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陰陽合流

　　“不對勁。”季寥忽然心生警覺，他突然發現那清越的鐘聲，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擴大，將他發出的勁氣都沖散了。原本鐘聲目標只是那個小姑娘，到現在已經近乎籠罩了方圓千丈的空間。
　　他也被卷入其中。
　　在不遠處，屬於江州蛇衛大營的鐘達此刻正七竅流血，而他身邊的巨鐘正不停發出清越的鐘聲。
　　鐘達目光平靜的看著湖面，他知道無論如何，自己都沒有看到明天太陽的機會了。
　　他陷入回憶，就在壹個時辰以前，他遇見了壹個全身包裹在銀甲裏的人，他不認得這個人，但認得他手上的壹塊玄鐵令牌，上面畫著壹條栩栩如生的蛟龍，只是蛟龍沒有眼睛。
　　“無論什麽地方，無論什麽時候，見到這塊令牌，妳便不能拒絕手持令牌之人的任何要求。”那是深入家族血脈的誓言，但他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的祖先會發下這樣的誓言。
　　這個誓言是“命誓”，“命”既包括生命，也包括命運。好在這樣的誓言只會應驗壹次，壹個家族的命運，便在他這壹代可以得到終結了。
　　隨著生機的不斷流逝，鐘達卻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似乎鑲嵌在命運裏的某種桎梏終於松軟下來。
　　季寥自然不知道這是鐘達用生命敲擊的鐘聲，他只知道自己久違的平靜生活終於被打破了。
　　這是針對他的壹場襲殺，而且對手還包括了江州蛇衛大營的人。他不認為這個催動晨鐘的家夥已經知道那天襲擊大營的事跟他有關，那麽對方為何要對付他。
　　季寥沒有得出結論，只知道這次他是被有心算無心。
　　隨著鐘聲激蕩，他的思維和肉身都陷入壹種遲緩的狀態。那個小姑娘正口中喃喃念出咒語，莫名的與元氣波動開始出現。
　　“自爆。”季寥心頭生出強烈的危險感覺。
　　他已經知道這個小姑娘便是那個壹直窺視他的牽絲，但料想不到她竟這樣幹脆。
　　“魚餌。”他明白了，這個小姑娘是把自己當做魚餌，引入這個陷進裏。
　　來不及思考對方為何突然間就決定要跟自己同歸於盡，畢竟此前她也可以那樣做。
　　季寥的身體開始虛化，漸漸往無形的風轉變。
　　聶小娘子親眼目睹了這壹幕，她看著季寥的身體壹點壹點消失，隨後感覺到了壹陣微風包裹著她。
　　柔柔的，卻很堅韌。
　　她也看到了賣花的小姑娘身體放出熾烈的光芒。
　　聶小娘子心頭無端生出恐怖的感覺。
　　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在清風包裹下，離開地面，但仍被那熾烈的光芒席卷。耳邊聽到的鐘聲，仿佛在催命壹般。
　　壹道人影橫空而至，落在鐘達面前。他身上壹層黑色的火焰覆蓋體表，杜絕了鐘聲的侵襲。這人正是江州蛇衛大營的統領鳳傲天。
　　“妳搞什麽鬼？馬上給我停下來。”鳳傲天怒氣沖沖，幾乎對著鐘達吼著。
　　鐘達用流血的眼眶對著鳳傲天道：“大人，我已經血祭了，停不下來的。”
　　“妳知道妳在幹什麽？”鳳傲天質問道。
　　鐘達緩緩點頭。
　　鳳傲天看向被熾烈光芒包裹的聶小娘子以及那道清風。
　　他欲要過去。
　　“大人，不要過去，危險。”
　　“究竟怎麽回事。”
　　鳳傲天話音剛落，就看到數重山水之外，飛出壹道燦然的光柱，仿佛巨大的箭矢。
　　他失聲道：“天神弩。”
　　這是大涼王朝威力最大的弓弩，能開山，斷流。
　　即便是江州蛇衛大營，亦只有五張這樣的弓弩，每次開啟，都需要很復雜的手續。
　　這“天神弩”顯然不是屬於蛇衛大營的。
　　鳳傲天頓住身形，他剛才要是過去，鐵定也在天神弩的打擊範圍之內。便是他這般人物，也不可能去硬憾天神弩。
　　天神弩的唯壹缺點，便是不能鎖定目標，否則大涼王朝早就憑著這威力至強的法器，讓六大聖地完全臣服。
　　天神弩不止發射了壹道箭矢，很快就飛出第二道來。
　　季寥正在抵禦牽絲自爆的威能，同時也感受到了這股劇烈的危險降臨。如果平時他還能逃脫，但此時已經被鐘聲和牽絲的自爆糾纏住，何況他還想救下聶小娘子。
　　這近乎是不可能的事。
　　季寥沒有陷入絕望，只是心裏淡淡對慕青道：“平靜的生活，看來終歸是要被打破了。”
　　慕青的聲音悠悠傳來，說道：“這壹次只靠妳，或者只靠我，都不夠解決危機，只能嘗試壹下陰陽合流了。”
　　季寥道：“是的。”
　　確切的說，壹直以來無論是他，還是慕青都只掌握了這壹世壹半的力量。以他們的修為見識，自然很明白，當同出壹源的陰陽兩股力量結合起來，究竟是多麽可怕。
　　只不過在此前二十年，還沒有遇到足以讓他們嘗試這件事的危險。並且他們都清楚，若是陰陽兩種力量融合，對他們本身，恐怕也會造成壹些影響。
　　因為他們會從單獨的兩個個體，暫時成為壹個統壹體。
　　這種融合之後，會不會受到對方人格的影響，壹直是他們心中的顧慮。
　　但現在他們只剩下嘗試的機會了。
　　尤其是慕青，她深深明白，若是季寥的肉身消亡，她可能也會就此終結掉。而季寥顯然不甘心就這樣被人襲殺，哪怕他即使死了也不打緊。
　　陰陽兩種力量的融合，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仿佛兩種力量，已經等待這壹刻很久了。
　　季寥丹成時，亦試過將天魔氣和玉液還丹經的丹力融合在壹起。但這壹次兩種力量融合，比那次顯得還要徹底。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季寥無由地想起這句話。
　　他感覺到了壹股柔弱的意誌，那是屬於慕青的。這是慕青人格的本性，季寥突然明悟到。
　　季寥如同壹棵樹，而慕青的意誌便是依附大樹的藤蔓。陰陽合流，依然是以他的意誌為主。
　　這跟慕青的本性有關，她過去霸道的表現，都只是壹種反人格。實際她壹直渴求被保護，只是那個願意保護她的人，已經不在了。
　　季寥的溫和只是他的外在，而他的內心竟藏有壹股不可動搖的執著，如磐石壹般，不可轉移，這或許是他數次轉世都沒有迷失自己的原因。
　　季寥發現慕青的內心時，慕青同時也發現了季寥的內心。
　　她心裏湧起疑問，這人的執著到底是什麽。
　　季寥也不知道自己在執著什麽，在陰陽合流的狀態下，他首次如此深入的面對自己的靈魂，觸摸自己的本質。
　　天神弩巨大的光柱箭矢壹道接壹道的淹沒了季寥，也淹沒了牽絲自爆的熾烈光芒，更包括了聶小娘子。
　　只不過聶小娘子被季寥所化的清風包裹著。
　　鳳傲天望著這壹切，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那股元氣波動的恐怖。
　　同時擁有敏銳靈覺的他，又感受到了那股元氣波動的內裏，仿佛蘊藏著某種奇異的東西。
　　他不知道，他即將見證傳說。
　　而這片湖泊，便是傳說開始的地方。
　　連續五道天神弩的箭矢，無壹例外的擊中了季寥。強橫的力量，足以掃平壹切，將血肉化歸虛無。
　　落在不明就裏的人眼中，五道天神弩仿佛就是壹閃而逝的流星。
　　但亦有近處的修士察覺到了這壹幕，如鳳傲天這種，更是近距離感受到這法器的恐怖威能。
　　正是如此，在五道天神弩發射完畢後，鳳傲天才會被震驚到無以復加。
　　他看到了壹位白衣飄飄的僧人，正憑虛而立。
　　而他所在的地方，正是天神弩擊中的地方。
　　僧人攤開手，手心裏是團靜謐的氣體，這是聶小娘子的魂靈。季寥面露歉意道：“終究沒有保護住妳。”
　　他輕輕握緊拳頭，目光冷冽道：“但是，我會為妳報仇的。”
　　季寥往鳳傲天方向看去。
　　鳳傲天有遍體生寒的感覺出現。
　　季寥輕輕拍出壹掌，壹道滔天的氣勁出現，鳳傲天下意識閃開。而鐘達卻被那股氣勁吞沒，化為飛灰。
　　巨鐘被氣勁撞擊，嗡嗡作響。
　　“等我回來，妳得給我壹個交代。”
　　鳳傲天耳邊響起壹道聲音，再看那個僧人時，發現對方已經消失在天際。
　　他看向巨鐘，上面清晰印著壹道掌印。
　　鳳傲天知道晨鐘的材質是何等堅固，縱使神兵利器，也休想在它上面留下痕跡，但現在它身上卻留下了壹道清晰的掌印。
　　那人的實力，到底有多恐怖。
　　鳳傲天心裏隱隱猜測，只怕除了京城裏那位大人，大涼王朝便很難找出第二個能穩穩壓住這個僧人的存在了。
　　壹處山谷中，驚天氣勁轟然落下，劇烈的爆炸，直接將壹張體型龐大的弩機四分五裂。
　　季寥從天而降，穩穩落在地面。
　　他目光看向前方，淡淡道：“還想跑。”
　　他伸出手朝前面壹抓。
　　這只是普通的隔空攝物手段，但被他使出來，卻如同憑空制造了壹個巨大的漩渦，生出駭人的吸力。
　　兩個保持向前奔跑姿勢的鐵甲人正不斷往後倒退，任憑他們如何掙紮，都沒法逃脫這股吸力。
　　不得不離季寥越來越近。
　　到了季寥三丈外，吸力壹下子消失。
　　兩個鐵甲人往季寥這邊滑行了壹段距離，最終趴在塵土裏。
　　鐵甲人還來不及告饒，便聽到壹個聲音，“妳們不必求饒，我不需要。”
　　兩道淩厲的指力穿透鐵甲人的頭盔，破開血洞。
　　季寥法眼可見兩道青色的氣體從鐵甲人的身體湧出。
　　他伸手將氣體攝取，隨即這氣體便化為陰涼的氣流湧入他身體，接著氣流便被凈化為壹股純粹的元氣。
　　季寥心念壹動，便把元氣渡入聶小娘子的魂體裏。
　　她原先單薄的魂體，立時有所凝實和壯大。
　　做完這壹切後，季寥看著遠處的山頭。
　　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擋他的視線，他現在有壹種壹切盡在掌握中的感覺。陰陽合流，帶來的不只是力量的提升，連他的感知也提升到了新的層次。
　　肉身在這股力量的加持下，亦被激發出潛力。他有壹種壹拳就可以打爆壹個山頭的感覺。
　　那便試試吧。
　　季寥壹拳對著遠處山頭轟出。
　　遠處山頭有壹位銀色甲衣人，看到季寥遠遠對著他壹拳。
　　“威脅我麽？”銀色甲衣人冷笑著。
　　緊接著他神色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