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小齋歸來

　　從這壹天起，每隔七日聆聽從昆侖傳來的鐘聲，逐漸成了大部分夏國人的習慣。
　　壹百零八下，即便敲的再慢，十幾二十分鐘也夠了。它不能讓人大徹大悟，立地成佛，卻能讓人平心靜氣，寧神固魂，對修行頗有益處。
　　於是久而久之，每到敲鐘的時候，修士們都會暫時拋開俗務，集體接受來自顧真人的BUFF。
　　尤其那些修旁門的，招魂引魂，捉鬼殺鬼，成功率都會大大提高。
　　而對玉虛宮眾人來講，每見顧玙敲壹次，便會感嘆壹次。誰又能想到，在那高高的鐘樓之上，壹位絕世仙人正等著道侶歸來呢？
　　魂界異空間，靜室。
　　小齋坐在榻上，元神存想，識海如鴻蒙初開，虛無縹緲。
　　在鴻蒙之中，白衣如雪，青絲披落，壹個完全相同的身影，擺出同樣的姿勢，閉目與自身相對。
　　周遭雲氣翻騰，隆隆作響，壹條條紫蛇劃破虛空，貼著白衣人的衣角劈落。
　　轟！轟！
　　數不清的紫霄雷霆，帶著浩然的剛大威勢，在天地間任意肆虐。每落下壹道，便有壹分雷氣吸入白衣人體內。
　　過了許久，白衣人忽然睜開了眼。雙瞳黑洞，如臨深淵，穿過意識領域，直直的盯在自己身上。
　　這道目光，仿佛蘊藏了九重天的雷霆之力。以往她支撐不過數息，便要潰敗，今次卻淡然不動，對其對視。
　　大道恒久，天衍變換，恒久支撐了萬物變化，萬物變化也帶來了恒久本源。
　　前文講過，除非直接讓宇宙毀滅，重塑宇宙，再造規律，否則發生的壹切變化，皆在大道之中。
　　《神霄大雷瑯玉書》的存想之法，是存想雷神，乃念頭而生的天地之精。
　　小齋不按套路走，要以自身代替雷神，這就是所謂的天衍變換，也在大道之內。她從人間來，不知過去了幾年，就算被軟禁在此，也是日日苦修。
　　今天，終於要摘下正果。
　　轟轟轟！
　　雷霆仍在瘋狂肆虐，天地似被撕裂摧毀，白衣人吸收的雷氣已經到了飽和，目泛紫光，籠罩了小齋的元神。
　　痛！
　　難以形容的痛！
　　坐在榻上的身形閃了又閃，差點被這壹瞬間的沖擊力量擊潰。
　　“卑微的爬蟲，竟妄想取代本神的位置，今日就讓妳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白衣人忽然張口，聲音與自己壹模壹樣，只是透著神祇般的威嚴與冰冷。
　　“區區偽神，靠著存想才得以成形，壹條啃骨頭的狗也有面皮在這亂吠？”
　　小齋面容猙獰，仿佛壹條條筋骨正被人抽出，簡直痛不欲生，卻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給我滾開！”
　　轟！
　　壹道足以開天辟地的雷光重重劈下，正落在白衣人頭上。它慘叫壹聲，周身的紫光頓時消散。
　　猛然間，小齋只覺神念瘋狂跳動，就像壹根繃緊的弦被狠狠拉扯，然後砰地壹聲，從頭到腳震蕩開來。
　　潮水般的雷氣與魂力齊齊湧入元神，她只覺視角在迅速變化，進入到自己的意識領域。沒有任何包裝，赤條條的壹枚元神與宇宙相連。
　　她第壹次與白衣人真正的面對面，只見對方站起身，壹派清和。
　　“我是妳。”
　　“我是我。”
　　白衣輕笑，二者合壹。
　　……
　　“恭喜道友！”
　　庭院中，匆匆趕來的宮素然神色復雜的看著這個女子，首次鄭重行禮。
　　修士以境界論先後，她習丹法，如今不過是陰神，對方習雷法，已然掌握神通，神仙境板上釘釘——算平輩了。
　　“不忙恭喜，我是個直性子，有什麽說什麽。”
　　小齋擺擺手，不玩客套，“之前我打不過妳，被妳囚禁也就算了，現在我想討個說法，到底什麽意思？”
　　“呃……”
　　這也太幹脆了吧！宮素然壹時楞怔，隨後無奈壹笑，道：“此事我不便言說，還是請別人來吧。”
　　話落，她壹揮手，放開禁制。
　　嗖嗖，兩道虛光不知從哪個空間飛來，落在院中，卻是兩位衣著古樸，相貌清逸的中年道人。從隱隱散發的氣息感知，赫然是兩位神仙！
　　“嘖！”
　　小齋美目壹轉，忍不住吐槽，唉，終於到了鬥皇不如狗，鬥尊滿地走的時代了。神仙啊，算上宮素然，眼前居然有仨！
　　“貧道洞雲子，薩天師座下二代弟子。”
　　“貧道雲牙子，神霄派劣徒。”
　　神霄派！
　　小齋眉間凜凜，盯著那個自稱雲牙子的道人。
　　對方卻很淡然，行禮道：“我知妳是玄皇派傳人，但也不必如此，我們的恩怨紛爭，薩天師自有分明……”
　　說罷，洞雲子上前，巴拉巴拉的講了壹大通。
　　“哈！”
　　小齋失笑，不知是贊是嘲，“倒也公平。”
　　“那妳是應允了？”洞雲子問。
　　“為何不應？”她反問。
　　“好，這是天師親授的壹道靈符，妳元神大成，不會對妳造成任何傷害，只會封住妳的部分功力。”
　　洞雲子取出壹張金色符箓，沒錯，就是金符！
　　他顯然使用不了，借用體內的壹道地仙法力才催動符箓，啪的拍進小齋元神。符箓寶光壹閃，無聲無息，仿佛不存在壹般。
　　小齋皺眉，感覺套上了壹副枷鎖，空有雷神之意，卻釋放不出。
　　“這是玄皇派的功法。”
　　他又遞過壹本玉書，轉頭對宮素然道：“以後就麻煩宮道友了。”
　　……
　　魂界極遠處，光海奔湧。
　　數道流光從四面八方飛來，匯聚到壹片區域，突然間，虛空中劃開壹道裂縫，仿佛敞開的大門。
　　流光齊齊而入，裏面是跟宮素然處類似的壹個空間。
　　“神霄派的人下界了。”
　　“薩天師點頭了？”
　　“他敢下界，自是得到應允。”
　　“好！好！既然如此，就沒有理由阻止我們了！”
　　“苦熬了幾百年，沒想到還有重返人間的壹天。”
　　“誒，諸位道友切記，此番歸去，只為道統，不可妄動殺念。”
　　“我們曉得，只為道統。”
　　……
　　“人生壹世，草長壹秋。月過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萬事休。”
　　這句話正確與否，不做爭論，只是說編纂這本《增廣賢文》的古人，肯定不是修士。
　　就像精靈族到四五百歲才能算中年，以如今先天如海，人仙也很常見的修行界，平均壹下，起碼到七十歲才算中年吧。
　　不知不覺，到了仙歷二十六年。
　　玉虛宮的人愈發多了，安素素、鄭開心、長生、九如、陶通、陶怡、蘇行舟、榮直，還有前不久剛來的袁淩杉和王蓉，已有十位。
　　他們跑下塵俗雜念，進展飛快，皆成人仙。
　　九如修食氣法，去年年底就有突破，長生修雷法，雖慢壹些，前陣子也剛剛出關。壹個十五歲，壹個十六歲，保持著最年輕記錄的頭兩名。
　　聽起來很誇張，但誰讓他們有個好爹呢？
　　醜小鴨能變成天鵝，不是因為它有多努力，而是因為它爹媽就是天鵝。
　　灰姑娘能當成王妃，不是因為勞什子水晶鞋，而是因為她家本來就是貴族。
　　來來來，大家幹了這碗恒河水！
　　總之，相比鳳凰山的天下來朝，派系爭鬥，熱鬧喧囂，在昆侖的生活純粹得很。十個人在玉虛宮和陰土兩點壹線，日常往來。
　　簡單，卻不單調。
　　旁人不來昆侖，就永遠不會知道顧玙已經創造了壹個文明的雛形，並在飛速發展。這種興趣，比爭權奪利有意思多了。
　　甚至大家公認，當陰土、人間、天宮三界確立，便是顧真人成就地仙，白日飛升的那壹刻！
　　轟！
　　壹道紫雷劈在赤陽劍上，劍光消散，九如蹬蹬蹬往後退了幾步，灰頭土臉，咬牙切齒。
　　“妳輸了！”
　　長生挺胸擡頭，加大刺激：“叫哥哥！”
　　“妳！”
　　九如瞪了又瞪，到底願賭服輸，喚了聲：“哥哥！”
　　“誒，妹妹乖！”
　　長生跑過去，捋了捋她快要炸起的毛，轉移話題：“早聽說雷法同級別無敵，可惜母親和父親從來沒真正打過。父親自己講，如果不用幻術，只有五分把握，看來是真的。”
　　“呸！不是雷法無敵，是我學的不好，下次我壹定勝妳！”
　　九如持劍壹指，又要再戰。
　　長生壹把拉住，指了指上面，“噓，老爸又要敲鐘了。”
　　九如目光轉向雲端，頓了頓，忽地輕嘆，“壹年多了，母親還是音訊全無，真不知怎麽樣了。”
　　“放心，誰有事她也不會有事，我們倆可是她生出來的！”
　　嗯？
　　九如聽著有點怪，這是誇誰呢？
　　卻說鐘樓之上，顧玙立在大鐘腳下，不同第壹次的略有期待，面色淡然平靜——他也成了習慣。
　　右手往鐘椎上壹搭，手掌緊緊貼住，沒怎麽用力，粗壯誇張的鐘椎就高高擺起，然後悠蕩向前。
　　“當！”
　　“當！”
　　“當！”
　　擺的幅度特別大，花的時間也較長，每撞壹下約莫有十秒鐘。上壹聲尾音未絕，下壹聲妥帖跟上，連綿悠遠，穿梭兩界。
　　這鐘，他敲了壹年零五個月，撞了近萬聲。
　　今天也跟往常壹樣，沒報什麽希望，結果當當當撞了五十多下後，隱隱從魂界傳來壹絲回應。
　　“……”
　　顧玙壹怔，手中不停，隨著鐘聲擴散出去，那回應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那是最熟悉不過的氣息！
　　小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