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建木

　　此情此景，季寥不由在腦海裏浮現壹詞，那是道德經裏面的壹句話——重為輕根，靜為躁君。
　　夏日炎炎是躁動不安的，但靜是躁動的主宰。
　　季寥明白了壹個道理，那是動靜之道，有靜才有動。動是基於靜而言的，生死也是壹樣，死是永恒的寂靜，生是壹時的躁動。
　　這是兩種形態的轉變。
　　若是“春”讓季寥感悟到生，那麽夏便是生向死轉化的過程。
　　少年宗主再度吐出壹個字——“秋”。
　　季寥不覺淒然。
　　那些青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黃，秋風吹來，萬物瑟瑟。
　　萬物皆死！
　　季寥覺得自己又像是變成壹塊石頭，不能動，不能說話，不過他還有念頭。
　　他如果想，壹念間便可以從這種狀態抽離出來，但他選擇繼續嘗試少年宗主的法。
　　沒過多久，少年宗主說出最後壹個字——“冬。”
　　然後季寥連念頭的起伏都沒有了，秋收冬藏。秋天收割生命的碩果，冬天便將其藏起來。
　　季寥心中再無壹念生，卻仿佛進入壹種不可言喻的境界，他沒有所思所想，卻仿佛能洞悉壹切。
　　沒過多久，季寥眉心那壹點燦若流華的朱砂亮起，他輕輕嘆口氣道：“我明白了，‘住’字訣，指的是生滅念。春夏秋冬四時，便代表著生滅往復。這也是最高明的世間法，因為生滅是世間眾生都難以逃出的自然規律。不過這境界，也不過是道家天仙或者佛門的摩訶薩而已，我本身就是這境界，憑此妳奈何不了我。”
　　少年宗主微笑道：“我知道，現在讓妳見識壹下‘生’字訣。”
　　季寥輕輕頷首，他知道這次決戰，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進入到最高潮。黃泉宗主最厲害的手段，終於要讓季寥見到了。
　　少年宗主接著淡然道：“最後的‘生’字訣，自然也跟念頭有關，這又叫做本體念，那是最本來的東西，跳出生滅。如同壹株草，在春夏秋冬四季，形態是不同的。但妳始終知道它是壹株草，哪怕它才長出來，或者又枯萎了。甚至被燒成灰！”
　　季寥視線壹直停留在少年宗主身上，不曾離開。
　　他聽到了少年宗主的話，可心，仍是如止水壹般。
　　隨後少年宗主居然生根發芽了。
　　季寥簡直不能更意外。
　　這位橫行世間的黃泉宗主變成了壹棵樹，而且在太乙峰不斷生長。樹冠沖入雲霄，樹根似乎接通黃泉。
　　這簡直就是壹株世界樹。
　　季寥不由想起傳說中的壹種神物——“建木”。
　　建木在都廣，眾帝所自上下。
　　據說建木是古之天帝們於天上和人間往來的通道，這是神話，難以考證，但建木確實是傳說中最神秘莫測的壹株樹。
　　季寥心想，若黃泉宗主的本體是建木，倒也不奇怪，唯有如此，他有這麽大本事，便順理成章。
　　無比龐大的神樹，朝著季寥壓來，太乙峰都出現動蕩。
　　季寥眸光壹沈，他打出種種異象，有花卉、果實、飛禽、走獸、懸龍、神鈴等，每壹樣，都有驚人至極的偉力，但撞擊到神樹上，皆是毫無作用。
　　神樹好似已經跳出生滅，所以任何攻擊對它都起不到作用。
　　除卻音音的萬法不沾，神樹幾乎是有季寥見過的最強防禦。
　　在不斷打擊神樹的過程中，神樹仍是在不斷膨脹。它好似壹個黑洞，正在以驚人至極的速度吞噬天地間的精氣。
　　神樹吸收的精氣越多，潛藏的威能便愈發恐怖，同時也有所缺憾，那就是變得有些遲鈍。
　　它雖然強大，但季寥卻可以輕巧的閃開它的撞擊。
　　神樹沒撞到季寥也不著惱，只是壹味的汲取天地精氣，哪怕是越來越遲鈍，都沒有絲毫放棄的樣子。
　　它汲取的精氣越多，季寥的攻擊便越是難以對它起到作用，甚至季寥打出的法術，轉而成了神樹的補物。
　　當季寥意識到這壹點後，第壹反應是放棄攻擊神樹，但轉眼間心頭壹動，他突然間把握住黃泉宗主的真實目的，反而更加不遺余力的攻擊神樹。
　　神樹愈發龐大偉岸，太乙峰晃動得更加厲害。
　　不知何時，神樹猛地壹躍，以太乙峰為踏板，沖向天空。
　　季寥緊隨其後。
　　壹場超乎想象的爆炸，發生在高空上。
　　空間層層破碎，這是神樹的能量在剎那間爆發出來。
　　不可思議的能量，洞穿的不只是空間，還有時光。
　　季寥趁這個機會，沖擊神樹爆炸打開的壹個通道中。他終於明悟到，少年宗主不是要跟他決戰，而是要破開時空的束縛。
　　季寥沖進通道的剎那間，看到了壹個此生難忘的景象。
　　他以壹個沒法用言語形容的視角，看到了時光長河的全貌。
　　時光如壹條大河奔湧，滔滔不絕，但在某個位置，赫然斷裂。
　　他來不及思考更多，壹道靈光裹著他，沖擊向前面的斷口。那是爆炸的余威凝聚成的壹道靈光，甚至可能藏有黃泉宗主的本性靈光。
　　天書吶喊道：“季寥，這是我們的機會，沖過那個斷裂口，回到山海界，我們會抵彼岸的。”
　　天書瘋狂、驚喜以及無比的渴望情緒，都讓季寥感應得清清楚楚。
　　他和天書還有那道靈光壹起沖向時光長河的斷裂口。
　　進入斷口後，季寥清楚感受到靈光在飛速消失，同時他也在不斷消弭。天仙境的修為，都不能阻止他在時光斷口中飛速的泯滅。
　　壹道佛音率先響起，延緩了季寥的泯滅速度，可這還不夠。
　　他咬咬牙，在心頭不斷回想那位皇者對他口述的道德經，壹字字玄言，在心海升起，伴隨而至的是神秘幽邃的誦經聲，同佛音混而為壹。
　　分屬道佛的兩種不可思議的偉力湧現出來。
　　這兩種力量，各自有無法想象的偉大，且又是兩個極端，但都以季寥為紐帶完美結合起來，同舟共濟。
　　但季寥仍是沒有脫離危險，他能感覺到，自己仍是在泯滅，道佛兩種偉力的結合，不過是減緩了他泯滅的過程。
　　照著目前的進程，他恐怕撐不過逃出時光長河的斷口。
　　那壹道疑似黃泉宗主的靈光更慘，幾乎淡不可見。
第六卷 魔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