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真相

　　沿著禪林寺黃色的側邊墻，壹路樹高，銀杏、菩提、青檀、七葉。
　　腳邊文殊蘭、黃姜花、緬桂和地湧金蓮，都還不是開花季節，石教授兩手背在身後，不時低頭辨認，阮教授走在他身側，伸手托著他壹邊手肘，老夫妻倆並肩緩緩而行。
　　其實十分好奇，十分想聽，但是他們本身的素質決定了，老夫妻倆還是禮貌地選擇回避。
　　“這事妳信不信啊？”終於，阮教授沒忍住問。
　　石教授苦笑壹下，“說信吧，總覺得太過不可思議。但要說不信，又根本沒法對自己解釋，巧合再巧合，這巧合也太大了。而且整個學術圈裏，立場相信的人其實壹點不少，我想總不會全無理由的。”
　　石教授壹番話，終究是沒說出個答案，但是阮教授點頭表示贊同，因為事實就是如此，就是無法分辨。
　　“那就不分辨了。”換了個話題，阮教授突然壹臉慈愛地笑著說道：“我這壹天看下來，壹個懵懵懂懂的姑娘，壹個高深不知的少年，湊壹塊兒，真有趣得緊。”
　　石教授點頭，說：“可不是，要是換壹個心思太密，啥事較真想多的姑娘，這日子怕就過不下去。今個兒我不懂妳了，明個兒捉摸不住了，再遠些個，擔心就多了，就得出嫌隙。”
　　阮教授笑眼看老伴，歪壹下頭問：“那我呢？”
　　妻子突然這麽壹問，石教授迅速警覺，認真說：“妳不壹樣，咱倆之間我聽妳的，敬妳，信妳，妳是我的福氣。”
　　作為20、30年代生人，壹起經歷了太多風雨，情感早已經成了默契，兩人之間很少談論這些，這壹句，石老頭說得誠摯帶感慨。
　　阮教授滿意了，沒有言語表達，更沒有香壹口獎勵，只是托在先生肘上的那只手動作壹下，鉆進臂彎，緊緊將人挽住。
　　“老石，妳千萬活長些。”走了壹會兒，阮教授站定下來，盯著壹處佛像，商量說：“這麽些年，人人都說咱倆之間我做主，妳怕我……但其實是我不能沒有妳。”
　　這話既是說給老伴聽，或也是說給佛聽。
　　年長妻子九歲的石教授聞言挺了挺腰桿，打趣說：“放心吧。我這身體，韓大師都說了，努努力沒準還行。”
　　“……佛前亂語。”阮教授嗔怪壹聲，她發現先生突然變皮了，或是因為這壹日受了“青春感染”，但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
　　老兩口各自含笑，緩緩走在無人的古寺，兩百年間無數僧侶香客沓過的條石道上。
　　他們說的很對。
　　第壹對在，這件事實在太巧。二月天天雷劈死人，本就是小之又小的幾率，偏偏被劈死的人，還是江澈突然轉性“放”在那裏，看似不能奈何，實際必須奈何的壹個“對頭”。
　　這用幾率已經無法解釋了。
　　第二對在，林俞靜的天性對於江澈而言的珍貴。這事要是換個人來，大概就是完全不同的壹種氛圍，緊張、恐怖，甚至因為擔心過度而慌張、沈重。還好，林姑娘從不想那麽多。
　　所以，鄭書記的性格其實也是很珍貴的，他是那種總能夠駕馭思路另辟蹊徑的人，用現代話說，就是十分擅長給自己加人設，改變角色定位。
　　正因為是他倆，這事才沒有被嚴肅化，而是陷入了壹種奇怪的狀態……不夠嚴肅。
　　江澈自己的感覺，現在就像是在玩狼人殺，明明是壹個平民，但是聊爆了，接下去怎麽分說，解釋自己不是狼，都沒有人信。
　　“妳信我，對不對？我就是壹個普通人。”鄭書記是肯定說不通了，畢竟他經歷了太多，江澈只好在林俞靜身上找壹點支持。
　　鄭忻峰接茬說：“八娃，妳別裝了。”
　　林俞靜已經快笑死了，想了想，為難沒說話，但是從她的神情能讀出來訊息：按說我應該相信妳，可是這真的很難，畢竟我是壹個耿直Girl……
　　“那妳說說看，那個人為什麽被雷劈死了？”最後她說。
　　為什麽？江澈也很想知道，但是不知道啊。語塞了壹下，江澈決定自暴自棄，故意略顯沈重地點了點頭，說：“是，我說實話，黃老同是我引雷劈死的。”
　　這話他要是對石教授夫妻倆說，兩位老教授會慎重對待。
　　要是對趙武亮說，趙武亮得跪。
　　但是林俞靜只是有點開心說：“那妳引壹個我看壹下？”
　　江澈心說：我都自爆了妳還要怎麽樣？
　　擡頭看了看天色，晴空萬裏，江澈決定強行演下去，正色問：“劈誰？”
　　“呃，壹定要有目標嗎？”鄭忻峰震驚問。
　　“那當然。”江澈說。
　　鄭書記猶豫了壹下，大概想了想沒什麽仇人，湊近，慎之又慎地說出來壹個名字：“克林頓。”
　　米國剛上任，還沒滿月的新總統。
　　“……”果然是書記，愛國青年啊，江澈有點傷神，無語壹下說：“妳以為米國總統那麽好劈嗎？”
　　“所以，CIA和FBI也有人有特異功能，對不對？”
　　鄭忻峰神情嚴肅而緊張，他突然認真起來了。
　　這壹點還真不能怪他，因為哪怕在網絡信息泛濫的時候，都還有不少人喜歡猜想，那些國家領導人的貼身護衛到底是什麽樣的超凡生物。
　　何況現在，才1993年。“江湖”傳言，米國中央情報局有專門研究特異功能的“星門計劃”，日苯有千鶴子，前蘇聯有舒納，英國有克裏斯……
　　話題終於被帶偏了，江澈很想笑，但是努力忍住，正色說：“對。而且他們還有壹個特異功能專門組織……”
　　“什麽？”
　　“神盾局。”
　　“……這麽牛？”鄭忻峰又想了想，“那劈日苯那個行不行？那什麽，首相，好像叫做宮澤。”
　　“……”鄭書記還真是殺敵之心不死啊。
　　江澈壹下沒接話，鄭忻峰自己主動又道：“日苯也有高手？忍者？”
　　江澈借坡下驢說：“其實是陰陽師。”
　　“……也這麽牛？”鄭忻峰郁悶壹下，有些擔心道：“那咱們有沒有啊？”
　　“肯定有啊，而且很厲害，叫龍組。”
　　“……”鄭忻峰擡頭看著江澈。
　　“妳想問我是不是龍組成員，對吧？是，我的代號，龍龍七。”江澈終於還是再壹次聊爆了，忍不住笑出來，笑完嚴肅臉道：“前面那些全部是我瞎說的。”
　　鄭忻峰：“……江澈妳大爺。”
　　這整個過程，林俞靜就在旁邊看著，順便想起來江澈說過，鄭忻峰在寢室練九轉金身功，還有他的批命紙條……
　　難怪江澈說鄭書記是世界上最堅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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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測量工作重新開工，江澈把趙三墩，還有謝興夫婦倆都叫過來幫忙，柳將軍這個新晉孕婦也跟來了，但是被安排老實坐著……
　　她肚子裏的趙上柳是男是女還不清楚，若是男的，想來將來很可能是霸王舉鼎式的人物。
　　只剩下最後壹個驗證辦法了，江澈和鄭忻峰決定去黃老同所在的村子看壹看，打聽消息，若不然，他只能懷疑自己有系統。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對的。
　　趙武亮若是走之前也來看壹眼，打聽壹下，大概就不會嚇成後來那樣了。因為村裏有另壹種說法，而且這個說法源自之前有去現場勘查的公安方面。
　　黃老同死於魚竿觸碰高壓電線。
　　江澈心理上終於解脫，這就對了嘛，相對於二月天雷劈死人，釣魚魚竿觸碰高壓電線死亡的案例比比皆是，壹點都不玄虛和離奇。
　　但是這個說法並沒有被村民們普遍接受。
　　其壹，魚竿怎麽會導電？這個年代的民眾們普遍接觸的魚竿還是竹竿，主觀上就認為這事不對勁；其二，公安方面並沒有直接對民眾做出聲明和解釋，這壹說法，也就是從幾個人口中傳出；其三，報紙都說了，是雷劈的，而且當時正好大雨，那事報紙啊；其四，村民們，尤其是村裏的老人們，主觀上很願意相信這事是天打雷劈，因為黃老同在村裏，本就是最不孝的典型。
　　鄭書記也不太願意相信，具體心理很難說清楚，但是他堅持，“這事也太巧了，怎麽偏偏就是黃老同？”
　　“是啊，可就是這麽巧。之所以覺得巧，其實就是因為偏偏是他，我們才註意到這件事。”江澈解釋說：“這就好像有壹天妳被鳥糞砸在頭上，妳會覺得為什麽這麽巧，但其實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人被鳥糞砸中。”
　　江澈本身絲毫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甚至他覺得這才正常。
　　世界上每天發生那麽多意外，可是百分之九十九以復仇為主線的電影電視，小說戲劇，裏頭的每壹個仇家、對頭，都會活得好好的，壹點意外沒有，等待主角去復仇打臉……那才不合理。
　　正常合理的狀態，怎麽說也得偶爾來幾次少年歷經艱辛，神功奇遇，苦練十八年出關……發現仇人早已經全家死光光。
　　江澈把他的這個邏輯跟鄭忻峰講了壹遍。
　　鄭忻峰想了想，覺得有點合理。
　　老鄭有點想通了，至於其他人，並不會有人去給他們解釋，而且這個年代的媒體壹般是不會認錯的。
　　就在幾個月後，會有壹個福南股民，姓李，先花壹百萬私下購進十五萬股“蘇三山”，然後私刻壹枚“正大置業”公司的印章，發函給《深圳特區報》和《嗨南特區報》，宣傳本公司已經成功控股“蘇三山”，並計劃重組。
　　兩報不管不顧“來函照登”。第二天，在重大利好影響下，蘇三山大漲40%。
　　等到深交所發現異常，提出警告，李先生早已經分批出售手上股份，獲利離場。
　　此壹事件，全國股民損失超2000萬元，被套牢超1.2億。而李先生飄然離場，不知所終，上述兩報也未負任何責任。
　　所以，不要指望先前報道黃老同被雷劈死的那家報紙會改口、道歉和澄清。
　　在這種情況下，事情就亂了，黃老同的死壹方面被廣泛傳播，另壹方面，也變得揣測、謠言四起。
　　雷劈，電擊。
　　人為，自取。
　　如此種種，最終能落到實處的就壹件事：黃老同制造假冒辣條，害了人了，攤上事了，最後還送了命。
　　大概真相不明反而特別嚇人，壹時之間，迷信恐懼的也好，理智冷靜的也好，都不敢輕易去碰他做過的這門“營生”。
　　至於茶寮，壹個深夜泥石流壓倒了大半個村子都無壹人傷亡的福佑之地，壹個質樸而充滿閃光點的偏僻村莊，在它像壹個奇跡崛起的同時，正產生越來越大的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