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瘋魔

　　趙甲第回校路上接到寢室長壹條悲催的短信，說是專業課隨機點名，第壹個就是趙甲第，於是他很厚道地頂上了槍眼，結果下壹個李峰，於是沈漢英勇就義了，沒多久，馬小跳為了兄弟也為了沈漢背了黑鍋，最後點到馬小跳，終於沒好漢能站出來拯救世界，整個教室都哄堂大笑，趙甲第說中午請妳們吃大魚大肉外加幾枚在食堂勤工儉學的粉嫩妹紙，中午食堂碰頭聚餐，趙甲第被泄憤痛扁了壹頓，回到寢室，趙甲第發現某腦袋進水的神經病在短短半個鐘頭內給他發了兩百多條消息，清壹色兩字：帥鍋。
　　能這麽不把光陰當鈔票的執著家夥，除了東莞妹李枝錦沒第二個，趙甲第回復什麽事，更年期大嬸？頭像是位卡通蘿莉的東莞妹發了個半撒嬌半幽怨的腦殘表情，劈裏啪啦打了壹串，大意是說問趙甲第有沒有興趣接手壹個活兒，跟商業航母中的魁首工商銀行有關，工行迫於金融系統大boss和輿論兩大壓力，要在07年首份社會責任報告基礎上深入詮釋責任模型。
　　趙甲第納悶回復妳有病啊，這麽大的東西，妳讓我壹個連工行年度報告都沒看過的菜鳥去做，妳當標準普爾和安永華明會計師事務這些巨頭是吃屎的啊？
　　李枝錦委屈：又沒說讓妳獨立擔綱，那不現實。就是分出壹小小小塊，讓妳嘗試壹下，熱熱手，妳不是在建模方面有天賦嘛。
　　趙甲第剛要打字罵她傻逼二百五，卻停下敲打鍵盤，抽了根煙，如老僧入定。
　　四年多跟趙甲第關系跌宕起伏精彩至極的東莞妹小心翼翼問：沒興趣嗎？
　　趙甲第叼著煙，緩慢敲下：妳老實說，是不是又在給我下套。
　　李枝錦壹如既往的霸道手速：妳要怕做無用功，耽擱學業，我給妳付薪水還不成嘛，壹個字十塊錢。上不封頂。妳看，姐的誠意杠杠的。
　　趙甲第皺眉：我去網上復制黏貼，壹個星期就隨便糊弄妳幾百k的東西，妳豈不是要給我七位數的酬勞？妳是不是嫌錢燙手？黑心錢賺太多了吧？
　　李枝錦：嘿嘿，我相信堅信以及確信妳這種完美主義者，不會瞎註水。
　　趙甲第承認心動了，倒不是那筆天階酬勞，而是能夠在學校做點正經事，有挑戰力，附加值，加上壹些他吃不準但隱約能感覺到的隱性投資，這讓趙甲第蠢蠢欲動，只是他按照惡趣味和靈光壹現去創建稀奇古怪的數模不假，但例如中金實習時的壹籃子貨幣，體制內的搗鼓，不比自己閉關搗鼓來得愜意隨性，這就像很多文人騷客可以寫出優美的文字，但妳讓他去做政府報告，多半要歇菜幹瞪眼，壓力不小啊，趙甲第沒有急著答復，壹口壹口抽著煙，竟然有點焦躁。李枝錦見他許久沒反應，竟破天荒安靜下來，只是擠牙膏壹般壹點壹點把大致要求闡述了壹遍，社會責任模型是壹個很宏觀在國內也是尚未準確定型、定性的東西，經濟層面只是其中之壹，她沒傻笨到讓理科生趙甲第去涉獵環境和社會層面做切入口，她的要求很簡單明了，做壹個相對普通的三角模型和壹個詳細的功能數據矩陣。她顯然是有備而來，發了壹大堆離線文件給趙甲第，有從零五年到零八年的工行年度報告，有金融服務業相關指引編制和壹份《全球報告倡議組織可持續發展報告指南》，有工商在零七年提出的六維度模型，五花八門，試圖讓趙甲第壹口吃成個胖子，壹點不怕趙甲第撐死。趙甲第抽完煙，去泡了杯茶，沒忘給寢室幾個都弄了份，坐回位置，東莞妹還在耐心等待，趙甲第問道：時限？
　　李枝錦：兩個月內，超過壹天都不行。這是姐能爭取到的極限了。
　　趙甲第深呼吸壹口：我只能說盡力，薪水什麽的就拉倒吧，沒興趣給妳打工，就當謝妳推薦我去中金這家國字號大買辦了。
　　李枝錦倒也幹脆：妥了。
　　趙甲第對這位身份神秘既像金融掮客又像無業遊民的女人壹直不留情面：那妳可以滾了。
　　李枝錦：……
　　趙甲第先把李枝錦發來的資料全部拷進u盤，下樓打印加復印出來兩份，足足花了半個鐘頭近百塊鈔票，讓打印店的小美眉目瞪口呆，然後趙甲第就扛著資料和電腦去圖書館，坐最僻靜的角落位置，壹坐就是整個下午，晚飯隨便在圖書館小賣店買了礦泉水，啃了兩個面包，填飽肚子，繼續默默奮戰，順便在相關書架找了六七本經濟類書籍，除了比較權威的《被誤導的價值——企業社會責任的錯誤概念》，還有壹些本土專著，劉俊海的《公司的社會責任》，盧代富的《企業社會責任的經濟學與法學分析》、環境與發展研究所主編的《企業社會責任在中國》，這類文字類敘述大過數據分析的東西，原先壹直被趙甲第忽略不計，直到圖書館提示關門，趙甲第從資料和書本中回神，收拾了壹下，準備離開，走出幾步，準備通宵的他想到在寢室會打擾那三頭牲口春秋大夢，關鍵是根據馬小跳口述，沈漢和李峰說的夢話壹直很石破天驚，例如某晚沈大元帥毫無征兆冒出壹句兩個Q，寢室長就來了句兩個K，趙甲第怕忍不住去抽這兩孽畜，於是趙甲第偷偷摸摸躲在最裏排書架下面，坐在電腦包上，繼續翻閱那本《經濟學與法學分析》，熄燈後，他才在空蕩蕩圖書館挑了個有插座的位置，接著電腦的光線繼續閱讀，圈畫和筆記，圖書館的書沒亂劃，這點良知還是有的，礦泉水喝完了，瓶子剛好當煙灰缸，大半包煙，十四根，大概每半個鐘頭壹根。等解決掉最後壹根不常抽的黃鶴樓，離圖書館開門只差半個鐘頭，趙甲第提著瓶子和家當躲墻角根去，毫無睡意，開館後，偷偷摸摸出去買了份早點，回來後坐在不起眼位置上，給韓道德發了條短信，是壹張書單，十幾本書，除了圖書館翻看過目錄和序言鑒定完畢的，還有去網上搜羅來的，例如譚深等的《跨國公司的社會責任與中國社會》，陳宏輝的《企業利益相關者的利益要求：理論與實證》，都算是社會責任這壹塊的入門書籍。
　　趙甲第繼續默默無聞地埋頭閱讀，摘抄，圈畫和歸納，毫無睡意，傍晚特地出去買了包煙，兩本筆記簿，幾支圓珠筆，當晚閉館熄燈後，重操舊業。趙甲第並沒有急著去馬上著手建模，而是熬著性子通覽大綱，他翻書極快，下筆如飛，光是新鮮出爐的筆記文字就多達九千字，手就沒有怎麽停歇過，鉆牛角尖壹般，比起每逢大考臨時抱佛腳的哥們要更加生猛。至於不翹的專業課，悉數敗退，趙甲第完全不去想，連著通宵三天，足足七十多個鐘頭後，趙甲第終於開始由宏觀轉微觀階段，看了兩個綜合指數評估模型，壹個是電信業的，壹個是房地產領域，研究透徹後，趙甲第在電腦上敲下第壹個字，第壹個公式，第壹個論據。他先構建了壹個判斷矩陣，主要涵蓋了公共責任、道德行為和公益支持幾大因素，然後計算判斷矩陣特征向量以及最大特征值，接著對最大特征值進行壹致性檢驗，想必外人看到壹大串類似∑、λmax、二層級三層級、AHP計算這類符號術語都要跳腳大罵。
　　趙甲第在Excel上加載壹段程序，用計算機語言開發了壹個模塊，這對他來說只是最簡單不過的初階技能，熱手而已。根據各個分類測量指標績效評估出績效量化值，采用加權系數法建立責任指標體系綜合評估模型，大致雛形搞定後，就放在壹邊，趙甲第開始仔細研究李枝錦當初送來的工行年報，壹開始只是把資產總額、全年經營成果、利息凈收入和手續費及傭金凈收入在內的14項基礎指標加入數模，因為趙甲第擁有不少多年積累下來自制的衍生物工具，難度還算不太大，只是當他愈戰愈勇，壹口氣塞進凈利息差、加權風險資產收益率和撥備覆蓋率等11個指標後，數模復雜程度簡直就是呈幾何數遞增，趙甲第這只妖股都幾乎崩盤，因為陷進去太深，以至於某個晚上熄燈前，圖書管理員過來提醒他離開，趙甲第都沒有反應，胡渣邋遢的他只顧著盯屏幕發呆了，滿桌子的散亂紙張，管理員是位年輕女孩，有點不滿，加重了嗓音，趙甲第茫然擡頭，雙眼布滿血絲，嚇了美眉壹跳，以為這家夥走火入魔了，心想不對呀，這還沒期中期末考試，沒理由玩命啊。
　　趙甲第擠出壹個自認為人畜無害的笑臉，問了句：今天星期幾？
　　忙著回寢室跟男朋友煲電話湯的女孩不耐煩道：星期六。
　　趙甲第楞了壹下，問道：幾號了？
　　若是個帥哥用這種蹩腳法子搭訕，她也就忍了，可眼前這位不英俊不說，還胡裏拉碴的，女孩黑著臉道：10號。
　　趙甲第深呼吸壹下，喃喃道：原來都六天了。
　　她怒道：妳到底走不走！
　　趙甲第為難道：能不能讓我呆著？我想抓緊看點東西。
　　她斬釘截鐵：不行！
　　這六天裏，趙甲第除了給韓道德發短信，手機壹直處於關機狀態，再度開啟，給輔導員打了個電話，希望能夠請他出面跟負責這壹塊的校方通融壹下，輔導員是極少數知道趙甲第高考成績的人物之壹，這兩年多裏對趙甲第壹直很格外器重，雖說不至於稱兄道弟，但並不以導師自居，幾次聊天，都平等對待，如同朋友間的聊天，他接到趙甲第電話後，立即答應下來，在給教務處壹位小領導講明情況後，還小心翼翼給老校長打了個電話，因為趙甲第壹個星期的全部課程缺席，不知道怎麽引起了老校長的註意力，特別找到他，叮囑有了消息第壹時間報告下情況。十分鐘後，壹位中層校領導特地趕來圖書館，不僅同意了趙甲第留在圖書館，還特地允許趙甲第所在的樓層不必關燈，壹肚子怒火的女孩當場傻眼，偷偷瞪了壹眼趙甲第，然後朝領導乖巧微笑告辭，扭著不那麽苗條纖細的小蠻腰，沒忘記留下了鑰匙。
　　11點鐘，趙甲第送走領導，小插曲並沒有打擾到他的思緒，獨自坐在敞亮的圖書室，手機設置了鬧鈴，在淩晨3點準時醒來，關機，趙甲第靠著椅子，壹翹壹翹，沒有立即投入戰鬥，而是閉目養神，在腦袋裏重新規劃了階段計劃，將數模先適度簡化，不過腦海中添加了幾個小變量，比如某項指標違背國家法律法規帶來的損耗率，慈善投入。半個鐘頭後，趙甲第揉了揉臉，重新展開沖刺。進入中學時代，沒了周瘸子的板子和特殊課程，這是趙甲第第壹次全身心忘我地沈浸在壹個充滿未知和絢麗的世界，對壹個癡迷於戰列艦巡洋艦模樣搭建和金融衍生工具創立的工科宅男來說，這種古怪的樂趣，不足為外人道。早上第壹個到圖書館的，竟然是老校長，依然背負著手，瞇著眼睛，來到廢寢忘食的趙甲第身後，安靜看了半個鐘頭，然後壹巴掌拍在趙甲第腦袋上，說道：“小夥子，回去洗個澡。”
　　趙甲第擡頭，眼神清亮，並沒有連續熬夜後的渾濁，來了牛脾氣，道：“不去。”
　　身材清瘦卻極有威勢的老校長比他更犟，板著臉道：“不去就給我從學校卷鋪蓋滾蛋，這裏我說了算。”
　　趙甲第心裏罵了句他奶奶的，跟這位睿智和鐵腕著稱的老人玩不起威武不能屈，只好壹路跑回寢室洗了個澡，馬小跳幾個都睡得跟死豬壹樣，等趙甲第回到圖書館，老校長還在，但他的電腦和書籍資料全消失了，趙甲第楞在那裏，老校長丟下壹句跟我來。趙甲第不得已只得跟在老校長後頭，壹老壹年輕，兩位緩緩走在清晨的校園，很惹眼，在這座培養出很多專業金融精英的大學，老校長就是壹言九鼎的強硬存在，別說壹般校領導，享受副廳級待遇的常務副校長見到他都像老鼠見到貓。老人帶趙甲第來到辦公樓壹間貌似剛清理出來的房間，他的東西都整齊放在壹張大書桌上，老校長指了指桌上壹串鑰匙，輕描淡寫道圖書館，學校機房，資料室，鑰匙都在那裏，自己看著辦。
　　趙甲第撓撓頭，道：“謝謝老校長。”
　　老人瞪道：“我不老！”
　　趙甲第笑道：“謝校長。”
　　老人罵了壹聲馬屁精，負著手，走出跟校長辦公室在同壹層的房間。
　　趙甲第坐到書桌前，心無旁騖地開始攻克難題，反省後，察覺到壹開始就自我設限太高，趙甲第有意識地改變策略，這項工程比起當年被鴿子糾纏不休玩《戰神》難了無數，不是可以輕松跳過簡單難度直接玩GOD難度的，但即使降低了難度，趙甲第依然面臨壹個接壹個的門檻和瓶頸，每壹個函數的微妙調整，都會牽壹發而動全身，簡直讓韌性優秀的趙甲第都要知難而退，除了咬牙堅持，趙甲第不敢有任何松懈的念頭，生怕壹旦滋生出畏難苗頭，哪怕是壹點點，都要多米諾骨牌壹般，頃刻坍塌。趙甲第接著沒日沒夜奮鬥了壹個星期，煙癮不大的他壹天差不多要抽上兩包，幾次都是怎麽睡過去都不清楚，壹個星期後，趙甲第終於走過獨木橋，迎來陽關大道，萬事開頭難，趙甲第覺得有點摸準脈絡了，現在他看到煙都想吐，桌上堆了三十多本專業書，數百頁的資料，擡頭看了看窗外，陰雨天，趙甲第設置了壹下鬧鐘，搖搖晃晃走到房間角落用三條椅子搭成的“床”，壹頭倒下，沈沈睡去。
　　壹個女人抱著壹張雅致床單輕輕走進房間，蓋在他身上，蹲下去，凝視了熟睡中的趙甲第許久，這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