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壹章 真兇難辨

　　城狐社鼠永遠生活在每個城池的陰暗角落裏。
　　他們像陰溝裏的老鼠壹樣見不得光，見不得人，喜歡鉆在漆黑潮濕且臟亂的地方，那裏才是適合他們生存的土壤，越是臟亂，老鼠們越是活躍。
　　李素手裏掌握的力量也是如此。
　　他們也同樣見不得人，這股力量更不能宣之於眾，因為這是壹股犯了帝王和權貴忌諱的力量，李世民和朝堂重臣們絕對不會容許這股不受他們掌控，且對長安城有十足影響和滲透能力的力量存在，或者說，它可以存在，但壹定要握在統治者的手裏，而不是李素手裏。
　　所以平日李素對這股力量總是小心翼翼，像捧著壹柄雙刃劍壹樣，既要傷人，也要提防它傷著自己，哪怕知道它最終掌握在自己手裏，也輕易不肯動用它，接觸它，甚至刻意讓自己和王直從表面上遠離它，撇清它。這是對自我的壹種保護，除了他和王直，任誰都不能知道這股力量的存在，否則便是跟自己和全家人的腦袋過不去了。
　　可是，力量總是要被使用的，否則它的存在便沒了意義。
　　不管之前下定了多麽堅定的決心，只能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動用這股力量，李素這壹次終究還是動用了它。
　　不管值不值得，不去權衡動用它的利弊，甚至不顧這股力量會不會暴露，李素還是堅決地動用了它。
　　該用便用，男人畏首畏尾，前怕狼後怕虎，這樣的性格只會害了自己。
　　每天都有壹張寫得密密麻麻的紙傳遞到太平村李家，每天都有幾個臉生的人在太平村來往出入，每天晚上李家的燈火都是徹夜不熄……
　　像壹臺被開啟了的機器，在主人的指揮下全速運轉起來，從長安城，到太平村。
　　……
　　接連幾日，長安城並沒有太多有價值的消息傳來，皆是權貴和市井人家捕風捉影的小道消息，各種陰暗的，有趣的，霸道的，溫暖的大事小事，然而這些事情和消息裏，李素並沒有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
　　涇陽縣侯壹怒之下，令家中部曲連殺二十多人，此事在長安城不大不小也是壹陣轟動，在這個夜不閉戶，治安空前良好的大唐都城周邊，接連二十多條人命已然算是大案了。
　　刑部和大理寺都來了人，他們蹲守在太平村，李素成了重點關註對象，被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員接連登門拜訪，規矩和禮儀壹絲不茍，當然，態度仍是公事公辦，不會因為他是侯爺而放過。
　　整件事只看表面的話，其實並不復雜。壹群強梁闖進村子，向涇陽縣侯的父親行刺，李家部曲和公主府禁衛反應迅速，在血案沒發生前及時將這夥強梁全數殲滅。
　　查了幾日後，刑部和大理寺結案，李家純屬自衛，全殲二十多人並無不妥之處，此案就此了結，至於這夥強梁的幕後指使之人，刑部和大理寺官員皆向李素表示壹定追查到底，絕不姑息雲雲，這話有幾分真誠，李素心裏有數，本也沒指望這幫家夥能追查出什麽東西來。
　　刑部和大理寺的仵作和差役都不是瞎子，辦案多年的他們怎能看不出其中的蹊蹺？二十多人無緣無故闖進太平村，目標明確直沖李侯爺的父親而來，事敗後果斷自戕而亡，分明是權貴門閥才豢養得起的死士，才有如此做派，這樁案子若深挖下去，不定會招惹來多大的麻煩呢，就此了結才是最穩妥的。
　　……
　　事發五日後，長安城的王直總算傳來壹個有用的消息。
　　說是消息，其實是另壹樁命案。
　　長安城外南面三十裏的野外發現了壹具屍首，屍首被扔在壹座無名山的山腳，被砍柴的樵夫發現後，立即報了官。
　　屍首已被野獸啃噬得不成形，腦袋和四肢都沒了，是壹具無頭屍，官府來人查緝時已無法確定屍首的身份，倒是從衣裳裏發現了壹塊官鑄小銀餅，後面竟烙著齊王府的鈐記，當地官府趕緊進長安城，赴齊王府上查問，壹查才知，齊王府數日前果然失蹤了壹個人，此人是王府壹名小管事，負責王府車馬儀仗維護，在王府裏只是壹個很不起眼的小人物。
　　事涉皇子，已不是當地縣衙能處理得了的，於是縣令逐級上報，報到了刑部，大理寺，宗正寺，三司合壹，對這樁案子展開了偵緝。
　　看似與李家事件完全沒有關聯的案子，王直也只覺得此事值得壹提，便將它寫在紙上，送來太平村。
　　李素看著紙上對此案的詳細記述，卻留上了心。
　　主要是“齊王”這兩個字太顯眼了，因為這位齊王前不久還與他發生過交集，齊王很霸道，李素很識趣，雙方說不上皆大歡喜，卻也算是風平浪靜，完成了壹樁強買強賣式的交易。
　　“沒得罪過他吧？”
　　昏暗的燭光下，李素摸著下巴皺眉喃喃自語。
　　許明珠坐在壹旁陪他，眼睛有些腫，這些天哭過幾次。
　　她哭的是方老五。
　　那日沖突，方老五豁出命保得李道正平安，李素和許明珠自不清楚李道正的隱藏屬性，所以夫妻二人對方老五感激涕零，方老五受傷昏迷三日不醒，頭上流了很多血，左臂也被打折，保護李道正所付出的代價可謂慘重，夫妻二人越是感激愧疚。
　　許明珠與方老五認識最久，當初李素騙她從西州回長安，壹路便是方老五在照顧她，不僅是照顧，沙漠裏迷路是方老五開解，玉門關挾持守將是方老五壹力獨撐，為許明珠保駕護航，助她打開僵局……
　　對許明珠來說，她覺得自己欠方老五太多太多了，自玉門關以後，她已將方老五當作自己的長輩看待，唯壹能報答他的，是給他壹個安逸平靜的晚年。
　　然而，這個小小的報答竟也未能實現，方老五為了李家，終究又血戰了壹場，差點把命賠上，所以，若說李家裏面對幕後真兇最痛恨的人，非許明珠莫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