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貓膩

歷史軍事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留余慶,留余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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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四十壹章 箱子的秘密(二)

慶余年 by 貓膩

2018-7-4 10:03

  “子彈呢?”此時的範閑就像是壹個做美夢的女孩子,夢醒之後發現自己還是睡在廚房的柴火堆上,有些惱火地壓低聲音問五竹。
  五竹的回答很老實,但讓別人聽著卻覺得很妙:“什麽是子彈?”
  範閑氣結,只好又給五竹叔形容了壹下子彈的模樣,大小,長度,以及用法,然後滿懷期盼說道:“叔看母親用過這東西吧?”
  五竹搖搖頭:“我說過,我忘記了壹些事情。”正在範閑略覺失望的時候,五竹忽然開口說道:“不過我記得妳說的那些東西,當年似乎覺得沒有什麽用處,所以抱妳走的時候,都扔在太平別院的地窖裏。”
  範閑的性情其實早已被鍛煉的十分沈穩平靜,但聽見這話,依然忍不住想沖上去抱著這個可愛的瞎子親上壹大口。
  箱子的第二格裏有壹封信,這箱子的密封極好,所以範閑輕輕彈了壹下薄信,也沒有灰塵落下來。
  “五竹啟”。
  範閑的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原來這箱子不是留給自己的,而是留給身邊這人的。他強自微笑了壹下,將信遞給了五竹,似乎忘記了對方是個瞎子。
  五竹不肯接,冷冷說道:“小姐讓我看,也是為了說給妳聽,妳直接看。”
  範閑笑了笑,撕開信封,然後開始閱讀,讀了幾行之後,他的臉色就變得有些忍俊不禁起來。本來以為箱子裏是神兵遺書,真是件很沒有創意的事情,不免對母親的手段有些瞧不起,沒想到真看到這封信後,才發現那個叫葉輕眉的女子,真的有看輕天下須眉的……口氣。
  字跡並不娟秀,比若若妹妹的字要差許多,甚至顯得有些粗豪潦草,信裏的口吻也很怪,而且裏面的文字前言不搭後語,想來不是同壹時間內寫下的。
  “可愛的小竹竹,親個……姐姐真的很喜歡妳亞,很多次想給妳介紹房媳婦兒,結果妳總是冷冰冰的。老娘我……嗯,溫柔些,老姐我真的很生氣。妳去那個廟裏打架,我估計妳還是打不贏,又得像條狗壹樣逃回來,所以寫些東西取笑壹下妳。”
  範閑看到這句,忍不住瞥了壹眼五竹,以想這麽帥的宗師級高手,哪裏有狗的影子?信上接著寫道:
  “我呢?趁妳走的時候給別人下了點兒春藥,借種成功,只是不知道將來會生個寶貝女兒還是混帳兒子。這個箱子算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的唯壹壹點東西吧,老毛說過,他這輩子其實就影響了北京邊邊上那點兒地方,記住,老娘也說過。老娘來這個世界壹趟,其實也就只是留下這麽壹個箱子。”
  看見借種兩個字和混帳兒子四字,範閑險些從凳子上摔了下來,原來自己的身世不但離奇,而且相當言情,只是可惜信裏面沒有說清楚借種的對象是誰,這是如今範閑心裏的極大疑問。
  以下是範閑的母親,曾經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無窮震驚的葉輕眉信中的原話:
  “挺悲傷的是不是?大概世界上除了妳之外,也沒有別的人能夠打開這個箱子,誰教我這麽溫柔善良地教會妳在這個世界上毫無用處的五筆呢?可愛的小竹竹洋娃娃啊,老娘真想抱著妳睡覺,妳快點兒回來啊。”
  “我把箱子放回老地方了,妳應該知道在哪裏,嘻,如果妳打開箱子看到這封信,那當然是知道在哪裏,老娘好像又說了句廢話。”
  “我現在只是好奇,我會生女兒還是兒子呢?如果是女兒就好,如果是兒子,就該輪到他爹頭痛,而且男人啊野心都太大,鬼知道會做出什麽來。”
  “好吧好吧,我承認我野心也大,不過想讓這個世界更美好壹些,這樣壹個小女子的美好願望,難道應該用野心二字來形容嗎?”
  “為什麽感覺自己在寫遺言?去TMD,呸呸,太不吉利了。”
  “嗯,誰知道呢?就當遺言吧,反正也寫順了,記住了,這把破槍別用了,大刀砍螞蟻,沒什麽勁。看完這封信後,把這箱子毀了吧,別讓世界上的那些閑雜人等知道老娘光輝燦爛的壹生,他們不配。”
  “老娘來過,看過,玩過,當過首富,殺過親王,拔過老皇帝的胡子,借著這個世界的陽光燦爛過,就差壹統天下了,偏生老娘不屑,如何?我的寶貝女兒啊,混帳兒子啊,估計怎麽都沒我能折騰了,平平安安活下去就好。”
  “唉……將來我老死之後,能夠回去那個世界嗎?”
  “爸爸,媽媽,我很想妳們。”
  “小竹竹啊,其實妳不明白我說的話,妳不知道我是從哪裏來的。我很孤單,這個世界上人來人往,但我依然孤單。”
  “我很孤單。”
  “老娘很孤單。”
  ※※※
  看完了信,範閑沈默了許久,然後微笑輕聲問道:“母親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妳還記得嗎?”
  五竹有些遲鈍地開口說道:“好像記得壹點。”
  “母親說妳當時去和神廟的人打架去了,是不是那次戰鬥,讓妳喪失了壹部分記憶。”範閑的手緩緩在箱子的邊緣滑動著。
  “應該是。”
  “如果妳沒有喪失那部分記憶,這個箱子應該是妳打開,打開後,妳會告訴我這壹切嗎?”
  “應該不會。”
  “嗯。”範閑點點頭,“我猜也是這樣,或許妳會找個沒人知道的小山村,然後陪著我慢慢地長大。”他的臉上浮現出微笑:“或許那樣的日子也不錯。”
  他接著嘆了口氣,無奈地搖搖頭笑著說道:“可惜了,什麽事情都是不能從頭來過的。”
  “為什麽妳不好奇我能打開這個箱子?”範閑逗弄著五竹,想看他知道自己也是另壹個世界的靈魂後,所表露出來震驚的表情。
  “我為什麽要好奇?”五竹依然很冷靜,只是忽然覺得少爺與小姐壹樣,都是很啰嗦無聊的壹種人類。
  範閑覺得自己很白癡,轉而問道:“她的死與神廟有關系嗎?”
  “不知道。”
  範閑沈默了壹會兒,然後繼續去看箱子。箱子的最後壹層上面貼了張紙條,他比劃了壹下裏外的高度差,這壹層應該很薄,將紙條揭下來看,壹看之下,卻楞住了。只見紙條上面寫著:
  “餵,如果是五竹的話,看見那封信之後,就應該馬上去毀這箱子,妳居然還想繼續看,老實交待,妳是誰?妳是怎麽打開這個箱子的?”
  老媽果然是個有水晶心肝的人,範閑壹時失神,怔怔回答道:“我是妳的兒子。”自然,她聽不見這個回答。
  紙條很短,上面沒有寫太多字。最後只是壹句警告。
  “估計不是我的閨女就是我的兒子。下面的東西等妳搞出人命的時候再來看,切記!”
  看著那個很誇張的感嘆號,看著感嘆號下面的那個空心圓圈,母親遺命,慎重警告,範閑不敢不遵,很老實地將紙條貼了回去。
  “我出去走走。”範閑對五竹說了這麽壹句括,便離開了屋子,低著頭,走入到綿綿的初秋夜雨之中。箱子與五竹在壹起,再安全不過,他不怎麽擔心。
  待範閑有些頹廢的身影消失在雨水之中,五竹才緩緩地從角落裏走了出來,有些木訥地坐到了桌子旁邊。他的手指在箱子裏和桌子上的槍上撫過,然後落到那封信上,他的手指輕輕在信封上來回劃著,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微微沙沙聲在指頭與信紙間響起,沙沙聲在雨水與庭草之間響起。
  屋內壹片漆黑,五竹壹個人,坐在壹個箱子旁,臉上那塊黑布都柔軟了起來,臉上浮現出壹絲很溫柔的神情。
  ※※※
  範閑壹個人走在雨夜的大街上,任由雨水沖洗著自己的臉,淋濕著自己的身體。他的臉上時而浮現出壹絲微笑,轉瞬間又化作淡淡悲哀,片刻之後又是壹片平靜,不知道有多少種懷疑,此時在他心裏發酵,交織,沖撞。
  葉輕眉,這個光彩奪目的名字,似乎直到今天才真切地進入他的生命,進入他的腦海。他此時已經明白了許多事情,自己的母親是從哪裏來的,在這個世界上做了些什麽。
  淡州的奶奶說過,今上的父親即位之前,最有可能接慶國皇位的,應該是那兩位親王。而那兩位親王卻死在了有些荒唐的謀殺案件之中。
  看了那封信後,範閑自然清楚,那兩名隨時防備著刺殺的親王,是死在老媽那柄狙擊槍下。
  也就等於說,如今的慶國皇室,完全是依賴於母親,才能擁有這個天下。母親建了慶余堂,立了監察院,為這個國家的強大,提供了最根本的壹切。
  甚至可以說,沒有葉輕眉這個人,也就沒有如今的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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