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五章 野蠻的文明

　　“汩汩！”
　　壹條溪水在山間流淌，清澈寒涼，穿過層巒疊嶂，又與其他的溪水交匯分支，形成壹個密布的水網。
　　顧玙藏在水中，任其蜿蜒遊走，小心翼翼的探出神識，觀察著這些南疆生民。
　　在這片連綿山脈中，有著很多木結構的村寨，小則數十人，大則數百，交流頻繁且有粗糙的階級劃分和統壹領導。
　　他壹路觀來，不禁為生民的形態樣貌暗暗稱奇。
　　與守門的壹男壹女相似，就像沒有進化完全，每個人身上都保留著壹些遠古特征，還有許多奇行異種。
　　有的手腳長反，倒立行走；有的生出八條胳膊，三只眼睛；有的還長著翅膀，可以任意飛行……仿佛進入了壹個魔幻世界，詭異神秘又充滿溫暖。
　　沒錯，就是溫暖。
　　這裏的人彼此之間非常友善，宛如天下大同。他們似要舉辦什麽慶典，壹個個從寨子裏出來，捧著各種粗鄙的血食、酒水、瓜果、器物，成群結隊的奔向大山深處。
　　顧玙特想跟過去瞧瞧，但又怕暴露，因為感受到不少強大的氣息。
　　他順著溪水徘徊數周，決定等上壹等。
　　就這樣，無數的生民從岸上經過，足足持續了兩日，到第三日才逐漸消停。他又等了半日，才向大山深處溯去。
　　這壹走就走了好久，遠遠的瞧見外圍守衛，個個氣息強大。他不敢太靠近，從溪水中躍出，又遁入樹梢的露水裏，扒著墻頭觀望。
　　那邊是壹塊寬敞的平地，生民圍了裏三層外三層，不知要幹什麽。
　　約等了壹會，壹個裹著麻布的女人，顫顫巍巍的走到場中。跟著就見地面隆起，鉆出壹棵巨大的枯木。
　　嗡嗡嗡！
　　剎時間，歡呼聲響起。在女人的指示下，生民壹個個上前折斷壹小截樹枝，視若珍寶的抱在懷裏。
　　古怪的儀式過後，他們才將血食酒水堆積在中央。
　　女人大概就是首領，開始施法念咒，不多時，陰風陣陣氣息大變，所有人壹眨不眨的盯著場中。
　　又過了壹會，只見那虛空中出現壹個漩渦狀的氣洞，先將貢品掠去，然後猛地壹縮，再壹脹。就像人惡心了，張口往外嘔吐壹樣，嘩啦吐出壹個黑色的大肉球。
　　臥槽，這是男球還是女球啊？
　　顧玙心裏壹跳，隱隱有了猜測。
　　他再望去，果然，那肉球在地上滾了兩滾，忽地開始蠕動，就像裏面塞滿了無數只活物，惡心又可怖。
　　跟著就聽，砰！
　　肉球炸裂，壹只身形矮小，皮膚灰黑，雙瞳赤紅，身上布滿詭異紋路的家夥先跳了出來——正是陰土的魆人！
　　它齜牙咧嘴，雙爪如刃，壹落地就擺出防禦架勢。而緊接著，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足足上百個魆人，外加壹些亂七八糟的陰獸，將場地擠的滿滿登登。
　　“哇哦！”
　　“哇哦！”
　　生民們見狀，頓時發出豐收的歡呼，手持枯木枝紛紛上前。
　　“嘰裏咕嚕！”
　　“嘰裏咕嚕！”
　　魆人是陰土的文明種族，它們用語言短暫交流，瞬間聯合在壹起。只有那些缺少靈智的陰獸，各種撲騰亂叫，毫無章法。
　　壹只體形像狐貍，卻九頭九尾，長著虎爪，發出嚶嚶嚶叫聲的陰獸，仗著自己頭鐵膽子大，砰的跳起來，就往人群裏撞。
　　那些生民早有經驗，先讓開空間，然後兩個精壯的男子壹左壹右，拿著木枝往前壹戳。
　　“嚶嚶嚶！”
　　那兇猛的陰獸被木枝戳到，就像被點了穴，瞬間無力癱軟，倒地不起。
　　“喔喔喔！”
　　倆人發出怪叫，把陰獸拖到外圍，嘴巴張開，竟然就那麽生啃起來。
　　這木枝對陰土的生靈似有天生克制，只要碰觸到，必會癱軟不起。不多時，全場的陰獸已被瓜分完畢，生民雙眼冒著紅光，又盯向聚在壹處的魆人。
　　雙方都是文明種族，但此刻，卻像肉弱強食的自然界，壹方是狩獵者，壹方竟只是食物！
　　“……”
　　兩幫對峙，出現了短暫的安靜，又不知誰先動的手，眨眼間便戰在壹處。
　　長生界和陰土的生靈裏，單論身體素質，魆人是數壹數二的。這些生民無論力量、速度、敏捷性、攻擊性，都不如對方，只仗著手中的枯木枝。
　　“喔喔……啊！！”
　　壹個生民被魆人的陰氣術法打中，頓時毀掉了小半個身子，但拼著最後壹搏，楞是將木枝點中了對方。
　　那魆人不甘的倒下，眼睜睜看著生民爬過來，張開大嘴，壹口咬斷了自己的喉嚨。
　　生民嘴裏嚼著血肉，青黑色的血順嘴流淌，神情異常亢奮。三口兩口吞下肚，又對著魆人的屍體各種撕扯啃咬。
　　壹時間，場中血腥彌漫，慘叫哀嚎，宛如人間地獄。
　　“……”
　　顧玙本抱著看熱鬧的心情，此刻卻面無表情，好似恢復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創世神，俯瞰眾生。
　　他創造了長生界，也做了很多引導，但裏面的物種還是以自行衍化為主。
　　生民存在了很多年，壹直未亡，還打退了北面的多次進攻，必有其生存道理。或者說，生民手撕魆人，妳看著殘忍，但誰保證魆人就是好的了？
　　這東西無分對錯好壞，歸根結底就是物競天擇。
　　“唉……”
　　他念及此處，又恢復成常態，輕輕嘆了口氣。
　　而這壹嘆，情緒波動，氣息泄露，頓時引起了對方註意。
　　“有人！”
　　壹個男子最先發現，轉頭直勾勾盯住這個方向，未見動作，卻有壹只巨大的眼睛在樹梢浮現。
　　“不好！”
　　顧玙心念壹動，遁回溪流，急慌慌的奪路而逃。而就在他離開的壹瞬間，那棵樹被壹股幽光罩下，憑空消失。跟著巨眼壹閃，似洞穿了三界，任何人都無處躲藏。
　　“他在水裏！”
　　“跟我追！”
　　“又是北面的雜種！”
　　這邊的異動驚擾了許多人，嗖嗖嗖躍出十幾道身影，各展其能。
　　剎時間，山裏的溪流全部抽空，狂轟濫炸，同時七八個禁制從天而降，若是壹般的出竅期高手必死無疑。
　　但老顧是壹般的出竅期麽？當然不是啊！
　　想當年，他憑借水遁之法，直接無視了強大的城池禁制，出現在壹戶人家的水井旁，還搶走了小姑娘的瓜——此乃他平生第壹得意事！
　　如今也壹樣，水遁的意思就是說，只要在神識能感受到水的範圍內，念頭壹動便可頃刻到達。
　　所以在他撤身的數息後，就已經到了群山之外，只受到了壹些余波震蕩。
　　“噗！”
　　山崗上，顧玙噴著鮮血出現，把居獸嚇了壹跳。
　　“快走，向北走！”
　　居獸使出最大的速度，撒丫子就向北面奔去，他自己則遁入西邊的河流，消失不見。
　　就在他離開的不壹會，眾多身影占據了山崗。
　　“是北面！”
　　“哼，我壹猜便是北人的探子！”
　　“平日騷擾便罷了，我們大祭也敢過來，這次定要殺了他！”
　　……
　　“唉，居兄，這次是我連累妳了。”
　　壹條寬廣的大河邊，顧玙筋疲力盡的爬上岸，為可憐的居獸默哀。
　　南疆與北面壹向小有摩擦，各設界線，壹旦越界被視為極大挑釁。那幫家夥向北追去，估計不會再來找他麻煩。
　　老顧受了點傷，又施法過度，勉強找了個僻靜處開始靜坐調息。
　　此番來南疆，見識到了極其詭異的場面，他不曉得生民為何要吃掉魆人和陰獸，但肯定不是為了果腹。
　　嘖嘖，好奇害死貓啊！
　　顧玙簡直心癢難耐，躲藏了數日，待傷勢好轉，索性再度冒險。任誰也想不到，他被發現之後，還敢這麽快找上門。
　　連特麽他自己都沒想到！
　　群山外圍，有壹座非常小的村寨。
　　人口數十，老幼病殘，只有族長有壹戰之力。生民沒有自己的修行體系，所有本事都是後天獲取，來源便是數年壹次的大祭。
　　每個村寨都要參加，憑本事搶奪，而這座寨子有資格參與的只有族長壹人。他在壹票高手中根本排不上號，往屆經常沒有收獲，但今年比較好運，竟撿到了壹只。
　　這東西很像兔子，卻長著鳥嘴、鷹眼和蛇尾，體型非常小，有個特點是壹遇到危險便躺下裝死，價值也比較低。
　　也正因如此，眾人才容易忽略，讓他撿了漏。
　　寨子裏的孩童有好幾個，族長則存了私心，並未把陰獸拿出來，藏了幾天後才偷摸給了自己的小女兒。
　　而此刻，在壹棟木屋內，壹個小小的女生民正抱著這只陰獸。
　　大祭過後，枯木枝已經失效了，這陰獸便被捆著，嘴巴封住。它喜歡裝死，又不是真想死，撲騰著短腿奮力掙紮。
　　“不要動！”
　　女童掐住它的脖子，早已迫不及待，張開嘴就要咬下去。她卻沒發現，背後的桌子旁忽然多了壹個人，正打量著壹只破水罐百般嫌棄。
　　咚！
　　女童還沒咬到，後腦勺就被敲了壹記，眼前壹黑倒在地上。跟著壹股水流平地湧出，卷起她和那只陰獸，又鬼鬼祟祟的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