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暫把新歡做舊愛

　　原馬宅，現卓府。
　　後花園，高臺上。
　　壹支戲班子，正自盈盈曲。濃妝素裹中，花團錦繡裏。
　　曲調悠然，樂音婉轉，到也得幾分淒楚迷離，有幾曲哀婉動人。
　　唱的是遊園驚夢，使的是昆曲韻調。
　　卓君彥不懂戲曲，卻知遊園驚夢是明代湯顯祖所做牡丹亭曲目。
　　牡丹亭不重要，湯顯祖不重要。
　　明代很重要！
　　此間無明代！
　　無明代，卻有湯顯祖，更有牡丹亭。
　　可見有些事，依然保留，依然存在，只可惜並無意義！
　　至少對卓君彥來說，確無意義！
　　這刻卓君彥手持話本，細看戲詞。
　　講的依然是杜麗娘與柳夢梅的愛情故事。
　　耳邊響起那古韻唱腔。
　　夢回鶯囀。
　　亂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盡沈煙。
　　拋殘繡線。
　　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曉來望斷梅關，宿妝殘。
　　妳側著宜春髻子恰憑欄。
　　剪不斷，理還亂，悶無端。
　　已吩咐催花鶯燕借春看。
　　雲髻罷梳還對鏡。
　　羅衣欲換更添香。
　　卓君彥不知原曲曲詞可是這般，聽來聽去，只覺得詞雖好，曲太慢，沒甚意思，便道：“可有霸王別姬？唱來聽聽。”
　　霸王別姬有歌曲也有京劇，他壹介武夫，對京劇真正熟悉的也便是這個，還是通過電影方知。
　　這話壹出，臺上戲子們皆愕然。
　　隨即竟見壹名武生從後臺沖出，氣勢飈橫，語出不遜：“妳這人好生無禮。妳若不想聽戲，那便莫聽，為何如此折辱我等？”
　　卓君彥詫異，陸玄遊更是壹拍桌面：“大膽！”
　　守備大人發怒，便見殺氣騰，群花落，人心顫顫。
　　旁邊戲班班主沖出來，抱住那武生叫道：“妳莫惹事！這不是妳惹的起的主兒！”
　　那武生脖子壹倔：“大不過壹死，有何可懼？”
　　卓君彥來了興致：“我怎麽得罪妳們了？要這麽生氣？”
　　寧水漫看看卓君彥，見他似確實不知，便道：“霸王別姬是雲劇。這戲班唱的是潤曲，兩家戲種素有相爭，妳讓潤曲班子唱雲劇，這可真真是奇恥大辱啊！”
　　卓君彥恍然大悟，拍案而笑：“原來如此，是我錯了！”
　　說著拱手對臺上道：“妳消消氣，我這人粗魯，根本不懂這些事，不小心得罪了妳們，請諸位原諒！”
　　卓君彥竟然道歉了？
　　這個絕世殺神竟然向壹群最低級的戲子道歉？
　　這壹幕讓所有人詫異莫名。
　　那戲班主大驚，忙對卓君彥道：“卓幫主，陸守備，請千萬不要計較。我這弟子脾氣暴躁，就是好惹事沖動。幫主想聽霸王別姬，我們唱便是了！”
　　說著已老淚縱橫，淚如雨下。
　　卓君彥眉頭壹皺：“我不是在跟妳們開玩笑，道歉便是道歉，之前確實是我不知道。不用唱了！不過妳這人看起來也不膽大，剛才怎麽有膽子跟我們提價錢的？”
　　戲班主愕然：“提價錢？”
　　旁邊張七斤笑道：“找我要錢的就是這楞頭楞腦的小子。”
　　原來是這樣啊。
　　卓君彥恍然大悟。
　　那武生已道：“戲班唱戲，就得給錢，此乃天經地義，有什麽錯嗎？”
　　那戲班主氣的全身發顫，對著那武生就是壹巴掌：“妳這混蛋，妳是要害死我們嗎？妳……妳給我滾！不要再在我這裏！”
　　那武生憤憤轉頭就要離開。
　　“等壹下！”卓君彥揚手。
　　他叫住那武生：“妳叫什麽名字？”
　　那武生轉頭，怒視卓君彥：“王戰！”
　　卓君彥走過去，看看武生：“妳會武？”
　　王戰傲然擡頭：“武境二重，比不得卓幫主。然武人不畏死，只求壹個公道！”
　　卓君彥笑笑，他再看看戲班子裏的其他人，有些明白了：“這裏面的人，就妳的武功最好。怪不得妳這性子，這麽惹是生非，妳們家班主還容妳。妳同時也是保護他們的，對嗎？”
　　王戰哼道：“是！”
　　戲班多走天下，若無人保護，便受欺淩。
　　這王戰當年曾受過班主恩惠，蒙他救過命，知恩圖報，便留在了戲園子裏做了個唱戲的學徒，壹路保護，到也平了不少惡霸，只是性情剛烈，惹事也不少。
　　過去這段時間，他惹的事大多還能平。
　　這壹趟，惹的麻煩可不是他區區二重境能平的了。
　　所以那班主也是斷然翻臉，將其逐出。
　　卓君彥笑道：“妳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王戰哼道：“知道，疤面殺神卓君彥，恨妳者稱妳疤臉兒，畏妳者稱妳卓幫主。”
　　“那妳還敢惹？”
　　“逢敵亮劍，豈有敢不敢的道理？”
　　卓君彥卻是不滿，喝道：“白癡！亮劍之道，是對已經結仇的敵人，不是對未結仇者！不通道理，只知死搬硬套！妳不怕死，但是妳可能會連累無辜，妳所在意的戲班，都可能被我只手覆滅！這，妳也不怕？”
　　說著卓君彥手掌風雲，向下壹壓。
　　壹片蕭瑟風，無形威壓起。
　　眾人驚顫，於這威壓中竟不敢動。
　　王戰眼中終於現出懼色，卻不是為己，而是為他在意的人。
　　他沈聲道：“妳要殺，便殺我壹人，莫要牽連無辜。”
　　“那是妳說了算的嗎？”卓君彥反問：“若我非要牽連，妳這般行為，便是害了他們！”
　　王戰大臉抽搐著，他心中亦自後悔，但做都做了，又能如何？
　　突然間跪下，王戰手掌按在自己腦門：“願以死謝罪！”
　　說著便要拍下，到也卻是個剛猛忠烈人。
　　卓君彥壹腳將他踹飛：“又是以死謝罪，我最討厭的就是以死謝罪！”
　　什麽？
　　眾人愕然看他。
　　卓君彥冷道：“死人，是最沒有價值的！人只有活著，才有意義！妳要謝罪，就應該用活著的那條命來謝罪，而不是死人。我看妳也是條漢子，我給妳個機會！”
　　他走近王戰身邊：“妳有忠有勇，卻有勇無謀，沖動無腦。留在戲班就是害了班主，好在班主已經開革妳。正好我卓君彥打算開商行，建護衛隊。妳入我護衛隊，妳的沖動有我支撐，妳的忠勇更可發揮。妳可願意？”
　　聽到這話，王戰傻掉。
　　那戲班主大喜：“蠢材，還不答應？”
　　王戰卻看班主：“班主，我舍不得妳們。”
　　班主氣到要吐血：“我不需要妳舍不得！妳去了，於我便是大好！妳以為誰還敢欺負我們嗎？”
　　王戰如夢初醒，對卓君彥叫道：“好！我同意！”
　　卓君彥哈哈大笑：“不錯！不錯！那就這麽定了。”
　　說著回到陸玄遊身邊，繼續喝酒。
　　陸玄遊抱拳：“恭喜卓幫主，又收壹員猛將。”
　　卓君彥卻搖頭：“不過壹個有勇無謀的小卒子而已，沖動無腦輩，當兵是好兵，為將便害人。我看中的也不過是這壹股子氣，總需有幾個沖頭，方能帶起群兵狼誌！至於他自己這氣能不能化成力，成人傑，做梟雄，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不過說到猛將，我手底下確實缺猛將，所以打算找陸守備要幾個人。”
　　陸玄遊知機：“要誰？”
　　卓君彥手指鐵風漸：“他！還有沈勝男。”
　　陸玄遊點頭：“可！”
　　鐵風漸震怒：“老子是官，妳竟要官從賊？”
　　也是個沖動貨，只不過他的沖動不會連累別人，只害自己。
　　卓君彥不屑：“這叫下海！”
　　眾人不解：“何為下海？”
　　卓君彥長聲道：“海者，無邊之世也。浪起風雲，波詭雲譎，有無邊精彩，更無限廣闊！下了海，便是乘了風，破了浪，可翻江，可蹈海，無限風雲在掌間！豈不比窩在這小小巖城做個地方小官要有前途！”
　　鐵風漸大喊：“那老子也不幹！”
　　卓君彥哂笑：“我也不是在征求妳的同意。”
　　——
　　這壹天，小曲聽罷，小酒喝完。
　　事談定，人散盡！
　　馬府順理成章改姓了卓，卓君彥便留於此間歇息。
　　這馬宅原是大戶，內部裝飾自是豪華，更有無數名人字畫。
　　只可惜遇到卓君彥這粗魯不文漢，便是明珠暗投，寶璧蒙塵，自不會多看壹眼，總算也未將其扯掉，只擱在那裏，沽名釣譽壹番。
　　欣賞是斷不會欣賞的。
　　寬敞大屋裏，錦繡華床上，卓君彥洗漱過後，熄燈上床。
　　入了被，隨意道：“既來了，便過來，何需扭捏。”
　　就見寧水漫曼妙的身子已然出現至床頭，卻是只穿了壹件薄紗褻衣，內有風光無限。
　　黑暗裏，壹雙妙目如星辰，望著卓君彥：“非知幫主心意，心中怯怯，是故仿徨。”
　　卓君彥笑：“我的心意，今日席間已說。風流尚可，談情不必。若不抱期待，便可上床。若有所求，便自退去。此事無交易！”
　　寧水漫便如水蛇般滑入他的被窩：“都是江湖人，不守塵世規！吾非虞姬，霸王不必留情，終是各取所歡！”
　　卓君彥攬住寧水漫：“很好！那我便暫把新歡做舊愛！”
　　寧水漫柔聲淺笑：“壹夕春醒各西東！”
　　“沒有承諾！”
　　“無需承諾！”
　　壹曲輕《嘆》隨風起，便勝卻人間無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