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妳怎麽敢殺我？

　　相隔不過壹丈，三十余枝餵毒地弩箭速度恐怖，本身所附著的力量也是相當驚人，沒有人可以想像，有人可以躲過如此密集而突然的襲擊。
　　坐在桌邊的那個人就算是神，也躲不過去。
　　所以他根本沒有躲，也不見他如何動作，桌上箸筒裏便少了壹雙筷子，這雙筷子被他穩定地捉在手裏，然後在空中很自在地舞著，就像是要於虛無之中捉幾只美味來食。
　　柔弱的竹筷尖頭，在空中呼嘯作響，宛若那不是壹雙筷子，而是加持了無窮真氣的上古神兵。
　　叮叮叮叮叮，如雨打芭蕉急。
　　……
　　……
　　篤篤壹陣密密的響聲起，所有的弩箭在快速射行的過程中，被那壹雙筷子輕拈輕撥，於不可能的狀態下，全部被撥偏了幾絲，與想像中的射行軌跡偏差了幾絲，擦著桌邊兩人的身體，射入了抱月樓的木板之中，廂壁之上！
　　弩箭勁射入木，只射得箭尾輕顫，三十枝弩箭，在壹瞬間內讓這樓層中長了些亂草般，卻傷不得那人分毫。
　　監察院六處的劍手們看著眼前的這幕景象，感覺到壹股寒意湧上了心頭，占據了全身。
　　能在這麽短的距離內，僅僅靠著壹雙筷子，撥開這麽快速射出的弩箭，這種速度，這種眼光，這種力量，這種……
　　對方不是人。
　　對方壹定不是人。
　　……
　　……
　　監察院是慶國朝廷最堅強的機構，監察院的官員是慶國心神最堅毅的那批人，但他們畢竟還是人，當他們發現今天面臨的敵人似乎已經隱隱脫離了人……這個範疇，他們依然會壹樣感到害怕，感到壹種無力。
　　三處的連發弩，只是三連發，此時要上弩已經來不及了，而且所有六處劍手的手都在顫抖著，不可思議望著那張桌子，望著桌旁的那個人，似乎忘了下壹步的動作。
　　而隨著那批弩箭灑過去的同時，七名虎衛也如七只猛虎下山，在弩箭的掩護下，手掣長刀，化作七道雪亮的光芒，向那桌上斬了過去！
　　刀光猶在空中，虎衛身後的範閑已是厲喝道：“退！”
　　隨著這聲喝，他長身而起，整個人掠了起來！
　　……
　　……
　　壹聲退，除了高達之外的六名虎衛強行壹逆真氣，在空中極為別扭地壹橫刀於胸，在離那桌四尺地的空中，強行站住身形，腳尖壹錯，拼命往後退去。
　　而高達的武功最強，反應最快，身為山字形之尖刃，已然殺到那桌之前。面對著那個戴著竹笠的神秘人物，心頭微寒，卻是無法再退，只得暴喝壹聲，將體內的真氣運至頂端，雙手虎口壹錯，迎空壹刀斬下！
　　高達忽然覺得自己拖在後方的腳踝壹緊，自己的身體被壹道沛然莫禦的龐大真氣壹拉，被拖向了後方。
　　然而那壹刀已經斬下。
　　刀光在那桌前劃過，因為被後面那人壹拖，沒有斬到竹笠客的身上，卻是斬在了桌前的地板上。
　　嗤啦壹聲利響，厚實的實木地板就像是薄紙壹般，被高達手中長刀劃破了壹個巨大的口子，稍許灰塵起，木屑四濺，透過那個口子，可以看見抱月樓二樓的桌子！
　　就在高達出刀的那壹瞬間，那名竹笠客正輕輕將手中那雙筷子擱在了桌上。
　　眾人直到那時，才註意到桌腿之側有壹柄劍。
　　壹柄樸素至極，毫無厲光外透的劍，外面裹著厚厚的粗布。
　　然後那雙竹筷落桌，那柄普通的劍驟然間大放光芒，鋥的壹聲，劍柄無風而顫，向上壹跳，雀躍著，撕破了縛在劍鞘外的粗布，強行掙出了半截雪亮的劍身。
　　壹道冷漠的，不似人間能有的絕殺劍意，就這般憑借著那半截劍身透了出來！
　　劍意遁入樓板之中，便在高達長刀觸及樓板的那壹瞬間，便遞了過去。當長刀破開樓板那條大口的同時，樓板之上沿著那道刀口又出現了無數條細微至極的紋路，快速地蔓延了過去。
　　那些紋路沒有什麽規律可行，卻是顯得那樣的美麗，沒有壹絲生機的美麗。
　　……
　　……
　　紋路迅疾侵上高達的長刀，那柄虎衛長刀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鋒利厚實的刀面之上，像被壹雙無形之手拿著壹方金剛銳石雕刻般，出現了無數道深深的刻痕！
　　高達的雙手也開始顫抖了起來，他驚駭著，無助著，撤刀。
　　長刀片片裂開，就像風化的石面壹般。
　　那道可怕的劍意只是遞至了刀柄處，然而余波往上壹挑，高達悶哼壹聲，胸口壹悶，壹口鮮血噴了出來，同時右手手腕喀喇壹聲，竟是關節被震斷了！
　　※※※
　　不過是三息之間的事情，弩箭外加七把虎衛長刀，對於那位竹笠客來說，只是舉起壹雙筷子，放下壹雙筷子那麽簡單。
　　甫壹照面，監察院慘敗。
　　至此時，保護著範閑的眾人，自然知道對方先前說的不是虛話，以這樣超凡入聖的絕妙境界，竹笠客如果要殺欽差大人，自己這些人就算全死了，也攔不住對方。
　　超凡入聖！
　　人間除了四位大宗師，還有誰有這樣的境界？
　　高達唇角溢著鮮血，眼中滿是驚駭，半跪於地盯著不遠處的竹笠客，壹字壹句說道：“四顧劍！”
　　身為慶國皇廷內侍的虎衛何曾懼過人，但高達的這三個字說的是如此虛弱，如此絕望。
　　四大宗師在世人的心中，早已不再是壹般人類的範疇，所有的傳說已經快要變成神話故事，人們的心中對於那四位大宗師的感情，只有敬畏。
　　敬且畏之，除此之外，別無壹物。
　　沒有人敢對四大宗師動手，就算是想自殺的人，也沒有人會選擇這條道路。
　　高達雙眼欲裂地盯著那個竹笠客，想不明白，為什麽應該遠在東夷城的四顧劍，竟然會來到了江南！
　　而直到此時，他才感覺到自己的腳踝處被人輕輕松開。
　　先前如果不是那人用強大的力量抓著自己的腳踝把自己拉了回來，高達壹刀斬下，竹笠客劍意蕩出，此時碎成布片壹般的就不止是那把長刀，也會包括自己的身體。
　　高達此時才感到無窮的後怕，下意識裏回頭望去，只見範閑的右手顫抖著，輕輕在長衫之上擦了擦。
　　……
　　……
　　範閑的手上全部是冷汗，濕的壹塌糊塗，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見機的快，喊的快，今天這七名虎衛，全部都要斷送在那名竹笠客的手上。
　　但他的臉色依然平靜著，雖然瞳子微微縮了起來，藏在身後的右手緩緩顫抖著，但他依然平靜。面對著這樣超凡入聖的絕世強者，他必須冷靜。
　　對方是大宗師。
　　範閑不是壹般的世人，他自幼便跟隨著壹名不列宗師之列的大宗師生活，他是五竹叔手把手教出來的，所以面對著對面那名竹笠客，並不像此時樓中所有人那般，驚駭地連話都說不出來。
　　但他依然驚駭，甚至開始感覺到嘴裏有些發苦，發澀。
　　五竹曾經講過實勢二字，沒有壹絲真氣的五竹具有非凡絕頂之勢，但他畢竟是範閑最親的親人，當今天範閑第壹次正面對上壹名大宗師之後，才發現在對方的實勢壓迫之下，自己……竟是連壹絲還手的可能性都沒有。
　　範閑是壹個知己知人的縝密人物，他清楚，以自己如今九品的實力，十個自己，也打不過五竹叔。
　　同理可證，十個自己，也打不過對面那個戴著竹笠的老家夥。
　　尤其是先前所見所感，讓範閑更相信五竹叔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壹品可以殺死九品，只要運氣夠好，可如果是面對那幾個家夥……妳不要談論運氣這種事情。”
　　天下武者自低而上，至九品上乃最強之流，然後各品之間並非天塹般不可逾越，不然當年範閑也不可能在牛欄街上大殺四方，也不可能在北齊上京將狼桃與何道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可是壹旦沖越九品，晉入天人之境，就像苦荷那個光頭，就像眼前這個老家夥……就已然是另壹個完全不同的境界，這種實力上的天地之別，就如同是壹個深不見底的溝壑，根本不可能是任何機謀可以彌補填滿的。
　　抱月樓頂樓壹片安靜，然而下方早已鬧將開來，高達的那壹刀雖然斬在空中，卻是驚煞了無數人們，嘈鬧不堪，不過稍壹停歇便安靜了下來，應該是守在樓下的護衛與史桑二人正在處理。
　　桌旁的竹笠客依然安靜著，似乎是在等範閑下決定。
　　他的身上沒有光芒，但此時在眾人的眼中，他那件單薄的布衣身上，似乎鍍著天上的光彩，令人不敢直視。
　　與之相較，範閑壹直想抓的周先生，畏懦坐在竹笠客的身邊，所有人都不會註意到他。
　　壹個簡單的人，卻遮掩了天地間所有的光彩。
　　……
　　……
　　範閑左手還拿著那把扇子，握的緊緊的，他看著桌邊的那名竹笠客，半晌沒有說話。
　　抱月樓頂樓壹片安靜，壹片死寂，氣氛十分壓抑。
　　竹笠客看著面色平靜的範閑，微笑說道：“妳的反應，妳的實力……比傳言當中，似乎要更加強壹些。”
　　這說的是剛才高達壹刀斬下之時，範閑見機極快，喊回六人，自己卻於電光石火之際暴身而起，在空中短暫的壹瞬間，用大劈棺暴漲右臂，又用小手段強掐高達腳踝，將高達死死拖了回來，救了高達壹命。
　　在那樣短的瞬間內，範閑能做到這壹切，已經算是極為完美了，以至於那名竹笠客都流露出了壹絲欣賞之意。
　　範閑卻沒有回答這句話，反而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緩緩走到了欄桿邊，不再看那個竹笠客壹眼。
　　包括高達在內的所有護衛都驚呆了，提司大人好膽！面對著壹位萬人敬畏的大宗師，竟然能夠如此自然，竟敢不看著對方。
　　範閑走到欄邊，面對著繁華的蘇州城，蘇州城上空寥落的空氣與空氣中殘存的鞭炮余味，深深地吸了壹口氣，面色微壹變幻，馬上回復如常，不知道是在想著什麽事情。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滿臉震驚的史闡立與張著那張大嘴，溫婉之中流露著擔心的桑文姑娘，看了壹眼被監察院眾人圍著的那張桌子，馬上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欄邊的範閑。
　　“所有的人都下去。”
　　範閑倚於欄邊，並未回頭，冷聲吩咐道，手裏握著那柄扇子越來越緊，扇紙都有些變形了，大概是下了決心。
　　先前虎衛們突擊之時，範閑壹聲喊，就能讓所有人不顧生死地退回來，由此可見，對於他的命令，所有的護衛們都是絕無異議，執行的非常徹底，但今時今日，當他發號施令，讓所有人都下樓的時候，包括虎衛在內的所有人，都用沈默表示了反對。
　　有位大宗師要殺人，這種時候，沒有人敢把範閑壹個人留在樓中。
　　範閑轉過身來，望著高達微笑說道：“莫非我的命令如今不管用了？”
　　……
　　……
　　高達心裏咯噔壹聲，看著提司大人臉上那熟悉的溫和笑容與笑容裏的鼓勵之意，壹時間腦子都有些亂了，他是了解範閑的，每當範閑露出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時，往往就是他動了真怒的時候，也是他胸有成竹的時候。
　　範閑繼續說道：“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準踏上這樓壹步，另外，馬上疏散鄰近的街坊，免得誤傷了。”
　　高達吐了壹口濁氣，擦去唇邊的鮮血，悶哼壹聲，領著所有的人都下了樓，順道還把站在樓口不肯下去的史闡立推了下去。
　　而在範閑的貼身護衛們下樓的時候，他們看到了壹個令他們後來壹直記憶深刻的畫面，壹個令他們當時無比驚恐的畫面。
　　範閑壹步，壹步，壹步地朝著那張桌子緩緩走了過去。
　　他的臉上帶著那股子古怪的笑容，手裏捏的變形的扇子復又打開，壹面扇著，壹面往那個桌子走去。
　　走的極其穩定，極其瀟灑自如。
　　……
　　……
　　其實從那邊的桌走到這邊的桌，只不過是十來步的距離，但這十來步，卻讓範閑感覺有如在鬼門關裏走了壹道。
　　可很奇妙的是，離竹笠客所在的桌子越近，範閑的心裏就越來越平靜，壹片清明。
　　走到桌旁，範閑盯著那名竹笠客的雙眼，十分無禮地直視著對方，似乎壹點都不害怕，對方只要隨便壹擡手就可以把自己殺死。
　　竹笠客似乎也覺得這位江南路的欽差大人有些膽大的有趣，微笑回望著他。
　　※※※
　　高達下了樓，馬上重新布置了壹應看防，同時依照提司大人的命令，疏散鄰近的市民，又吩咐手下趕緊去總督府調兵，雖然知道這些手段，對於樓中那位絕世強者沒有絲毫作用，但總算是聊盡人事。
　　然後他上了抱月樓鄰近的壹處樓子頂樓，翻上屋檐，小心翼翼地隱藏住自己的身形，註視著街對面抱月樓裏的壹舉壹動，隨時準備將自己這條命賭進去。
　　高達伏在瓦獸之後，雙眼看著抱月樓頂樓，聽不見裏面的人們在說什麽，但光是看著的內容，就足夠他震驚了。
　　……
　　……
　　樓中人空，只余範閑與那名竹笠客相對，壹人在桌畔坐著，壹人在桌旁站著。
　　至於那位周先生，雖然在範閑的眼中算不得人，但也有些礙眼，所以他揮揮手，示意周先生滾到壹邊去。
　　其實已經嚇的不淺的君山會帳房周先生壹楞，馬上乖乖地離了座位，蹲到了壹邊欄桿的角落裏。
　　空出了壹張椅子。
　　於是範閑壹掀前襟，漫不在乎，大馬金刀地坐了下去。
　　此時，他離竹笠客不過半個身子的距離，親密地，危險地，恐怖地無以復加。
　　遠處註視著的高達快要嚇死了，然而樓中的範閑依然帶著淺淺的微笑。
　　他收起了左手執著的變形紙扇，緩緩拾起竹笠客拍在桌上的筷子，重新插入箸筒之中，這三個動作他做的很仔細，很緩慢，很小心，等筷子插入之後，他才開心地嘆了口氣，拍了拍手，似乎完成了壹件很偉大的事業。
　　竹笠客沒有動手殺自己，這說明壹切都有的談。
　　“有膽色，”竹笠客微笑望著範閑說道：“年輕壹代之中，當屬妳為翹楚。”
　　宗師壹言，若傳將出去，必然會奠定範閑牢不可破的地位，然而範閑並不因此言而稍感欣慰，溫和笑著說道：“那又如何？您要殺我，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竹笠客平靜說道：“先前說的話依然有效，妳撤回黑騎，我不殺妳。”
　　……
　　……
　　範閑霍然擡首，那雙眸子裏流露出壹絲譏諷，壹絲輕蔑。
　　這世上，敢用這種目光去看那個竹笠客的人，已經很多年都沒有出現過了，所以縱使那名竹笠客乃是人間頂級人物，依然不免感到了壹絲微怒。
　　“這就是妳的要求？”
　　“堂堂大宗師，居然淪落到了這種田的？”
　　“您不要這張老臉了，咱大慶朝還是要臉的。”
　　範閑忽然開了口，壹張嘴便是無數句尖酸的話語噴薄而出，就像面前並不是壹位深不可測的大宗師，而是自己在監察院順隨拎著耳朵教訓的下屬壹般。
　　竹笠客楞了，很明顯沒有人這樣教訓過他，於是壹時間，竟有些反應不過來。
　　範閑猛的壹拍桌子，盯著竹笠客那張古奇面容，壹字壹句說道：“妳是不是老糊塗了？這是君山會的事情，我調黑騎殺人關妳屁事……難道那莊子裏有妳的孝子賢孫？妳就這麽沖上來，拿把刀擱我脖子上，我就要聽妳的？就算我真聽了妳的，以後怎麽辦？難道妳那些孝子賢孫就不會死？只怕……死的更快！”
　　範閑的聲音尖銳了起來，夾雜著無窮的鄙視與奚落，指著竹笠客的鼻子罵道：“我拜托妳清醒壹點，現在是什麽年月？早就不是拿把劍就可以橫行無阻的年代了，妳以為妳誰啊？妳以為妳劍仙啊，還不他媽的是死路壹條！”
　　……
　　……
　　竹笠客像看傻子壹樣看著範閑，忽而覺得自己也是個傻子，自己行於天下，受萬民敬仰，即便是壹國之君看著自己也是客客氣氣，想要找個對自己不敬的人都找不出來，更遑論像面前這個漂亮年輕人壹樣……指著自己鼻子罵！
　　但畢竟是位大宗師，稍壹愕然，便回復了平靜，反而是望著範閑呵呵笑了起來，笑的是如此快活。
　　“倒是多少年沒有人敢這麽對老夫說話了。”
　　說話間，竹笠客語調壹沈，冷漠說道：“我數三聲，不發令撤兵，我只好殺了妳。”
　　那雙穩定的手緩緩扶上了桌子。
　　範閑的目光微垂，看著那雙本應蒼老，卻沒有壹絲多余皺紋的手。
　　……
　　……
　　桌下之劍受強大的氣機牽引，作龍吟之嘯，嗡嗡作響中，劍柄緩緩升起，那半截雪亮的劍身，交耀地樓內壹片光明。
　　“三。”
　　竹笠客冷漠地開始倒數。
　　範閑雙眼微瞇，看了他壹眼，直接說道：“壹。”
　　說完這句話，他壹拳頭就往身邊砸了下去。
　　這壹拳夾雜著他這近二十年的日夜冥想苦修，夾雜著無名功訣裏的霸道真氣，夾雜著習自葉家的大劈棺運氣法門，夾雜著自海棠處學來的天壹道無上心法，氣隨意走，瞬息意破萬關，殺伐出脈，運至拳身，狠狠砸下！
　　拳頭砸在了劍柄之上！
　　樓間空氣無由壹蕩，欄外的空氣似乎也都震動了，讓外圍的景致都有些變形。
　　鋥的壹聲，那柄普通長劍被範閑壹拳砸了回去，龍吟頓消！
　　欄邊的周先生早已被這驚天的壹震震的暈了過去，慘慘然倒在欄旁。
　　……
　　……
　　範閑咽回胸腹中逆沖而起的那口鮮血，獰然倔然地望著竹笠客的雙眼，忽然開口喝道：“鄧子越聽令！”
　　這壹聲喊夾著真氣傳了出去，瞬間傳遍了整條長街，街對面潛伏著的高達壹驚，下意識地站了起來，而壹直守在街中的鄧子越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顫抖著聲音應道：“屬下在。”
　　範閑依然盯著竹笠客的雙眼，惡狠狠說道：“傳煙火令，黑騎進園，遇反抗則……殺無赦！”
　　殺無赦！
　　……
　　……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靜的抱月樓頂樓才響起竹笠客壹聲感情復雜的嘆息：“妳說的對，我本不應再入人世，只是妳要殺的人，妳要抓的人，有我在意的人，這可如何？”
　　竹笠客輕輕握住桌旁的劍柄，反手倒提，輕聲吟道：“便提長劍出東山……”
　　劍勢漸彌。
　　要說範閑不害怕是假的，不緊張更是假的，但他用強悍的心神控制住臉上每壹絲肌肉的顫抖，死死盯著竹笠客的臉，說了壹句話。
　　“妳不敢殺我。”
　　……
　　……
　　壹陣沈默。
　　“我為何不敢殺妳？”
　　“因為妳不是四顧劍那個白癡。”
　　範閑重又緊緊攥住桌上那把破扇，說道：“四大宗師，只要不是四顧劍那個絕情絕性的白癡，就沒有人敢殺我。”
　　竹笠客的手依然穩定地握著劍柄。
　　範閑相信，對方只要抽出這把劍，自己絕對會身首異處。
　　所以他強壓著內心深處的那絲恐懼，壹字壹句說道：“所以我很不明白，為什麽妳會出現在這裏。在我的心中，您應該是那位乘著半艘破船，輕歌於天下，瀟灑自在，衣袖不沾流雲的高賢。”
　　“而不是壹個因事亂心，做出如此愚蠢舉措的武夫。”
　　竹笠客目有異色，範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眼花了，竟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壹絲欣賞。
　　……
　　……
　　“浪花只開壹時，但比千年石，並無甚不同……先生亦如此。”範閑狠狠盯著對方說道：“妳如果是葉流雲，妳又怎麽敢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