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吾王

　　壹線天位於兩座高聳入雲，望不見盡頭的高崖之間，容得下兩輛車並行。
　　余生緩步走入其間，崖壁斷面平整，就像是有人用刀切開的，現在上面長滿青苔。
　　在石頭縫隙中還有藤曼生長，時不時蛇壹般的垂下來，滑膩，頂端由花骨朵時刻準備盛開。
　　毒辣的陽光在這兒收起了它的余威，陰暗，潮濕讓壹線天與外面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有水滴不時落下，就像在下著壹場小雨，余生擡頭看，見這些水滴是藤曼的枝葉上滴下來的。
　　這種植物根系深深的紮根於山體，有吸取山中水分的本事，然後再從枝葉中浸出，滴落。
　　天空只有壹線，遙不可及，而兩側的山崖向中間靠攏，壓著行走其間的人喘不過氣。
　　余生長出壹口氣，靜悄悄壹步壹步向壹線天盡頭走去，在白骨到處可見的山谷中，他不信那琴音是普通人奏出來的。
　　水在滴到他頭上時自行停下來，聚集在壹起，漸漸成為了壹個大水球。
　　在壹線天中也有白骨，有人族的，也有妖怪的，他們散落在各處，骨頭和衣服因為黴爛發出難聞的味道。
　　外面的時候余生已經見的太多了。
　　由起初嘔吐的不適，讓他把僅有的炒飯吐了個幹幹凈凈，到現在余生的胃已經麻木了。
　　饒是如此，余生在壹具屍骨面前還是停了下來。
　　屍骨的主人是人，身前應是貌美如花的，現在卻被蟲子鉆了壹身，這些不時的從眼孔和口中爬出來。
　　讓余生更難以忍受的她的肚子，裏面的嬰兒被扯著臍帶和腸子拉出來，被嚼了的頭顱手丟在母親身上。
　　不用俯身查看，余生也知道他們的靈魂不見，被人奪走了。
　　余生呆立半響，沒有說話，臉上甚至沒有任何表情。這時琴音變的低沈起來，似乎在為面前的屍骨哀悼。
　　以前，余生不知道在憤怒的盡頭是什麽，現在他知道了，那是平靜，壹種讓他也為之害怕的平靜。
　　就像壹片湖，在風中不起任何波瀾，在靜寂無聲中死了過去。
　　余生打了個響指，頭頂上的水球落在女子的身上將它包裹住，化作冰棺。
　　他繼續上前，這時琴音又變化了，柔和而細膩，如春風拂過面龐，如嬰兒低聲呢喃，似乎在安撫余生的心。
　　余生聽著，起初走的很慢，接著快速奔跑起來，他倒要看看這人是誰。
　　這琴音顯然是奏給他聽的，他已經被發現了，悄悄的潛入已經不可能。
　　壹線天很長，余生跑著氣喘籲籲時終於見到了盡頭，刺眼的光芒正在那裏誘惑著在昏暗中穿行的行人。
　　余生壹下子撲進明亮中，周遭空氣中的熱浪也向他圍過來，這溫度，似乎比他進壹線天時更熱了。
　　世界也更加明亮了，余生掃了四周壹眼後急忙閉上眼，以免被耀眼的光芒弄花了眼。
　　雖然只是壹掃，余生卻已經看清了自身所在。
　　現在他置身於壹個半山腰的平臺上，平臺臨崖處有壹棵蒼松，蒼松樹蔭下有個石桌，旁邊坐著兩個人。
　　頭發略有白發的男子身著白袍，身子挺拔，雙眼湛然有神，他的手指修長，正在石桌上擺著的古琴上撫弄。
　　坐在他對面的是壹老者，佝僂著身子，精神矍鑠，雙目有神，手裏正捧著壹杯茶，閉眼側耳傾聽琴音。
　　在不遠處還有壹位留著朝天丫髻的童子，扇著扇子在烹茶，壹股淡雅的清香飄出來鉆進余生的鼻孔。
　　適應陽光的余生睜眼望著倆人，正要開口說話，被佝僂的老者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制止了。
　　他指了指旁邊的位子，示意余生坐下來飲茶，旁邊的童子利索的倒了壹杯茶端到余生面前。
　　茶香更濃烈了，余生低頭，見茶碗裏浮著松子，飄出淡淡的油脂和松香。
　　余生飲了壹口，津香潤滑，有高山流水之氣，還有在夏日初遇冰雪的清涼。
　　茶是好茶，但人就不壹定是好人了。
　　余生放下茶杯看著佝僂的老者，見他閉著雙眼靜靜聽著，不時飲上壹口茶，臉上掛著心滿意足的笑容。
　　作為鄉下來的小子，余生聽不出琴音的美妙，不過圓潤，甜美，清靜還是聽得出來的。
　　見他們倆人沈浸在琴音中，壹人沈浸於烹茶中，余生毫無開口的機會，索性將茶壹飲而盡，讓童子又斟壹杯。
　　松子茶養精神，兩杯下肚，余生渾身舒暢起來，趕路時的疲憊也不見了。
　　唯壹美中不足的是有些熱，逼著余生解開壹個扣子，大大咧咧的露出了稚嫩的胸膛。
　　又飲了壹杯茶，見他們兩個還不停，余生發起了呆。
　　不過發呆也是有限的，見倆人沒完沒了，余生終於不耐煩起來，這時琴音也疾，然後豁然停頓安靜下來。
　　閉眼傾聽的佝僂老者睜開眼，看了看余生，搖搖頭嘆道：“可惜了，妳們兩個都急了，這美妙琴音本來會有個完美結尾的。”說罷，佝僂老者把白衣中年男子面前的古琴取過擺在自己的面前。
　　“不著急，以後有的是機會。”壹身白衣，儒雅之極的中年男子笑了笑，擦了擦手後扭頭看向余生。
　　他舉起茶杯向余生致敬，“猰窳，見過吾王。”
　　余生被嚇壹跳，他怎麽也猜不到，這儒雅之極的中年男子居然是在他耳邊流傳許久的瘋神猰窳。
　　“妳，妳不是瘋了？而，而且，身子拼湊……”余生指了指中年人的身子，這不是完好無損嗎？
　　不知是天熱還是忽臨大敵的原因，余生湧出壹腦門子汗，緊張的看著猰窳，以至於把猰窳的那句“見過吾王”忽略了。
　　“世人笑我太瘋癲，卻是他人看不穿。”猰窳優雅的飲壹杯茶，“至於身子，只是簡單變化而已。”
　　余生指了指壹線天，“那些白骨，全是妳犯下的？”
　　猰窳點頭也是那麽優雅，“我領人犯下的，為了迎接吾王，這些是值得的。”
　　“吾王？”余生終於註意到了這個“吾王”，大荒四大王中與猰窳有糾葛的只有西王母。
　　想到這兒余生壹驚，“西荒王派妳來找我茬的？是不是我娘東荒王仿制的葫蘆讓西王母惱羞成怒了？”
　　“妳放心，我回頭讓她收斂點兒，實在不行付妳的望壹點版權費。”余生說。
　　要是因為這跟遠古神打起來，那余生覺著也太虧了。
　　猰窳搖了搖頭，臉上掛著優雅的笑容。
　　“難道是東荒王直接搶了西王母壹個真的葫蘆？”余生說，“要是那樣，妳要戰那便戰吧。”
　　西王母的葫蘆是了不得的法寶，東荒王要真搶了個葫蘆，在為被殘殺的百姓報仇的念頭支持下，余生拼死跟遠古神壹戰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