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舍不得的夜

　　從遷西到唐山，不通火車，坐客車需要三個小時左右。從唐山到北京，走高速反倒比坐火車快些，近兩個小時。
　　褚青趁著夜來，趁著夜離開，下午四點鐘上了長客，到八王墳客運站時已是夜色深深。接著又打車回家，復內大街的車輛很多，挨挨擠擠的紅尾燈晃得眼睛直迷瞪。
　　他不喜歡坐後座，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行李包擱在腿上。看著車行緩慢，忽然有點悶，把車窗搖下條小縫，外面清冷的空氣瞬間鉆進鼻子。
　　“您這是打哪兒來啊？”司機師傅瞅壹眼前面的車距，點上根煙，也搖下車窗，慢悠悠問道。
　　“沒，剛回來。”
　　“喲！本地人？”師傅有點驚訝，這哥們的形象不進城來投個親，可惜了都。
　　褚青沒穿那呢子大衣，換了身禁臟的厚運動服，拉鏈壹直拉到最上頭，領子都立起來遮住半邊下巴。
　　“也不是。”他笑笑，轉頭看向窗外，進了北京，反而覺得比之前的兩段路還要長。
　　壹直過了復興門，開得才順暢了些，十點鐘的時候，總算到了鐵路小區。
　　大鐵門依舊鎖著，他鉆過旁邊的小門，看著黑漆漆的樓群，壹個多月來在外面緊繃著的身體，此時才放松了點。
　　小區還是那麽破舊而安靜，壹棟樓只有三四家還亮著燈。經過女朋友樓下時，特意望了壹眼，也亮著燈，而且是臥室跟客廳都亮著。
　　他微微嘆氣，有老爸老媽陪著就是熱鬧，不然那懶丫頭這會早睡了。
　　拎著大行李包到了自家樓下，隨意壹擡頭，不覺眨了眨眼，陽臺窗戶上居然也影影綽綽地透著光亮。
　　那絲光亮很淡很淡，卻讓他心裏壹暖，幾乎是跑上了樓，本想掏鑰匙，又頓住，輕輕敲了敲門。
　　“咚，咚咚，咚！”
　　……
　　沒反應，他壹怔，又敲了幾下，貼著耳朵聽，屋裏真的沒動靜。
　　褚青撇撇嘴，有點泄氣，也許是哪天走的時候忘關燈了吧……
　　自己用鑰匙開了門，眼皮都懶得擡，低著頭找拖鞋，卻見壹雙很熟悉的小靴子擺在地上，再猛地擡頭，就看見客廳桌子旁邊坐著個人。
　　她腦袋枕著胳膊，伏在桌上睡得正香，前面還擺著兩個碗，用盤子扣著。
　　褚青不由笑了出來，又忙忍住，把包放在門口，輕手輕腳地換了鞋，走到跟前。那張小臉正好偏向他這邊，不知睡了多久，臉蛋壓得都變形了，泛著淡淡紅暈。
　　身上是那件她很喜歡的淡藍色羊毛衫，也不怕臟，就那麽大咧咧地趴在桌上。頭發有些散亂，似乎長了不少，都垂到了腰間。
　　丫頭不是很喜歡留劉海，露著光潔的額頭和半邊粗眉，她眉毛是有點粗粗的，但形狀很好看，從眉頭到眉梢，彎成壹個很可愛的弧度。
　　褚青站在旁邊，就那麽偏著頭，看她熟睡的樣子，怎麽也看不夠。
　　站了好半天，都舍不得叫醒她，又壹會，丫頭可能自己都覺著臉快被壓扁了，動了動腦袋，壹絲頭發垂落，擋在了眼睛上，似乎很癢，腦袋動得更厲害。
　　他伸手輕輕撥開，丫頭“嗯”了壹聲，皺了皺眉，迷迷糊糊道：“別鬧。”
　　又捏了下她的臉蛋，這才睜開眼，恍惚見跟前站著個人，隨口問道：“回來了？”
　　“嗯，回來了。”
　　範小爺慢慢直起身，張大嘴巴打了個哈欠，又咂巴了兩下，看清楚那人是男朋友沒錯，又問：“妳吃飯沒？”
　　褚青笑道：“車上買了倆茶葉蛋。”
　　“哦。”她還處於很朦朧的狀態，瞇著眼，又打了個哈欠，掀開盤子瞅了瞅，道：“我給妳熱熱。”
　　他這才看著碗裏裝的是啥，壹個是排骨燉豆角，壹個是炒燜子，驚道：“妳做的？”
　　丫頭白了他壹眼，道：“我有那本事麽？我媽做的，怕妳回來餓著。”
　　“呵！謝謝阿姨！”
　　褚青真挺意外的，又看她搖搖晃晃地起身，還想端碗，忙道：“行了，我來吧，妳洗洗臉去。”
　　丫頭也沒爭，晃到衛生間，放開水撲哧撲哧洗了把臉。
　　褚青看著鍋裏的肉慢慢軟化了油脂，飄出香味，問道：“妳啥時候過來的？”
　　“八點多吧。”
　　“我不說最快也得九點多到麽。”
　　“呆著沒事就過來了唄。”
　　範小爺把那行李包拎到臥室，又溜達進廚房，壹瞅他那身衣裳，方才沒顧得上的鄙視瞬間爆發：“哎呀妳這衣服，這個難看！脫了！”
　　褚青都沒敢反駁，老實拉開拉鏈，脫下來扔給她。範小爺抖了抖，又聞了聞，毫不掩飾的嫌棄，道：“給妳買那大衣咋不穿呢？”
　　“怕蹭埋汰了。”
　　“妳傻啊！臟了就洗唄！”
　　她把那運動服裝進塑料袋，看樣子是不想要了。
　　“這飯可是我做的。”
　　範小爺按開電飯鍋，湊近感受了下熱氣，嘻嘻笑道：“還熱乎呢。”
　　飯悶得很幹，知道他就愛吃這種有點硬的大米飯。排骨都是凈排，兩寸長的小骨頭棒，燉得極爛，稍稍壹扯，整塊肉就咬在嘴裏，剩下光溜溜的骨頭。油星大，味道重，讓他啃了壹個多月盒飯的舌頭又活過來了。
　　真是餓了，不壹會就幹掉了壹碗飯。範小爺起身又盛了壹碗，就坐在旁邊，壹手搭著桌子，壹手拄著下巴，看他大口大口地吃。
　　“這燜子比我做的地道多了。”
　　“那是，我媽做菜可好吃了。”
　　“嗯嗯。”褚青嘴裏嚼著東西，十分捧場，第壹回嘗到未來老丈母娘的手藝。
　　他吃了壹碗後，放慢了速度，忽問道：“那十五萬壹次就全給了？”
　　丫頭點點頭，道：“那會兒我不跟妳說，他倆要來這買房子麽？那就是準備的首付錢，這下都沒了。他倆現在手裏還剩多少，我問了也不說……”
　　範小爺抿抿嘴，很不開心的樣子，似在怪自己沒出息。
　　褚青捏著她的小手，笑道：“咱倆以後努力，還上就行了。”
　　“喲！您還知道努力了呢？”她把腦袋湊過去，眨著大眼睛道。
　　褚青翻了個白眼，無話可說，又是壹大塊肉塞進嘴裏。
　　吃完了飯，兩人簡單收拾了下，就準備出門。
　　“妳穿這個吧！”丫頭從行李包裏翻出那件大衣，抹了抹褶子。
　　“行。”褚青在廚房喝了口涼水，漱了漱口，出來就看見她套上壹件鵝黃色的短款羽絨服。
　　“好看不，我新買的。”範小爺扭了扭身子，顯擺道。
　　褚青很認真地瞅了幾秒鐘，道：“咋跟塊面包似的呢？”
　　“明白啥，這今年最流行的。”
　　沒關燈，隨手把門壹推，兩人手拉手下了樓。
　　此時的晚上，比他剛回來的時候更冷，還起了風。
　　繞過壹棟樓就到了她家，只有百十米距離，卻走得很慢。都貓著腰，風刮在臉上很生硬，嘴得閉緊緊的，不然就往裏灌。
　　小區裏沒有路燈，根本看不清地面，只樓上的點點燈光伴著月亮，還能讓妳看見陪在身邊的人的樣子。
　　褚青緊緊握著那只小手，走幾步，就扭頭看看她，白白的小臉藏在黑暗的輪廓裏，美麗分明。
　　然後，她也扭頭，壹雙眼睛亮得能映出他的影子。
　　好容易磨蹭到了單元口，兩人同時跺跺腳，調戲了下那死得不能再死的樓道燈。
　　褚青稍稍在前，丫頭在後面跟著，等上到三樓的時候，她忽停住腳，道：“呀！我手套落妳那了。”
　　“妳扔哪了？”
　　“放妳床上了。”
　　“那……”褚青也停住腳，側身看著她，道：“回去壹趟？”
　　“回去。”丫頭巴兒（磕巴）都不打。
　　於是兩人又轉身往回走。
　　重新經過黑漆漆的路程，重新上樓，壹進屋，門剛關上。
　　氣氛忽然就激烈起來，褚青身子壹轉，就把她壓在門上，還沒等下步動作，範冰冰就先伸出胳膊摟住了他脖子，嘴唇也湊了上來。
　　“壹股燜子味兒。”
　　她親了壹下，往後撤了撤，嘟囔了壹句，隨後又緊貼上去。
　　話說範小爺擁抱男朋友的姿勢，從來沒有伸到他背後去環抱住，自始至終只有壹種，就是兩條胳膊緊緊摟住他脖子。
　　這樣子，褚青的手也只能從她腰間伸過去，抱著她的後背。
　　兩人曾經很認真地探討過這個問題，範小爺苦想半天，最後得出個結論：很緊……
　　丫頭才十七歲，過了年該十八了，還在長個階段。剛剛到褚青的肩膀，兩人親嘴兒的時候，壹個要稍稍低頭，壹個要稍稍擡頭。
　　所以，用這種姿勢的話，嗯，自然就會抱得很緊。
　　所以，吶吶，不要想歪。
　　範小爺在這些事情上很有自己的獨特喜好，比如這種擁抱姿勢，比如喜歡咬男朋友的嘴唇，然後把舌頭伸進他嘴裏攪啊攪。
　　這讓褚青覺得自己很弱勢，因為他就沒有這種Style，真不知道若是再往深了發展，這丫頭的喜好還會不會更獨特壹點。
　　吶吶，真的不要想歪！
　　兩人的嘴唇都很幹澀，緊緊黏在壹起，互相滋潤著。褚青很用力氣的壹個深吻，然後轉到她的臉頰，親了幾下，再往下面，就是白嫩的脖子。
　　丫頭怕癢，死死低著頭，不讓他得逞。他努力了壹會，只得手上壹用勁，猛地摟過她的腰。
　　“嗯……”
　　範小爺不由微微後仰，把脖頸露了出來。
　　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感覺他的舌頭，帶著壹股濕潤，溫柔而強烈地侵占著自己的脖子，細細地舔弄著，每滑過壹寸皮膚，似乎就從心裏波動出壹種奇妙的酥癢。
　　她閉上眼，感覺每根汗毛孔都在顫抖著張開，毫無保留地享受著男朋友的侵占，只得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
　　“要不妳別回去了。”褚青把頭埋在她的脖頸間，輕聲道。
　　“我要是不回去，我媽得把我滅了！”範小爺喘著氣道。
　　好吧，丈母娘這種生物，除了催高房價和降低套套的銷量之外，就沒別的存在價值了。
　　兩人黏黏糊糊了好久，還死抱在壹塊舍不得剝離。
　　“走吧。”
　　褚青嘆了口氣，看看時間，都快十二點了，實在太晚，再不回去，範媽媽都能殺到他家來搶人。
　　“嗯。”
　　範小爺捋了捋亂糟糟的頭發，又拍了拍自己通紅的臉蛋，緩緩氣。
　　於是，兩人第二次下樓，第二次上樓。
　　這回是上到四樓的時候，丫頭忽又停住腳步，然後用手捂著嘴，彎下腰，忍不住地笑，道：“我，我手套，還沒拿呢……”
　　褚青也笑道：“那，再回去壹趟？”
　　丫頭撇撇嘴，壹把抱住他，開始蹭啊蹭，就在四樓漆黑的樓道裏，又是壹番黏糊。
　　不多久，就聽“吱呀”壹聲，樓上有人開門，擠出壹線光亮，還伴著人聲：“不行，我得看看去！這死丫頭是賣給人家了啊！這點了還不知道回來？”
　　範小爺聽這人說話，嚇得壹激靈，猛地撤回身。
　　褚青也忙躲到樓梯後面，沖她直擺手，意思是妳趕緊上去，求掩護。
　　丫頭秒懂，邁開腿噔噔上樓，邊跑邊喊：“媽！妳幹啥呢？我老遠都聽著妳聲兒了，哎呀我都快凍死了，暖壺裏還有水麽？”
　　“啪！”
　　壹聲脆響，還好不是扇在臉上，是拍在衣服上。
　　“這都幾點了？妳還知道回來呢？”
　　“哎呀，聊天了嘛！”
　　“妳倆話癆啊，說這麽久！”
　　“砰！”
　　門終於關上。