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二章 鎮守太監(第二更)
寒門狀元 by 天子
2019-5-18 20:19
沈溪休息了大約壹個多時辰,就在他準備繼續審案時,有兵士突然來報:“欽差大人,永寧衛蔡鎮守在外求見!”
沈溪站起身來,將自己的官服稍微整理壹下,道:“來的可真快,勞煩玉娘陪我出去見壹下這位鎮守大人。”
鎮守,全稱是鎮守太監,大明朝中葉後,鎮守太監執掌重要軍事地區壹方軍政成為定例,而永寧衛作為三大衛城之壹,統轄了二十余萬人,在福建地位與泉州府相當,其內有衛指揮使的同時,朝廷便設有鎮守太監,壹個領兵,壹個行監察之責,但作為皇帝家奴的鎮守太監,地位猶在衛指揮使之上。
沈溪從正堂出來,尚未到官署門口,就見壹個身材痩削但油光滿面相貌陰柔的人走了進來。
此人名叫蔡林,年歲約莫在四十許間,人到了沈溪面前,將沈溪上下打量壹番,又看了看沈溪身後的玉娘,嘆道:“小欽差身邊,竟帶著個俊俏人呢。”
這種打招呼的方式讓沈溪覺得頗為怪異,乍壹見面這位蔡鎮守似乎便看上了玉娘。不過想到這種老太監,多半早就心理變態,或許是把玉娘當成男兒身,很不得以身相呃,那畫面太美,實在不敢多想!
“見過蔡鎮守。”
沈溪盡管心裏無比厭惡,但還是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表示對蔡林的尊重。
蔡林把玉娘又仔細打量壹番,這才過神來,語氣不善道:“沈大人來泉州後可是風風火火啊,先是與佛郎機人在刺桐港血戰壹夜,憑空得了個大功勞不過,妳既有功勞在身,就趕緊去向朝廷復命,誰想殺了個馬槍再返泉州府,可是嫌自己的功勞不夠大?”
沈溪微微搖頭:“本官尚有別的案子要辦。”
“沈大人口中的案子,不會是些無中生有捕風捉影的事情吧?聽說陛下讓妳在六月之前京,妳如今還不動身,恐怕要耽誤行程咱家從沒見過像沈大人這樣的欽差,不及早京復命,總喜歡節外生枝”
“難道說現在的年輕人,就喜歡鬧出壹些動靜來,讓人覺得妳有本事?莫非大明朝離了妳就要亡國不成?”
沈溪發現,這蔡林說話刁鉆刻薄,完全是個碎嘴,不罵人卻也要把人說得無地自容才肯罷休。
可沈溪臉皮比城墻還厚,壹個老閹人的話,他還真不怎麽放在心上。沈溪心想:“我連劉瑾這樣未來的權宦都敢得罪,更何況是妳這發配戍邊的豎閹?”
沈溪道:“蔡鎮守過來,不是想幹涉本欽差辦案吧?”
這話讓蔡林怔了壹下,他暗忖:“我出鎮地方,代表了天子的權威,誰不怕我?我過來好聲好氣跟妳說話,是讓妳知情識趣離開,妳倒好,居然跟我叫上板了。妳分明是當我軟面團,不敢對妳如何啊!”
蔡林道:“我聽說沈大人辦的皇差,僅僅限於接待外交使節,接受貢品,好像並沒有幹涉地方政務壹項吧?如果壹切屬實,我現在必須鄭重警告妳,妳現在做的是禍患地方之事府縣兩級衙門近百號人,妳說抓就抓,置大明朝王法何在?如果妳非要說著也是皇命,那妳手上可有陛下派妳欽辦此案的憑據,又或是王命旗牌?”
沈溪冷聲道:“本欽差是否有權力,輪不到蔡鎮守指手畫腳!”
“妳說什麽?”
蔡林當下惱了,妳是欽差,我這個鎮守太監就不是欽差了?妳壹個小小的六品中允,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分明是不想活了吧?
沈溪重復道:“本欽差奉命辦案,至於行事是否得當,只能由陛下和朝廷定奪,不勞蔡鎮守杞人憂天。”
蔡林氣得直跺腳,發狠話道:“妳妳氣死咱家了,妳分明是要氣死咱家啊!咱家好心好意過來提醒妳,妳竟敢如此跟咱家說話,咱家要不是顧念與妳同朝為臣,非將妳哼”
“好,妳說自己欽辦案件,那咱家問妳,妳捉拿堂堂四品知府以及府縣兩級衙門那麽多官員,可是拿到確鑿的罪證?”
玉娘見沈溪跟鎮守太監交惡,趕緊幫忙解釋:“蔡鎮守,其實沈大人已從張知府於泉州城裏各處私宅起出大量臟銀,這些臟銀數量巨大,以張知府的俸祿,恐怕壹百年都掙不來,這不是貪贓枉法所得是什麽?”
蔡林壹臉陰笑:“哼哼,妳們也不知從哪裏找來的銀子,就敢說這是張知府貪贓所得?哼,如此說來,咱家也有私房錢,妳們也要到朝廷那裏告某人壹狀?”
沈溪清楚,蔡林過來威嚇,是因為蔡林在這件事上撇不清,屬於既得利益者。
要說泉州衛對佛郎機人無動於衷,尚可以解釋為地處泉州內陸,應對的是來自山區少數民族的威脅,消息相對封閉不知情,可永寧衛城就在泉州灣南岸,麾下五個千戶所和三個巡檢司也都在沿海地區,卻令佛郎機人的戰船在沿海登陸,燒殺搶掠,要說佛郎機人沒對蔡林行賄,沈溪打死也不信。
張濂跟蔡林,在佛郎機人壹事上根本便是沆瀣壹氣。
沈溪道:“若蔡鎮守家中的確有不符俸祿的銀子,那本官可能真的要好好查查,我想陛下也會對此感興趣。”
蔡林先是本能地壹縮頭,但他很快想到,沈溪不過是個後生小子,根本沒有查他的資格,當即怒道:“好妳個沈溪,咱家今日就要在此看看,妳有何憑證能證明張知府有罪,若沒有,妳休想出泉州府壹步。”
沈溪淡淡壹笑:“這裏是泉州衛轄地,蔡鎮守想扣人不成?”
“妳在泉州衛的地盤,我自然管不著妳,可妳只要出了洛江,外面自會有人將妳攔截,不信妳大可走出去試試!”
沈溪基本可以理解為,這是張濂那些同夥狗急跳墻準備跟他硬扛到底,蔡林作為鎮守太監,居然作出如此威脅,那只有先下手為強壹途。
沈溪大喝壹聲:“來人,將此等目無王法之徒拿下!”
要說那些官兵得到王禾的命令要遵從沈溪做事,他們對府縣兩級衙門的人絲毫不客氣,可面對蔡林,他們就沒那麽大膽子了。
蔡林是永寧衛城的鎮守太監,跟泉州衛之間雖互不統屬,但鎮守太監從本質上說也算是欽差,且同屬大明軍事指揮體系,從道理上來講,蔡林算是他們的“上司”。
蔡林怒不可遏:“反了妳了,妳敢讓人拿咱家,可知咱家是何身份?妳以為妳是欽差就了不起,咱家可是陛下欽命鎮守永寧衛,代表天家尊嚴,咱家倒要看看,誰敢對咱家無禮!”
泉州衛的人不敢對蔡林如何,可沈溪身邊的玉娘就算硬著頭皮也要上,她感覺自己把路給走絕的,非把沈溪牽扯進來,導致現在壹發而不可收拾,端了泉州府縣兩級衙門不說,連永寧衛鎮守太監也要得罪。
眼下不拿下蔡林,就要被其反戈壹擊,她跟沈溪都走不出泉州府地界。
“哎呦,妳個小白臉竟有這般力氣,松開咱家,松開咱家妳聽到沒有?”
蔡林被玉娘輕而易舉制服,他那陰柔的臉因壹點點疼痛就扭曲變形,就差涕淚俱下了。
玉娘知道賊船難下,拿住人後向沈溪請示:“不知欽差大人準備如何處置此人?”
“萬萬不可。”
沈溪正要發話,卻聽聲音傳來,原來是泉州衛指揮使王禾匆忙進入大堂。他聽說蔡林來了泉州衛官署,趕緊從府城趕來接待,正好見到沈溪的人將蔡林拿下。
王禾連忙說和,“欽差與蔡鎮守之間是否有所誤會?”
“誤會?他壹個六品右中允竟然敢拿咱家,氣死咱家了,王指揮使還等什麽,讓他松手啊?這小白臉,力氣大得緊,這細胳膊踢腿的看上去倒像女人,卻有壹膀子力氣。”蔡林說著話,看向玉娘的目光不再是迷戀,添加了幾分忌憚。
連王禾都過來說情,沈溪不得不罷手,他現在想找到張濂貪贓枉法的證據不容易,不適合節外生枝去搞蔡林。
這個時代所有的鎮守太監都負有兩項特殊使命,壹是作為朝廷耳目,隨時通報各地情況,二是為皇室采辦土物貢品,以為奴才對主子的“孝順”。如此壹來,這些鎮守太監往往依靠手中的特權,編織起壹張龐大的關系網絡。
尤其是蔡林,執掌全國三大衛之壹的永寧衛,手上可以調動的人馬和動用的關系,遠超泉州衛,王禾雖然敢捉拿泉州府縣兩級衙門的人,卻不敢得罪蔡林。
如果蔡林真有壞心思,沈溪還真不去京城。
沈溪擺手示意讓玉娘松開手,這才道:“蔡鎮守,敢問壹句,若在下有證據證明張知府貪贓枉法,妳當如何?”
“嘿嘿,妳是欽差,咱家就算再不識趣,也知道什麽是罪有應得,若有證據,自然任由妳拿人,咱家不但不為難妳,還給妳恭恭敬敬磕頭謝罪。”
蔡林臉上帶著自信,他知道沈溪今日已經審訊過泉州府衙和晉江縣衙的人,並且清楚地知道,沈溪想從兩級衙門的官吏口中得到“人證”,再有張濂主動交待臟銀為物證,這案子基本就可以坐實。
蔡林心想:“妳的如意算盤打得挺響亮,不過既然我來了,陪妳在公堂上壹起審案,誰敢胡亂說話,那他是不想活了。”
沈溪道:“那好,本官這就給妳找證據來,王指揮使,勞煩照看好蔡鎮守,絕對不能讓他在泉州衛的地界出事,免得賴到本官身上。”
蔡林此時只當沈溪是強弩之末,臉上滿是不屑,手壹揮道:“王指揮使,妳也要出去傳咱家的話,咱家如今就在泉州衛官署待著,在沒有咱家命令之前,沈大人和他的人,休想踏出泉州府地界壹步!”
王禾跟蔡林最多算是“同僚”,現在蔡林卻說得好似他是泉州衛的鎮守太監壹樣,形同發號施令。
蔡林要留下,那邊王禾要派人安頓,而蔡林對剛才對他動粗的玉娘再次恢復“興趣”,壹雙眼珠子不停在玉娘身上打量,剛才的憤恨和忌憚,也變成欣賞:“作何要跟著姓沈的辦差?不妨跟著咱家,保管讓妳吃香的喝辣啊!”
或許是玉娘沒意識到自己居然被壹個老太監給看上了,連話都懶得,直接到了沈溪身後站好,如此更讓蔡林憤然瞪了沈溪壹眼,如同沈溪搶了他心上人壹般。
蔡林在官兵的陪同下到官署內休息,畢竟他從永寧衛城風塵仆仆趕過來,這壹路顛簸,以他閹割後羸弱的身板根本就承受不住。
人壹走,王禾道:“欽差還是少惹蔡鎮守為宜。”
沈溪嘆道:“其實在下何嘗想開罪中官?只是蔡鎮守主動找來,尋釁滋事,只能麻煩王指揮使這壹兩日內盯著,勿令他從中作梗。”
王禾點了點頭:“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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