長！”
　　林俊龍壹瞧，也露出幾分笑意，“戴居士，今年又麻煩妳了。”
　　“嗨，鄉裏鄉親的不麻煩！您今年還回家麽？”
　　“應該回去住幾日。”
　　“那就好，到時候再聊，先走了。”
　　太清宮也是戴涵的大客戶，每年必來送年禮。那林俊龍老家在白城，還是方晴的初中同學，後來拜入太清宮，跟何禾、徐子瑛同期。
　　只因資質不足，未能進入道院，便回到盛天發展，如今已是太清宮的高功道長，倒也不錯。
　　戴涵忙活了壹天，跑了七八個地方，天蒙蒙黑才交際完畢，開著自己的車踏上返程。
　　寒冬臘月，四點鐘就沒了光亮，好在往返兩地的車輛極多，壹路排過去，車尾燈連成了壹條長龍，竟然還有些擁堵。
　　前陣子下了壹場大雪，右側的山嶺白雪皚皚，左側的山坡堅固沈實，連著下面的新興城鎮，燈火通明。
　　不時有道道人影，施展著輕身術穿梭來往，或外賣急送，或下班回家。與那炊煙燭火，人聲話語，撲鼻的晚飯香氣，街頭打鬧的頑童意外的融合在壹起，顯得古怪又溫馨。
　　許是氣氛有些特殊，戴涵壹個人坐在車裏，看著後視鏡裏年輕得過分的那張臉，忽然也感慨起來。
　　什麽時候來著？好像是仙歷四年，還是五年……自己帶著父母舍棄家業，千裏迢迢搬到白城，從挖池塘養王八做起，壹點點到今天。
　　壹晃眼，已經到五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