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余年

貓膩

歷史軍事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留余慶,留余慶,忽遇恩人;幸娘親,幸娘親,積得陰功。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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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棄兒們的聚會

慶余年 by 貓膩

2018-7-4 10:04

  婉兒還沒有到,身在蘇州的範閑撒出去的那些人,卻開始壹個壹個地回來了,他們往江南各地灑播下範閑陰毒的種子,帶回了範閑所需要的好消息。
  第壹個回來的是夏棲飛。
  範閑並沒有在華園之中見他,因為抱月樓垮了壹半的緣故,也沒有辦法去抱月樓會面,最後他選擇了在深夜裏,來到了夏明氏在南城的那座府邸,這園子也是範閑出錢買的,只是當初陪老三來過壹次後,就再也沒有來過。
  面有風塵之色的夏棲飛看著在虎衛拱衛下踏階而來的範閑,嚇了壹大跳,他本來準備下午就去華園,結果被通知在府中等著,怎麽也沒有料到是提司大人親自過來了。
  恭恭敬敬地將範閑迎入書房之中,這兩位私生子並沒有過多的寒暄,範閑也不耐煩表示上級的溫暖,便直接進入了話題。
  通過夏棲飛地匯報,範閑那顆壹直有些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夏棲飛自從接了內庫那幾大標之後,便開始在監察院發幫助下,發動江南水寨發江湖兄弟,開始往正行上面轉,只是畢竟都是些江湖人物,範閑總擔心這位明老七無法將事情處理發妥當。
  今夜才真正放心下來,看來夏棲飛果然有明老爺子的幾分遺傳,入貨、提單、開路、收買官員這些商人必備的本事,都沒有落下。
  最讓範閑感到安心的是,夏明氏的商隊行過江北之地後,便在滄州以南某個小鎮上,與北齊的人搭上線了。
  北齊方面,那位小皇帝安排長寧侯之子衛華做錦衣衛的大頭領,壹應走貨當然不會有任何安全問題,但範閑很好奇,是誰親自深入南慶國境,冒險來接這第壹批貨。
  “是指揮使本人。”夏棲飛自己似乎也有些震驚於當時的碰頭。
  範閑也是壹驚,心裏對於那位衛華不免有了另壹等判斷,身居高位,居然如此大膽地進入南慶國境之中,又不免對於滄州壹帶的防禦力量大感不屑。
  北齊錦衣衛只是負責行北壹路的安全問題,當年是北齊皇太後與長公主做交易,做了這麽多年已經做熟手了,而如今換成了是小皇帝與範閑做交易,這第壹次買賣,當然要慎重壹些。
  “我們在北邊的人呢?”他忽然皺著眉頭說道。
  夏棲飛小心翼翼看了他壹眼,從懷中取出壹封信:“這是壹位王大人托下官帶回的信,另有壹樣禮物帶著往南邊來了。”
  範閑接過信,壹看果然是王啟年那獨特的筆跡,也不接過夏棲飛遞過來的那個長形匣子,示意他放到壹邊,搖頭問道:“王啟年這小子比我還怕死,當然不會傻兮兮地南下……只是我們總要有人跟著,北邊是哪家商行在接手?”
  其實他心裏當然清楚,北邊崔家的線路已經全部被自己私下吞了,而南慶朝廷卻壹直以為是北齊小皇帝掌控著……範老二私掌北方走私線路的事情,只有範府的幾個人、言家以及範閑幾個心腹知曉,大慶皇帝陛下只是知道範老二在北邊,卻想不到範閑有膽氣讓自己年幼的弟弟主持這麽大的事情。
  範閑並不打算把這個事情告知夏棲飛,所以只是隨口壹問,想通過他的嘴,從側面打聽壹下弟弟在北邊過的怎麽樣。
  不過很遺憾,夏棲飛當時的註意力全部放在了那個膽子極大的錦衣衛指揮使身上,卻沒有怎麽留意北邊的商行,不過他也隱約聽到了些風聲,聽說如今在北邊負責處理內庫私貨的大商人神秘的狠,壹般人連那位大老板是男是女都不知曉。
  範閑笑了笑,眼中浮出壹絲欣慰之色,思轍這家夥,看來終於學會低調與隱忍了,只是海棠如今在江南,就他與王啟年在北邊混著,監察院四處的密探系統又不方便為他處理太多事情,北齊小皇帝看在自己的面子上當然不會為難他,可是……壹個少年郎,要周旋在那般危險的境地中,還真是苦了他了。
  不過範閑並不打算派人過去幫他,因為自己的重生經歷清楚地告訴他,但凡寒鋒,必自磨礪中出,思轍有經商的天份,如果不經由這般困難繁復地打磨,真真是有些可惜。
  又與夏棲飛聊了數句,範閑愈發欣賞面前這位江南水寨頭目,如今自己的下屬,看來當初在沙州收服此人,對於自己的江南大計,果然極有好處。
  “壹切都依照既定方針辦。”
  範閑認真說道:“蘇文茂在內庫,我會把鄧子越留在蘇州,內庫那邊調貨的問題,副使馬楷會處理,帳目的問題,如果妳壹時有些理不順,就多聽聽那些老官的意見。”
  那些老官都是從戶部裏撈出來的好手,乃是戶部尚書範建給自己兒子送的壹份大禮,做些虛空帳目,玩些小花招實在是簡單的狠。
  夏棲飛應了壹聲,猶豫說道:“這是第壹次,行北的路線算是打通了……只是總瞞不了太久。”
  範閑想了想,眉間泛起壹絲冷笑:“怕什麽?信陽年年走私,天下誰不知道?只要不抓著把柄,誰又能拿妳我如何?”
  夏棲飛心頭壹凜,發現提司大人果然是大膽至極,底氣十足,只是心頭總想著另壹件事情,臉上不免流露出幾絲異樣的情緒。
  範閑看著,不由笑了起來,靜靜地望著他說道:“是不是對於明家的事情不甘心?”
  夏棲飛想了想,這半年來的點點滴滴,讓他知道在這位年輕大人的面前最好不要有絲毫隱瞞,咬牙鼓足勇氣說道:“青城不甘心。”
  範閑似笑非笑望著他:“明老太君已經死了。”
  夏棲飛默然,明園大亂的時候,他正在領命前往北方送貨,所以並未參與此事,但在途中就接到了消息,也曾見過最後江南百姓戴孝的那番場景,不由慘笑說道:“雖是死了,卻還是死的風光。”
  範閑輕聲說道:“妳知道明老太君是怎麽死的?”
  夏棲飛愕然擡首,望著範閑,心想難道不是您幫著我逼死的?忽然間他的腦中壹動,想到江南民心稍亂又平,明園在葬禮之後的異常安靜,不由想到了壹樁可怕的可能。
  “明青達?”他不敢置信問道。
  範閑冷漠地點了點頭:“這事我也不瞞妳,陛下要收明家是小事壹樁,但要平穩地收明家,卻是極難的事情,如今這局面是本官好不容易謀劃出來的,妳不要破壞。”
  夏棲飛馬上想通了所有事情,原來提司大人與明青達暗中有協議,心中不禁感覺百感交雜,又隱隱有些恐懼,自己……會不會成為沒用的棄卒?
  範閑接下來的話,卻又是讓他壹驚。
  “妳不甘心,其實本官也不甘心。”範閑微笑著說道:“明家六房,如今妳我只能掌著其中兩房,明青達經此壹事,終於成為了明家真正的主人……我卻不能再明著動手……那老狐貍陰了我壹道,妳以為我不會讓他還回來?”
  夏棲飛微張著嘴,眼中閃過熱切的盼望:“什麽時候動手?”
  “不要壹提到復仇的事情,就讓狂熱沖昏了自己的頭腦。”範閑似乎是在教訓他,又像是在陳述某件很偉大的、很遙遠的、自己的事業。
  “江南的萬民血書早已經送到了京都,陛下訓斥我的旨意應該過兩天就要到了。”
  範閑繼續說道:“這個時候,我自然不會再對明青達動手。”
  “下官不明,”夏棲飛想到壹件事情,疑慮說道:“明青達這般做對他有什麽好處?難道他會如此幼稚地相信,只要低下頭,大人就會給他壹條生路?”
  範閑贊賞地看了他壹眼,說道:“只不過是拖延時間罷了。”
  “拖延時間?”
  “不錯,”範閑嘆息著:“用他老母的壹條命,換取壹年的時間。我當日就曾經說過,妳這位大哥,做事比我還要絕啊。”
  “壹年的時間?”夏棲飛疑惑說道:“能起什麽作用?”
  範閑自然不會告訴他,京都之中看似平穩卻異常兇險的局面,只是冷笑著說道:“妳大哥卑躬屈膝忍耐著,在兩邊搖晃著,還不是為了看清楚壹年後的朝局。至於妳我,也就看壹年罷了。”
  壹年之後,那邊應該就會忍不住動手了吧?壹年之後,自己就可以殺些人了。
  “不要著急,”範閑說服著夏棲飛,同時也說服著自己:“妳大哥是個聰明人,結果在兩邊倒著,想兩邊都不得罪,所以最後也會死在聰明上。”
  “因為歸根結底,他沒有力量。”
  範閑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忽然想到葉流雲在劍斬半樓之前對自己說的那三句話,不由心頭壹寒,莫非那位大宗師看的比自己更遠壹些,已經看到了某些自己沒有註意到的危險?
  欽差在抱月樓遇刺之後,江南路總督薛清震怒,馬上做出了極有力的反應,明園的私兵全部被繳了械,而因為明老太君之死,江南百姓對範閑的敵意,也因為範閑的受傷,消除了少許——人心,本來就是這麽奇怪的事情。
  總而言之,明園的力量再壹次被削弱,已然成為了範閑手中的壹塊面團,隨他怎麽揉捏,只是如今的京都局勢,馬上要來到的聖旨,讓他必須將煮饅頭的日期推後些。
  “明青達即便完全向我投誠,我也不會接受。”範閑唇角微翹,說了壹句讓夏棲飛異常高興的話。
  範閑平靜說道:“我是壹個很記仇的人,妳或許可以不在乎江南居前被殺死的那些水寨兄弟,可我記著,我派去保護妳的六處劍手,死了好幾個。”
  夏棲飛悲意微現。
  範閑繼續說道:“明青達是聰明人,先前說過,所以他以為,在龐大的利益面前,這些看似尋常人的死亡,我應該可以壹笑納之……不過,他錯了。”
  他輕聲說道:“明家請人殺了我的人,我就要殺他們的人,雖然這是他媽做的,不過母債子償……是不是很公平?”
  夏棲飛忍不住笑了起來,恭敬行禮道:“大人說的是,極為公平。”
  ……
  ……
  範閑拍拍夏棲飛的肩頭:“那些無趣的事情先不要說了。這半年妳還是學著把行北的線路打理好,同時和嶺南熊家、泉州孫家這些人把關系處好,至於楊繼美,妳也可以交往交往……將來妳要管理明家這麽龐大的家產,與這些巨賈們的關系壹定要處理好。”
  夏棲飛聽出了提司大人話裏的意思,不由微震,旋即說道:“多謝大人成全。”
  “還早著。”範閑平靜說道:“不過我已經吩咐了明青達,慶歷七年年祭,妳壹定要出現。”
  夏棲飛大驚之後,壹抹復雜的喜悅湧上心頭,這……便是要認祖歸宗?自己在江湖上流離這麽多年,終於可以回到明園了!
  ……
  ……
  離開夏棲飛的宅子,範閑對於夏棲飛最後的喜悅與眼眶中的淚水有些不以為然,認祖歸宗就真的有這麽重要?他畢竟是有兩世經驗的人,雖然知曉如今的世人,對於血統,對於此事是如何的看重,但他仍然不是很理解,甚至有些輕蔑。
  生我者父母也,養我者父母也,視我如子,我便視妳如父母,視我如仇,我便視妳如仇,斯是理也。
  ※※※
  第二個回到蘇州華園的人,讓範閑有些吃驚,因為那時候,範閑正在書房裏犯愁,要去杭州接婉兒,是不是要把堂前那箱銀子帶著,而那箱銀子……也太重了點兒。
  正在苦思之際,壹道影子就這樣出現在他的桌前,唬了他壹跳。
  “下次進門,麻煩敲敲。”範閑看了影子壹眼,又低下頭去讀院報。
  影子忽然偏了偏頭,壹身全黑的衣服裏面,透著那張慘白的臉,似乎對於範閑這個人很感興趣,畢竟就連院長大人,也是如子侄壹般對待自己,範閑卻有些不壹樣。
  “雲之瀾回東夷城了。”
  範閑擡起了頭,知道這說明了監察院六處與東夷城高手刺客們間的遊擊戰,在持續了四個月之後,終於畫了壹個句號。
  當範閑在內庫三大坊,在投標會,在蘇州城,在明園裏與敵人鬥智鬥力的時候,另壹條隱秘的戰線上,那些無聲無息的廝殺,其實是完全足以扭轉局勢的重要壹環,而且那條戰線上的戰爭,壹定更加血腥,更加恐怖。
  他沈默了片刻,凝重說道:“院裏犧牲了多少兄弟?”
  “十七個。”影子說話依然沒有什麽明顯的情緒波動。
  “東夷城那邊死了多少人?”這是範閑很感興趣的話題。
  “十七個。”
  “噢,壹個換壹個,似乎咱們沒吃虧。”雖然說著沒吃虧的話,但範閑的眼裏依然閃著邪火,輕輕用手指敲打著案面,緩緩說道:“把這筆帳牢牢記住,過些時間,咱們去討回來。”
  影子說道:“妳討還是我討?”
  範閑看了他壹眼,好笑說道:“妳打得過妳那白癡哥哥?”
  影子也不動怒:“打不過,不過妳也打不過。”
  範閑想起葉流雲的壹劍之威,承認了這個事實,說道:“雖然打不過,但不代表殺不了。”
  影子看著他,不知道這位年輕人的信心究竟從何而來,居然敢說可以殺死壹位大宗師。
  書房裏沈默了下來。
  範閑繼續自己的公務,看也沒有看身前的影子壹眼。
  終究還是影子自己打破了沈默。
  “聽說……葉流雲來過?”
  範閑看了他壹眼,好奇說道:“妳怎麽知道是葉流雲?”
  “因為四顧劍還在東夷城。”
  範閑嘆息著搖了搖頭,心想這麽簡單的邏輯,連影子這種只會殺人的家夥都能判斷清楚,葉流雲這老頭子到底是怎麽想的?
  “四顧劍難道不會偷偷遁出東夷城?”雖然範閑心中是那般想的,但依然止不住習慣性地要往東夷城栽贓,而不願意慶國內部出現這麽大的裂痕。
  影子沈默了片刻後,說道:“他……已經有六年沒有出過劍廬。”
  ……
  ……
  範閑震驚了,他知道影子的身份,當然相信對方的判斷與消息來源,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事兒也太奇怪了,難怪慶國人往四顧劍身上栽了無數次贓,東夷城卻壹直沒有什麽直接的反應。
  範閑忽然想到了壹個美妙的可能。
  “妳說……”他撐著下巴,精神十足問道:“有沒有可能,妳那個白癡哥哥已經嗝屁了?”
  “沒有。”
  影子的話,只好換來範閑的壹聲嘆息。
  “不過只要不出門就好。”範閑旋即想到另壹樁美事,笑著說道:“只要四顧劍不出門,我就不怕有人會殺死我。”
  影子想了想,默認了這個事實,又問道:“聽說葉流雲來過。”
  這已經是影子第二次說這個話,範閑明顯是不想討論這個問題,卻沒有想到對方如此執著,忍不住大怒說道:“我還聽說愛情回來過……是不是葉流雲,他究竟有沒有來,這很重要嗎?”
  “很重要。”影子以壹種難得壹見的認真說道:“我的偶像是五大人,我最想打倒的人是四顧劍,可是如果能與葉流雲大人壹戰,也足以快慰平生,所以……大人,我嫉妒妳。”
  範閑敗了,誠懇說道:“不用嫉妒我,下次有這種好事情,我壹定會留給妳。至於葉流雲,我可以向妳保證,如果妳和他動手,死的……肯定是妳,而且會死的很透。”
  影子沈默著,然後轉身離開,消失在黑暗之中。
  範閑忽然想到件事情,對著空無壹人的黑夜輕聲說道:“我後天要去杭州,妳跟著我。”
  去杭州接婉兒,不知道海棠會不會跟著去,為了安全起見,把影子帶在身邊,要放心的多。
  ……
  ……
  那夜之後,範閑與海棠又恢復到了往日的相處之中,只是偶壹動念間,眼光相觸間,會多了些許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東西。說來很古怪的是,海棠壹如既往地懶散著,霽月著,反倒是範閑卻有些別扭起來。
  海棠的眼光裏偶爾會透露出笑盈盈的神色,讓範閑好生惱火。
  然而這個事實,也讓範閑清楚了,這樣壹位特立獨行的女子,自己就算用那下作法子,把風聲傳出去,也不見得便能將她綁在身邊壹輩子。
  範閑曾經鼓勵若若四處行走著,更何況朵朵這種人。
  不過範閑正如他壹直承認的那般自私……這世上敢娶、能娶海棠棠朵朵的年輕男子本來就少,被自己鬧出這麽大的緋聞去,誰還敢娶?
  終身不嫁也成,只要別嫁給別人。
  他的眼裏閃著壞笑,扯開了王啟年寄回來的那封信,匆匆掃了壹遍,忍不住又笑了起來,老王看來在北齊過的十分不舒心啊,身上的擔子太重,確實沒有跟在自己身邊舒服,這信裏就是在問歸期了。
  範閑理解他的情緒,身處異國,確有孤獨之感,而且壹旦事有不協,不論是監察院或者是朝廷,都可能將他拋棄掉,這種棄兒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他想著想著,忽然嘆息了起來,今夜先見夏棲飛,後見影子,包括遠在北方的王啟年,這都是自己屬下的得力幹將,而前兩位仁兄,自己身上都帶著血海深仇,都是大族之中最小的那人,流離於天涯,有家不得歸。
  其實自己的身世,何嘗不是壹樣。
  棄兒們的聚會,終究也會嗨劈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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